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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医术来源的疑惑

 

医术来源的疑惑

邱三娘这一次的生产,直折腾了大半夜,她的胎儿本来并不大,顺产应该容易的,然而胎位不正,先出来的是胎儿的脚,练彩师登时就头大了,这种情况按现代医疗的常规程序,是应该剖宫产的,可是现在哪里有做手术的条件呢?而且自己也没有那样的行医资质。

现在能做的,只有先将脚推回去,然后手动转胎位,然而虽然在产科实习过,但是她毕竟不是产科医生,这种事只看到医生操作过,当时是产妇的家里人坚持要顺产,所以只能这么做,然而现在别说现代产科医生,连产婆都没有,自从太平军进入南京,南京原本的产婆逐渐失去工作,到现在已经完全失业,从前怀孕的女人,都已经分娩完成了啊。

所以现在只能自己动手做,练彩师脑子里回忆着当时产科实习时,看到的医生手法,自己开始操作,小心翼翼地将胎儿的脚推了回去,手动转动胎位,尽力让胎儿的身体转向,头朝向宫口,就这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转了过来,胎儿的头顶心从产道口露了出来,练彩师再次洗净了手,做好准备,鼓励邱三娘:“三娘用力,已经看到头了,马上就能出来了。”

三娘躺在那里,哼哼着道:“我实在已经没了力气,拿斧头把我劈开了吧!”

这痛苦实在熬不起。

练彩师这时候满心就想念催产素,这时候要是有一针催产素,或许就能生下来了。

练彩师喘着气说:“没事的,我来再推几下,可能就出来了。”

于是练彩师小心地推动邱三娘的腹部,又过了大约一刻钟,胎儿的头终于出来了,练彩师手托着胎儿的头部,轻轻地将胎儿拖了出来,手脚麻利地用麻线扎紧脐带,距离婴儿肚脐十五厘米处打了一个结,二十厘米处又打一个结,然后拿起剪刀剪断脐带。

分娩延续了这么久的时间,婴儿已经缺氧,练彩师用手指抠出婴儿嘴里的粘液和血,嘴对嘴吹气,做人工呼吸,还抓着婴儿的脚,将婴儿倒提起来,拍打臀部,过了一会儿,婴儿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夏侯欣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黄莲玉面色一沉:“快让他别叫!”

招来了人怎么办?那样就要败露了啊!

于是练彩师又连忙哄着婴儿不要哭。

夏侯欣把孩子接了过来,说:“我来吧,你再看看三娘。”

与此同时一把捂住他的嘴,让他不要大声哭。

练彩师转而为三娘清洗会阴部,沸水这时候已经降了温,可以拿来擦洗了,那棉布也是在水里煮沸过的,完全消毒,又给她擦了身上的汗,换过一身干净衣服,给她盖好被子,让她放松地躺在那里休息。

这时候,孩子那边声音小了下去,夏侯欣把他也在水盆里洗完了,只是孩子一直在哽噎,断断续续,哼哼唧唧,虽然哭声不大,这样安静的夜晚,也可以传得出去,倘若给人听到,很清楚是婴儿的啼哭。

这时候,有人便问:“这孩子怎么办?”

黄莲玉冷着脸说:“再提一桶水来。”

周围的人马上便晓得了她要做什么,五娘叹着气说:“真可惜,是个儿子。”

黄莲玉冷冷地说:“这种时候别说儿子,就是太子也成不的,我们一馆都牵连在上面,快打水来。”

邱三娘躺在那里,默默不语。

夏侯欣很有些犹豫:“或者悄悄地丢了吧,毕竟是一条命。”

练彩师更加无法接受这样的决定:“赶快去找孩子的爹,让他想想办法,男人能够出城的,或者可以把孩子送出去。”

天京城的管理规则,男人可以出城,运送一些物资,或者是打柴之类,女人则禁止出城,想逃走都没有机会。

黄莲玉恨恨地跺脚,已经什么时候了?还这样的菩萨心肠?真是误事,按自己的想法,那孩子方才就不必救了,直接丢掉便好。

谭水妹沉吟一下:“我现在出去找她的男人,问他怎么说?”

毕竟是从广西出来的老姐妹,谭水妹自恃有些资历,半夜也敢出门,而且还敢串馆,她问明白邱三娘的男人在哪个馆,匆匆地便出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谭水妹回来了,手里拿着巴掌大一块破纸,交给邱三娘:“你男人让你自家想法子。”

邱三娘一看那上面,确实是自己男人的字,登时哭了:“纵然要死,也死在一处,你怎么自己躲了?把事情都丢给我,我怎么办?”

黄莲玉哼了一声,这就是自己最看不起的男人,要命的时候他当了缩头乌龟,所以自己也顶看不上外面花花世界的这些男人,比如说江南,这边的女人是缠小脚,没用,男人也没用,一个个柔柔弱弱,软骨头,哪像是广西兄弟,敢造反,杀头都不怕的,那才能顶得住事,像是这样绵软的男人,女人找了他们,一辈子受罪,所以那张继庚虽然可恶,毕竟还是个有血性的人,关键的场合不会缩起来。

到这时黄莲玉竟然对邱三娘有所同情,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孩子不要让他哭,天亮了我找人送出城去,是死是活,都看他的造化了。”

要说黄莲玉,毕竟是在太平军中有根底的,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出去找了人,金田团营一同走出来的老兄弟,托他把孩子带到城外,或者是送人,或者是怎么,都凭他了,至此这孩子的事算是了结了。

邱三娘这个时候也没有太多精力为这个孩子而痛心,满心都是杀头的恐慌,况且倘若事发,还连累本馆姊妹,实在惭愧,又因为她毕竟是刚刚生产,黄莲玉便给她报了个“病假”,一连几天休息在馆中。

大家都看到邱三娘脸黄黄的,又黄又瘦,身上没有力气,她在妊娠期的营养就不足,胚胎是从母体吸收养分的,邱三娘就更加吃力,此时虽然还是在围产期——怀孕二十八周一直到分娩后一周叫做围产期——然而在这个很重要的时期,邱三娘难以补充营养,黄莲玉给她报病假就已经很是可以,却再难有什么帮助。

天京城里食物供应日益吃紧,像是夏侯欣和练彩师这样天足的“整劳力”,每天还只是那么一点点稻谷,更何况是“休病假”的邱三娘,到如今天京城内的女馆,已经是连每天三两稻谷都不能供给,按人头能分到的只有一小捏,每个人都是整天忧虑吃饭问题,同伴们尽量从自己的口粮里匀出一点,给邱三娘,勉强是能够活命。

邱三娘即使这样虚弱,每天还有一次好罪要受,就是排恶露,练彩师每天出工回来,吃过晚饭就给她按压腹部,排出恶露,“恶露”是一个经验医学的名词,就是分娩之后随着子宫蜕膜的脱落,一起排出体外的血液和坏死蜕膜,一般持续四到六周,练彩师一直以为这个词应该改一改,“恶露恶露”听着就让人恐慌,好像挺邪恶的样子,其实只要不发生病变,这种血液和坏死蜕膜的排出属于正常的生理现象,而且说“恶露”总觉得有点不太专业的样子,感性色彩浓厚,理性色彩不足。

邱三娘前面三天是血性恶露,成分之中血液占多数,颜色鲜红,量比较大,练彩师还用手指沾着她排出的恶露闻了一闻,一股腥气,不过并没有臭味,就只是血液本身的气味,是正常的;血性恶露里面的含血量逐渐减少,到了母亲的离去

一个月后,邱三娘的身体渐渐地有所恢复,又能够出工,虽然还是乏力,总算能够走动,见她终于能够行动,馆内的同伴也都为她高兴。

这一天,练彩师与母亲一起上工,这一阵她们是去拆皇城,也就是从前的满城,本来是前明建在南京的紫禁城,满清占领之后,把这里作为八旗驻扎的地方,当初太平军攻占南京,满八旗凭借这一座皇城,很是激烈地抵抗了一阵,如今这一片的城墙正在给拆除了,母女两个干的就是这个活计,上面是老年男子拆砖往下扔,下面是女人捡拾砖块,装在筐里往外面挑,多是送到天王府还有东王府,天京城内如今各处起王府,整个城市成为一个巨大的建筑工地。

明代皇城的砖,那是又大又厚,特别坚实,极为沉重,练彩师肩头挑着担子,一边走心里一边想,好在是没有让徒手接砖,那可真是悬,自己虽然眼明手快,这种操作也受不了,一个失手就要骨折的,这种时候手臂骨折可是麻烦。

练彩师送了一回砖,担着空筐正在慢慢地往回走,如今她也学会了“磨洋工”,本来绝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练彩师虽然政治上不积极,从没要求入党,但是做人有原则,分内工作一定要做好,不肯打折扣的,否则便感到于心不安,小高有一次就笑她:“彩师胸前可以别一枚党徽。”

当时练彩师乐着说:“党员示范售票窗口吗?”

火车站里有的,让人一看就感觉两样,期待值马上提高了。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想法也有些改了,刘五娘那一天便悄悄和她说:“做什么那么拼命?差不多就好了,多大事,这么用心,况且又吃不饱,省点力气拿来拉屎啊!”

练彩师当时便醒悟了,望着五娘连连点头,五娘啊,本来就是颧骨突出、面颊下凹,这一阵腮肉将要抽尽,愈发猿猴相了。

就这些话其实从前夏侯欣也和她说过:“少出些力气,爱惜身体啊,你之前病过那一场,可是很损耗元气,况且你这么年纪小小的,身体还没长成,哪能这么辛苦?岂不是要累坏了身子?每天饭也不够吃,看你瘦得哦,眼睛都变大了。”

不过那时候练彩师虽然答应了,头脑里一时却转不过弯来,总觉得倘若像是旁人那样随便地混,仿佛是有一点“江河日下”的味道,人生很是颓废沦落了,练彩师一直是认为,人无论做什么,都要认真,这是一种生活态度。

不过后面刘五娘又是这么一说,练彩师大概是“水滴石穿”,只觉得心中忽然戳出一个洞,是啊,这么卖力是何苦呢?工资先不必计较,起码饭要吃饱啊,像这样空着三分之二的肚子从事重体力劳动,实在撑不住啊,于是从那时开始,练彩师便也成了“老油子”,一夜之间人生观发生了转变,能混就混吧,只要别给监工的发现。

所以这个时候,练彩师就慢慢地走,方才担着砖实在不好慢走,走得越慢感觉越累,除了中间停下来休息的那几回,只要挑起筐,练彩师都是鼓起力气快步走,此时可是不一样,身上轻松了,就可以行走得悠闲一些,还可以顺便看看街景。

练彩师转着头往两边看着,如今的南京可是与从前不一样了,所有的商铺都关闭,房屋也给拆得七零八落,她之前经过黄泥岗、罗廊巷,看到那里都已经拆为一片空地,仿佛给大火烧过了一般,眼前经过的这一条街虽然还存在,然而也已经给拆了一半,练彩师穿越之后,其实没怎么在城市里逛,平时多只是在左邻右舍串串,只是那一回去大报恩寺,乘坐马车穿行了半个南京,留下的印象是“真热闹啊”,虽然是清末,然而市面也很是繁荣,然而当初的那一份繁华,如今是全都看不到了。

她正在这里想着,忽然间前面有一个人挪着脚步迎面赶来,远远地看到练彩师,登时高声叫道:“阿彩,你还在这里走,你娘出事了,给砖头砸了头。”

练彩师听了这一句,一颗心陡地一沉,登时丢下了筐,撒开腿来飞快往皇城那边跑,到了城墙那边,只看到几个人正围在一处,不知在说着什么,谭水妹也在那里,一看到练彩师,便招着手叫她:“你娘在这里!”

练彩师挤进人群一看,只见自己的母亲倒在翠姐怀里,头上缠了一条破布,鲜血还在从布条里面渗出来,练彩师一瞧那布条原来大概是白的,此时已经灰突突,明显脏兮兮,这样的布当做绷带来包扎伤口,不引发感染简直是万幸,然而现在实在没有消毒纱布,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脏的,大半天落了许多灰尘,内衣全浸了汗,暂时也只能如此,于是练彩师连忙说道:“有车么?把我娘拉回馆里去。”

谭水妹道:“已经去找车。”

就在这时,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拉了一辆板车过来,想来是赶得急,满脸胀红,练彩师连忙道谢,与谭水妹一起把母亲抬到了车上。

那老头子捶胸顿足:“姑娘啊,你不怪我就好,我方才往下面抛砖,也不知怎么就没看到,一下子碰到了你娘的头上,我真不是成心……”

练彩师胡乱地点着头:“老伯我晓得你不是故意。”

工地上不时就会有这种事,不是老翁从墙上摔下来,就是妇女给青砖砸了头,都是工伤,很少讲“安全施工”,哪知今天这种事就落到了母亲的头上。

那老汉与练彩师和谭水妹一起,前拉后推车子,将夏侯欣送回馆中,翠姐挪着两只脚也跟着,到了馆内,练彩师马上就把那一条破布条从母亲的头上取了下来,又赶快打水清创,外科实习的时候没少进行过这样的操作,只是此时没有生理盐水,就直接用井水,那边安排翠姐赶快烧水,煮沸布条准备用作纱布,然而终究是没有双氧水,难以消毒,母亲头上破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单纯的清水冲洗只怕是不行的。

练彩师脑筋急转,消毒皂水虽然也是没有,草木灰水一时也来不及浸泡沉淀,馆内自己制备的草木灰消毒水刚好前一阵用完了,每天太过辛苦,一时也来不及补充,然而记得有无患子,前几天刚刚从圣库领来的,可怜天京城里,什么都缺,连皂角无患子都很紧张,无患子里面含有皂苷,除了清洁衣物,也能够杀菌,暂时就用它吧。

于是练彩师赶快去找无患子,一看只剩了两颗,本来有十几颗,都已经用完了,练彩师就将这无患子洗净泡在水里,使劲揉搓出泡沫,然后用无患子液给母亲额头的伤口消毒,最后从灶膛里抓了一把柴灰,给母亲敷在了伤口上,以此止血,都是经过明火灼烧的,完全消毒了。

这一个晚上,练彩师时不时就会爬起来,查看母亲的状态,用手试探她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烧,好在一直没有发热,到了萧娘娘

转眼又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六月十二这一天,练彩师正在皇城之下搬砖,黄莲玉匆匆赶来,拉着她来到一旁,低声说道:“阿彩,头痛病你能治么?”

练彩师想了一想:“或许可以。”

如果不是器质性疾病,是心因性,在目前的条件下,自己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听到她这样一说,黄莲玉面露喜色,然而却愈发谨慎:“阿彩啊,你的好运气到了,是萧娘娘发了头痛,找了许多郎中,都不成,我在那西王府有个老姐妹,说了这个事,我就想着你懂得医道,或许能成,便来问你,倘若你能行,我便将你荐了去,倘若你真能够医得好,便是大功一件,从此以后便可以留在萧娘娘身边,那可比成天搬砖要强得多了。”

练彩师听了,精神也是一振,本来还以为又是哪个馆里的姊妹兄弟病了,要找自己来诊疗,没想到居然是西王府的王娘,也就是王妃,太平天国是称作王娘的,大概是因为习惯的原因,练彩师还是觉得“王妃”更雅致一些,言情文里面看到的都是“某某王妃”,说出来有品位,“王娘”总觉得有点好像农村大娘的味道,“老王大娘”,不过当今的时势是这样,也说不得那么多。

如今的病人是一位“王娘”,练彩师也机敏地发现,确实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机会,倘若真的治疗有效,就是进入一个新天地,在馆内的日子,勉强是不会饿死,有的人已经往米里面搀泥沙来煮粥,练彩师是强忍着没有这样办,实在太损伤消化系统,然而一直就这么过着,也实在没劲,练彩师不指望怎样飞黄腾达,只要能够吃饱饭也就可以了。

所以练彩师便打起了精神,嘴角带出喜气,连声说道:“我一定尽力,黄姐姐你千万帮我说一说,让我过去看一下吧。”

黄莲玉微微一笑:“你且等我的消息。”

然后又匆匆走了。

到了当天晚上,练彩师满身灰土回到馆内,正想着明天要出城打柴,如今天京的规矩也有些松动了,城内缺柴,只靠男子打柴是不行了,所以女人也能够出去,出西南门采集柴薪,有一些女人便趁机跑了的,只可惜那些女子往往都是缠足,逃不远便给捉了回来,落得一场空,有时候练彩师真是心有冲动,想着自己倘若借砍柴的机会逃走,虽然前途也是艰难,但毕竟比困死在这城里面的要好,然而她马上便想到了父亲练福祥,自己若是走了,父亲怎么办呢?母亲临终的时候,还叮嘱自己尽力照应父亲,所以练彩师只能继续忍耐。

就在这时候,黄莲玉从外面回来,喜滋滋地招呼练彩师到自己房里,对她说:“阿彩啊,萧娘娘已经发了话,要你明天早上过去呢,你明日不必去搬砖了,早晨把自己打理妥当些,去见萧娘娘,你不要担忧,萧娘娘人很和气的,心地慈善,哪怕是治不好,顶多回来馆内,不会把你怎么样。”

练彩师这时才有些恍然,自己一心只想着发生疗效会有怎样的好处,就忘了倘若不见效,是否会有祸患,这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吧,实在找不到出路,所以只要见到一丝丝希望,就有点不顾一切,这种焦躁的心态并不好。

于是练彩师连连点头:“我记得了,谢谢你,黄姐姐。”

这一个晚上,练彩师有点焦虑,好一阵才睡着了,到了孤独

练彩师本来以为,自家从此便安稳了,虽然母亲已经过世,但能够与父亲团聚,照料父亲,也是一个安慰,她还想着母亲去世这么久,父亲一直不知道,这一回见面,毕竟瞒不住了,要怎么样和他说,然而等她吃过了饭,看到自己那简单的行李已经拿来,派去接练福祥的人却说:“你老子已经没了。”

到这时练彩师才知道,父亲就在前两天已经过世,老贾一直没得着机会来告诉自己,如今才得到这个消息,练彩师站在那里,呆呆的又是好一阵发愣,到如今练阿彩就是双亲亡故,在世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老贾特意赶来王府门前,和她说:“都是饿的,虽然有太太姑娘不时送东西过来,仍然是不够,况且又总是不能得见太太和姑娘,老爷心里头想念啊,想啊想啊,就想死了。”

到后来还生了褥疮,痛得整天在叫,不过这个就不想让姑娘知道,更伤心了,虽然倒是未必会责怪自己,每天要扫街,又是吃不饱,谁还顾得上这个?照看病人实在缺乏精神。

练彩师强打精神,说道:“贾叔,多谢你这两年照应,也是我父亲的寿数到了,人力难以勉强。”

老贾看看左右没有别人,便压低了声音对练彩师说:“姑娘,老爷既然没了,我也不在这里多待,不是久留之地啊,没得饭吃,官军又把外面围得一层一层的,我想还是走了吧,免得官军什么时候打进城里来,把我们都当长毛给办了,姑娘若是有心,我们一起逃开这里吧。”

练彩师想了一想:“我现在不方便走,贾叔你先走吧,我若是在这里住不得,另想办法。”

如果还是在馆里,倒是不必多犹豫,最后去看父亲一眼,便赶快离开这天京城,然而此时刚刚进入萧娘娘的府邸,要说马上就走,练彩师真有些难下决心,更何况王府编制也没那么容易走,练彩师在这里,肯定是不必打柴了。

老贾最后说了一句:“姑娘啊,既如此,我便先走了,你也赶快想办法吧,如今只是担心小翠。”

练彩师说:“我看看能不能为她想些什么法子。”

老贾便走了。

萍姑乃是黄莲玉的旧识,练彩师给萧娘娘诊病,就是她穿针引线,对练彩师的感觉自然和别人不一样,很快便晓得了这事,找了个空闲便来安慰她:“人活百岁终有一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爹爹已经是去了,你还得保重自己,倘若伤痛坏了身体,可怎么是好?”

过不多久,萧娘娘也得知此事,叹道:“如今这样年月,保不齐会出什么事,人世难免无常,你看开些吧。”

练彩师道:“王娘不必为我忧虑,我能支撑得住,只求王娘再帮我一件事,让我的双亲能够安葬在一起,死后亲人重聚。”

萧娘娘点头:“这是你的孝心,很是应该的。”

于是萧娘娘便让人安排了夏侯欣与练福祥合葬一处,重新入土那一天,练彩师过去祭奠了一番,流了一些眼泪。

从此之后,练彩师便在萧娘娘这里,为她按摩,陪她说话,缓解焦虑,一段时间过后,萧娘娘的头痛确实减轻了,身体状况也有所改善,练彩师松了一口气,看起来果然是焦虑性头痛,自己可以起到作用,于是练彩师便更加有信心,这一天对萧娘娘说:“娘娘可以适度做一些运动,这样对身体好的。”

萧娘娘笑着说:“可说我整天闲着,也正想动一动,可是做什么好呢?有了,不如就种菜吧,这府里面地方宽敞,后面好大一片院子,在里面种一些青瓜扁豆,很是有趣的。”

练彩师一听,这样倒是也好,菜园劳动既能够锻炼身体,又能够补充食物,萧娘娘毕竟是西王府的女主人,她是不愁吃饭的,不过城中食物紧张,西王府自己种一些菜,哪怕只是供给府内厨房,也能够缓解一下天京的食品紧缺。

萧娘娘有这样的意思,女官们很快便行动了起来,找来菜种和农具,王府之中原本是有花匠的工具,然而那主要是用来种花的,偏精巧些,练彩师一看那细柄的花锄,就想到了“黛玉葬花”,拿来种菜太文艺了,所以就得找真正的农家用具,粗笨的锄头铁锹,府内两广籍的客家大脚女官,还有练彩师,就跟着萧娘娘一起锄地种菜。

练彩师手里拿着锄头,才锄了几下地,周围的女人们就都哈哈地笑了起来,练彩师很有些窘迫,挠了挠头,说:“怎么,我有这么可笑么?”

萍姑抿着嘴乐道:“一看就是城里的小姐,那姿势全不对,像你这么锄地,可得多累啊!”

萧娘娘在一旁笑着说道:“阿彩啊,你那两只手往后面挪挪,有些太靠前了,使不上力……可也别太靠后,右手往前些,不要攥到锄头柄最尾处,留出五六寸的木柄,攥到最尾端,用起力来不舒服。”

练彩师“哦哦”地应着,按照她的指点,握好了锄头,再抡起来,果然省力一些,她就埋头干了起来。

练彩师这是空间开启

这一天晚间,练彩师回到自己的房间,过不多时,翠姐也回来了,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歇息了,练彩师本来是单独住一个小套房,自从翠姐来到,便是两个人合住这一个套间,练彩师在里间,翠姐在外间,外面床铺略窄些,是一张单人床,里面则是一张双人床,练彩师一个人躺在上面,左右翻身很是自在。

这个时候,她打来热水洗过了下身和脚,又刷牙洗脸,都打点好了,一身轻松,便倒在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便拿过萧娘娘送给自己的那一枚吊坠,又把自己脖颈上的坠子取下来,把那珊瑚珠往银坠里面一嵌,尺寸居然刚好配得上,银白色宽阔的蝴蝶形状中间,一颗鲜红的珠子,好像是蝴蝶的心脏,虽然知道昆虫的心脏并不是这样有造型的,不过这样的联想还是很有趣,而且配色鲜明,很是悦目。

而且练彩师还发现了比较特别的一点,就是珊瑚珠与蝴蝶银饰的配合非常严密,方才将珠子嵌入进去的一刻,就听到轻微的“咔”的一声,好像有一个锁扣将珊瑚珠紧紧地锁在了里面,即使不请银匠来加工,也不担心珊瑚珠会掉下来的,练彩师将这一枚坠子举在面前,在昏黄的油灯光亮之下轻松地欣赏着,真好看,明天就戴起来,给萧娘娘看一看,毕竟是萧娘娘一片心意。

就在这时,蝴蝶翅膀上原本镶嵌的好像水钻一样的东西忽然亮了起来,发出了淡蓝色的光,很快红珊瑚也发出光亮,练彩师登时便愣住了,这是怎样一回事?穿越已经够神奇,莫非此时还要写玄幻剧情?

她正在惊奇之中,在她的面前慢慢出现一道门,是由光线组成,起初形状模糊,几秒钟之后逐渐变得清晰,看到这诡异离奇的场景,练彩师哪怕身为穿越女已经少有惊愕,却也仍然扑愣一下从床上翻身跳起,站在床上对着那一扇彩色的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绕到后面去看,练彩师鼓足勇气,伸出左手试探着触摸光门,却发现手掌从门的另一侧穿了出来,好像只是一个普通的光成像,只不过是三维立体的,而且不依赖屏幕,直接出现在空间之中。

练彩师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终于找到了线索,在那门上有一个明晃晃的锁头图形,锁眼黑乎乎的,如同寻常的锁孔一样,她拿起自己刚刚配合而成的新首饰,这时才想到,蝴蝶尾端的那一长条直线形状,正好像钥匙下方开锁的部分,于是她尝试着将项链坠尾端插入锁眼,正在想着是否要转动门锁,只见那扇门马上便打开了,里面是黑洞洞的一片。

练彩师瞪大了眼睛,嘴也微微地张开了,发了片刻的愣,大脑这才重新转动起来,马上下床穿了鞋,又披了衣服,拿起桌面的油灯,迈步便跨过了那一道奇异的门,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一个晚上,练彩师折腾了好一阵才终于睡着了,开启随身空间这件事让她异常兴奋,一时间脑子里涌入了许多念头,精神特别激动,想要平静下来实在太难,练彩师想到,《古战场传奇》里面,克莱尔的外挂是“宠妻狂魔”,自己的外挂是随身空间,两个女主又新增一个共通之处。

虽然知道这样的思路有些软弱,好像不太能够勇敢面对现实的严峻性,总想要寻个外挂,其实是有一点逃避的意思,因为明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太现实,不过此时练彩师想,也无所谓了,自己毕竟不是真的想当严肃的现实主义着作的女主角,能够有这样一个随身空间让自己轻松一下,那么就好好地享受吧,练彩师实在是不想把自己的故事搞得那么沉重,虽然那样倒是很容易深刻了。

她这样翻来覆去,难免睡眠不足,到东王来了

热热闹闹的春节终于过去,天气逐渐转暖,就这么一直到了三月,练彩师这一天正在陪杨宣娇说话,杨宣娇是越来越喜欢练彩师,练彩师并不是一个谄媚的人,但是她说起话来,就让人听着特别舒服,往往和她说上一阵子话,人的心境就能够明朗。

这倒也是难怪,练彩师本来就情商蛮高,护理专业的课程里,又专门有“人际沟通”和“心理与精神护理”,她是懂得一定的心理学,比如说之前引导杨宣娇进行肌肉放松,就属于行为疗法,所以练彩师如今对杨宣娇进行特护,效果当然是相当的好。

杨宣娇讲起从前在粤西的事,说到自己是怎样梦到上帝给自己托梦,告诉自己十年以后有人传教拜上帝,让自己信奉上帝,后来果然便遇到了天王,说到这里,杨宣娇很有些警惕地说:“阿彩啊,这些话你不要对外面人讲,对你对我可能都有些妨碍。”

练彩师笑着答应了:“王娘不须顾虑,我不会对人说的。”

然后又说天王顶不喜欢刘三姐,写了诗歌去骂她,只是自己不记得天王那首诗是怎样写的。

说着说着,便说起练彩师原本的家业,杨宣娇笑道:“还是你家精明,郎中开棺材店--死活都要钱。”

练彩师与萍姑都咯咯不住地笑。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英娘走进来,说道:“王娘,东王娘那边派人来说话。”

杨宣娇道:“请她进来。”

不多时,一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快步从外面走了来,也是大脚,看那相貌,显然也是广西客家人。

那个女人进了门,给杨宣娇施礼,杨宣娇便问:“你家王娘可有什么话说?”

那人迟疑一下,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官,杨宣娇马上会意,对萍姑和练彩师说:“你们都先去歇歇吧。”

练彩师便与萍姑出来了,两个人晓得中间有些曲折,便也没有走远,只守在门前,以免别的人误撞进来,就那么坐在台阶上悄声说话,说的是“给配令”正月里颁布之后,馆里的姐妹各自星散,不容易遇见了。

不多时,就只听杨宣娇在里面提高了嗓子,愤愤地说:“当年过河拆桥还不够,如今还要盘算人,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我通共不剩几个可靠的人,眼前有这么个细妹厘,见我待她好,便气不过,非要把她也弄到自家手心里去,我已经不与他争,偏偏就是不肯让我过一点舒心日子。”

练彩师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登时就是一愣,这个“细妹厘”是指的谁呢?既然是东王娘差了人来说话,大约是东王府那边要人,杨宣娇不肯同意,东王府要的是谁呢?

又过了半刻钟左右,那妇人从屋子里出来,经过萍姑和练彩师身边,也不多说话,只点个头便过去了,匆匆离开。

见她走了,萍姑与练彩师这才重又进屋子里去,只见杨宣娇余怒未消,把手掌放在桌子上,喘着粗气兀自恨恨的,练彩师便笑着说:“王娘,不要生气,有什么事,悠然料理。”

杨宣娇看了一眼练彩师,说道:“你还在说这菩萨话,正和你有关哩!”

练彩师暗暗一惊:“王娘,是什么事?”

杨宣娇冷笑一声:“咱们的那位东王,说是身体不好,不知是哪个爱献殷勤的,把你的名字说与他听,东王只怕有意要把你调过去呢。”

练彩师一颗头登时就大了,杨秀清要让自己去为他诊疗疾病吗?总觉得有点悬啊,那一位东王杨秀清,许多个王娘,今天派人来的也不知是哪一个王娘,不能肯定一定是原配陈王娘。

练彩师连忙问:“王娘,这事可定了么?我要怎么做?”

杨宣娇一摆手:“你先不要慌,如今只是有人在东王耳边吹风,道是你医术高,年纪轻轻长得美,又是知书识字的,进退应对都有个风度,让人看着心里就舒服,东王这一阵又病了,或许找你去能给看明白,东王究竟是什么打算,一时也不知道,我们稍安勿躁,看他如何来,我们再迎过去,哼,我杨宣娇也不是怕事的。”

练彩师一听,“护理礼仪”啊,年龄相貌都是自然发生,仪态则是学习来的,当年修这门课的时候,老师特意叮咛:“要端庄礼貌,让病人感到可亲,受尊重,身为护士,也要尊重自己。”

所以练彩师一向就是不卑不亢,斯文有礼,让人感到既贴心温暖,又不是那种卑屈讨好的姿态。

练彩师一时间心乱如麻,脑子里嗡嗡直响,杨宣娇看着她,这个细妹厘今年十九岁,正是最好的年纪,起初刚来自己这里,是面黄肌瘦的,可是在自己身边待了这么一阵,她那身量就好像初春的柳条一样抽长,身体面庞也滋润了,虽然不是很美艳,然而实在是清秀极了,整个人清澈得就好像溪水一般,难怪给人盯上了。

况且阿彩还是“元女”,不是“妖女”,从没经历过男人的,她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让人心动呢?所以便有人把她当做了厚礼,要献给杨秀清那个老东西。

于是杨宣娇便说:“你先回去歇歇吧,不要担忧。”

练彩师便辞别了杨宣娇,回到自己房中,在地上彷徨地走了一阵,转了几十个圈子,终于坐了下来,拿过桌面上的铜镜,摘去镜套,对着镜面看着里边自己的脸,真的很不错啊,阿彩的这张脸,与自己本身的脸十分相像,当年就有人说过自己好像坂井泉水,非常清纯,很是秀丽,而自己这一阵作为中央领导夫人保健医,经过大半年的恢复,原本的憔悴已经看不到了,如今的自己,生机勃勃,很有精神。

要说自从正月里杨秀清发布了“给配令”,练彩师心里就忐忐忑忑,太平天国定都天京到如今两年了,一直是禁欲,严格分别女馆和男馆,到如今终于再不能继续,要给男人配女人了,这一道命令刚刚发出来的时候,举城震动,尤其是女馆,从十五岁到五十岁,全都登记造册,还要区分是不是处女,这一点让练彩师感觉特别羞辱,虽然她没有性经验,属于宝贵的“元女”,但也并不为此觉得自豪。

而且她也为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练彩师对结婚没有太多想法,但总不能像这样盲婚哑嫁,这简直就好像从圣库领物品一样,把女人分给男人,练彩师想的是,起码要有一个恋爱的过程吧,两个人从前或许根本都不认识,忽然就要生活在一起,这让人怎么受得了呢?那可不是像女馆那样,一群素不相识的人也可以组成一个集体宿舍,婚姻则完全不一样。

像是这样的分配方式,还不如传统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亲给自己选择丈夫,起码要问一问对方的家世,打听一下家族名声,还有对方的人品相貌,甚至可以让自己偷偷看一眼那个男人,然而太平天国就是纯粹按花名册点名,什么都不顾的,一想到要和一个不知什么男人发生性关系,她就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倘若这个花名册编纂到自己头上,自己就必须赶快逃离。

不过练彩师毕竟是萧娘娘的女官,在杨宣娇的庇护之下,女营女馆的登记造册一直没有落到她的头上,她在这府邸里,一直过得安安稳稳的,练彩师正在想,自己或许还可以在这里再住一段时间,毕竟外面此时也挺乱,哪知忽然就在这一天,一个晴天霹雳就打破了眼前的苟且。

之后两三天,练彩师陪伴杨宣娇的时候,偶尔就聊起杨秀清,杨宣娇冷哼着说:“那身体倒确实不太好呢,当年还在金田的时候,他病得可是真厉害,口里说不出话来,耳朵又听不见,那耳孔里还流脓,眼睛也不住地流水,差一点就变成废人。”

练彩师:就因为这样,才成为“圣神风赎病主”,号称是替天下人得的病,想一想也是很有趣,耶稣赎罪,杨秀清赎病,耶稣是上帝长子,洪秀全是次子,这些宗教的事情,都是一个套路下来。

另外杨秀清当时的病,听起来主要是五官科,眼睛流泪或许是结膜炎,耳朵流脓则可能是外耳道炎症,也可能是急慢性中耳炎,至于说不出话,可能是急性喉炎,也真亏了他能扯,硬往“赎病”上面说,还构思出“天父大降瘟疫”的灵异故事。

如果杨秀清这时候真的又发生了疾病,自己身为护理人员,倒是可以去参与治疗的,怎奈如今这个局势,很让人觉得不安啊。

练彩师实在不安,便问道:“王娘,东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

杨宣娇哼了一声:“现在还安静,且不必理他,阿彩啊,今后倘若你自己在外面,可要记住千万不要信男人,男人都是这样,用到你的时候,嘴里好像抹了蜜,用过了就甩到一边,哪怕你和他好上了,也是一样,翻脸无情,能下狠手。”

练彩师点头道:“王娘,我记得了。”

杨宣娇这是有感而发,曾有过痛切的体验,练彩师虽然不是从金田开始就一直目击,然而她也曾听人说到过,杨宣娇曾经受过杖刑,给打了六十棍棒,起因是她太多话,总是讲她自己怎么样梦到上帝指点,又怎么样“天嫂”附身,杨宣娇曾经效仿旁人装神弄鬼,号称“天嫂”降临,也就是耶稣的妻子到了她的身上,于是便惹恼了人,“天父”和“天兄”都不高兴,联起手来对付她,把她打了六十棒,让她以后不许多话,就连听她讲述传奇附身经历的那些人,也都挨了六十下,算是警戒追随者的意思。

偏偏“天父”和“天兄”在人间的代理,都是和杨宣娇很有瓜葛的人,“天父”代言是杨秀清,“天兄”则是萧朝贵,萧朝贵是杨宣娇的丈夫,杨秀清是杨宣娇的情人,都可以说得上是她的男人,然而看到杨宣娇要染指权力,却是毫不留情的。

这一点就连萍姑都看不过眼,曾经偷偷地对练彩师说:“说打就打,全不顾夫妻之情。”

萍姑一向是很信杨宣娇,比起“天父天兄”,她更喜欢“天嫂”,所以便很感觉愤然。

而杨宣娇那一天脱口而出“过河拆桥”,想来也是有所指,不知她究竟为杨秀清做过什么事,而杨秀清辜负了她,或许这中间还有萧朝贵,毕竟那一次“天嫂”附身,是和萧朝贵的“天兄”一起“临凡”,所以后来杨宣娇挨了打,才格外有一种被叛卖的怨恨,因此杨宣娇如今便告诫练彩师,不要相信男人,也是她一腔幽愤的发泄。

杨宣娇又看了她一眼,说道:“阿彩啊,事到如今,你也该想想各人打算。”

练彩师又点了点头:“王娘,我晓得了。”

杨宣娇叹了一口气,说道:“来到了小天堂,便没了从前的志气,整天只想这些个事。”

虽然身为游离在权力边缘的人,当初曾经给狠狠排斥,然而杨宣娇并没有完全冷淡了心肠,一些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自有她的想法。

要说东王杨秀清,却也并不是只顾享乐的,该办的事倒是也照样在办,如今天国事务都是他主持,每天那叫一个忙,然而女人他也没少找,如今府里四五十个王娘,像是阿彩这样的,过去了还不知会如何。

阿彩真是个好姑娘,识文断字,能写会算,还懂洋文,为人又好,杨宣娇看得出,她对自己是真有感情。

像是那班读书人,太平天国对他们很是礼遇,毕竟拜上帝会里面多数人都不识字,得到一个识字的先生,就如同得到了宝贝,好吃好喝地供着,与他们说话也很是尊重,圣兵有的还打赤脚呢,先生们一定穿鞋袜,长衫飘飘的,就这样他们还不肯安心,一个个表面上客气,然而那心里都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和天国是两条肠,怎么看怎么不能相信。

然而阿彩就不同,她与自己是真心的接近,并没有读书识字大小姐的傲慢,虽然学问未必能够和傅善祥相比,写文书写诗都不很出众,然而阿彩自有她的本领,就她认得洋文这个事,很让人注意的了,这样的一个人,倘若只看到她长得漂亮,那就太糟蹋了。

况且杨宣娇也真的咽不下这口气。

逃亡

就在这一次谈话的逃难途中的卫生问题

练彩师清早离开南京,一整天赶路,直到傍晚时分,这才停住了脚,距离南京已经有一段路程,到了这里,她终于有了一些安全感,不担心给人追上来了,于是练彩师“噗通”一声,便坐在了草地上。

之后是接连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又有几个人跌坐在地面,是一同逃亡的人,有人是从南京出来,也有人是从其她地方来,比如安庆,练彩师本来是一个人赶路,路上遇到了一些人,大家便结伴而行,这样更加稳妥一些,凡事能有照应。

此时终于休息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便闲聊起来:

“日子真难过,我在扬州,已经煮皮箱来吃了。”

“南京城里也是苦,本来以为逃出来之后会好些,哪知外面也是难找吃的。”

“到处都在打仗,哪有人还能安心种田?”

练彩师艰难地嚼着烧饼,自己的情况倒是还好些,起码今天不会断粮,然而缺水啊,没有瓶装矿泉水,也没有水壶,从前看古装电视剧,主角走得渴了,都是到路边人家讨一口水,可是如今这附近到处是战乱,居民都逃走了,想向人请求一碗水都难,好在自己带了一个小酒瓶出来,里面装了一些水,用木塞塞住口,今天一整天,就只有这一小瓶水,到现在已经喝完了,便只好干咽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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