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奸在床(上)
这次,她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柔软的、流淌着的琥珀色,叫她回忆起在女学读书时,蒙蒙朝阳穿过的教堂的玻璃,落在长椅和地面,伴着管风琴声,脚尖追逐光斑轻轻踩下,美丽且虚妄。
苏青瑶呼吸一滞,支起腰,两手搭在他的肩膀,反过来压倒了他。
扑通。
“锦铭,我……”呼气喷在密密的眼睫毛,她趴在他胸口。
“嗯?”胸膛震动,他有一丝甜蜜的窒息。
柔荑撩起蓬松的额发,恰如手指拂过金色的草地。
“我们去南京吧。”她说。
于锦铭启唇,刚要说些什么,忽而大堂传来一阵高亢的小号声,堵住了他的咽喉。夜半了。舞池内,前来寻欢作乐的人们在地板上留下无数凌乱的脚印,乐声、脚步声与谈笑声,极富节拍地敲打着玻璃窗,窗外,秋风在灰黑色的树杈内打着旋,枯叶随风而去,一片追着一片,的确,到了衰败的季节。
徐志怀下车,裹紧纯黑的羊毛大衣。
司机也赶忙下来,脚步匆匆地走到门前,为雇主开门。警察厅到处亮着电灯。徐志怀环顾一周,猜巡警们今晚应是有抓捕行动。接待处只留了一个年轻小伙。
他走上前,熟稔地递给对方一根香烟,接着从衣兜取出一张相片,指向身披婚纱的女人,道,这位是他的妻子,晚上两人吵架,她离家出走了,请问今夜是否方便出警搜寻。
那小伙眯起眼瞧了瞧,叫来另一位年长些的巡警。“这是不是我们带回来的那个人?”
巡警过来,点头。“就她,没得错,个小姑娘卖相瞎嗲。”
“她在这里?”徐志怀问。
“没,她被一个男的接走了,大概这么高,人很白。”小伙伸长手臂,比了个高度。“说要一起去找谭——谭——”
“谭碧?”徐志怀挑眉。
“对、对,就这个名字。”小伙道。“那位小姐说自己父亲去世了,丈夫也走了,在上海没什么亲戚朋友,只有一个姐姐在,问我们能不能借电话给她。大概十一点,有个男的开车来接,然后他们就走了……这位先生,您真是她丈夫吗?”
徐志怀唇角绷紧,没回复。
他收回相片,沉声道一句谢,转身离开。
风愈发紧了,灰黑色的叶浪从这头翻滚到那头。男人站在树下,沉默地点燃一支香烟,没抽到三分之一,便抛掉,转身同司机说:“回去。”
到家,徐志怀先打了几通电话,问谭碧今夜在哪儿——要是谭碧在家,自然是由她来接人,不必让姓于那小子去警察厅,除非她今夜有聚会,恰好不在,才会由那家伙过来接人——他问了几个消息灵通的,得知谭碧今夜在谢弘祖名下一个的公馆,招来一帮男女通宵跳舞。
徐志怀挂断电话,叫管事去将所有外出找太太的佣人叫回来,自己则转身上楼,朝卧室走去。他开灯,进到衣帽间,打开柜门,最底下有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
徐志怀单膝跪地,手指紧贴冰冷的旋钮转了几圈,打开保险柜,面无表情地取出一把银白枪管、皮革枪托的手枪,彷如一柄修长的寒刀拔出刀鞘。
他又取出一盒子弹,继而起身,走到桌边,卸下空弹匣,将子弹、手枪、弹匣一一摆在空无一物的桌面。
男人两手撑在桌面,面对明晃晃的手枪,一阵短暂的无言后,他开始给弹匣上子弹。佣人陆续回来,交谈声打门缝里钻进来,可徐志怀只管数子弹,一颗、两颗、三颗……共七颗,装满了。
他将还未上膛的手枪放入大衣的内兜,转身回到衣帽间,对着穿衣镜将大衣理平整,然后顺手拿起一根实木的文明杖,镇定自若地下楼,重新坐上乌黑的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