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妈你打我吧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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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水枯竭,我哥已经想不起来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了。
他明明记得当时什么都没叫。但就是被轻轻打开的门吓得魂飞魄散。那扇破门“吱呀”一声,在夜里清晰得可怖,我弟的那个东西还在我哥身体里挺动。
白炫的灯即刻照到他们身上,就像在审判批斗,灯后的我妈“啊”地大叫一声,只差没昏死过去。我妈爬起来惊恐颤抖着说:“老大老二,你们在搞什么?!”
我弟把铺盖掀到我哥身上,提裤子下床,跟我妈说:“妈,我喜欢哥。你以后不要再跟他找人介绍了。”
我妈抖得浑身如筛糠:“老二,你到说些什么?你们是亲兄弟,是亲兄弟……肯定是要喜欢。喜欢就喜欢,但是你们、你们这是在搞什么?搞什么……这是有病。是神经病。是不是你哥又要打你,强逼你干这个的?”
我弟淡淡地笑:“是我强迫他的。妈,我从初中就喜欢哥了。就是这么喜欢的。”
我妈腿发软地打摆子。看着我弟在手电光下的脸,就像看到了鬼。目光触到我哥露在铺盖外的一双光脚后,愤怒攻占了她的大脑。
我妈说:“陈进!是不是你搞的?我讲你几大了还不娶媳妇,也不积极,是不是就是想好了要用这种方法害你弟弟?你从小就打他欺负他,现在搞不赢,就想这种杀千刀的办法?我们屋里有你就是个灾星!”她恢复力气,几步过去就把我哥身上的铺盖扒下来。我哥一身青紫红痕,沉默着任她扫射。
我妈怒得视线连躲都没躲:“砍脑壳的!你起不起来?我讲你今年要反天,是真的反天啊。你给我跪下。你弟好不容易弄到今天,成这个样子,你到想什么?你到底想什么?你要害他。你再不喜欢他,再恨他,我也生下来了,他就是你弟。你是不是又到哪跟人混去了,混出来这种病?你害别个人就害,大不了车子一来警察把你捉去又坐几年牢,你害人害到自己屋里的人了,你让你弟以后怎么办,我跟你爸怎么办,你是要我们死,啊?”
我哥的那个东西还软塌塌地耷拉在两腿间。他想笑出声来,嘴角却又勾不起来。想哭,但是又出奇冷静,想不出来有哪里可以哭的地方。想说点什么,但又感觉没有任何可以说的。所以他沉默着。
我弟说:“妈,你莫骂他。是我找的他。”他去拉我妈。
我妈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恨不得把我弟掀翻了去:“你莫喊我妈!”她眼中闪着红光,就像我爸附体:“你们两个一天安生日子没让我过过。你们回家干什么?回来干什么。不回来还没得这些事,我不晓得就不晓得。最好以后都莫回来!我不晓得就死了就算了,随便你们两个怎么搞。反正被人戳脊梁骨的话我也听不到了。我说你爸这几天睡瞌睡一点鼾都不打,他是有想法的哩,他都晓得,他都晓得!他人是动不了了,心里其实什么都晓得!他才跟我提醒。你们两个畜生,我白生你们了。”说完她就在屋里找东西,很快找到根撑衣杆,挥起来就朝我哥身上打。
我哥继续不语。
肉棍相接的闷声很沉,我哥摊着让她打。我妈边打边骂:“你个畜生!害了人家姑娘又害人,最后害到自己亲兄弟身上了!生你就是还债!我打死你,你爸要是还能动,你今天还活的成吗?”
我弟过来要拦,我妈迎面又是一巴掌:“陈熙!你给我旁边站到。你要拦我,我等会儿就去买农药。”但这话对我弟这种疯狗好像没用。我弟任我妈打,就是不松手。他脸上马上见青见红。
我哥坐起来穿了条裤子:“弟,你莫拦妈。我是该打。”他竟然笑起来。他下床跪到我妈面前,一身肌肉松弛下来,满身汗,仰头看我妈和我弟的脸:“妈,你打我吧。是我的错。”
我弟咬牙踢了他一脚:“陈进,你就这么贱。你不是从小恨妈偏心?你还让她打?再讲这个事……”话没说完,我哥一把抽过我妈手里的棍子朝他身上就是一棒:“这是我跟爸妈之间的事。你小就莫插嘴。”
我弟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第二天,我哥的腿脚肿得几乎没法走路。他躺回自己楼下的铺盖卷里,一声不哼,迷迷瞪瞪养伤。我弟吃饭的时候从旁边路过,把碗摆到他脸边:“你犟什么犟。想当英雄?我看你是个狗熊。”又把筷子甩到我哥脸上:“你以为妈是那种想喝农药的人?爸还没死。她死不成。”
我哥嘴巴干得能揭皮。他眉头皱起来,只闭着眼什么都没说。我弟准备踢他一脚,但又收回去了。我哥现在浑身没一块好皮,再踢怕是要疼死。
中午我妈果然回来了。她甚至还带着笑。手上提了点年货,都是往年屋里会做的那几样菜,跟我哥说话的口气很好:“老大,我上午去医院问了,他们讲罗山上有个医院可以治你这种病。就是要住院。你不是今年赚了点钱,我再跟你贴点,过完年我们一起去看一下。”
我哥睁眼看她,没做声。
我妈脸色一变,以为他是不愿:“陈进,你这个事搞得全家都不安宁。你弟弟能考上大学,还能当干部,他人肯定是没问题的,是正常的。……你跟个女人一样,这不正常。你看看你几大的个子,干事也有劲,跟电视里的那种化妆的男的是不一样的,你肯定不是天生的。肯定是在哪里被传染了,脑壳里出了点问题,去住院看看也好。不然真的以后就一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
我哥看了她一会儿,笑:“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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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的几天在欲盖弥彰中平静滑过。
初三,我妈卷了几件衣物塞进包里,提着我哥紧赶慢赶去罗山上给他看病。
罗山光秃如往昔。除了杂树堆中耸立出一栋白色的建筑。门可罗雀。
进了大门,我妈揪住我哥肩上的衣服,找到个门洞伸头就问:“医生,看精神病到哪儿挂号?”
医生正戴着个头灯给人看眼,瞟一眼:“是什么问题?跟哪个看?睁眼。”我妈赶紧说:“他他他,您看看,也不结婚也不谈朋友的,还跟……男人搞到一起,到底是什么问题。”我哥伤没好,面色苍白,紧闭唇舌没说话。
医生又看看病人另一只眼:“就这个问题?有没得别的表现?眼睛莫闭,再睁大点。”我妈把我哥再推进去一点,走到医生旁边,声音小了些:“他跟……男的做那种事,你看看是不是脑壳里哪里出了问题?他以前一直都很正常的。还谈过几次朋友的。”医生瞟了眼我哥,灯乱闪到我哥脸上。又回头继续检查:“这个要检查了再说。莫乱看,保持平视。”我妈脸上悻悻:“哦,要先检查啊。到哪里挂号?”医生把头灯关了,说:“只要最近看得清楚些了,就没什么大问题,我跟再你开点药。”又转头:“哦,检查啊,你先挂号,出去外头窗口上先挂个号。”我妈忙不迭地笑:“好,好,好。”就把跟个木头桩子的我哥推出门。
走出去,我弟抱臂站门口一直看着没说话。二人擦身而过,四目相对,视线交锋,飘若鸿毛,沉如千斤。
挂完号回来,医生出去了。我妈我哥站着等了一会儿。过了好久医生从外头进来,不知从哪里抄来的笑容消下去:“号挂了?具体是什么问题?讲一下。”我妈又重复了一遍。医生皱眉看了我哥几圈:“你以前确定是谈过几个朋友?”
我哥没做声,我妈拍了他一大巴掌:“医生问你呢?聋了?哑了?”我哥说:“谈过。”
医生又问:“谈朋友的时候发生过关系吧?”我哥点头。
医生看了看门口一直盯着看的我弟:“那你是什么时候出那种事的?”我哥沉默好一阵,说:“去年。”医生对着我妈说:“你是他妈吧?要不出去一下。你进来。”他跟我弟说。
我妈浑身一震。张嘴要骂出来点什么,却又没敢,哆嗦两下嘴巴问:“那是他弟,关心他哥哩,一起过来看看的。他又没病,进来搞什么?”医生一愣,看看我哥我弟的脸,确实有那么一点像,说:“哦,那也出去。都莫进来。把门关一下。”
我妈出去,我弟却要进来。我妈赶紧拉住他的手,就像怕他掉进刀山火海里一样。她说:“你要搞什么?老二。出来。”我弟对她一笑,甩开她的手就进去了。
“嘭”!门发出一声震响。在我妈脸上敲出狰狞的怒意。
她敲门骂:“陈进!你赶快把你弟赶出来!你个坏事的种!你把门打开!”
大厅里两个正扯龙潭的护士看她两眼,一副屡见不鲜的样子。
门没反应,里头我哥沉默着等医生宣判:“你们这个本来算不得什么病。不过……还是有点问题的,需要做点测验才晓得。问一下屋里平时是什么情况?有亲戚有这个情况没?”我弟先回答了:“我爸家暴。我妈偏心。我从小被他打。他从小被我爸打。其他亲戚不晓得。”医生皱眉:“那你谈过朋友没?莫敲了!这是医院!”他对门口喊。
我弟笑着说:“没。”又看看我哥:“算是谈了一个吧。”医生凝神,皱眉不语。门口又响起来,我妈像个发狂的猫一样到门口挠,她叫:“老二你赶快出来!你到搞些什么?赶快跟我回去!是你哥来看医生的!出来,你听到没?”医生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我弟笑:“初二。十四岁的时候。他要打我,我就想了这个办法。只有这个办法压得住他。我心里头也舒服。”医生在纸上飞快记了几笔,头也没抬说:“敲什么敲!再踢门我喊保安了!神经!你们这个情况应该是有点心理上鄂障碍。不过也不算……”
“嘭”一声,门被我妈撞开。我妈又惊又急:“医生不好意思,我们不看了。老大老二我们走,算了算了。”就要拉我弟走。医生翻了个白眼:“要再检查。该吃药吃药,最好住院。不过莫到我们这里住,走吧。赶紧走。”说完就摆手赶人。
我妈抓住关键字:“住院?可以住院吗?贵不贵?老大,你要不住一段时间的院,只要你答应住院整一下这个病,妈给你贴钱。贴钱都要整好。”医生没说话,冷眼坐着看我们一家人的戏。
我弟笑:“妈,是该我住院吧?”我妈一瞬间脸色煞白。一直一言不发的我哥说:“既然不看了,那我去上个厕所。”就走出去了。
我哥身影一消失,我妈就赶紧把我弟从医生办公室拽出来了:“老二你讲的什么蠢包话?医生是跟你哥看的病,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正常得很!乱讲。我们赶紧回家去吧。”我弟笑笑,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