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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子大炮打进来了你们还在家里打炮

 

不论杨骛如何大惊小怪,你都没打算搭理他。

陆降更是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从他进门到现在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家里多出了一个人。

于是杨骛崩溃了:“你们能不能看一下场合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家里玩角色扮演,世界末日了鬼子大炮打进来了彗星撞地球了你们两还在床上打炮呢。”

“看不惯就滚啊。”你冲他比了个中指:“不知道是谁刚刚哭着求我给他开门?”

杨骛不服气,明显觉得跟你这个女的对话不下去,他秉着男人之间才有共同语言的想法,扭头看着陆降:“哥们儿,你先起来说话吧?”

陆降一动不动。

你笑了:“陆降,你起来吧。”

陆降端着面碗站了起来。

你摸摸他的头:“乖。”

杨骛:“”

杨骛小声骂:“两个神经病。”

你收回手,看了杨骛一眼:“怎么?”

杨骛想到自己正寄人篱下,不得不把脾气压了下去,自认为好声好气地说:“我没跟你们俩开玩笑,能不能有点紧迫感啊?”

你两口吃完泡面,接过陆降手里的碗推到杨骛面前:“哦,那麻烦你先帮我洗个碗呗。”

杨骛额角冒出两根青筋:“余嫌明、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怎么?你现在还想着要拿刀跟我对砍吗?”你抬眼,神色轻蔑:“对着丧尸就跪地求饶,对着女人就喊打喊杀,你就这点能耐。”

是可忍熟不可忍,杨骛一拍桌子站起来,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刚刚一直背着身的男人突然转过身来,全黑的眼瞳、银色金属覆面下隐约露出尖利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压抑恐吓的嘶吼。

杨骛仿佛见了鬼一样,猛地后退两步跌在椅子上摔了个人仰马翻:“我操这这这——”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眼前这个行为古怪的男人外貌特征明显已经和外面刚刚追逐他的诡异生物同化得一模一样,为什么那女的还能心平气和地放任他在家里走动,甚至和他对话?

“没事的,放轻松。”你安抚道,不过对象不是杨骛,你轻轻拍着陆降的手背:“他没什么本事,不用担心。”

杨骛:“?”

来不及去管你对他含沙射影的评价,杨骛捂着额头的伤口从地上爬起来,咽了口唾沫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却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他、他已经被感染了吗?为什么还听你的话?”

“谁知道呢。”你倒是没什么所谓:“有可能我是吸血鬼,他被我初拥了,吸血鬼日记你看过吧?”

“什么跟什么,”杨骛一个头两个大:“你这个家里有一个正常人吗?”

“我觉得我们都挺正常的,很遗憾没能跟你达成共识。”陆降在你的安抚下逐渐冷静下来,此时静静站在你身旁,你抬眼看了看他,转而对杨骛说:“你不觉得他这样子其实很顺眼吗?”

杨骛不敢苟同:“可能只有你这么觉得吧。”

嗯?

听到这句话你反而怔愣了一下。

从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

所有人都对陆降印象很好,他是一个哪怕第一次见面的女孩遇上了尴尬情况,也会不着痕迹替她周全解决的全能好人,如果不是你,也许他的人生里根本不可能会有跟邻里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一天。

而经常会发生的情况是你们两个共同认识的人都很喜欢陆降并且一致很讨厌你。

你从没想过原来有一天会变成这样——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人对他产生任何好感。

只有你爱他,只有你还爱他。

换句话说,陆降现在只有你了。

这不是很好吗?

杨骛远远看到你略显柔和的面部表情,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颤,理智告诉他最好不要开口问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明明是个会说会动的大活人,但看起来比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还让人心里发毛。

以前她也是这样吗?杨骛不由得在脑海中回忆起来——

好像就是个闹腾一点的邻居,硬要说哪里不对劲的话,是个性爱疯子?

思来想去,杨骛神色复杂地看了陆降一眼。

“从进门开始就是一团乱麻,早知道我在自己家里等死也不要多爬一层楼上来找你。”杨骛一副仿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郁闷表情,眉头都皱成八字。

“哦?”你勾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当真是纯粹的好奇:“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觉得来我家生存概率更大?”

杨骛突然一反常态支支吾吾起来。

你想了想,突然嘴角上扬:“你不会是”

杨骛立刻打断你:“我不是。”

“你是被我揍服了吧,杨骛?”你嘚瑟地翘起脚,手指绕着弯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啧啧称奇:“我头一回跟你打架差点震惊了,你那三脚猫的拳脚就跟网上那个广场舞大妈互踹的表情包一样,没打赢我竟然还有脸说你是让着女人。”

杨骛恼羞成怒:“都说了不是,我就是让着你的怎么了?有本事现在跟我打一架啊?等一下,你、你真来啊那你叫你那个怪那个男朋友站得离我远一点。”

你并不在意他无力的反驳,放下手边的莲蓬头满意地点点头:“现在看来你还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嘛。”

杨骛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退一万步来说,我就是觉得你挺能打的又怎么样,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了?”

你扫了他一眼:“没错啊,不仅没错,你还来对了。”

杨骛愣住。

你弯起眼睛,看着杨骛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和颜悦色:“想知道为什么吗?首先,你给我把碗洗了。”

杨骛是个销售岗的普通上班族,房地产不景气的时候他贪图便宜在这城市五环之外的老旧小区咬咬牙买了个通风较好的二手边户,好在房价不贵,还贷款的压力便也不大,尽管如此他还是成为了工薪的奴隶,就算工作上遇到不如意的事也不敢轻易辞职,还时不时要为公司裁员担惊受怕,逢年过节为了跟上司打好关系两只手提满八袋礼登门拜访都是家常便饭。

因为住得远,杨骛每天上下班通勤都要花上三四个小时,再加上销售工作量不稳定,有时候加班到很晚,回到家就更晚,最放松的事情就是下班后搬个板凳坐在阳台来根烟,刷手机看看女主播。

原本这个房子除了通勤时间长之外哪里都好,附近还有一个一本大学的分校区,有人的地方就有消费,有消费就会形成商业区,每天打开手机软件外卖种类还算丰富,价格也很亲民,对于一个不会做饭的人来说,这样的生活条件已经算得上不错。

——直到有一天楼上那个闲置房产的邻居把房子出租给了一对大学情侣。

毕竟是老旧小区,房价一跌再跌,住在这里的人素质水平不太高,老年化也很严重,当初杨骛看上的房子上下都经历过丧事,老人家在养老的房子里去世,房子便空下来,这时期房子说卖很难卖得出去,于是左右邻里就这样空着房子没人来住。

杨骛觉得清净,他每天上班有说不完的话和处理不完的人际关系,那天下班前上司招呼和他同期的同事一起聚餐,却好像故意落下了他,他性格不好,情绪敏感脾气还差,只是鉴于还在公司才憋着不发作,回到家里就爆发了。

——也许爆发得有点过了。

被皱着眉开门的女邻居一拳招呼到鼻梁骨上的杨骛想着。

“你们父母给你们生活费就是让你们在这里搞不三不四的男女关系的?”他捂着流血的鼻子,拧着眉扯起嘴角。

“声音大得怕别人听不到一样,你在家里搞援交啊?”

从生锈的铁门后走出的女学生只是用一种看臭虫的表情看着他:“先生,这栋楼隔音本来就这样,你在家看女主播撸管的声音也很大,我们从来没说过什么。”

杨骛一下就被激怒了,他扑上前去,结果却几乎是被单方面殴打。

最后还是从门里走出来一个男人从中间分开了两个人。

杨骛还记得女人的眼睛黑得很深,攥住他衣领的手力气十足大,他就像被提起来的鸡仔一样需要使出全身力气才能挣脱,而屋子里那个穿着帽衫的男人——杨骛那时看不清他的脸,就记得他的声音特别的、非常温吞。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温吞,似乎并不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是什么大事,就好像不是刚刚还跟他在床榻上抵足缠绵的女朋友在和人打架,而只是家门口有两个无端闹事的、跟他形同陌路的陌生人一样。

但是那种温吞又让人感到冷静。

“明明,够了。”

听到这话女人停顿了一下,放下了高高抬起的拳头。

男人朝着跌在地上的杨骛伸出手,他手掌宽厚,衣袖里传来让人安心的木质香:“不好意思,先生,是我的声音太大了,我们以后会注意的,时间也不早了,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杨骛啐了一口,自己撑着地上站起来,又对着女人竖了个中指:“也就看你是个女的,否则你等着吧。”

离开之前杨骛见男人拉下兜帽,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带着歉意的笑容,同他挥手再见。

女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那天晚上之后,杨骛再没有听到楼下传出过什么声音。

这么想起来,那张兜帽下男人平静的脸和刚刚青面獠牙的咧着尖牙咆哮的轮廓渐渐重合在一起,杨骛不由得感到唏嘘。

好好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而最奇怪的是,自己这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都不由得替他感到惋惜,但他的女朋友,似乎一点也不难过。

不过,这也是别人家的事,杨骛关上水龙头,跟自己没啥关系。

杨骛从前相信——君子远庖厨。这句话从他爸爸的爸爸的爸爸口中一代代传下来,直到他也变成这样一个行得端坐得正,拿起菜刀并不切菜,只会用来威胁砍邻居家门的谦谦君子。

长辈的祖训刻在基因里,杨骛踏踏实实一步也不接近厨房一直到今天,他甩了甩水脱下橡胶手套,冲着外头喊到:“我洗完了!”

你正躺在客厅沙发上枕着陆降大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拿手机刷着某音直播。

不要命的互联网时代,丧尸出现竟然被人当成是商机,住宅区里那些个暂时不用为丧尸出现在家门口烦恼高层住户,在阳台举起手机对着楼下群尸就是一通解说:那个男人叫小帅,今天他想出门买菜,结果天降横祸——那个女人叫小美,是个小学教师——

还有不怕死地拿起手机就往门外冲,一群丧尸在身后追着跑,镜头竟然也丝毫不摇晃,高清无损甚至近到能看到丧尸嘴巴里的口腔溃疡。

很快这个直播画面就变成血红一片。

就算在这种时候弹幕也是一刻不停地刷新。

有人问道:血腥恐怖这不封禁?

便也有人回复:审核员也没班上了,根本没人管。

到了这种时候正经的求救消息也是被海量的娱乐信息淹没,你觉得这群人比起你疯狂多了。

杨骛从厨房走过来,看到你的手机似乎愣了一下:“你字体怎么调这么大,跟个老瞎子一样?”

杨骛说话难听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在思索要不要再叫他给你把家里地拖一下。

你说陆降眼球有问题,而你什么事都想和他一起做,包括刷手机,所以才把字体调大了。

“他能看懂吗?”杨骛皱着眉,很难理解你的行为:“死都死了。”

“不对,”你说:“我还能闻到。”

“问到?”

你并不回答,杨骛误以为你的意思是还能和他对话,关于这点他百思不得其解,看样子从你这里也得不出什么答案,于是挠挠头转移换题:“说起来你刚刚说我来对了,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了吗?”

只见沙发上睡没睡相的女人一边将死去男人的手指拢在掌心盘玩着,一边慢吞吞地开口:“其实,我有一台车。”

“那你不早说?”杨骛喜出望外,大脑一瞬间联想到很多经典的逃亡场景——公路、越野,甚至血拼枪战,从一路上的尸山血海一直想到最后在军方拉起的警戒线前打开车门举起手。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车在哪?”

“就楼下,”你顺着手指经脉一节一节捏到陆降的指腹:“但现在有个问题。”

杨骛略做思索,随即恍然大悟:“我知道我知道,问题是楼道这么多丧尸,电梯也停运了,我们怎么下楼。”

你摇了摇头:“问题是我们晚上吃什么。”

你那句话的意思并不是家里已经弹尽粮绝了,而正与之相反,上次你为了掩盖冰柜的真正用途购买的大量肉蛋奶足足够三个人吃上一周,这还是将陆降的食量计算在内的结果,虽然你也知道他现在不吃人饭。

也就是说,你家的食物储存只会更有余量。

而问题就出在,虽然食物的够多,但没有人会做饭。

你曾经也有过下厨的激情,但是只是一道最经典的西红柿炒鸡蛋你刚下油就把锅烧糊了,黑乎乎的锅底陆降用钢丝球给你刷了三天还是没能挽救回来,那次之后你就擅自将厨房列为自己的禁区,发誓这辈子如果不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绝对不再踏入厨房一步。

而杨骛就更不用说了,你们两个在厨艺这方面绝对是卧龙凤雏,唯一会正确使用厨房的人已经死了,你总不能指望一具尸体来给你们烧菜吧。

杨骛已经从开始的崩溃到现在的平静,他甚至逐渐怀疑自己才是那个奇怪的人,逃出生天是什么很紧急的事吗?有吃不上饭紧急吗?

直到他发现你将目光投向他。

“你指望我做饭?你还不如指望公鸡会下蛋。”

你说:“那好吧,但我总觉得陆降的止咬器戴着太硌牙了,是不是应该——”

“我做!”

赶在沉默的男尸看过来之前,陆降头也不回地再度钻进了厨房。

等待新手厨子准备饭菜的过程中,你搜索了一下去往y市临时避难所的路线。

幸运的是y市的人口集中在市区,而你们所住的小区和避难所都在较偏的郊区位置,虽然距离较远,但是如果绕开中心区去临时避难所的路上面对的丧尸不会很多,甚至还能沿途还能经过几个大型商超和一所医院。

厨房乒呤乓啷一阵响,陆降双目没有焦距地往动静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你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把脸再转回来。

嗯,哪怕是补充物资和医疗用品都是非常理想的一条路线。

你敲定好了路线,突然烟瘾又犯了,勾开电视柜下面的抽屉,从底层翻出一包被你藏起来的长条女士烟。

正准备揣着烟走到阳台去,杨骛将水煮一大锅不知什么的烩菜端了出来。

你收回脚步,眼神往那口冒着烟的锅里逡巡一圈:“如果不是我记得自己还没把车钥匙交给你,我差点以为你是想毒死我以便继承我的车了。”

杨骛今天一天把一辈子没破的例都破了,此时也是一副已经尽力了的表情,摊开双手趴到桌上:“放心吃吧,我放了挺多砒霜的,吃好了我们一起上路。”

尽管这么说,杨骛的厨艺还没有登峰造极无视化学规律到可以把无菌食材烹饪成剧毒物质的程度,你们坐下来动筷,杨骛煮的大锅烩虽然卖相不好但出乎意料地吃起来还可以。

“现在说说看你有什么计划。”

“很简单,”你拿纸巾擦了擦嘴:“我们可以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杨骛像看疯子一样看你:“我记得你住七楼不是一楼。”

你点点头:“那又怎么了?”

杨骛语塞半天,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我刚刚是开玩笑的,绝对不是真的打从心底想跟你一起上路啊。”

“放心,”你说:“真要有那一天,我也绝对不会拉上你。”

就算有朝一日要下地狱,你要拉上的也另有其人。

你看了眼陆降,他沉静地坐在饭桌角落,面前也摆着一个碗。

杨骛的死活从来不在你的考虑之内,换句话说,你只是不想跟他一起死,他自己是死是活你全不在乎。

杨骛不知为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不会想拿我当人肉垫吧?”

你牵着陆降的手,两个人坐在一起就像一对登对的年轻夫妻:“怎么会,我是那种人吗。”

深夜里杨骛正一个人在客厅努力,将你交给他的床单撕剪开然后绑在一起,而你则选择在房间美美地睡一觉。

简单来说你们打算制作一个缓降装置,作为临时的绳索。陆降可以直接走楼梯,而你们两个大活人则需要抓住床单从阳台慢慢滑下来,虽然有点麻烦,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三个人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安全到达地面。

在出发之前饱餐一顿是绝对有必要的,行李你只拿了几包饼干和巧克力,一切从简,而且有了陆降,你想从商超搜寻物资会变得比正常来说简单得多。

毕竟,他现在异常地听你的话。

你靠着卧室的窗台,手指不断重复地敲打着窗棂,晚风携着腥甜的气味遥遥拂远,夜色之中可以清楚看到居民楼矮层一片漆黑,窗灯都没有点亮,不知是不敢开灯怕惊扰什么,还是已经没有需要开灯的人了。

晚饭前没有点着的烟盒静静搁在窗台一角,它已经被你拆开了,里面却没有烟,只有一张字迹熟悉的纸条。

——说好戒烟呢?骗子:-c

杨骛盯着两个黑眼圈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你拔出嘴里被含到只剩一半大的棒棒糖:“醒了?那咱们走吧。”

杨骛揉揉眼睛,意识还没有回笼:“啊?”

你已经一把将他抓起来:“陆降早上就出门了,按照说好的,他在下面等我们。”

“?”杨骛终于清醒过来:“你怎么跟他说的,他知道位置在哪吗?”

“他记得我的车。”你说:“他不会让别的走尸靠近那里,所以你放心吧。”

杨骛不得不对此抱有怀疑态度,丧尸和人完全可以说是两个不同物种,陆降人已经死了,彻底变成丧尸了,怎么可能还有活着时的记忆?

但是此刻的情形由不得他不信,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自说自话的女人已经把床单绳末端牢牢系在房里床架上,绕过窗框多缠了两圈作为加固,绳索另一端摇摇晃晃从窗台垂下。

杨骛咽了口唾沫:“要不我殿后?”

“你在后面抓不稳绳子掉下来第一个被砸死的就是我,”你伸手一抛,车钥匙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在杨骛手中:“下去之后先把车开出来,记着红色那辆,对了——”

你扭头看他一眼:“你有驾照没?”

杨骛跟你大眼瞪小眼:“卡丁车的算吗?”

“没关系,会踩油门就够了。”

杨骛这次不敢多反驳,他没玩过攀岩手臂力量也不强,往窗外看一眼甚至有点眩晕,在这以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恐高——于是只能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那好吧。”

临出发前,你最后提醒了他一句:“万一遇到意外状况,你只需要开车到楼下来,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毕竟意外总是难以预料。

杨骛一开始爬得好好的,小心翼翼拽紧了床单,一步步往下挪动。他的手心满是汗水,风从紧密的建筑之间呼啸穿过,心跳声从胸腔不断鼓动着传递到耳膜。

床单承重不够,一次最好只由一人通行,杨骛还差两层到达地面时,两楼的窗户中猛地掏出了一只枯槁的利爪。

一位已经变异的住户从打开的窗子里面伸出手向杨骛抓去,床单绳索剧烈地摇晃起来,陆降惊恐地想要大叫,猛一抬起头却看到女人至上而下冰冷的目光,她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杨骛惶然紧紧咬住牙,不敢泄出一点声音。

丧尸的听力是极其敏锐的。

杨骛双手紧紧抓住绳索继续向下挪行,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脆弱的绳索被尖利的指甲戳划穿刺着,眼看布料纤维已经快要断裂,你没有多做犹豫攀上了绳索。

“嗤喇——”

绳索从三楼断成两截的前一秒,杨骛已经平安到达地面,他没有发出很大的动静,落地之后几乎是头也不回地很快朝着绿化边上专门停车的坪子跑去,看他那样子,你这回倒真有点怀疑他会就这样把车开走一去不返。

——只需要把车开出来,什么都别管。

杨骛在心中默念着这句话,咬咬牙没有在原地停留,他一路上踩着视觉死角尽力放轻了脚步,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身法去做贼应该也能吃上饭。

与此同时,你不顾绳索已经从中撕裂,还在快速往下攀行。

二楼窗口前的丧尸探出半个身子,着急想要追寻刚刚在眼前丢失的猎物,而你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断裂的绳结末端的。

失去杨骛踪迹的丧尸听到了布料簌簌摩擦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悬吊在他头顶的你。

那张特征酷似陆降的脸近在咫尺,但漆黑瞳孔中闪烁着贪婪疯狂的食欲,下颚咔哒一下仿佛脱臼般搭落,干裂的嘴角向上咧开——那也许是一个进食前的准备动作,看起来却更像是捕猎者露出的兴奋笑容。

你毫无预兆松开了手。

失去支点的身体擦过丧尸的鼻尖急速下坠,三楼跳下轻则摔断两条腿,重则脊髓损伤全身瘫痪,你在半空努力调整姿势去争取前一种结果。

沙沙风声掠过耳畔,坠地的那瞬间,出乎意料一点都不痛。

你似乎听见了骨骼断裂错位的声响,过大的冲击力致使你重重摔在地上甚至还打了个滚,身下减小冲击的缓震物体冰冷但却柔软——沉默的男尸一直将你牢牢护在怀中。

“陆降?”

本该在车旁边等着杨骛的陆降不知为何出现在楼下,在你坠楼的下一秒他立刻伸出双臂做好了兜住你的准备。

你从地上撑起身体,完全忘记现在是什么场合,拖着酸痛的四肢攀住男人不自然耸起的胳膊一寸寸摩挲:“陆降,是你吗?你没走,你还在这里,对不对?”

陆降能听懂命令,也许这算不了什么,但是他现在却能够违背你的命令自主行动,这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他有自己的意识吗?

也许陆降的灵魂一直都在,被关在这具已死的躯壳之中,他平时大部分不能自如行动,但是偶尔也能冲破束缚,就像——就像禁闭室,门很少打开,但是总会打开。

一阵汽车鸣笛声打断了你的思考:“快上车啊!”

红色的小甲壳虫车窗降下,杨骛身后是快速向这里汇集奔涌的尸群——

一瞬间,你想通了什么,目光又暗淡下去:“是他叫你先过来的?”

陆降双臂骨折无力耷拉着,以沉默的眼神作为回应。

你感到一阵难言的失望——你为什么要失望?陆降死了,死得彻底,你不是很高兴吗?

不对,你男朋友死了,你又为什么会高兴?

你头痛欲裂,转身往车上跑。

陆降在身后站了一会儿,然后迟缓地抬腿跟上。

福瑞康城小区的高层,一名滞留等死的住户拍下了这样的画面,黑压压的尸群不自觉形成成一个圈,疯狂朝中心汇拢,而在那里,似乎有一抹红色逐渐被蜂拥而上的尸潮吞没。

小区上下一阵几近窒息的压抑过后,从丧尸群中飞驰出一辆红色甲壳虫,色彩过于鲜艳夺目,让人挪不开眼神。

只见那甲壳虫一头钻进被走尸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区内部路,几乎在大家以为它就要被尸潮淹没时又猛地从密度最小的薄弱点冲了出来,直直撞飞门口已经全无作用的升降杆,如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操!真爽。”杨骛在空间狭窄的后排被前座靠背压得动弹不得,却不妨碍他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一样激动得大喊。

你们在上车之后交换了座位,你开车陆降坐在副驾驶上,甲壳虫内部空间小,被赶到后排的杨骛不得不挺胸收腹,将自己压缩到最扁。

“你知道我刚找到停车场发现只有辆小甲壳我有多绝望吗?我怎么没想到这车居然这么彪悍,嘿,是我小瞧它了!”

“你给我闭嘴,生怕引不来丧尸是吗?”你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驾驶着疯狂的甲壳虫拐了个大弯甩开身后的尸群,就这么一路上了高架。

走主路之后丧尸的密度小了很多,高架桥上只有零星几只走尸在沿路那些破损冒烟的汽车边上游荡。

脱离了丧尸的围追堵截,一路上竟然真的就像朋友之间郊游一样,杨骛在后排清点着你脱下来的行李。

不看不知道,一看他简直想骂娘:“包就这么大点,吃的都带不够,你怎么还装了一瓶洗发水?”

你打开车窗透气:“这个找代购才能买到,商超里一般没货。”

“”瞧瞧这人理直气壮的样子。

“难道你就非得用这牌子的洗发水不可吗?”杨骛研究一会儿发现看不懂瓶身上的字母,看来还真是什么稀罕洋牌子的,不由得感叹女的就是事逼:“何况这半路上的你能有地方洗澡吗?”

他接着翻了翻,竟然还在包里看到了同款香型的护手霜:“这么火热的大夏天你带这玩意干嘛啊!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对我有病,非要不可。”你说:“再多嘴洗发水留下,你滚。”

杨骛悻悻然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他又坐不安稳,犹犹豫豫地开口问:“你刚刚从三楼摔下来没事吧,我当时怕来不及直接叫你男朋友去接你了,看他都变异了当个人肉缓冲垫应该不在话下,你现在还能开车,我看你应该挺好的?”

“我很好。”

杨骛有点狐疑:“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勉强。”

你猛地一刹车,杨骛一头撞在前座靠背上:“哎哟行了行了,你没事就行,好不容易关心一下你脾气还这么大?”

“难道你嘴里就非得闲不下来不可吗?”

你考虑给杨骛的嘴贴个封条。

“我话很多吗?”杨骛愣了下:“平时身边没人这么说过啊。”

“你身边都是什么人?”

“都是销售”杨骛顿了顿,自觉理亏:“不好意思,我这可能是职业病。”

说话间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眼熟,杨骛憋了又憋,最终还是出口问道:“我们这是走的哪条路啊?”

你烦不胜烦,直接报了个路线。

没想到杨骛在后座突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后面传来他有点闷闷的声音:“路过医院我们能停一下吗?”

你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医疗资源很紧缺,我本来就打算去扫点货。怎么了,你被咬了?”

“没有,就是”杨骛嗫嚅一会:“算了,没什么。”

“别的都无所谓,”你收回视线:“但你要是受了伤的话最好自己下车,我不带变异尸体预备役上路。”

杨骛无语道:“已经变异的就可以吗?”

他前倾身体拍了拍一个人独享宽敞副驾的前座:“兄弟,你上哪谈的女朋友,能谈到这么蛇蝎心肠的?说出来给我避雷呗。”

陆降没反应。

“切,”杨骛纳闷:“明明听得懂我说话,怎么现在又装聋?”

前座女人却一反常态没有出言嘲讽,沉默了一会儿反而问起:“刚刚你说你叫他去接我当时你是怎么说的?”

杨骛陷入了回忆。

他心惊胆颤地从七楼爬吊绳下来之后一头栽往女人说的停车坪方向,尽管手脚还是虚浮无力的,但他必须尽快寻找到那辆红色的车。

本来看颜色应该很显眼,可是左找右找他愣是找不到,地上陈列着两步一具近乎虐杀般的碎尸,仿佛屠宰场一般的场景更让他精神极度紧绷——直到陆降拖着一具尸体从车尾露头。

那尸体像布娃娃一样被陆降拎在手上,肠子内脏从划破的肚子里漏出来,稀里哗啦洒了一地,陆降眼眸沉沉,是纯粹的黑色,但是看向杨骛的时候停下动作等待的样子却又像是某种被驯化后的幼兽,怪异的乖顺。

原来这就是那女的说的“不让其他走尸靠近”。

杨骛忍住反胃,不得不再三在心中重复提醒自己,这个男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这才终于能够直视起陆降的眼睛:“余嫌明有危险,”你赶紧去看一下,我这里不需要你了。

准备好的话说到一半,这个男人却听都没听完就消失在原地。

杨骛松了一口气,好奇这头丧尸行动的驱动力到底是什么,他方才听自己说话的样子几乎与活人无异,真的会有这样的丧尸吗?换句话说,他真的是丧尸吗?

还是和丧尸变异方向类似的其他生物?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停车坪周边游荡的丧尸被陆降屠杀式清理得一干二净,杨骛得以轻松无碍地往陆降露头的方向前进。

直到走到车子旁边,他才终于露出被人耍了般的表情。

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半天都没找到车了,小巧迷你十分可爱的一辆红色甲壳虫静静待在停车位上,整个车身都完美地被左右底盘更高的轿车和越野车遮挡住,藏头还不露尾。

杨骛深深怀疑这车真的能坐下三个人吗?感觉把自己塞进去都够呛。

他不信邪地按了下车钥匙,甲壳虫的车灯忽忽闪烁,好像在说:“没错啦,就是我!”

回忆到这里结束,杨骛心中不忿,故意答道:“你都快摔死了,我当然是直接叫他去接你。”

出乎他意料地,前排女人似乎更沉默了,这奇怪的低气压让杨骛有些心虚,声音不觉哑了下去:“你问这个干嘛?”

“没事。”

你终于放下了全部幻想,陆降没有自我意识,你怎么会幻想他还保有那种东西?

他的尸体和你在一起待了足足三天,从双脚开始向上蔓延到其他部位的尸斑,由于细菌分解一寸寸干瘪变色,浮现皱纹的皮肤,气道阻塞和体液聚集之下肿胀的脖颈和胸腹。

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你都一一细数着,度日如年地等待着,否认着,那些真实无比的记忆,你现在就忘了吗?

陆降不会回来了,你心中比别人更加清楚,为什么还自欺欺人地给他用从前的洗发水?为什么还带着他送给你的同款香型的护手霜?为什么看见烟盒里的字条后,你开始吃从前买回来戒烟瘾用的棒棒糖?

你后悔了吗?你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问道:你后悔杀了他,对吗?

哒哒哒

要赶不及上课了!

手里攥着便利店加热过烫的的饭团两个手中颠来覆去,你正狂奔在去帮别人代上专业课的路上。

那个老师很严厉。手机弹出雇主发来的新消息:说过迟到就算缺勤每节课都点名,你最好快一点吧。

你没力气跟这神人废话,课前十分钟才想到找代课,看她给出的佣金特别高,足够你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你想着有便宜干嘛不占,孤注一掷答应下来,结果就是你在校园里八百里冲刺。

踏进教室的后一秒,教授明显有点神色不耐地敲了敲讲桌,示意你赶紧坐到座位上去。

本来就来的晚,专业课只剩第一排的座位,你埋着头不敢多露脸,怕被人看出是代课学生,径直往空位上走过去。

穿帮了拿不到佣金,你这趟就白跑了。

“等等。”你的心提到嗓子眼,教授突然问:“你是我们班的学生吗?怎么还带个口罩?”

你赶紧报上雇主的名字:“咳咳不好意思老师,感冒了,怕传染给同学。”

好在你今天打扮比较普通没什么特征,白色体恤牛仔裤帆布包,头发简单绑在脑后。

教授审视的目光停留在你身上片刻,好像是信了:“人到齐了,我们开始上课。”

你摸着第一排的课桌往里坐,这排刚巧只有一个人,你没仔细看,将书包塞进抽屉,抽屉是半开放式的,不仅窄还很浅,加上你动作太急一时失手,还没把整个书包塞进去就拉开书包拉链,一瞬间哗啦啦的文具撒了一地。

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别紧张。”

当这人轻轻弯下腰去帮你捡拾地上掉落的书本时,他的衬衫随之紧绷,结实的背部肌肉和完美的腰线立刻凸显出来。衬衫的布料勾勒出每一丝肌理的轮廓,尤其是随着他上半身的前倾,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和颈部线条恰到好处地显露,性感得毫不费力。

“需要帮忙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够滚落在桌子角深处的水性笔。

衬衫袖口紧贴着他匀称的前臂,束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剩下半截线条延绵至袖口之中,无端让人遐想。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你实在有点想要和他搭讪,这男人简直就是你的理想型,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你在雇主的课堂上,你也有自己的职业素养,至少不能随便用雇主的身份在别人的课堂上钓凯子吧。

你保持着距离,礼貌拒绝他的帮助:“不用了,我自己来。”

没想到那个男人只是微微抬眼看着你笑了笑,依旧伸手帮你把散落的笔全部捡起。

“谢谢。”你简单道谢,然后拿出一个空白笔记本专心为雇主做起这堂课的笔记。

感觉到身旁视线一直落在你身上,你不由得扭头看了回去:“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抬眼,你又是一愣。

男人笑了笑:“诗璇上课从来不用心,你的笔记她不会看的,不用这么麻烦。”

李诗璇,你的雇主。

男人似乎看出了你的怔愣,浅笑着解释:“她是我朋友,有让我给你留一个位置。”

原来是提前串通好的。

你呼出一口气,其实你之所以愣住,不只是因为被识破身份,大学生虽然彼此之间都不熟,但也难免会有这种被人一眼看出来不是本人的情况。你之所以愣住,主要是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

没看见脸的时候,你就已经有点心猿意马,现在更是久违感到兴致盎然。但是念起自己现在还是在“工作”中,你还是忍住了向他搭讪的念头。

你收回目光:“没事,她不看的话我留着自己看。”

你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堵他的话头,只不过你一贯如此,帮人代课就替人上课,有时候你甚至会包揽课后作业,pre和论文。

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热情好学,主要是你太缺钱了。

学费、房租、生活费,零零总总加起来就凭你的课余时间兼职工资完全不够,种种压力让你不得不这样做来赚取一些微薄零用钱,不过因为你的工作态度良好,经常有老顾客回顾,像这样代课还附送帮做作业的人少之又少,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也从来不加钱,物美价廉口碑不错,来找你的回头客络绎不绝。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男人似乎耸了耸肩:“那好吧,随你。”

一节课安然无事,教授收拾教材准时下课离开了,你也匆忙赶着去下一个教室,离开前却瞥了眼外貌出众的男同桌的笔记本,将封面上的名字记在心里——“陆降”。

你得以在后来每次代到大三金融系课程时在暗地里观察同一教室上课的陆降。

其实你也不是故意想看他,只是外貌亮眼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但是每一次见面你都因为“工作”没能够也没打算和他说上话。

直到那次联谊活动。

几乎是你几周以来唯一一次给自己放假,陆降没认出你,不过毕竟你帮人代课带了口罩,上课时还故意为了不引人注意穿得很朴素,和联谊活动上的你完全不同。

关于那偶然做了一个半小时同桌的初遇,只有你单方面记得,不过仔细想想,那时你手忙脚乱,大概没能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故而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你的人生信条就是孤注一掷,就像当初不假思索接下十万火急的代课工作一样,你直截了当问他要不要送你走。

出乎你的意料,陆降很轻易就答应了。

在去酒店的路上,封闭的车厢里,随着出租车穿梭于城市的街道,他的身体微妙地同你靠在一起。

陆降毛衣下紧实平坦的小腹如同蓄热的炉灶,散发着安定而舒适的温度,那温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羊毛纤维和你渐渐贴近。

你不得不回忆起当初他弯下腰帮你捡笔的场景,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就让你充满征服欲的身体,就在这层布料之后。

莫名的悸动和火燎般熊熊燃起的性欲拷打着你,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说去酒店,你一点也不反对?”

陆降懒洋洋地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放松的躯体展现出一种无意识的优雅。他的肩膀倚着座椅,滑落的毛衣之下肩线平直而有力。

“硬要说的话,因为我对你很好奇。”

他的手臂慵懒地搁在腿上,手指间缠绕着你的发丝,动作却十足轻柔,仿佛他在享受这个简单的动作所带来的宁静愉悦。

“余小明,”他故意念错你的名字,含笑的声音宛如小钩子一样挠人:“你从第一眼就喜欢我了吗?”

你想起陆降压根没印象的第一次见面,毫不掩饰表达自己的欲望:“我是见色起意,第一眼就想跟你上床。”

前面的司机闻言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而陆降则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抬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你果然很有趣。”

“是吗?”

“我很久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了。”

陆降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去,他的神态平和,眼神中带着一丝遥远的凝望,好像他的思绪正飘扬到别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从刚见面起到现在,你观察到的陆降脸上从没有过太多表情的变化,总是平静而宁和,给人一种温和沉思的印象。

你看不懂他的表情,正如你看不懂他,这不妨碍你觉得不爽。

在想什么呢?明明你还在他身边。

你想把他的视线扭转回来,抬起手想要捏住他的耳朵引起他的注意。

陆降无所察觉地从窗外收回视线,主动转过脸来,侧脸被街灯映照得一片通明:“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哒哒哒

要赶不及上课了!

手里攥着便利店加热过烫的的饭团两个手中颠来覆去,你正狂奔在去帮别人代上专业课的路上。

那个老师很严厉。手机弹出雇主发来的新消息:说过迟到就算缺勤每节课都点名,你最好快一点吧。

你没力气跟这神人废话,课前十分钟才想到找代课,看她给出的佣金特别高,足够你一个星期的生活费,你想着有便宜干嘛不占,孤注一掷答应下来,结果就是你在校园里八百里冲刺。

踏进教室的后一秒,教授明显有点神色不耐地敲了敲讲桌,示意你赶紧坐到座位上去。

本来就来的晚,专业课只剩第一排的座位,你埋着头不敢多露脸,怕被人看出是代课学生,径直往空位上走过去。

穿帮了拿不到佣金,你这趟就白跑了。

“等等。”你的心提到嗓子眼,教授突然问:“你是我们班的学生吗?怎么还带个口罩?”

你赶紧报上雇主的名字:“咳咳不好意思老师,感冒了,怕传染给同学。”

好在你今天打扮比较普通没什么特征,白色体恤牛仔裤帆布包,头发简单绑在脑后。

教授审视的目光停留在你身上片刻,好像是信了:“人到齐了,我们开始上课。”

你摸着第一排的课桌往里坐,这排刚巧只有一个人,你没仔细看,将书包塞进抽屉,抽屉是半开放式的,不仅窄还很浅,加上你动作太急一时失手,还没把整个书包塞进去就拉开书包拉链,一瞬间哗啦啦的文具撒了一地。

旁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别紧张。”

当这人轻轻弯下腰去帮你捡拾地上掉落的书本时,他的衬衫随之紧绷,结实的背部肌肉和完美的腰线立刻凸显出来。衬衫的布料勾勒出每一丝肌理的轮廓,尤其是随着他上半身的前倾,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和颈部线条恰到好处地显露,性感得毫不费力。

“需要帮忙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够滚落在桌子角深处的水性笔。

衬衫袖口紧贴着他匀称的前臂,束起的衣袖露出一截线条分明的小臂,剩下半截线条延绵至袖口之中,无端让人遐想。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你实在有点想要和他搭讪,这男人简直就是你的理想型,可惜你现在是在雇主的课堂上,你也有自己的职业素养,再怎么说至少不能随便用雇主的身份在别人的课堂上钓凯子吧。

你保持着距离,礼貌拒绝他的帮助:“不用了,我自己来。”

没想到那个男人只是微微抬眼看着你笑了笑,依旧伸手帮你把散落的笔全部捡起。

“谢谢。”你简单道谢,然后拿出一个空白笔记本专心为雇主做起这堂课的笔记。

感觉到身旁视线一直落在你身上,你不由得扭头看了回去:“还有什么事吗?”

这一抬眼,你又是一愣。

男人笑了笑:“诗璇上课从来不用心,你的笔记她不会看的,不用这么麻烦。”

李诗璇,你的雇主。

男人似乎看出了你的怔愣,浅笑着解释:“她是我朋友,有让我给你留一个位置。”

原来是提前串通好的。

你呼出一口气,其实你之所以愣住,不只是因为被识破身份,大学生虽然彼此之间都不熟,但也难免会有这种被人一眼看出来不是本人的情况。你之所以愣住,主要是因为这个男人长得太好看了。

没看见脸的时候,你就已经有点心猿意马,现在更是久违感到兴致盎然。但是念起自己现在还是在“工作”中,你还是忍住了向他搭讪的念头。

你收回目光:“没事,她不看的话我留着自己看。”

你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堵他的话头,只不过你一贯如此,帮人代课就替人上课,有时候你甚至会包揽课后作业,pre和论文。

这一切并不是因为你热情好学,主要是你太缺钱了。

学费、房租、生活费,零零总总加起来就凭你的课余时间兼职工资完全不够,种种压力让你不得不这样做来赚取一些微薄零用钱,不过因为你的工作态度良好,经常有老顾客回顾,像这样代课还附送帮做作业的人少之又少,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也从来不加钱,物美价廉口碑不错,来找你的回头客络绎不绝。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男人似乎耸了耸肩:“那好吧,随你。”

一节课安然无事,教授收拾教材准时下课离开了,你也匆忙赶着去下一个教室,离开前却瞥了眼外貌出众的男同桌的笔记本,将封面上的名字记在心里——“陆降”。

你得以在后来每次代到大三金融系课程时在暗地里观察同一教室上课的陆降。

其实你也不是故意想看他,只是外貌亮眼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但是每一次见面你都因为“工作”没能够也没打算和他说上话。

直到那次联谊活动。

几乎是你几周以来唯一一次给自己放假,陆降没认出你,不过毕竟你帮人代课带了口罩,上课时还故意为了不引人注意穿得很朴素,和联谊活动上的你完全不同。

关于那偶然做了一个半小时同桌的初遇,只有你单方面记得,不过仔细想想,那时你手忙脚乱,大概没能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故而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你的人生信条就是孤注一掷,就像当初不假思索接下十万火急的代课工作一样,你直截了当问他要不要送你走。

出乎你的意料,陆降很轻易就答应了。

在去酒店的路上,封闭的车厢里,随着出租车穿梭于城市的街道,他的身体微妙地同你靠在一起。

陆降毛衣下紧实平坦的小腹如同蓄热的炉灶,散发着安定而舒适的温度,那温热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羊毛纤维和你渐渐贴近。

你不得不回忆起当初他弯下腰帮你捡笔的场景,从看到的第一眼起就让你充满征服欲的身体,就在这层布料之后。

莫名的悸动和火燎般熊熊燃起的性欲拷打着你,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说去酒店,你一点也不反对?”

陆降懒洋洋地靠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放松的躯体展现出一种无意识的优雅。他的肩膀倚着座椅,滑落的毛衣之下肩线平直而有力。

“硬要说的话,因为我对你很好奇。”

他的手臂慵懒地搁在腿上,手指间缠绕着你的发丝,动作却十足轻柔,仿佛他在享受这个简单的动作所带来的宁静愉悦。

“余小明,”他故意念错你的名字,含笑的声音宛如小钩子一样挠人:“你从第一眼就喜欢我了吗?”

你想起陆降压根没印象的第一次见面,毫不掩饰表达自己的欲望:“我是见色起意,第一眼就想跟你上床。”

前面的司机闻言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而陆降则是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抬手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你果然很有趣。”

“是吗?”

“我很久没遇到过你这样的人了。”

陆降手撑着下巴往窗外看去,他的神态平和,眼神中带着一丝遥远的凝望,好像他的思绪正飘扬到别处,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从刚见面起到现在,你观察到的陆降脸上从没有过太多表情的变化,总是平静而宁和,给人一种温和沉思的印象。

你看不懂他的表情,正如你看不懂他,这不妨碍你觉得不爽。

在想什么呢?明明你还在他身边。

你想把他的视线扭转回来,抬起手想要捏住他的耳朵引起他的注意。

陆降无所察觉地从窗外收回视线,主动转过脸来,侧脸被街灯映照得一片通明:“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在一起后你没有一天是闲着的。

原本以为陆降就是个小白脸赔钱货,没想到他自己家里本来就很有钱,爸妈都是当教师的,家里经济条件很好,从没少过陆降的吃穿,至于穿着打扮朴素,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一种伪装,但是在你看来,他就是喜欢那样打扮。

从来不用香水,身上的味道总是浴剂淡淡的味道。

他不仅没有找你要过钱,还经常想要你补贴房租和生活费。

他这样你反而更焦虑了。

打了很多份的工,给他送贵价的礼物,衣服鞋子,他收到后也很高兴,但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想要对你伸出援手的态度。

你每次都拒绝。

其实你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不是为了钱才想和他交往,纯粹是色欲熏心,这么简单的事情,陆降似乎就是不懂。

你把他当炮友,他把你当女儿。

或者换个说法,他把你当成一个救助对象。

而陆降人生中的救助对象,似乎不止你一个。

往往是只要有人遇到了麻烦,陆降就会像天神一样出现,哪怕是开口就找他借钱,他也会笑着平静的给出。

他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要求,就好像乐意为之,但是你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你与别人的不同。

特别是——

那次是你和陆降确定关系后第一次约会,你们根据简介订好了两个人都感兴趣的电影,在前台买了情侣套餐爆米花和可乐,距离电影开场只有五分钟的时候,陆蒙——也就是陆降的弟弟,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那时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见陆降挂掉电话,一脸抱歉的看着你。

“小蒙说他刚刚不小心被猫抓伤了,需要我陪他去医院。”

你简直不可置信:“你弟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你陪着去医院?”

陆降笑着,眸中似乎含着淡淡的无奈:“小蒙从小就很娇气,现在不理他说不定他能一气之下做出更多麻烦的事”

他看你神色不虞,便接着哄到:“怎么了?很期待看这部电影的话不用等我一起,这次你先自己去看,回来再把情节讲给我听,怎么样?”

你失笑:“哪有一起定好电影票结果自己一个人入场的事情,这样不会显得我很可怜吗?”

陆降温温柔柔的表情不变:“是我的错,但是陆蒙这孩子太让人放心不下,欠的这场电影我以后会补偿你的,好吗?”

你眉头微蹙,牵住他的袖口:“你最好想好了要怎么补偿我。”

陆降沉静的目光在影院灯光之下有种毛茸茸的质感,他就那样定定注视着你,直看得你快要举手投降:“嗯我想到了。”

他微微倾身,温热的呼吸打在你的耳畔:“如果我说、你新买的那个小东西,出门前我已经帮你签收了呢。”

你耳朵一热,想到你半夜精虫上脑,加进购物车里的少儿不宜商品,怒气瞬间消下去一半,剩下一半也许等到晚上陆降回来就能彻底自愈了。

确实自愈了,当晚陆降根本没回来。

第二天他给你带了礼物,说陆蒙闹着要住院不让他走,只好留下陪了整晚,你收下陆降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买到的那家生意火爆你一直没时间去吃的糕点,有多少脾气都发不出来,也就将这件事揭过了。

但是你没想到,类似的事情并没有结束。

你和陆降的约会时常因为各种突如其来的情况终止,大部分时候是因为陆蒙,还有一些时候是其他你叫不出名字的甲乙丙丁。

理由也是千奇百怪,甚至有一次哪个学妹家里的水管坏了,要陆降去她家里修,陆降竟然也一口答应。

和他在一起后,你终于明白关于他的那些不好听的传闻是怎么产生的,虽然你心知陆降只是不懂得拒绝,并不是真的拈花惹草,但是你也有自己的脾气,他总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抛下你去照顾别人,你也会感到烦躁。

但陆降想出的解决方案着实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你。

阳光透过纱帘的缝隙洒落进来,床品趁着天气好洗过,晒干后铺在床上散发出温暖的皂香,陆降就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恰到好处的遮掩住了身体的线条,但是无法掩盖他匀称的体型。

他的身体陷入了柔软的被子里,一条腿微微曲起,不到膝盖的居家裤因这个简单的动作滑落下去,布料在腿根堆叠出柔软的皱褶。

“别生气了,我现在不就在你面前吗?”

陆降略微仰起上半身,被子在他身下被压出浅浅的阴影,感觉到他想要起身,你双手按在他身体两侧,将他牢牢锁在你两臂之间紧张的空气中。

“已经是第几次了?”你略带威胁地伏低了身体,唇齿间吐出的字句像石子砸进水面。

“我不想听你一直说的那套助人论,你又不是超人,怎么可能事事做到让所有人满意?”

陆降双手撑在身后,保持着半仰不仰的姿势,腰部绷得紧紧的:“嫌明,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理解你?”你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世界上最不可能理解你的人就是我,我从来不担心被人讨厌,哪怕天生不讨人喜欢,我也绝不可能卑微到去当一个情感的乞讨者。”

陆降蹙了蹙眉:“谁说你天生不讨人喜欢?”

你仿佛一拳打到棉花上,叹了一口气:“就是打个比方,我的意思是——”

陆降见起不了身,撒手躺了回去:“嫌明,你知道吗,有些事不是我可以选择的。”

你抬手揉了揉眉心:“我看你明明选择很多。”

陆降并不将你的回击放在心上,他弯着眼睛,伸手揉了揉你的发顶:“因为我天生就这样,除了这种办法,我没有别的方式生活。”

你挡开他的手:“所以你就这样讨好所有人,企图认为自己可以平衡一切。”

“我心里有数。”

“是的,你心里有一杆秤,这就是为什么你把我放在上面,让我变成和其他人重量没有任何区别的砝码,陆降,你的秤从不摇摆,甚至没有偏倚过。”

陆降自下而上的看着你,声音淡淡的:“不要胡说,你比所有人都重要。”

你冷笑一声:“我看不出来,你能怎么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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