【三十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苏堇直勾勾的盯着他。黎曦握苏堇的手握的更紧，他的语调依然放的温柔，但手上传来的巨大力道令苏堇感觉自己的手骨都快要被黎曦捏碎了。
黎曦说：“求你了。我看着你死过一次了，我不想再看一次。”
苏堇说：“凡事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发生的。黎曦，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打转的。我们相遇才几年？人生又该有多长？”
黎曦说：“这时间已经足够让我察觉你对我而言的不可缺少了，阿堇。”
“你就珍惜吧。”苏堇移开眼睛，“珍惜你来之不易的……这片刻安宁还是属于你的。”
黎曦想，片刻怎么够。他温声念道：“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滚滚，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苏堇说：“别念上邪。山无棱，天地合……杀人不过头点地，有什么波澜壮阔可讲。如果我死了，你肯定也不会和我殉情。”
黎曦沉默。苏堇说：“你不会，我知道。不然你上辈子何苦多活那些时日。你能在花田里浪费一整天，活着那么美好，你哪里舍得。”
黎曦说：“你看着不生气。”
“我不生气。”苏堇说，“你这样很好。我觉得人应该这样，是不是？自在逍遥，总比困死尘世好。”
“可你……”
“人各有命。”苏堇说。他看黎曦还要争论，索性坐起凑过来自己吻了上来。黎曦未曾想过，苏堇第一次主动亲他却是为了堵他的嘴。然而他又舍不得苏堇这难得的主动，也还真憋着没说话。苏堇的唇和他的唇安静贴合着，室内仅余二人的呼吸声。
苏堇说：“你及时行乐也好。”
黎曦说：“我不要你——”
苏堇堵住了他的嘴，用的是手绢。黎曦咬着嘴里的东西，犹豫了半天要不要吐掉。
苏堇说：“小孩就有小孩的样子，别一天到晚对我指手画脚。”
黎曦想我本来也比你没小多少，何况我现在应该比你大了起码四十岁。苏堇堵了他的嘴之后在他的身侧躺下。黎曦感觉到苏堇的身子倚在了他的肩上。
苏堇说：“其实我也累了。三千一百八十二人……呵。黎曦，我父母死的那天我十六岁。从那以后，我均下来一天杀了一个人。也差不多吧，我每月的确起码报一人的仇。我杀的……的确太多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比他们厚道多了。我可没杀了他们所有亲朋好友后留他们一个人在世上受苦。当然，如果不把他们都杀死的话，万一他们一起来报仇，我也吃不消……”
黎曦想，那一天早就近了。年轻时早有人找过他，希望和他一起追查苏堇，可是他始终不愿意。他拒绝的理由是我与他有弑师之仇，我想与他堂堂正正的决斗。然而他心里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远没有那么道貌岸然，他只是找了一个让别人不好拒绝的理由。他只是觉得，如果只他一个人追着苏堇不放的话，这件事可供回旋的余地更多。
苏堇杀人做的太绝，见过他的人当中还活着的，恐怕黎曦是独一个。他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谁来寻仇，故而每每故意对旁人亮出剑来。而与苏堇交过手还活着的，也只剩下他一个了。他知道，苏堇若是没有十二分的把握，是不会贸然出手的——当然，是杀人的把握，苏堇自己的安危未必要计入其中。
黎曦看见苏堇从他的怀里滑落，躺倒在了他的腿上。苏堇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蝴蝶轻薄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