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徐青野站在酒吧门口等代驾,严怿蹲在旁边走神。
“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在酒吧你能碰见什么正经人,别被卖酒的一勾搭就找不着北了,早上还喜欢女的晚上就成gay了,同城送达也没有你这么快的。”徐青野语速飞快地说了一通后抬腿踢了严怿一脚,把那人给踢了起来,边掏手机边说了句知道了,心不在焉,非常糊弄。
徐青野啧了一声,“给谁打电话?”
“给严市长打,”严怿拨通电话放到耳边,仰着头边捋头发边叹气,“告诉他我已经是一名光荣的同性恋了。”
“你有病是不是。”徐青野夺过电话就挂了,“一时兴起还真当回事了,严市长被双规的可能性都比你喜欢男的大。”
“哎,我是真……那不你舅妈吗?”严怿一歪脑袋,指着从旁边纹身店里出来的人,徐青野以为他搁这声东击西呢,随便回头看了一眼,还真是关思量。
徐青野把手机扔回严怿怀里,“你自己走吧。”
“不是你……我靠徐青野严市长给我打回来了我跟他说什么啊!”
严怿跑车上去接电话了,徐青野头都没回,冲着关思量就过去了,关思量在上车之前就看见他了,弯腰的动作停了一下,再站直了时徐青野已经到他面前了。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徐青野看着他从严怿他妈店里出来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边,然后把人推进了车里,他跟着进去关上车门,凑过去就扒拉关思量的衣服,“你不会纹身了吧?”
关思量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下他的手,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徐青野收回手,问他:“池今纹?”
关思量点了点头,徐青野这才坐好了,让司机回谢家,想起刚才没看见池今跟着出来,又问:“他还没弄完吗,那家店老板是严怿亲妈,你早跟我说我带你俩去插队。”
关你什么事。关思量大概是真的被徐青野说烦了,飞快冲他打手语,动作特别快,也不管徐青野看没看清。
徐青野挑了下眉,一把按下关思量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怎么出去一趟火气这么大了,池今又跟你说我什么了?”
关思量抽回手,偏开头不理他了。
不怪徐青野老是嘴上不饶过池今,关思量每次跟他出去回来后,起码两天不给徐青野好脸色看,偏偏徐青野每次都不知道为什么,问了关思量也不说,池今更别想,不把他脸挠了都算好的。
今天因为谢云飞掺和了一下,关思量就更不高兴了,徐青野也没再抓着这事问,换了个话题,“知道谢云飞找你干什么吗?”
关思量轻轻摇了摇头,反正没好事,谢云飞平日里从来不单独找他,两人相看两厌,避之不及。
车子开进谢家车库,徐青野下车后看了一圈,没有谢云飞的车,关思量还坐在车没动,徐青野有点奇怪地探进头去冲他伸出手,“他好像没回来,下车吧。”
关思量这才从车里出来,跟徐青野并肩走进电梯,退后一步站在徐青野背后,看着面前的电梯门慢慢打开,一楼客厅里灯火通明,没有人,只有赵阿姨在换茶几上的水果,看见他俩一起回来的,还闻见了酒味,便问要不要喝醒酒汤。
徐青野看了一眼后面的人,转头问赵阿姨:“舅舅没回来吗?”
“没有啊,家里一晚上都没人,檐声也刚睡了。”赵阿姨边说边去厨房端来一壶煮好的蜂蜜柚子茶,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你们俩都来喝点解解酒,不然半夜胃不舒服。”
“谢谢赵阿姨。”徐青野走到茶几旁边,“您去休息吧,我在这歇一会,我关灯就好。”
赵阿姨一向不是多嘴的人,什么都没多说摘下了围裙,“哎好,早点休息,明早不叫你们吃早饭了,多睡会儿。”
徐青野在沙发上坐下,端了一杯茶,还是温热的,闻起来酸酸甜甜,放了百香果,赵阿姨知道他们俩都不爱吃甜的,徐青野把一杯递给关思量,“你没喝酒吧。”
关思量在外面不喝酒,但他还是坐下来,接过那杯蜂蜜柚子茶喝了一小口,徐青野没喝,他看着关思量明显放松了一些的样子,皱了下眉,“你害怕什么呢?”
徐青野搭在沙发椅背上的胳膊往旁边挪了挪,虚虚揽住关思量的肩膀,他身上被自己蹭上了酒味,徐青野贴在他鬓角旁边闻了闻,好像又没了。
关思量不用香水,沐浴露的味道也很淡,身上几乎没有味道,只有在刚跟徐青野做完的时候,身上才有一点徐青野的味道,是一种茶香混合这薄荷烟味,早上还能闻到,现在已经没有了。
徐青野心里忽然有点烦躁,退开一点,又问关思量:“谢云飞又没碰过你,你为什么害怕他?”
蜂蜜柚子茶慢慢变凉了,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即使凉了也没什么,关思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这手中的杯子,听见徐青野问的这句话,他忍不住转头看着徐青野,目光接触到一起,他看见徐青野脸上的烦躁几乎压不住,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了。
关思量慢慢咽下一口茶,连同那些想告诉徐青野的话一起咽了下去。
没必要告诉他,关思量心想,徐青野这次回来,管得有点太宽了,以前他从来不问这些和他无关的事,这才导致关思量对他有了倾诉的欲望。
但告诉他也没用,徐青野再怎么讨厌谢家人,也不会帮一个只上过床的外人,关思量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在这个家里谁都靠不住,徐青野也不行,他只是想和自己上床,又不是喜欢上他了。
要是徐青野喜欢他就好了,那样徐青野大概会很听他的话。
关思量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迅速躲开徐青野的目光,垂眼盯着手里的杯子,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浮出一层汗珠,因为他忽然有点紧张。
徐青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不再追问他,坐直了过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热就上楼洗漱休息,不问你了。”
两人沉默地上楼,徐青野应该在三楼就出去,临走之前他看了关思量一眼,目光很平静,也没什么探究的意思,他觉得关思量有点不对劲,但也不明显,徐青野不愿意因为这点没头没尾的猜测惹关思量生气,于是什么都没说,抬腿出了电梯。
他没想到关思量也跟着出来了,只迈出来一条腿,挡住电梯,徐青野脚步一顿,扭头看他,真没懂他的意思,关思量歪着头正在看他,见徐青野回过头来,抬手指了指楼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一点看不出是在允许徐青野今晚去他房间睡,指完就回到了电梯里,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
徐青野飞快回到电梯按了四楼,在这一层楼上升的空档,徐青野没忍住,抓着关思量的胳膊拉到自己身侧,问他:“你今晚到底怎么了?”
他没蠢到觉得关思量只是单纯邀请他去自己房间睡觉,他俩上了一年床,但一次都没有同床共枕睡过觉,要么徐青野被赶出去,要么关思量两腿发软都要坚持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徐青野有什么病。
电梯门开了,关思量的表情波澜不惊,边走边主动用手语跟他讲:你帮了我,我就会奖励你,省得你跟我要。
徐青野看懂了,他关上关思量的卧室门反锁,没问他奖励自己什么,只说:“我是狗吗还要奖励。”
说完走过去握住关思量的肩膀把他推到墙上低头吻住了,关思量一点要躲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预料到了徐青野的动作,在靠到墙上后抬起胳膊搂住了他的肩膀,在那一处来回摸了摸,然后往上,抓着徐青野的头发往后拉开他一点。
徐青野被迫中断这个吻,轻轻喘着气看他,关思量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他的脸,冲他摇了摇头,早上才做了好几次,今天不能做了,会疼。
“不做,让我亲一会儿。”徐青野说,“我想跟你一起洗澡,算奖励吗?”
关思量闭上眼,点了点头,不知道意思是同意一起洗澡,还是在说算是奖励,总之徐青野也不在乎是哪层意思,关思量很少有这么生动的样子,他愿意玩这个他就陪他玩,奖励不奖励的,自己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在乎这些。
“那舅舅回来以后有什么事我还会帮你,”徐青野抱着关思量把他放进浴缸里,蹲在旁边放热水,低着头问他,“你会给我什么奖励?”
关思量从水里伸出手,湿漉漉的手指插进徐青野的头发里,蹭了他一脸水,关思量看着面前眼睛发亮的徐青野,忽然笑了一下。
很浅的一个笑,只是弯了一下眼尾,整张脸的表情就都变得柔软下来,眼看着徐青野微微愣住,关思量挪了挪胳膊,撑着浴缸边缘,仰着头看向徐青野,然后用满是水珠的手指比划了一下。
“你想办法,我跟你回你家。”
徐青野从浴室出来,脑子被热水冲得不怎么清醒,他吹干头发,关上卫生间的门,卧室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床头的壁灯亮着,暖色的灯光虚虚地笼罩着关思量的脸。
这一幕不知道触碰到了徐青野心里的哪一处,他原本还想再缠着关思量说去自己家的事,现在也不想说了,他钻进薄薄的被子里,从背后抱住关思量,闻到了很淡的烟味。
“又抽烟了。”徐青野低声说,搂住关思量的腰,另一只胳膊从他的脖子下面穿过去,把关思量拉进了自己怀里躺着,他抬起头在他嘴角附近闻了闻,又问:“换味道了?”
关思量睁开眼,看了看床头柜上那盒烟,还是早上那盒,他从来没换过,这么多年只抽这一种,关思量轻轻瞥了身侧的人一眼,摇了摇头,然后用胳膊肘往后推了推徐青野,微微张开嘴,做了一个“热”的口型。
徐青野又装作没看到,握着关思量的下巴让他微微侧头,和自己接吻,“我尝尝换没换。”
关思量推了他两下,徐青野无动于衷,反而压得他更用力,很快两人的呼吸都乱了套,关思量也不推他了,放在他胸前的手往上挪了挪,摸着徐青野的脖子和下巴,微微仰起头迎合他的吻,张开嘴让他尝个够。
那点烟味很快就没有了,徐青野放开关思量,用拇指蹭了蹭他有些肿的下唇,关思量拍开他的手,又侧身躺下闭上了眼,还不忘再往后推开徐青野,他身上太热了。
徐青野调低了空调温度,固执地不松开关思量,下半张脸埋在关思量的头发里,又闻了一会儿才关上壁灯睡觉。
这一觉睡得很久,关思量醒来的时候徐青野的胳膊缠着他的腰,关思量半个人自趴在他身上,没多久就出了一身汗,关思量想起来,但挣不开徐青野的胳膊,推了他好一会儿徐青野都没反应。
关思量看出来他在装睡,直接低头在他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徐青野这才松开手,捂着下巴坐起来。
关思量下床去洗漱,冲徐青野指了指卧室的门,赶他走,徐青野这次倒听话,让他走就走了,因为今天谢桥回来。
早饭没人吃,到了午饭的点儿,徐青野和关思量一前一后下楼,坐在谢桥旁边一起吃午饭,庭檐声挨着谢桥坐,吃一会儿跟谢桥说一会儿话,餐桌上剩下的俩人安静吃饭,仿佛不认识。
关思量坐在庭檐声右手边,他饭量不大,吃饱后换了双筷子给庭檐声夹菜,动作安安静静的,谢桥看见后欣慰地笑了,摸了摸庭檐声的脑袋,“快吃菜。”
下午徐青野陪谢桥下棋,关思量看着庭檐声写作业,这些年的夏天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四个人尚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和谐中透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只有谢云飞回来后才会打破。
谢云飞挑了谢桥出门的那几天回来的,那晚打了一通电话后再也没动静,徐青野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谢云飞进门时徐青野正跟庭檐声在前院的池塘喂鱼,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又低下头继续撒鱼食,他和谢云飞向来没什么话说,见面打招呼的情分而已,说多了反而奇怪。
“关思量在家吗?”谢云飞经过两人时问了一句,徐青野抬头看他,谢云飞神色匆忙,不知道在急什么,胡子拉碴的不修边幅,徐青野点点头,“应该在,没看见他出门,舅舅,让阿姨叫他下来吧。”
谢云飞的脚步一顿,大概是觉得徐青野说的有道理,便让赵阿姨去找关思量下楼了,徐青野把手里的鱼食全都扔进水里,拍干净手跟了进去。
“青野,你爸还没回国吗?”谢云飞往沙发里一靠,一副累极了的样子,黑眼圈很重。
“还没,得下个月了。”徐青野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怎么了舅舅,又输钱了?”
谢云飞烦躁地点点头,“嗯,这次有点多,想找你爸帮帮我,联系不上,我就知道他去国外出差了。”
徐青野靠着扶手,用手指撑着下巴看着面前的人,脸上没有表情,说话语气也含糊,“我爸这种身份能动的钱能有几个,你欠了多少,要不我先给你补上,省得让外公知道又发火。”
谢云飞没想到徐青野会这么说,挺惊讶地睁开眼看他,他知道自己是私生子,和他名义上姐姐的这一家人隔着一层,徐正贤是个心思很深的人,对谢云飞的态度倒一直挑不出毛病,就是那个徐秋月向来对他没好脸,徐青野折中,对他没多亲近,也不至于厌恶,所以谢云飞虽然一直知道徐青野有钱,但没想过冲他要钱。
“也是,徐家二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我怎么给忘了。”谢云飞笑了,“但我也不能拿你太多,你外公要是知道我都跟你要钱了,那我可就完了。”
“都行。”徐青野也笑了一下,抬了抬眼,叫了一声“小叔”。
谢云飞回头看了一眼,关思量已经下来了,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茶几,在徐青野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了,一眼都没看这两人。
“少给我摆架子,”谢云飞站起来走到关思量跟前,“有事找你。”
关思量偏开头,还是没什么反应,谢云飞也不拐弯抹角,“咱俩都订婚了,结婚也是迟早的事,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爸在亚菲丽那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到底还在不在你名下,还是已经是谢家的了?”
这下关思量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谢云飞因为结婚这事吵过闹过很多次,也吓唬威胁过关思量,但从来没把主意打到钱上过,因为他不缺钱,今天忽然找他问起这个,要么是想开了觉得跟关思量结婚百利无一害,要么就是出事了。
关思量不觉得谢云飞的脑子有这么好用,能想到这些利害关系,否则也不会因为结婚的事闹上这么多年,他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摆不平的大事,才盯上了关思量的这点东西,因为亚菲丽酒店不是谢家的产业,是关思量他爸妈开的,怀宁最大的酒店,他爸占股最多,去世的时候留给了关思量,让谢桥代为管理,到现在都没让权。
谢桥不愿意让出亚菲丽,自己儿子又没做生意的脑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关思量和他结婚,关思量的性别一改,上了谢家的户口本,无论亚菲丽的股份给谁,那时候就都是谢家的了。
徐青野还是那样撑着下巴的姿势没动,目光在谢云飞和关思量脸上来回看了两眼,他知道自己想到的关思量也想明白了。
客厅里陷入沉默,谢家的事,徐青野没必要插嘴说什么,但他看着大热天穿着长袖外套还一点汗没出的谢云飞,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电话里,他听到的那声很清脆的磕碰声。
徐青野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皱起眉毛有点疑惑的样子,但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放松下来,整个人靠进了沙发里,手指摸着下巴,没忍住笑了一下。
谢云飞这时似乎已经忍到极限,冲关思量吼了一声:“说话!”
关思量面无表情地挪开目光,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字给谢云飞看:我不知道,你问你爸。
“我要是能问他我来找你干什么?”谢云飞一把抓住关思量拿手机的那只手,把他直接从沙发里拖了起来,“关思量,咱俩结婚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了,要不各退一步,现在就结,我知道你一直舍不得你爸妈留下来的亚菲丽,我也不跟你抢,股份还是你的,但钱必须给我,怎么样?”
关思量没有把手抽出来,就着这个姿势,他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谢云飞脸上,直接把人打懵了,半天没回神。
这时候徐青野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走到谢云飞旁边,把两人拉开了,谢云飞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关思量,“你个兔崽子敢打我!”
说完抄起手边的烟灰缸就要砸过去,徐青野早就看见他伸手了,在谢云飞砸下去之前,徐青野横插进两人中间,抬手挡了一下,没砸到头,但被烟灰缸磕到了手腕。
徐青野疼得整个人都晃了一下,把谢云飞吓了个够呛,他敢打关思量,但绝对不敢碰徐青野,要是真把徐家人惹烦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不是你,你多管什么闲事!”谢云飞抓起徐青野受伤的那条胳膊,让坐下。
“舅舅,”徐青野用右手抓住谢云飞的外套,让他坐下,“你要是打了小叔,外公那么要面子一个人,还能给你钱吗,你也不想想,咱们家谁给你钱外公会不知道,他要是真生气了,我也帮不了你。”
“青野,你说得有道理啊。”谢云飞被徐青野几句话就带跑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借我点钱,我肯定还你。”
“跟我说什么还不还的。”徐青野疼出一头汗,还要分神跟谢云飞说话,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关思量,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去了,皱着眉看着他们俩。
徐青野收回目光,继续说:“家里这么多人,今晚这事外公明天肯定会知道的,你这次欠的不是小数目吧,我给你外公肯定会拦我,你先躲他几天,我在家劝劝他,等他气消了你再回来,外公也不会真的不管你,但是你差点动手,外公要给小叔个交代,你能明白吗?”
“能明白能明白。”谢云飞听完这些话就站了起来,指了指他的手腕,“你帮我好好劝劝他,你记得去医院,疼成这样得拍片儿,我就先走了,谢了啊青野。”
谢云飞被徐青野一通连吓带骗,都没看关思量一眼就走了。
客厅又恢复安静,关思量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烟灰缸扔到徐青野旁边,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徐青野往后一靠,还能冲关思量笑,“怎么了?”
你明明能躲开,为什么让他打到你?
关思量这次手语很慢,始终没什么表情地模样,目光淡淡地看着徐青野,仿佛徐青野受伤和他没关系,他也一点都不心疼。
“不打到我身上,怎么让别人知道他对你下手多狠。”徐青野笑了笑,手腕上的疼缓解了一点,没有刚才那么尖锐了,被砸到的地方肿了一点,但不至于疼成刚才那样,徐青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对面接通得很快,徐青野一声招呼都没打,直说道:“让你家医生给我开一个左手腕骨裂的诊断证明,片子也要,今晚就给我。”
说完就挂了,严怿疑惑的喊声喊到一半戛然而止,徐青野去电视柜下面拿出药箱,用云南白药喷了喷,真挺疼的,好几斤重的烟灰缸那样砸下来,骨头没出问题也得疼上几天,徐青野挡的动作挺有技巧,不然真得骨裂。
“走吧。”徐青野走到关思量面前,冲他笑,“跟我回家。”
关思量没来过徐青野家,比谢家的别墅要小,在市区闹中取静的地段。车停在门口的路边,徐青野在门口跟谢桥打电话,庭檐声轻车熟路地带着关思量进去了。
家里没人,半个月没住人仍然干干净净的,徐青野回来之前就给家里的阿姨打了电话,给他们放假,谁都不许来了。
庭檐声在徐家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都长,熟得不行,很快倒了杯水来给关思量,看着他喝了才问:“舅舅的手怎么了?”
关思量冲他摇了摇头,又笑了一下,没事。庭檐声哦了一声,没多问,他也不是多么活泼的小孩,和关思量在一起的时候俩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就是因为这样关思量才喜欢陪他玩,不烦人的小孩可不多。
过了大概十分钟,徐青野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一叠纸和袋子,是严怿让他家医生给他伪造的检查结果,还真让他给弄了张手腕骨裂的片子来,手的大小都跟徐青野的差不多。
关思量见他进来,看了看他的手机,又看他,徐青野把东西放到桌子上,撑着关思量背后的沙发靠背,没坐下,“我说谢云飞差点把你打了,你要出去住酒店,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太好看,我只能把你带我家来了。”
说完徐青野放下手捂住了庭檐声的耳朵,庭檐声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显然习惯了,徐青野的声音低了一点,“其实就算你住在我自己的房子里被他们发现了,也根本没人会多想。”
徐青野放开了庭檐声,不等关思量对他这话有什么反应就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从沙发里拉起来往楼梯上走。
“小庭子还是自己睡二楼啊。”徐青野冲庭檐声喊了一声,庭檐声回头看了他俩一眼,撇了撇嘴又转回去了,没理他。
徐青野的房间在三楼,关思量走到三楼拐角嫌累,甩开徐青野的手靠着栏杆喘气,冲徐青野摇了摇头:不做。
“都两天了,不疼了吧。”徐青野从台阶上下来和关思量面对面,还在楼梯上呢就要去脱关思量的裤子,“我看看。”
关思量抬腿用膝盖撞了一下徐青野的肚子,徐青野没得逞,站起来想去抱他,关思量又抬起手,徐青野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今晚因为谢云飞还是心情不好,赶紧举起受伤的手,“别动别动,还疼呢。”
见关思量放下手,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徐青野轻轻动了动手腕,嘶了一声,关思量抬眼看他,刚才紧绷着的表情松动了些,徐青野把手伸到他面前,那里还肿着,很红,“真挺疼的,你给我吹吹。”
徐青野总是这样,似乎在他那里就没有丢脸这一说,什么事他都做得出来,还非常理直气壮。关思量偏开了头,一副没听见的样子,徐青野知道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就是逗他一下,没把关思量逗笑,自己先笑了,“好了,不做就不做,陪我洗澡总行吧,我手这样不方便。”
话音刚落,关思量忽然回过头,重新扶起徐青野的手腕,递到嘴边轻轻吹了两下,又放下了,然后看着徐青野,没什么表情地慢慢挑了下眉,用手语问他:好点了吗?
“嗯,”徐青野反应过来后垂下手,忽然老实下来,很低地应了一声,“好多了。”
关思量上楼了,真的陪徐青野洗了个澡,然后意料之中地徐青野要跟他睡一个房间,徐家一个外人都没有,庭檐声不算外人,关思量也没拒绝,随便他了。
关思量在徐青野家一住就是半个月,因为谢云飞把徐青野给打骨裂了,谢桥也不敢让关思量回去,怕谢云飞犯浑又闹起来,徐青野期间又给谢桥打了个电话,听着他气消了些,又跟谢云飞说了一声,让他回去要钱。
徐青野看热闹不嫌事大,谢云飞回去他们父子俩肯定又要吵,那时候谢桥就更想不起来关思量这人了,光顾着生气了。
八月初的几天温度高得离谱,别墅里的窗帘几乎都放了下来,实在晒得不行,傍晚太阳落山才好了点。
徐青野在后面的泳池里带着庭檐声游泳,说是带,把孩子往里一扔就不管了,反正淹不死,关思量坐在三楼客厅的阳台喝茶,稍微低头就能看见泳池里的一大一小。
关思量不会游泳,他不喜欢这种身体大面积暴露出来的活动,也因为他怕水。
关思量的妈妈是生他难产去世的,他父母感情很好,所以关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但关思量并不喜欢。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样一个名字,听着就命苦,好像他的存在只是为了纪念父母的感情,对他本人没什么意义。后来关父真的在关思量十岁那年在浴室里自杀了,里面的水一直流到客厅,关思量放学回家推开门就是满屋的水,他爸爸就躺在全是水的浴缸里,吃了安眠药又割腕,十岁的关思量站在浴室门口,那里的水还掺杂着淡淡的红色,淹没了他的脚。
从那以后关思量就怕水了。
关思量平时根本不会想起这些事,关于父母的记忆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这几天在这里待得有些放松,大概是闲的,他有点心烦意乱,随手拿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后心里稍稍好受了点,低头看着楼下的水面,夹着烟的手拖着下巴,整个人懒洋洋的。
徐青野不知道游了几个来回后才看见阳台上的人,他趴在泳池边上,把庭檐声叫了过来。
“干嘛。”庭檐声慢吞吞地从水里爬出来,坐到泳池边上,徐青野说:“你累了,回去休息。”
庭檐声转身站起来就走,一点都不想搭理徐青野,去二楼洗澡了。徐青野抬起头,冲关思量招了招手,他知道关思量看见了,也知道他怕水,他就是想试试关思量会不会下来,最近几天他心情好了点,脾气也小了,徐青野就忍不住开始得寸进尺,没事找事。
关思量不太想下去,他懒得动,不过面前一壶茶已经喝空了,他自己在这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天边的斜阳还挂着,整个庭院水面都变成了橙红色,徐青野一直在仰着头看他,等他下去,关思量轻轻弹下一点烟灰,起身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