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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交的平行线

 

“人们总将期望寄予未来,却忘了自己只能活于当下。我们渴望未来能来拯救自己,却不知未来都是当下的回响。”

2012年,10月26日,渭城一中。

“把他衣服扒了。”“哈哈哈哈,你看那个傻逼,和狗一样。”“你摁住他的头啊!”

虞获被一群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摁着跪在地上,打他面前蹲着的是学校里那个一直在高三不知道念了多少年的傻子,为首的少年踩着虞获的背,两边各一个扣着他的胳膊向后扯,他咬着牙,身体绷紧了,忍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羞辱。

要是…可以快点长大就好了。

2020,10月26日东南亚某国

雨林里刚下过一场雨,潮湿的空气都带着黏腻的血腥味,江枫机械地向前走着,身后是若隐若现的狗叫和枪声,他中了两枪,一枪在腿上一枪在肩膀上,难以忍受的疼痛和逐渐流失的体力让他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知道是那些人故意在溜他,他也知道自己跑不了了,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

要是…人生可以重来就好了。

……

虞获已经连续好几天感觉有人跟着他了,不是先前那样忽然有人从巷子里出来踹他两脚和给他闷头一顿揍那种,而是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一直陪着他走到家,早上再跟着他走到学校,也不知道是这个人的缘故还是什么,他上下学到也顺遂了一点,没有人再来找他的麻烦了。

深秋时分已经有了冬的寒意。虞获做完了一张历史卷子,咬着笔头望着窗外白杨树的叶子随风而落,思绪被扯到了那天中午……

一中是走读制,中午和晚上都能回家,虞获平时会在食堂吃中饭,晚上下了晚自习才回家。那天他破天荒地想去学校门口吃那家鸡汤米线,中午排队的人很多,等他吃上饭已经很晚了,吃完饭回学校的时候路上也没什么人,他就被方烁那伙人拽到了巷子里。

从这学期开始初方烁就开始骚扰他了,原因十分可笑,方烁觉得虞获看不起他,就是因为在食堂吃饭没给他让位,第二次见面还不打招呼。就是因为这种奇葩理由,他们便缠上了虞获。

方烁是这学期转学来的,家里有钱有势,听说在上一个学校就是因为把人打住院被开的。

从刚开始方烁单方面欺压虞获被反击之后,他就会带着一群小弟不定时的堵虞获,把他拖到巷子里打,拽着他头发朝他脸上吐口水和各种羞辱,虞获想过反抗,可是没有一点用。因为方烁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在这种师资极好的私立的学校里,只有三种人,成绩好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普通家庭孩子,不学习的纨绔子弟和有钱学习又好的天之骄子。

虞获是第一种,方烁是第二种。

校方模棱两可的态度已经让虞获足够的心灰意冷了,他也丝毫不指望自己的家庭给他带来一丁点帮助,毕竟他还有个在病床上化疗的妈还要等他打工补贴家用。

虞获从反抗到被打的狠才反抗再到不反抗只用了四天,毕尽不反抗就会结束的就比较快,他还等着回去再多背几个单词。

但是今天多了一个人。

虞获还没看清那多的那一个人是谁,就被方烁一脚踹到了膝盖弯,径直地跪倒在地了,那一瞬间虞获还有点庆幸,幸好最近降温他穿了秋裤,膝盖才不会被石子磕破。他刚想爬起来,就被方烁一脚踩到了背上。

“压住他。”方烁向周围人命令道。

那边过来了一个人,虞获记得那人叫陈景,他长得很大一只,又高又壮,不怎么说话,是三个人里下手最狠的,虞获身上停留时间最长的淤青就是他给打的。

陈景按住虞获,手劲大的要命,方烁走到虞获面前,手插在兜里,一只脚踩在虞获肩上,虞获没抬头。

“听说高三有对同性恋,不知道他们平时怎么搞,今天哥给你找了个伴,你们给演示一下呗?”方烁笑着用鞋尖蹭虞获的脸,叫李哲旭和王承带人过来。

这时虞获才看清那第个人是谁,是学校那个那个有智力障碍的傻子。虞获挣扎了起来,方烁弯腰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打的他眼前发黑,鼻血瞬间就涌了出来,滴在校服的下摆,在洁白的布料上盛开了荼靡的花。

“把他弄起来。”方烁冷声命令道。

陈景扯住他的头发向后拽,扯的他头皮生疼,李哲旭和王承带着人过来了,虞获听见那个傻子呆呆地问你们要干嘛?虞获绝望了,他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盯着方烁骂道:“操你妈方烁!放开我!”

但这次方烁没生气,就是乐呵地看着他:“我今天不跟你计较,李哲旭去把他衣服扒了。”

李哲旭应了一声就上来扯虞获的校服,虞获愤怒极了,他红着眼威胁到:“你他妈敢碰我一下我就弄死你。”

李哲旭冷笑了一声,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这一脚踹的虞获冷汗都下来了,他几乎都使不上力去骂人了,李哲旭蹲下来看着虞获,冷声道:“你再骂一句我就把你牙敲掉。”说罢就去扯虞获的校服里面的衬衣衣扣,那群人说笑着,完全不在乎这样的行为会给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也丝毫不去考虑后果。

虞获垂着头,浑身颤抖的厉害,他从未有过这样绝望和羞耻,这段时间叠加起来的痛苦让他几乎快到了崩溃的边缘……就在李哲旭要把他衣服扒下来的瞬间,他听见了从巷口传来的脚步声,紧接着李哲旭就被一道黑影踹了出去。是的,是真的飞出了将近两米远,摔在了地上,李哲旭飞出去的瞬间还拽掉了虞获的一颗衬衣扣。

还没来得及众人反应,陈景就被那人又一个侧踢踹倒在地,接着就是方烁和王承,那人的速度很快,快到那几个都躺在了地上还没反应过来是谁攻击了他们。

虞获都看呆了,他都顾不上扣扣子就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直到那人朝他走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低着头,很轻柔地给他擦着血,系上了衣扣。他完全没顾得上方烁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就愣愣地看着那个人,那人带着帽子和口罩,看不见脸,只有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温柔地看着他。

虞获神使鬼差地想要拽掉那个口罩,但被那人躲开了,那人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太怪了。

关键是那双眼睛太熟悉了,虞获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虞获想了很久,直到他的同桌顾蔚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鱼,老师来了,别发呆啦。”

虞获回过神来,物理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他从桌面上堆积如山的书堆里抽出物理书摆在了最上面,做了个写题的姿势就闭上了眼。虞获物理学不太明白,好在他选的是文科,高二第一学期的物理也就只是为了应付会考。

可他现在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满是那个人,满是那双眼睛,太温柔了,那样的眼神他只有在妈妈没有生病时的眼中看到过。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那天的场景,就像做梦一样,在被那群人堵的时候他也想过要是有人帮他就好了,但那种想法只是转瞬即逝,他记得刚开始被堵在巷子里的时候,有个见义勇为的同学刚开口就被方烁一拳打倒在地后就再也没人进那个巷子了。

虞获本就是个慢热的人,冷面冷心,他很少主动去交朋友,本质上是不敢去,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和时间去维持那些太多的关系和感情,但好在沉默寡言和好皮囊的同时存在并不会让他在集体里显得奇怪,反而还会莫名的惹眼。

从高二分班到现在,虞获在班里除了前后桌就和顾蔚这个同桌说话最多,顾蔚是个小话痨,即使虞获不说话,顾蔚也能自问自答地把自己逗笑,一个多月下来,两人倒也不像开学那样拘谨了,末了还能聊几句。

虞获被方烁那群人殴打过后,都会去卫生间把衣服上的鞋印和灰尘弄掉才进教室,顾蔚看到他脸上的伤迹总会问是谁干的,但虞获从来都不说,他总不能去让女孩子替他出头,时间久了顾蔚也不再问了,但却在虞获的桌兜里放了各种跌打损伤的药创可贴和碘酒。

虞获很少感受到别人给予他的温暖,他那时看着那一袋药,心里暗戳戳的抽了一下。

讲台上老师在讲打点计时器的操作方式,虞获又睁开了眼睛,撑着脑袋看着黑板发呆,天马行空的奇怪场景几乎都填进了脑子,下午只有三节课很快就上完了,他去食堂买了两个包子就回教室写数学题了,一中每个月月初就会考试,会排名,年纪前十都有一笔奖学金,虽然不多,但对虞获来说已经很好了。

虞获每个月打工的钱几乎都是给他妈妈交了医药费,剩下的一点点才作为自己的生活费使用,他知道化疗要很多钱也知道抗癌药很贵,但家里有些存款但具体数目都掌握在继父手里,妈妈住院他基本一周见两次,护工什么都很好,他还算放心,但他继父裴照恩这个人他是厌恶至极。

裴照恩就是烂人一个。

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带着虞获改嫁了,那时的裴照恩看着人模人样的却是个禽兽,在虞获小的时候就对他动手动脚,那时他小哪知道这是在干嘛,随着慢慢长大他才知道那叫猥亵。虞获恶心极了,在初中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反抗了,他把喝醉后的裴照恩摁在地上打了一顿,两人都半斤八两各自挂彩,但虞获拿着的菜刀擦着裴照恩的裆砍到他坐着的木凳上,从那以后裴照恩就不怎么回家了,紧接着就是他妈妈查出肝癌,裴照恩问他要钱。

“我毕尽也养了你这么多年了,你妈也活不了多久了,现在她住院的医药费都是我掏的,你好歹也得孝敬我点,不然医院那边我就不好说了。”

有的时候虞获就在想,为什么他的人生这么烂,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直到那个人的出现,虞获才感觉到了一线生机,他的生活才得以让他喘息。

晚秋校道的银杏叶纷扬而落,校园里到处都充斥着秋的痕迹,虞获下午下课会去实验楼的天台看日落,他在学校最喜欢晚饭的时候来这里,因为这里几乎没人来过,要是天气好的时候坐在这里就很舒服,北方的夕阳也极美,火烧云燎着半边天,映的整个世界都是金黄的,虞获吃完包子,就看着天空发呆,他想了很久,决定还是“捉住”那个人。

虞获开始了各种“逮捕”活动。藏在小巷墙后等那人过来,藏在花栏后面甚至是假装摔倒……结果又是快一周过去,虞获一点点进度都没有,那个人的一根头发都没碰到反而人还不见了。

再加上他最近又开始了月考,也没有太多精力耗费在那人身上了,考试从周三晚上开始考到周五,虞获考试还是在第一考场,在考最后一门的时候,虞获刚写完卷子,还没来得及检查,他的班主任就进了考场把他叫出去了。

教室门口还站了两个警察,虞获有些紧张,他抿着唇看着那两个警察。

“你是虞获?”一个警察问道。

虞获点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都有些惶恐不安。

“别紧张。”另一个年轻警察安慰道道。

“你是裴照恩的亲属?”

“继子。”虞获回道。

“他在昨晚触电身亡了,你得和我们走一趟。”

虞获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他有些不解,裴照恩怎么就死了?他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滋味,难受?倒也不是,反倒是一种解脱更多一点。班主任知道虞获家里的情况,就和虞获一起去了派出所,一路上班主任都在安慰虞获,而虞获只是沉默地坐在警车里一言不发。班主任是个四十多的女人,她看着虞获的样子心疼极了,母亲重病,父亲又出意外没了,她教书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就格外关照虞获。

虞获几乎是浑浑噩噩的跟着警察一系列的签字认领尸体,发现裴照恩的尸体到侦查几乎没费多长时间,就是路边电线老化垂落,裴照恩喝多酒踩上了,由于是后半夜也没人发现,早上有人报案的时候都凉了,虞获对裴照恩的死恨不得拍死叫好,处理后事有班主任帮忙操办,虞获联系了现有的几个亲人,匆忙的办完了所有流程,他不敢拖太久,毕尽医院还有母亲要照顾。

学校他请了一周假,等接手了裴照恩的那堆烂摊子,虞获才发现裴照恩赌博还欠了8万的高利贷,家里的存款几乎都被挥霍一空,他翻遍了家里的所有存折和银行卡,只凑出来母亲下次化疗的钱,虞获从未觉得老天竟可以如此待人不公,他本就厌恶裴照恩,没想到人死了还能恶心到他,那八万块虞获压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得上,连带着处理裴照恩的骨灰时都带着愤恨和怒火,就随手倒进了城北的臭河沟里。

等忙完了,虞获去了医院看母亲,他捏着银行卡去医院缴费,却被告知有人已经缴了未来两个月的治疗费用。虞获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几乎有点麻木地走向病房,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人。

虞获一下愣在了病房门口,愣愣地看着那人,那人听见门声转头看他,还是那双熟悉的眼睛,温柔中带着怜惜。

“你是谁?”虞获开口问道,声音发涩。

“妈妈睡了,我们去外面说。”那人说道,朝着他走了过来。

虞获看了眼病床,母亲确实已经熟睡过去了,他跟着那人走到医院外的花园,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室外没有什么人。

虞获一路在想这难道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哥?又是帮他爆锤方烁又是缴费的,一会开口该说什么?怎么感谢人家?还是要问为什么要帮他?但他脑子里这些混乱的东西在他看到那人取下口罩的那一瞬间就戛然而止了。

是一张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看着比他现在沧桑一点,年长一点。

虞获第一反应是自己长得还挺不赖的,紧接着就是卧槽!这还真的亲兄弟啊!只不过这亲兄弟好像看着比他大好多,虞获打量着那人越看越不对劲。

那人左边眉角和他一样都有一个小小的疤痕,连眼尾的痣都一摸一样。虞获有些悚然他看着那人,嗫嚅了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虞获,我就是你,为了方面称呼你可以叫我江枫。”那人,不,他,眼前这个叫江枫的人挑了挑眉继续道:“六岁那年爬树摔下来磕断门牙给妈妈说是吃甘蔗崩掉的,初二暑假第一次梦遗,做梦对象是楼下眼镜店广告牌上的女明星,嗯…现在的同桌叫顾蔚,还需要我继续说吗?”

虞获摇头,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一丝尴尬和难以置信,还有他妈的这个世界真玄幻,他打量着眼前的自己,难以自制的心潮澎湃和好奇,他的声量都有些提高:“这你…我们…平行世界?”

“不,我是八年后的你。”他说“我们的人生道路从我来到你身边之前是完全一样的。”

“那…现在,我们,你打算怎么办?”虞获有些艰难地问道,他看着眼前人,不知道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还是压力太大,他一时间有些眩晕。

“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生活。”江枫看着虞获,声音很温和眼神也很温柔。

虞获不由得有些紧张,他是愿意的,他有很多很多的问题但又有点不太好意思,虽说眼前人说是自己,但在他看来,他们仍旧和陌生人差不多,他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和眼前人相处。

“你是愿意的吧?”那人轻笑,走上前揽住了虞获的肩膀“走吧,我们先去吃饭。”

“那妈妈怎么办?”虞获开口问道。

“我请了护工,你下周去上学,妈妈这边我来照顾就好。”

他们走在一起,虞获发现江枫比自己高一点,身形看着也更加高大一点,虞获忍不住去想,自己也是这样的吗?未来会是什么样的?他考到哪个大学了,高考题难吗?他好奇未来的一切,但更多的是从高中生的角度来思考的。

“那个高考题难吗?”虞获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比别的的吸引力还要大。

“我没考,不太清楚。”他摇了摇头,有些遗憾道:“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太多了,就是因为走偏了路,才出现在你面前的。”

虞获捏着衣角没说话,他沉默了很久,两人漫步在街头,北风呼啸着云也低沉,虞获酝酿了很久准备开口再问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时,江枫开口了:“妈妈只剩一半个月了。”

虞获愣住了,他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没有什么表情地说出来这句无比冰冷的话。

“……”虞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他心口闷闷的疼着,即使从小到大母亲对他的关照并不算多,医生说过要是积极治疗还能撑半年,但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半月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是吗?”这么快,虞获知道母亲是治不好了,癌症晚期能治好的可能性太小了,但他没想到这么快,虞获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愣愣地看着那人一言不发。

“怎么哭了?”那人有些神色慌乱,在兜里乱摸了一通暗骂了句“妈的没带纸。”只好靠近虞获抬手要帮虞获擦眼泪。

虞获躲开了,他拂开那人的手飞快地抹了把眼泪说了声“没事。”闷着头径直往前走去,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流眼泪,太丢人,虽然是在他自己面前,但虞获还是感觉很不好意思。

那人也没在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良久虞获平复好情绪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那我怎么称呼你,大鱼吗?”

那人轻笑了一声,上前一步勾住了他的肩,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不用,你可以叫我江枫,这个代号我已经用习惯了。”

“江枫…”虞获默念,他还没来得及问道,江枫就开口了“江枫渔火对愁眠,很压吧?小鱼。”

虞获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又默默的念了一遍那句诗,他后知后觉的想到他很多软件的id名就是江枫,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了。两人找了一家砂锅店,点了砂锅,虞获清汤,江枫麻辣。

“我们还是有不一样的。”虞获看着江枫又给碗里舀了勺辣椒酱后慢慢开口道。

“环境造就习惯。”江枫搅拌着让辣椒融入汤里,他抬眼看虞获“我在泰国生活了好几年,那边的食物很多都有辣椒。”

两人唯一同步的是吃饭时捉筷子的姿势一模一样,就像捏笔一样捏着筷子,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虞获脑子还是乱的要命,他不时地抬眼看着江枫,打量和对比着两人的之间的差距。

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八年后的他,25岁的他,到底怎么出现在他面前的,虞获有些后悔没好好学物理,但是这种事好像也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吧。

江枫吃完最后一口,拽了卫生纸擦了擦嘴角,靠在椅背上看着虞获。

“你说你没高考,为什么?”虞获没有抬头。

“坐了两年牢。”江枫的语气很淡。

“为什么?”虞获抬起了头,这是意料之外的差异。

“故意伤害,时间线的话…嗯…”江枫摸了一下衣兜,但没摸出什么东西,有些失落抬手摸了摸嘴唇继续道:“差不多是这几天吧,就是方烁,他来找茬,当时场面挺混乱的,说实话我有点记不清了,当时就在那条巷子里,我捅了他几刀。”

江枫的语气很平淡,就想在讲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一样。虞获忽然发现江枫在讲述死亡的时候一直都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冷漠。

虞获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无论是谁在他面前,他都只会听别人想说的话,但在面对江枫的时候,他太想了解江枫的所有了,因为那也是他的人生。

“吃饱了吗?”江枫问道。

虞获点头,江枫起身道:“我们走吧,我去买包烟再跟你讲。”

江枫买了烟点燃抽了一口,他们并肩走在一起,江枫连着抽了两根烟平复了心情才开始讲述。

“你都想象不出来,在权势面前,从审判到入狱这个过程有多快。”江枫讽刺地笑了笑“我在里面待了一个来月妈妈就走了,出来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亲人,无家可归,后面跟了在监狱里的一个大哥混,再后来就去了东南亚,机缘巧合下莫名其妙的就回到现在了。”

江枫三言两语就带过了他这将近十年的人生,虞获大概也知道那样的生活应该很苦,但他喉咙发梗,说不出话来。

“算了,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吧,现在要处理的还有很多事情,你先上学,妈妈这边我来照顾就好,从今天开始,你的人生就由我来接管了。”江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中带着坚定。

虞获点了点头,江枫轻叹了一口气,很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原来我小时这么令人心疼。”

声音很小,但虞获听到了,他有些迷茫又有点说不出来的难过。从小到大,他很少感受到别人的好意,就是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小时候他总是转学,总是在和别人刚建立好关系就要离开,时间久了,他就不再主动交朋友了,反正都会离开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时间久了,他就是慢慢的对所有的情感都很冷漠,亲情,友情…好像对他来说都好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但他现在忽然的就好想抓住个什么只是个属于自己的东西。

虞获和江枫回到医院,虞燕已经醒了,江枫就捏着烟盒去了天台,虞获进了病房,他在路上买了兜苹果,坐在病床前削果皮。

虞燕被病魔折磨的已经消瘦的不成样子,但仍旧是有些严厉地问虞获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行,上周月考完成绩还是年级第三。”虞获低着头削苹果,他的手很稳,削下来的果皮又薄又长,也没有断过。

“还是第三啊?你这学习态度还是不行,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虞燕还是忍不住的苛责,但又好像想到什么缓和了语气“妈妈不是要求你,只是现在只有学习才有出路,我没几天活了,你只能靠自己,自己优秀了别人也不会说你什么…哎,你好好上学吧,别老来医院了,我在这里有护工,你好好学习吧。”

虞获闷闷地应了一声把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起身有些低落地说了一句“那我回去了。”转身要走。

虞燕叫住了虞获,叫他拿几个苹果走,虞获从袋子里取了两个,走出了病房,江枫抽完烟就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等他,虞获把苹果递给江枫,江枫没接,摆了摆手道:“我不吃苹果。”

虞获心情有些低落,揣着苹果一声不吭的往外走,住院部的走廊很长,光线也一般,这段路他走了无数次,去时忐忑,离时迷茫。他不懂为什么母亲会觉得人命在前程面前会如此不值一提,明明母亲很需要陪伴,但却总是会推开他。

“你请了几天假?”江枫拽住了虞获的衣角,让他的速度慢了点。

“一周,下周一去学校。”虞获回答,他们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了,两人走了进去,忽然间,虞获就被抱住了,这个拥抱很短暂,但他可以闻到江枫身上浓烈的烟草味。江枫望着他摸了摸他的发顶,有点不好意思道:“你刚从病房里出来我就想抱你,我知道你很需要。”

虞获鼻腔发酸,他抬头看江枫,看着那张和他一样的脸上满是关切和不忍,虞获抬手又抱住了江枫,也是一个同样短暂的拥抱。

“我知道你也会需要。”虞获声音闷闷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举动,几乎要江枫愣神了许久。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异的感觉,他想过要给曾经的自己一个安慰拥抱,但从未想过曾经仍旧有回响。

当他从发觉自己回到八年和见到十六岁的自己开始,他就下定决心改变这一切,他想照顾好曾经的自己,想去好好爱那个孤单的少年,他要给自己所能及的最好的一切。

两人回到家,虞获把苹果放到厨房里,一出来就看到江枫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里的所有,他看着玄关的贴画,又摸了摸沙发,在屋子里转悠着。

“我能去房间里看看吗?”江枫有点惆怅的问道

“那也是你的房间。”虞获走到房间门口打开了房门,两人一起进去。房间很整洁,东西也很少,书桌上的书也放到整整齐齐的,几乎没有任何杂物。就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江枫坐在书桌前,颤抖着手从第二个抽屉里拿出那个密码锁的盒子,他拨弄了几下打开盒子,是一枚小小的白玉牌在盒子里泛着幽光。

“我唯一从这个家带走的就是这个东西。”江枫抬眼看着虞获,他从盒子里把东西取出来,递给虞获“随身带着吧,这玩意保平安。”

这枚玉牌是虞家祖上传下来的,江枫从出狱后就一直贴身佩戴,那些年刀尖舔血逃亡天涯的日子他是一刻也没摘下,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玉牌的原因每次极险时刻都能化险为夷,就连那时他濒死之际时,玉牌直接碎在他怀里的那一瞬,他直接就回到了十年前的现在。

这个东西的奥秘太多了,他已重活一世,这枚玉牌和他自己都用来守护眼前的少年即可。

他太想护好年幼的自己了,想要补偿所有的好给自己,江枫朝着虞获招了招手“近些,我给你带上。”

虞获走进弯下腰低着头,露出一片光洁的后颈,江枫捏住玉牌的绳子调整长度,手指不时碰到虞获的脖子,不一会那里的皮肤就泛起一片薄红。

但江枫没有注意到,他还在和绳结斗智斗勇,好不容易系好,他也是心满意足地打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虞获攥紧了衣角,耳尖都红了起来,后颈痒痒麻麻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奇怪。

“诶…大鱼,你快点儿。”虞获忍不住催促。

“好了,等下我拿打火机燎一下。”江枫小心翼翼地把绳子燎断,心满意足的说了声“好啦。”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虞获红扑扑的脸,有些诧异“你脸怎么这么红?”

虞获抿着唇不说话,伸手在江枫后颈猛揉了一下,江枫“呃嗯”了一声,整个人扭曲在了椅子上,半晌才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忘了,我以为自己摸自己是没感觉的。”

虞获哼笑了一声,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亲昵,指尖停留的温度还让他有些恍神。

但是心情很好,感觉也很不错。

因为本就是同一人个的缘故,两人即使刚见面就十分适应对方的存在了,整个下午,他们都在收拾屋子,把属于裴照恩的东西都清理出去,在把那些东西都打包丢进垃圾箱的后两人站着在垃圾桶前长出了一口气儿,江枫揉了揉虞获的发顶,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小孩儿。”江枫看着他,满眼都是怜惜。

虞获很乖,他就是顺着江枫揉他头又捏他的脸,他不排斥这样的亲昵,这是一种没有伤害和试探的触碰,就好像是理所应当。

“你想吃冰淇淋吗?”江枫忽然开口问到。

“冰淇淋?”虞获看着这阴沉沉刮着冷风的天,又看了看江枫缓缓开口:“好。”

两人向小区外走去,外面那条巷子口有一家奶茶店,江枫掏了几块钱买了两个双拼甜筒,他们两一人一个蹲在路边吃着。

“好久没吃个这个抹茶味的了。”江枫感慨。

“他们家店后来倒闭了吗?”虞获咬了口脆筒,眨巴着眼睛问道。

“没,他们家连锁店开遍全世界,就是甜筒只有奶油味了。”江枫吃雪糕吃的很快,他很快就把雪糕都舔的差不多了。

“那太可惜了,你多吃点,补回来…咳咳。”虞获说着话但打冷天吃冰淇淋让他喉咙发痒咳嗽了起来,接着他又看到了江枫那个关切又怜惜的眼神。

“要不要喝点热的东西?”江枫问道。

“不用,没事的。”虞获摇头,他看着江枫问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马上都17岁了。”

“17岁也是小孩啊。”江枫浅笑“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个孩子,小鱼儿,你在我这里可以永远都不用长大。”

虞获怔住了,他愣愣地看着江枫。

“你可以无条件的享受我对你的好,也可以无条件要求我去做任何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因为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自己为自己做的任何事,都算是有意义的。”江枫指了指虞获的冰淇淋“要化了。”

“呀。”虞获忙去舔即将流下去的冰淇淋液。

江枫拍了拍他的头“走啦,回家给你做饭吃。”

两人买了菜一起回家,虞获本想和江枫一起做饭,但江枫拒绝了,他只让虞获站在门口看,因为他知道,自从母亲生病后,自己几乎再也没能吃上家里的饭了,他只想让小时候的自己吃上口家里做的热乎饭。

江枫知道年少的自己最缺的就是爱和关怀。一个不会表达和表露自己内心的孩子,只能用外界的包容和永不会变质的爱来融化那层冰壳。

饭做好了,三菜一汤,米饭也蒸的软硬合适,江枫也提前打包好了要带到医院的那一份,两人坐在餐桌前,江枫给虞获夹了很多菜。

“好好吃。”虞获咬着一块排骨感叹道“没想到我以后做饭这么牛逼。”

“一会儿我们去医院送饭,你把菜提进去,我晚上陪床。”江枫把汤盛好递给虞获。

虞获有些担忧:“你…我们这种情况要向妈妈坦白吗?”

江枫摇了摇头:“我会戴口罩,伪装成护工,在外人面前你就说我是你哥,毕尽我们虽然一个样,但差距还是有的,我再稍微伪装一下,应该也不会有人怀疑了。”

“其实我想在医院陪妈妈。”虞获撇了撇嘴“我觉得学习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妈妈那边其实我当年也没有陪她太久,她总是赶我们出来。”江枫喝了口汤继续道“其实她是需要陪伴的,但她又不想耽误了你的前程,小鱼儿,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从我现在经历了这么多来看,陪伴确实重要,但你要知道学习它虽然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但却是最轻松最容易接触到梦想的那一个,妈妈她希望你可以过的好,希望你不要被她影响,也不想让你看到她的痛苦。”

“你可以中午放学后来看妈妈,我给你们做好饭,你在医院里吃了再去上学也可以。”江枫忽然觉得他这个想法也是很不错的。

虞获点头应了,他也觉得很不错,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虞获发现江枫很少提及自己这十年的人生经历,他们聊到这些的时候,江枫不是岔开话题就是模棱两可的一笔带过,他除了知道江枫坐过牢出狱后过的很不好又去了东南亚,但其中的细节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两人吃完饭,一起洗了碗,江枫切了苹果放进小碗里给虞获补充营养,这苹果很甜很脆,虞获捏了一块递到江枫嘴边,江枫拒绝了。

“不爱吃苹果。”江枫摇头。

“为什么?苹果这么好吃?”虞获有些不解,他不知道自己的口味在日后变化如此之巨大。

“我出狱的时候是冬天,是平安夜,无家可归,也没有钱,虽然短短几年也和社会脱节很严重,大晚上的饿的不行,就在垃圾桶里捡人家不要的苹果吃,苹果这玩意好吃是好吃,但大冬天的越吃越饿,吃的人还特别冷,后来过上正常日子了,就再也吃不下一口苹果了。”江枫看着那一碗苹果,连笑容都有点苍白:“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一直喜欢就可以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穿着单薄的衣服茫然地走在街上,那天下着雪很冷,他没有钱,也没有家了,几乎无处可去,他在街上转了很久,街上圣诞节的气氛特别浓郁,行人结伴同行,只有他一个孤零零的游荡在街头,饥寒交迫下他别无选择,在垃圾桶旁边捡那些送不出去或是没有人要苹果的时候,他几乎都是麻木的,那天晚上他吃了很多个苹果,那些包装精致的红色水果,明明那么甜但却涩进了心里。

虞获久久不能言语,他忽然觉得碗里切的整齐的苹果都有些索然无味了,人也是傻傻愣愣的。

“咳,早知道不和你说这些了。”江枫很快恢复了情绪“你这会儿吃不下了吧?”

虞获忙摇头,他又捏了一块塞进嘴里飞快地咀嚼了起来,苹果虽甜但他却尝出了一丝酸涩,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吃了。

“好了,我们去送饭。”江枫揽着虞获的肩膀,捏了捏“你要进去看妈妈吗?”

虞获摇头“不敢,怕被骂。”他现在都对去医院有心理阴影了“要不我就在家待着吧,你去。”

江枫揉了几下虞获的发顶:“那也可以,晚上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江枫收拾了一下,他就要出门了:“走了啊小鱼。”

虞获点头,摇了摇手,他在江枫准备关门的间隙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早点回来。”

江枫心有灵犀地回头应了一声就走了。屋里又剩了他一个人,虞获关了客厅的灯坐在黑乎乎的客厅里,他靠在沙发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揉了揉眉心,整个人都有点茫然,今天一天的冲击让他有些精神疲惫,其实江枫表露身份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完全信任这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了。

就像是完全归顺于心的一种指令,以及从未有过的信任。虞获很难描述那种感觉,他也看过那些穿越题材的,但大都是未来的自己穿到年少自己的身体里,这种情况他几乎没见过,这叫什么时间膨胀效应?还是相对论?爱因斯坦你的理论实现了,不复活一下看看?

虞获被自己的脑回路惊到了忍不住想笑,他猛然发觉,今天一天他的心情都很好,是有别于先前那种压抑麻木和茫然的轻松和愉快。

虞获在沙发上滚了一会儿就回房间收拾了一下床,他觉得江枫应该会很想睡到自己曾经的房间里的,他自己的话就睡沙发上,或者房间的地毯上就好,他想了一秒,把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挪到了地毯上,把地铺铺好了,又给床上放了被子枕头,做好这一切,他又在衣柜里贴心的为江枫找了大码的体恤当睡衣,这些都准备好了,他才爬到书桌前写卷子,这一周他落了很多课,得补一补了,顾蔚给他发了这一周的卷子和上课进度和一些学习资料,虞获就开始学习了。

等到敲门声响起,虞获一看时间都快11点了,他忙不迭起身去开门,江枫进屋就摘了帽子和口罩,把手上的糖雪球塞给了虞获。

“小番茄和山楂双拼的。”

虞获接过,有些局促地说道:“我把床铺好了。”

江枫点头,揉了揉虞获的脑袋,整个人有些疲惫:“好,我去洗个澡。”

虞获点头他去房间给江枫把睡衣拿了出来“我给你准备了睡衣,卫生间里也有新牙刷。”

江枫点头接过,就去洗澡了,虞获拆开糖雪球扎了一颗小番茄塞进了嘴里,是那种点沁人心脾的凉,糖霜中和了番茄酸入口即化两者口味相融,很美味,虞获吃了两颗就把剩下的放进了冰箱,但想了一下又拿出来了,可能江枫洗完澡出来会吃。

“小鱼。”江枫打开卫生间门叫虞获。

“怎么了?”虞获应了一声,偏头过去。

“拿条内裤。”

虞获傻傻的应了,跑回房间给江枫取内裤,他翻出来一条只穿过一次有点大的那条,走到卫生间门口递给江枫,江枫就站在门口,浴巾裹在腰间,身后往外溢着雾气,但虞获看到了江枫身上的疤痕,他有些恍神,但江枫接过内裤就把门带上了,虞获站在门口,脑子里只有江枫身前的那道巨长的从左胸贯彻到右边腰间的疤痕。

等江枫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他进了房间就看到虞获坐在桌前定定地看着他,脸色发白。

“你身上的疤怎么弄得?”虞获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江枫先是一愣,后内心暗叹一声“遭了”,虞获可是17岁的他啊,那可是怕死怕受伤到极点的自己,由于虞燕的病和裴照恩的各种骚扰还有方烁的霸凌,他那时极其缺乏安全感,想好好活着的欲望大过所有,那时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直观体现,甚至那时都有些病态地被害妄想症。

“没事的,铁栅栏划的。”江枫忙上前去安抚虞获,他一触碰到虞获的肩膀,就发现虞获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整个人都在颤抖。

“不…你骗我,不是的!”虞获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怪力,他猛然站起身,掀开江枫的衣服“这明明就是刀伤!还有这里……”虞获又去拽衣领,衣领很大,江枫被拽的半个肩膀都露了出来“还有这里,这是贯穿伤,这里,这些…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获眼睛都红了,他就盯着江枫,等着他的回答。

“这道刀伤是帮当时跟着的大哥挡刀留下的,不过不算严重,只是皮外伤,看着可怕而,这是后面被人追杀的时候留下来的。”江枫指着那个子弹留下来的疤解释道。

“我出狱后无处可去,当时在监狱里的有个大哥和我一起放出来的,他一直带我,后面我经介绍去了东南亚那边,进了那边一个华人黑帮,身上的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江枫脱了衣服,转过身去,背上也有很多伤疤。

“不过现在都结束了。”他说道。

虞获忍不住抬手去触碰那些痕迹,他是个很怕痛的人,同理江枫也是,这些伤口该有多痛啊。

“疼吗?”虞获指尖轻触着江枫背上的皮肤,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的疤痕。

疼吗?江枫不知道,太多了,刚开始应该是会疼的,后来就麻木了,他那些年一心只想活命,哪里顾得上疼不疼,当然也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应该是疼的。”江枫转身,他就看见虞获红着眼,眼眶里蓄着泪水,可怜的要命。

虞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哭,他就是觉得江枫这样过的到底该多苦啊,他原本的人生到底该多艰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是叹谓命运的无常还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江枫拍抚着虞获的肩头,半开玩笑道:“怎么还哭了?我现在来到你身边就是来帮你逆天改命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什么啊?你越这样我越难受。”一滴泪水顺着虞获脸颊滑落,却被他飞快地抹开了。

“好了乖乖。”江枫顿时有种哄小孩的感觉,而且这小破孩还是自己,他可记得当年他可不会呜呜哭“我怎么记得我这时不爱哭啊,你怎么就潸然泪下了呢?”

“不一样。”虞获平复了心情,他看着江枫瘪了瘪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想了。”江枫又拍了拍虞获的脑袋“小孩想太多长不高,小心发育不良。”

江枫一扭头看见地毯上的被褥,挑眉“你要睡地上?”

虞获点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江枫“我给你把床铺好了,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睡床。”

“你也睡床上呗,这冷的天感冒了咋整?”江枫过去把被子拎上床“我还想和你聊聊,再说——”江枫回头看着虞获嘴角微微上扬,是无比的真诚和温柔,那句即将说出口的话虞获记了一辈子“我们本就不分彼此。”

是啊不分彼此,从此以后就是世界上最亲密,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快去洗漱。”江枫躺倒在床,拍了拍身旁的空处。

虞获应了,他快步冲向卫生间,刷牙洗脸,刘海还挂着水珠地冲上了床。两人并排躺在了一起,江枫关了大灯,留了床头的小台灯,拉好被子给虞获盖上了。

“好啦。”江枫也躺进了被窝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叹谓“多少年了,没想到还能躺在这里。

虞获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吧。”江枫道“我应该会一直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你做到了。”虞获转头看江枫“你那天出现,打跑他们的时候真的很帅,就像神仙。”

“是嘛?”江枫轻笑“其实那个场面我想过很多次,我那个时候要是能打到他们的话也许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

“谢谢你。”虞获的声音闷闷的。

“小鱼,别想那么多。”江枫知道自己16岁的时候是个敏感小孩,总是会自责,会难过。

“不要老是想自己的问题,你很好,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但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我,你还小,看到的世界也就只有眼前这一点点,很多问题你现在是想不明白的,小孩子嘛,要开心一点,要不然到了26都找不到对象。”江枫的语气很轻松,当然,他脱离了那种你死我活的高压环境,还能躺在这里睡觉,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喜事了。

“那你有找到对象吗?”虞获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呃,也不是说没有吧。投怀送抱的,解决生理需求的有是有,但正儿八经谈的到是一个也没,但都没什么意思。”江枫挠了挠头“没什么好谈的,没意思,整天刀尖舔血,不耽误人吗?”

“哦。”虞获已经有点困了,他的思绪已经快飞走了,脑子不太清楚的问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胸大屁股翘的。”

这样啊,不一样啊。虞获迷迷瞪瞪的想着,他就喜欢有意思的,能聊的来的,什么外表都是浮云,太肤浅,太肤浅了……

江枫等了半天虞获也没再出声,他转头一看,好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不愧是年轻人,睡眠质量真他妈好啊。他盯着虞获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看了一会儿,还是不由地感叹了一句真他妈嫩,又想了大半天去做点什么事,赚点钱好养活两个人,刚穿这边的时候他就是临死前那样,好在那些年摸爬滚打习惯性的往衣服贴身面缝上点金子,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现在钱也花的差不多了,该找点事干了。

江枫回忆了半天,他就只记着个房地产和股票,还有微商和直播带货,但这些都和他不太对口,毕竟先养活自己和小鱼才是重中之重。实在不行去打黑拳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永远活在黑暗里,但虞获不行。他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虞获。

虞获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饭香的味道,他揉了揉眼睛整个人有点恍惚,脑子慢慢清醒后他才意识到是江枫在做饭。虞获猛然间就感觉到脸上一热,抬手抚上满是泪水的脸颊。

原来不是梦啊,他没有离开,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把头埋进枕头,无声地流着泪,那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好像是拨云见日般的快乐和轻松,他们只是相处了一天,虞获就无可避免地开始信任和依赖江枫了,在他这16年来的人生里,终于感受到了无条件的关爱和温暖。

他窝在被窝里哭了一会儿,起床洗漱完,就站在厨房门口看江枫做饭。

“起这么早啊?”江枫头都没回就知道虞获在他身后。

“生物钟,睡不着了。”虞获目不转睛的看着江枫娴熟地炒菜。

江枫回头看了一眼虞获“哭了?”

“啊?”虞获刚刚对着镜子看了半天都没看自己有一点点哭过的痕迹。

“傻小子。”江枫也没问他为什么哭,就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的平静。

虞获需要这样,他从小就不敢大声哭,因为虞燕不让他哭,他越是哭,虞燕越会骂他打他,后来他即使难过的要死,也是藏起来低着头默默流泪,时间久了他就特别不喜欢被别人过分关注和安慰,也不会哭出声音来。

“来吃饭。”江枫端着炒菜和粥出了厨房,虞获像只小尾巴,跟着江枫身后,两人一起吃早饭。

“我打算明天去找点事情干。”江枫吃了一口菜,看着虞获继续道:“没钱可没办法养小鱼。”

“我有钱。”虞获急忙道“考试会发奖学金,我用不上。”

“那是你自己的钱,自己留着就好,我养你就是养自己,钱花到自己身上不亏。”江枫浅笑“你攒着,我们当旅游经费用。”

虞获郑重点头,心里满是期待,他还从来没有去过别的城市,要是和江枫一起出门,那应该会很不错吧。

时间过得很快,虞获去上学了,他在学校再也没遇到过方烁了,他也懒得打听,难得过上了正常的生活,何必再给自己找不快呢?没有了那些人的骚扰,虞获觉得自己连做题都轻松了不少。

他这段时间很少想别的事情了,从和江枫一起生活后他再也没有那些生活压力和乱七八糟的烦恼了,就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样上学放学。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有江枫。

江枫有的时候晚上回来接他放学,两人在路边买份烤冷面一人插一块地边走边吃。虞获很喜欢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依赖,全世界只有彼此,他只想要这样。有的时候江枫晚上会在医院陪床,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但江枫会给他发短信,说晚上不回来,说高压锅里有第二天的稀饭。

江枫不在的时候他不太能睡的着觉。他明明一个人单独在这张床上睡了十几年,但才短短的十几天他就不习惯一个人了。

人真的好奇怪,他想到了人就一旦见到阳光就回不到黑暗里去了,是呀,江枫就是他的阳光,只属于他的太阳。

虞获每周去看虞燕两次,虽然语气还是不太好,时间长了虞燕倒也不在赶他了,这时候江枫就去天台抽烟,抽完烟会送他回去,两人还会在回去的路上买两甜筒,大冬天的吃完一阵咳嗽。

这几天天气预报又开始播报什么西伯利亚寒流南下,确实也冷了起来,每年的十月底十一月初最难受了,天气又冷暖气也没来,虞获给床上换了床厚被子,家里也只剩下这一床冬天的厚被子了,之前处理裴照恩的东西的时候,虞获连床垫都扔了,现在主屋里就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床板,老房子本就不太暖,虞获把厚被子丢到了江枫那一边,自己盖两条薄被就好了。

虞获背了会儿单词,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了,江枫还没回来,算着时间估计快了。虞获去厨房烧热水灌暖水袋,烧水的时候他就蹲着电水壶旁边发呆,楼下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咳嗽声,进接就是楼道的脚步。

江枫回来了。

虞获走到家门口,等着脚步近了就开了门,就是江枫。江枫进了屋,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服装的大纸袋,他把袋子递给虞获。

“给你买了一件羽绒服。”江枫脱了外套挂在玄关“快去试试。”

虞获没看衣服直接上来抱住了江枫,闷闷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和我说谢谢。”江枫轻拍着虞获的肩膀“我对你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快去看看衣服合不合适。”

虞获松了手,乖乖地去试衣服了。是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很暖和,很合适。他转了一圈让江枫看,江枫也是轻笑着说好。

虞获脱了羽绒服,小心翼翼的挂在玄关,跑进房间取出了他下午买的那一套已经洗好吹干的加绒睡衣递给江枫。

“冬天穿短袖当睡衣还是会冷的。”虞获有点不好意思“我们两个是一样的。”

江枫接过睡衣揉了揉虞获的脑袋“我去洗澡,你快去床上暖被窝吧。”

虞获嗯了一声,乖乖躺床上了,电热毯是单人的,他也是挪到了江枫那一边,他开了加热,自己慢慢悠悠爬上床钻到自己那一侧,被窝很冷,被子很冰虞获缩成一团用薄被把自己裹住了。江枫冲完澡很快就出来了,他进来卧室就看见虞获缩成一团身上就盖了个薄被,他走到床边手伸进虞获被窝了一摸,啧,冰凉。

“起来。”江枫摇了摇虞获“怎么不开电热毯?”

虞获揉了揉眼睛看着江枫道:“唔,在你那边,我不冷。”

“傻孩子。”江枫把虞获推到自己那边拎起厚被子就钻进了被窝,两人挤在了一起“一起睡吧,挤挤暖和点。”

江枫又把薄被覆在了最上面才钻进了被窝里,两人挨在一起一下就暖了起来。

唔,江枫身上好好闻啊。虞获迷糊的想着,手脚不停使唤地就缠抱住了身旁人,腿搭在江枫身上也好舒服啊,早知道刚开始就不盖两床被子了。

江枫有些无奈地给虞获抻了抻被角,躺平了让虞获好好睡觉,这臭小子怎么这么粘人他当时也不见得这样啊,哦他那个时候还在牢里,没这个条件。

粘人也好,总比没人粘好,江枫揉了揉虞获的脑袋,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早上虞获缓缓睁眼时,他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窝在江枫怀里,两个人腿脚缠在一起,江枫抱着他,他缩在江枫怀里,但身下涨的难受,直直的硬硬的杵在江枫腿上。虞获有点尴尬,他轻轻的给后挪了一下,然后支着身体和江枫拉开了点距离,谁知一动两动下,江枫也醒了,打了个哈欠问虞获是不是想上厕所了,就翻了翻身让虞获好下床。

不动还好,这一动,被子被江枫扯了过去,虞获这一下就没了遮羞布,支棱着的帐篷就明晃晃的露了出来,他抬手挡也是欲盖弥彰,反正就是整张脸都羞红了。

江枫也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是戏谑的笑了一声:“小家伙。”这话也不知道在代指那个,虞获瞪了一眼江枫就起身去了厕所,回来后到也下去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虞获不太敢直视江枫,耳尖也红红的。

“害羞什么?”江枫展了下被子“我什么没见过?再说了自己的身体不还是自己最了解?”

虞获瘪嘴,蔫蔫地爬回被窝取暖:“有点怪。”

“傻小子。”江枫揉了把虞获的脑袋“就一正常生理现象,算了不说这个了,想吃什么中午给你做。”

“想吃麻辣拌。”虞获把脸埋进枕头里“加牛肉丸和蟹棒可以吗?”

“好啊,我一会儿去买点丸子,你吃砂糖橘吗?我回来买点。”江枫问道。

“想吃,算了,太冷了。”虞获语调一转,像是在陈情一般“你对我好好,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我。”

“傻瓜,我就是你,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会无条件的对自己好。”江枫有些无奈地揉了虞获的脑袋:“我对你永远都是无条件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记可以了。”

江枫出去买了些菜很快就回来了,他在楼下买的早餐提回来,虞获已经起床在客厅背单词了。

“明天去学校?”江枫把吃的摆好,招呼虞获来吃早饭。

“嗯。”虞获把书放到一边,做到了桌前捻起了一个小笼包。

“那我晚上给你把明早的饭做好,你早上起来吃。”

“太麻烦了,我明天去买两包子就好了。”虞获连忙摆手。

“麻烦什么?”江枫笑了笑“也就这些天,我找到活了,后面估计没时间给你做这些了。”

“什么活啊?”虞获啃着包子问道。

“当然是赚钱养家的活了。”江枫揉了揉虞获的脑袋“傻小子快吃饭吧。”

虞获吃完早饭,又去写文综卷子了,没一会儿江枫敲了敲门进来给他送了一盘剥了皮的砂糖橘:“放这了。”

“嗯。”虞获揉了揉眼睛,盯着盘子里那些黄橙橙的橘子瓣发呆。江枫已经出去准备午饭了,他坐在书桌前,可以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虞获握紧了手里的笔,写完了最后一道大题才捏起一瓣橘子放进口中。

很甜。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和妈妈好着的时候的感觉也不同,这是一种完全的信任和安全感,令人安心。

两个人的生活让虞获感到轻松,但他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轻松是江枫给他的。

那天中午他回家取卷子的时候,家门口有几个看着像黑社会的把他围堵在了门口,说裴照恩还欠的高利贷现在已经滚到十万了,让还钱。

那瞬间虞获是有些六神无主的,他被一群彪形大汉围在中间,手足无措极了,虞获就是再早熟,再独立自主,遇到这种事也没遇到过。

“我会还的。”他看为首的人说道,语气和他脸色一样苍白。

“你拿什么还?”那人不屑的笑了一下“辍学打工还是卖房,我看现在实在不行你就卖房还债吧。”

虞获咬着唇有些无措,但这时候楼道里穿来了上楼的声音,他听出来是江枫的脚步声,其实那瞬间,虞获不想要江枫看到现在这种局面。但江枫很快就上来了,他提着一大兜菜,看着门口站了一群人先是愣了一秒,紧接着就是走到人群中,把菜塞进了虞获手里。

“你先进去把这些东西放冰箱里。”江枫拍了拍虞获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安抚。

他在这些人里一点都不怯场,好厉害啊。这是虞获的唯一想法。

“你是?”领头人那个壮汉打量着江枫。

“他哥。”江枫开了门,把虞获塞了进去。

在大门带上的那一瞬间,他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整个人的气场徒然变了,他从容地站在这些人中间,和为首的人谈条件。

“姓裴的欠了多少?”

“本钱六万,现在滚到十万了。”

“十万啊。”江枫扯着嘴角自嘲的笑了一下,之前别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他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现在好了,身上就剩了不到一万块。

“我们谈一谈吧?”江枫顿了一下“或者我和你们上面的人谈一谈?”

虞获从猫眼看到江枫和那群人离开了,他坐在玄关的换鞋凳上发呆,也忍不住的开始胡思乱想到底会发生什么,虞获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才听到了江枫的脚步声,他站了起来,从里面开了门。

“哟,在着等我呢?”江枫拍了拍虞获的脑袋“给你买了橘子。”

虞获接过橘子把拖鞋帮江枫摆好,又抱了一下江枫:“他们没把你怎么着吧?”

“没事,就在楼下那边那个茶楼谈了一下后续的事,让他们宽限几天。”江枫可不敢说自己重操旧业,投身于渭城的黑社会建设了。

毕尽他现在是个黑户,那边可以搞定身份证和落户的事,再加上他这些年的经验来说,这几年干这些还能捞点钱,再过几年扫黑除恶一开始,那全都得进去了。江枫想过,他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干干净净也不可能了,一条路走到黑,照顾好小时候的自己使命就算完成了。

虞获跟着江枫进了厨房,两个人一起搭伙做饭,虞获一边洗菜一边和江枫聊天。

“大鱼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

“南方很多城市,还有东南亚那几个国家,欧洲也去过几次。”

“外面美吗?”

“美是美,饭不好吃,国外的饭最难吃了,我都好多年没吃家乡菜了。”

“那你是不是很有钱啊?”

“还可以,不缺钱花。”

“那你快乐吗?”

江枫沉默了,他想了很久,他这些年快乐吗?也快乐,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除了刀尖舔血,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之外,也没什么了,他还是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当然没有现在快乐。”

虞获把洗好的蔬菜放进篮子里沥水,他看着江枫挥动着锅铲的背影,开口道:“大鱼,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快乐,我觉得你好厉害,什么都会,你真的对我太好了,我现在感觉还是像做梦一样。”

“傻小子,对你好是应该的。”说着江枫就癫了几下锅,虞获盘子就递了过去,菜盛出来后,他就拎着铁锅三两下洗好了,江枫开大火把锅里水烧干,倒油,炸葱姜蒜末,等香味扑鼻而起的时候,虞获就把盘子里腌制好的里脊肉丝递了过去,肉丝下锅翻炒出香味,肉质变硬的时候下青椒丝和调料,没一会儿,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青椒肉丝就好了。

在江枫炒菜的时候,虞获就把厨房收拾好了,不用的盘子和碗都洗干净了,连案台的水渍都擦的一干二净,江枫把一旁炖的猪肚汤也盛了出来,两菜一汤,也足够他们两个吃了。

两人吃完饭,虞获就去午睡了,江枫就提着准保好的饭菜去了医院,两人分工明确,互不打扰,平静而和谐。

晚上虞获九点半左右才下晚自习,他等回到家里都十点多了,这时候江枫已经做好夜宵等他了,两人依旧是挤一个被窝里睡觉,江枫会给虞获讲会世界各地的见闻,或者两人练练英语口语,就拥着睡了。

早上的时候,虞获一起床,江枫就做好了早饭,两人一起吃完饭,江枫就陪着虞获坐公交上学。

虞获去上学,江枫就去了那个大哥手下报道去了,毕竟现在赚钱养家是大头。

“小鱼,你知道不,那个方烁退学了。”顾蔚眼睛闪闪的,她压低声线道;“说是在路上,被人把手筋弄断了,估计是得罪人太多了遭报应了。”

虞获听着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活该。”

那天是虞获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轻松,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这些讨厌的人终于都消失了,连着早读,虞获一高兴,多背了好几首古诗。

也是这时候开始,顾蔚就发现,虞获慢慢的变得爱笑了起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冰冰冷冷板着个脸拒人千里之外了,多多少少也有点人情味了。

高二第一学期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压力,虞获也不去兼职了,没有经济压力和校园暴力后,连带着学习都轻松了不少。

虞获文综基本上没太大问题,基本就在260上下浮动,但他数学和英语不怎么样,也就是一百出头,好在每天江枫都会和他练口语,这段时间下来他的语感变得好了起来,分数也提了不少。

除了学习,虞获觉得生活上的希望就是每天放学那会儿,回到家的时候可以吃到热乎乎的饭,可以看到那个江枫。

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总是会在最幸福最快乐的时候给人当头一棒,虞获上课的时候,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说是他妈妈快不行了。

虞获那瞬间猛然发觉,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了,现在都快放暑假了。可是明明他周内几乎每天中午都待在医院,明明昨天的时候妈妈还很精神,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

他到医院的时候,虞燕已经进了重症监护室,只有江枫一个人在外面坐着,他看见虞获来了,也只是无力的招了招手,示意虞获过来。

“小鱼。”江枫揉了眉心:“可能就是今天了。”

虞获只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又一阵阵发涩,他眼睛也胀得厉害,江枫的情绪也很不好,他重来一世,依旧逃离不开失去母亲的这一天。

两人坐在抢救室外,同样的一言不发,不知道等了多久,医生出来冲着他们摇了摇头,说是进去再和虞燕说说话吧。

虞燕已经到了半昏迷的状态,但她依旧撑着,想见自己儿子最后一面。虞获几乎是跪在病床前拉住了虞燕枯槁的手。

“妈。”他叫出这一声后,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而江枫,他只是远远的看着,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这最后一面远比他想象的要痛苦。

虞燕握住了虞获的手,她又看向江枫,冲着江枫招了招手:“来,小鱼。”

那瞬间江枫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没觉得惊讶,他很平静的拽下了口罩走了过去,跪在了病床前。

虞燕摸了摸江枫的脸,又摸了摸虞获的脸,她笑了笑:“原来我们小鱼…长大后……是这样的。”

刹那间江枫眼泪就溢出来了,他握住虞燕的手,哭着叫了一声:“妈!”

虞获也流着眼泪,他抓住虞燕的手颤抖的厉害。

“小鱼……妈妈走了…你们…你们要照顾彼此。”虞燕此刻已经有些睁不开眼睛了,她握着两人的手,不愿意松劲。

“我给你们两个织了围巾……小鱼…小鱼啊,妈妈…嗬……对不起…对不起你们。”

随后而来的是监护仪冰冷而刺耳的警报声,那天具体发生了什么虞获完全不记得了,从医院到后面的追悼会以及把骨灰请回家这些流程,全都是江枫一手操办,虞获只是一直在麻木签字。

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两条围巾,两条蓝色的围巾,专门选的羊毛线,针脚细密,样式也好看,只有后面收尾处针脚有些乱。

虞获捧着那两条围巾,抱着江枫,哭的都快要撅过去了。

江枫也难受,但他这些年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了,更多的是怅然和麻木,他也抱着虞获,轻轻的揉着虞获的头发,拿着纸巾给他擦眼泪擦鼻涕。

“大鱼…我只有你了。”虞获紧紧的抱住江枫,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下江枫了,他们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那天之后,虞获就生病了,他一直在发烧,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江枫给他请了几天假,他自己也哪里都没去,就在家里照顾虞获。

虞获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是那种心理上的脆弱,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生病生的再严重都会去上学,因为学校里人会多一点,多多少少的还是会有一点来自外界的关系;但现在,他反而没有那么难受了,他身边有江枫。

明明以前一个人可以的,现在身边却离不开人。虞获烧的昏昏沉沉的,但他始终都攥着江枫不愿意松开手,江枫就坐在床边帮他物理降温。

他看着年少的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又一阵的难受。江枫只想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鱼,他现在重来一世,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足矣了。

虞获睡也睡的不安稳,哼哼唧唧的窝在被窝里,做了梦也是皱着眉在梦里不安稳,江枫没办法,他轻轻的揉着虞获眉间的郁结,又在虞获耳边一边又一边地说着:“小鱼,我在。”

虞获的梦很乱,他的梦里全是别离,所有人都要离开他,他什么都留不住抓不到,但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了那一声声的“小鱼,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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