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金锁用过早膳便一直在院子里遛弯,管家来禀报,说府中来客,是二皇子。
金锁勾起一个笑容,鱼儿既已咬钩,正是要慢慢收线的时机。
把自己面前有点被风吹歪的花叶给扶直了,金锁才慢条斯理道:“带到前厅。”
昨夜下了一场雨,雨后空气最是新鲜,能叫金锁想起家乡的青山绿水,于是他又四处走了走,才慢慢悠悠地往前厅去。
太子府不缺钱,自然四季花瓶里都是鲜花嫩叶,梁茂又在欣赏,心中的自得全部不加掩饰地洋溢在脸上。政治游戏波谲云诡,你方唱罢我登场,马上就要轮到他梁茂登台。
今年夏日清荷,说不定就是他和金锁共赏了。
二皇子心情极佳,可这好心情只让旁人觉得刺眼。
如鸣佩环,有人款款走进来,梁茂回头。
“是我来迟了。”金锁也笑得气定神闲。
金锁对他一直不冷不淡,何时有过这等鲜活神色,美人一笑倾城欢,梁茂原本要说的话都忘记,下意识端起正派的架子,楞楞地拱手道了一声叨扰。
金锁走到主座上坐了,才问道:“二皇子又为何事来?”
他这一问,梁茂才想起来目的,拎过新带的食盒放到金锁面前,道:“这里面是三叶酥,地道的南疆点心,下人才买来的,特来献给皇嫂。”
真是赶巧,这么多点心里,三叶酥是金锁最喜欢的。
只是金锁推开食盒,素手划过木盒里造型精致的点心,微微摇头道:“三叶酥要用新鲜的三叶花做,大梁开出的三叶花,怎么做出南疆的味道呢?”
三叶花什么样子梁茂不知道,只是此刻这样的距离看金锁,他相信,不会有比后者更鲜艳的花。
美则美矣,更有暗香袭人。
梁茂不错眼地盯着他看,咽了咽口水方才问道:“皇嫂,你用什么香脂?怎么这样香?”
这话已经有些僭越了,金锁却好似没发觉般淡淡道:“有么?大抵是因着我才从花园里过来。”
他又问道:“很香么?”
梁茂不住地点头。
金锁又笑了,他站起身,另一个人的目光也跟着转过来,他却不再看梁茂,“二皇子上次在宫里说的话,我恐怕还要再考虑一阵子,过几日月初,届时我再给二殿下一个答案,如何?”
每月初一,所有皇室按例都要进宫请安,他自有和金锁见面的机会。
梁渊如今被步步紧逼,到底尚未入绝路,金锁还摇摆不定也情有可原…梁茂略一思考,才道:“那便依皇嫂的。”
走时仍旧依依不舍,跨过门槛之前还要回头再看金锁两眼。
他好色惯了,再加上还没遇见过金锁这种佳人,如此有些失态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他走后金锁也离开了前厅,回到内室换了衣裳。
金锁显然心情不错,秋月为他把换下的衣服拿走时,他还拄着下巴问了一句:“秋月姐姐,你觉得我香么?”
秋月摇摇头,殿内只有淡淡的沉木香气,是惯常的香味,并无其他味道。
铜镜里的人白肤红唇,金锁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铜镜。
南疆地处西南,真论历史渊源要比大梁长得多,不管是金锁这一脉的古族血脉,还是很多神秘奇植,都是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秘辛。
古有般若花,以花入药,勾人心魄。欲壑难填者,闻之倾醉。意志不坚者,嗅之成瘾。
梁茂心术不正,又对他起了别的心思,自然闻得到这异香。
“美人香是刮骨刀啊。”
这一刀…铜镜上映出金锁志在必得的笑容。
几个百姓闹出的乱子,到底被有心之人捅到了朝廷上。梁茂一党趁机上奏,弹劾太子的折子如雪花,老皇帝甫一上朝没几天,被气得一掌拍向龙案。尽管皇后总是明里暗里说梁渊的不是,但皇帝心里自有思量。他的子嗣里,梁渊最有德行,却从不喜那些帝王心术。他是培养也是磨练,然而此番涉及办事上的疏漏,他如何都不能揭过。
“太子!看看自己做的好事!”纸做的折子被他从高堂扔下,狠狠地砸在梁渊身上,“滚去查!解决不了就不必再回来了!”
大梁是严格的嫡子继承,梁渊打出生起,就是命定的太子。十几岁登上朝堂,开始处理政事后,眼里从来容不得什么沙子,他要做善人,偏偏还不允许别人作恶。不少人背地里恨得牙痒。如今被当堂训斥,除了真正拥戴他的,多数人都是在看好戏。
梁渊自己却并无什么不忿的情绪,京畿水患一案拔出很多蛀虫般的要员,涉案人数之广,一个大理寺少卿要清理起来,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本来也是要亲自过去一趟的,如今奉旨,事情要好办更多。
当日朝上皇帝龙颜大怒发作太子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太子府却一片风平浪静。梁渊难得下了死命令,不叫一点风声穿到金锁耳朵里。
太子走了几天便到了月初,惊蛰才过,未至春分,还有几分凉意。这日又在连绵不绝地下雨。看着穿戴整齐的金锁,管家有些犹豫,思虑了许久还是道:“殿下,今儿天气不好,出行不宜。何况太子吩咐过,说他不在,您不必进宫请安。”
金锁摇摇头,没有犹豫地让管家为他备车。
他永远记得梁渊被叫到皇祠跪雨祈福那一天,有些仇,有些恨,总该讨还。梁渊此时不在,更是老天赐他的好机会。
他上了马车,下人为他放下车帘,金锁卷起车边小窗帷幕的一角,静静地望着雨幕。有始有终,这场雨会见证一切。
进入未央宫偏殿等候时,金锁衣服都湿了,宫内随行的宫人替他下去拿熏炉,他便坐在梨花椅上,揉搓沾湿的发尾。
空旷的偏殿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金锁抬眼望去,只见梁茂绕过房柱,直直地朝他走过来。
未央宫是皇后地界,梁茂更加肆无忌惮,人都恨不得和金锁挤在同一个座椅上。有些被雨打湿的金锁看起来更加脆弱一点,梁茂盯着金锁搓发的手指,语带急切道:“皇嫂,考虑的怎么样?”
“若我肯投靠二殿下,我有什么好处?”金锁似乎是不想和他靠的这么近,回话的同时往后闪躲,却被梁茂一把抓住了手腕。
“皇嫂!”这几天把梁茂急坏了,他梦里都是金锁拈花朝他笑,太子眼看大势已去,只差最后一把柴火,只要梁渊一倒,他必然要拉着金锁日日笙歌,一解相思之苦,“你要什么都可以,我都帮你。”
握着金锁骨肉匀亭的手,他连自称都忘了说,凑着脸靠近就要亲上去。
金锁站起来要远离,却被捉住了手腕走不得,只好挣着两只手来躲避,梁茂总觉得金锁太香,如今异香扑鼻,金锁的拒绝都被他当作欲拒还迎。
“放开我!”金锁大声道。
“皇嫂,你好香啊…太子之位是我的…你也会是我的…”锦衣被撕裂的声音格外清晰,宫服被撕开一片,金锁领口都被扯开了不少。
取了熏炉回来的宫人们都差点被吓晕了,眼见着太子妃一直喊着放开我救命,二皇子却像疯了一样不住地往金锁身上摸索乱亲,天家秘辛,旁人哪敢插手,两个宫女慌不择路地去通知皇后。
这场闹剧直到皇后过来,大宫女上前把二人扯开,左右力壮的太监架着梁茂不让他动,皇后走上前去,却狠狠地给了金锁一个巴掌。
“贱妇!胆敢勾引我儿!”
旁边的梁茂却急了,大喊道:“母后!你怎么能打他!皇嫂好香,我要皇嫂做我的太子妃…”还没说完,便被捂住了嘴。
“香什么!本宫看你是失心疯了!”
偏殿还有不少宫女下人,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注意到,就被拉去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