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玫瑰与少年
“沈彧!”
沈彧扣起手机猛地抬头,只见全班的视线都向他投来,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怒目圆睁地瞪着他。
他有些犯懵的站了起来,刚才一直在玩手机,现在根本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向前面两人求助。
结果前面两人各自神游,褚韩刚开始戴眼镜,而祁易安连他都被点名了都没发现,还坐着发呆。
唯有自救了!沈彧飞速扫描黑板上的题,思忖片刻道:“等比数列求和,裂项相消,计算……”
满脸黑线的老师直接打断:“我刚刚讲完我能不知道,我叫你起来干嘛?”
“啊?”
同学们一阵哄笑,沈彧傻眼了。
不远处的顾宜洙同情的眼神飘了过来,唰唰在本子上写了什么,转头将本子搭在耳边轻轻扇风。
本子上写着擦黑板。
沈彧刚准备动作,前面神游的祁易安也被老师叫了起来,他热心地小声在后面提醒,老师让你擦黑板。
直到两人被赶出教室,沈彧脑子都是蒙的。
祁易安没有丝毫犹豫走上讲台咔咔一顿擦,老师的脸气得由黑转红,大吼让祁易安和沈彧滚去走廊站着想,想清楚再上他的课。
祁易安在讲台上面被骂,他在下面被骂,褚韩看他的眼神真是一言难尽,而顾宜洙则是捂着嘴笑得直发抖。
如此囧事,沈彧自己都想笑。
反观一旁一反常态乖乖滚出来罚站的祁易安,沈彧推了推他,“哥们你怎么了,从石榴庄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祁易安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面朝沈彧,顶着乌青的黑眼圈无比疲惫似的扫了他一眼,头抵墙高深道:“哥有哥的难处。”
顾不上对方的搞笑发言,沈彧惊讶于一天起码睡十个小时的祁易安竟然有那么重的黑眼圈,和平时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半夜不睡觉抢银行去了?做大生意都不带我。”沈彧笑得幸灾乐祸。
“咱俩是不是哥们了,你就这样笑话大哥的?”
“所以大哥你去哪抢的银行,憔悴如狗啊。”
祁易安眉头皱在一起,挤出一个难看的假笑,勾过沈彧的脖子配合威胁道:“小弟死于话多,知不知道?”
“狗哥,快勒死我了!”沈彧扯着祁易安的手臂,两人怼得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安静了几秒钟,随后,褚韩拿着两张试卷走了出来。
两人此时拽着彼此的衣服扭成一团还嬉皮笑脸的,见了褚韩直接惊了,以十分扭曲的姿势匪夷所思地看向褚韩,三好学生也出来罚站?
看清楚两人的姿势,原本只是面无表情的褚韩瞬间面色阴沉。沈彧讪讪松开了祁易安,褚韩站到了两人中间,气氛微妙。
反正下午没啥重要的课,待下去也尴尬,沈彧直接让两人打掩护便一溜烟跑了。
身后的祁易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面如死灰。
褚韩的黑脸分毫不见好转,握着试卷的手成拳,盯着望向沈彧离开方向不肯回头面对自己的祁易安说道:“易安,你要一直躲着我吗?”
褚韩的声音很淡很轻,似乎就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候,却在祁易安耳朵里直接炸了。
他更加不敢回头,僵直地杵在那儿,眼一闭,咬牙道:“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很清楚。要我放给你听吗?”褚韩压抑的声音仿佛真的只是在温柔询问,他的眸子在祁易安后背一寸寸移动,盯着祁易安露在外面的脖子喉结滚动,他迫切地想上前拉住企图逃跑的祁易安,见他如此防备的姿态又生生忍住。只是沉默的看着、等着。
祁易安揪着自己的校服,维持着别扭的姿态,进退两难,一直站到他再也站不住才僵着身子转身看向褚韩,视线不敢多一秒的停留,最后死死盯在地板上,憋了半天,脖子到脸一路爆红,才吞吞吐吐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是第一次亲人……喝多了……”声音越来越小,小到祁易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一直垂着头,看不见在他转身的瞬间褚韩眼中迸发出抑制不住的狂喜和他几乎要把人生吞般势在必得的恐怖眼神。
……
沈彧从家里取了车便按计划订了鲜花和蛋糕,他一早就从褚韩那儿旁敲侧击得到了褚郢这周的行程。
说来也很简单,褚韩甚至都没多问就直接给了,估计是和祁易安闹矛盾也没心情问,沈彧隐隐约约觉得褚韩大概是知道了。
不过他也不打算搞地下情,只要褚郢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和家里坦白,两个人大大方方在一起。
在爱里成长起来的孩子必然有强大的精神内核,他们从小被肯定、被关爱,在面对现实的困境时亦然有足够的勇气迎难而上。
沈彧从小父母疼爱、家庭和睦,他对爱情乃至一切事物都充满干劲并寄予希望,就算失败他也有恒久的信心坚持下去。
等他准备好了一切天色也暗了下来,瞅准了下班时间,他给褚郢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男人的声音依然沉稳动听,“小彧?”
“郢叔,你往下看!”
褚郢带着疑惑起身走向落地窗前向下看去。
暮色渐浓,零星的灯火点缀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半倚坐在红色法拉利车身上身穿校服的少年抱着玫瑰花笑得灿烂张扬,戴戒指的手向上撑开,正朝他欢快地挥手。
少年明媚的笑容渗透进夜色之中,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恣意无畏宣誓爱意。
为了显眼,原本打算弄发型的沈彧反而剃光了头发,利落的寸头将精致立体的五官完美衬托,优越的骨相配着高挑颀长的身形可谓无可挑剔。
褚郢握着手机沉默望着楼下的人,楼层不高,以他的视线完全能看清少年的模样。
“叔叔不打算下来吗?我买了蛋糕,今天和我一起过怎么样!”
蛋糕?褚郢眉间一拧,对沈彧突如其来的行为感到不适,眼看楼下的人越聚越多,他和秘书简单交代几句便下了楼。
刚出大厅,沈彧抱着花一脸欢喜地捧到他面前,“叔叔,生日快乐!”
四周太嘈杂,褚郢并没有听清极速奔来的沈彧说了什么。
人群的起哄声一阵掀过一阵,就连楼上办公的员工都停了下来一个个挤破头地注视着楼下这精彩的一幕。
褚郢的眼神越过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望向沈彧。
少年赤红的脸上溢满欢喜,眉眼间那颗血痣红得耀眼,一身干净简单校服拉到顶,抱着花的手轻微发抖,整个人神采奕奕,眼眸中的欣喜感染着围观的人群。
不同于少年的雀跃,褚郢蹙起眉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眼底唯有化不开地冷意。
他站立片刻,走上前接过鲜花,倾身凑近沈彧,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这里是公司,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沈彧太过喜悦,只注意到褚郢接受了鲜花,随即说好。
两人上了车消失在华灯初上的夜色之中。
围观的人群也就自然而然散了,而办公楼上的人仿佛受到巨大惊吓,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不可置信。
沈彧环顾四周,这是一座待施工的建筑楼,因为前几天才下过雨的缘故并没有尘土漫天,不远处搭建的架子上的绿色纱布还在往下滴水。
“叔?我们来这儿干嘛?”
四下灰扑扑的水泥墙和沈彧怀中娇艳的玫瑰格格不入。
褚郢深深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走到栏杆边点了支烟,黛青色的烟雾萦绕在他身边,仿佛道道缠绕成乱麻解不开的思绪。
他倚着锈迹斑斑的栏杆,丝毫不见上层精英该有涵养和仪态,不远处繁华的灯光倒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眸中,越发深邃晦涩。
“不好好念书来找我做什么。”褚郢弹了弹烟灰。
“叔你眼睛怎么样了,还疼吗?”
沈彧岔开话题,悄悄拉近两人的距离,说着就想抬手去摸褚郢的眼睛。
褚郢咬着烟保持沉默,眸子落在沈彧身上,不带温度。
“沈彧。我不止一次说过,只当你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不会和你计较。你是觉得当众求爱很好玩?还是我一定要喜欢你才能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成年了!不是什么小孩子。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任何理由!只是我喜欢你,拼命的靠近你,了解你,想离你近一点。不是狗屁的好奇心和好玩!玩?你会和我玩吗?还是你根本就玩不起?”
沈彧奋力摔下玫瑰花,脸上带着愤怒,他渴望褚郢的温柔没错,可他也是真心实意喜欢他,他越紧追褚郢就把他推得越远,给他套上千万个理由将他的感情弃如敝屣。
“你喜欢我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我……”
沈彧哑口无言。
“你单方面的喜欢对我而言只是麻烦。哪怕如你所说你成年了。我就理所应当应该和18岁的你在一起?我们能结婚吗,你给得起我未来吗?你让褚韩叫你什么,嫂子?玩?要是想玩,现在你不应该是站在这里和我吼,而是在床上哭着跪着求我操你。沈彧,别总是做无意义的事。”
褚郢立在不远处,明明近在咫尺却如隔万里。他的一字一句蘸着血砸在沈彧心头。
沈彧涨红了脸无法反驳,哑然道:“可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你也有错吗?我从小带大都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想对一个人好,我只是想给你过个有我的生日,我就做错了吗?”
沈彧双眼通红,盈满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风头正盛的少年从未受过任何打击,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一腔热血撞南墙。
褚郢回想起车里的蛋糕,脸上狐疑更甚,“过生日?”
沈彧抹了把脸,脸色缓和了些:“嗯。”
“褚韩告诉你的?”
沈彧点头。
不知想到什么,褚郢的表情很是奇怪,可他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燃尽的烟头碾灭,无所顾忌地倚着护栏重新点了一支,并随手将紧闭的领口松了松,性感的喉结和锁骨露了出来,他健美的身材透过白衬衫在灯光反衬下很是修长。
沈彧一直愤愤地盯着他,带着委屈也有渴望。
直到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远比想象中更喜欢褚郢,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看硬了。
“过来。”褚郢向他招手。
沈彧有些忸怩,下身的不适让他不敢靠太近,隔着一臂的距离停了下来,“叔。”
褚郢单手撑在护栏上,倾身到他身前同他对视。
四目相对,褚郢淡色的眸子清冷深邃,令沈彧无法移开视线,在他炙热的目光中,褚郢抽出口中的香烟递进了他嘴里。
沈彧瞳孔一缩,毫无防备猛吸了一大口,又呛又辣,鼻腔乃至喉咙仿佛被灌了辣椒水,犹如溺水般窒息痛苦。
“咳!咳!咳……咳”沈彧无法抑制的疯狂咳嗽,脸色通红,口水鼻涕直流,毫无形象可言。
褚郢叼着烟给他拍背,香烟过肺,十分熟稔地吞吐。待人缓了一会儿才莫名道:“还喜欢吗?”
闻言,咳得五脏六腑都疼的沈彧抬头不可思议地望向褚郢,愣了几秒,顾不上脸上的痕迹,他一把夺过褚郢口中的烟塞进嘴里,死死盯着对方的眸子,毫无惧意大口大口吸了起来。
忍不过三下便被呛得疯狂咳嗽,沈彧死死攥紧手中的烟,火红的烟头烫进手心火辣辣的疼。
烟草混着皮肉烧焦的味道实在难闻,褚郢一直紧拧的眉头却放松了。他异常平静地俯视着身前固执的少年,透过他望着无比虚无的东西。
他一如往常般揉了揉沈彧的头发,声音却是意外地低沉,依然很温和,似一把未开封的刃,“人生太长了,叔叔的未来不应该是你。好好读书。回去吧。”
听着脚步声逐渐消失,沈彧终于无法抑制地哭了出来。
褚郢平静的话语无异于真正给他判了死刑。
他推掉家里的聚会,逃了学校的课,精心准备的所有就像一个笑话,最可怕的是他自己,仍然不甘心,还在狂热地想给褚郢一个他所期望的未来。
借着远处城市的灯光,他手上那枚戒指格外显眼,柔和的银色光芒点燃了他心底压抑的情绪。
凌晨,沈家灯火通明。
沈彧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
沈抚阳怒不可遏,举起手边的杯子指向沈彧,“你把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说我喜欢男生!喜欢……”
“你敢!”
杯子的破裂声随之而来,碎屑飞溅到沈彧脸上,瞬间见了血。
与此同时,赶来的沈母扑了过去死死将儿子护住,怒骂道:“你昏了头了你,咱就一个儿子,你是不是疯了?他要是伤到哪儿我跟你没完!”
“敏儿你太惯着他了,你听听他说的什么混账话。昏头的是咱儿子啊!”
沈抚阳急得过来扶许敏,被她不领情地甩开,转而关心地上跪着的儿子。
“那你也不能动手,宝贝儿起来给妈妈看看,伤到哪了?”
沈彧浑身湿漉漉的,呆滞地勾着头任由父母围着自己检查。
徐敏心疼地捂着沈彧流血的脸,直接变了脸色,一般沈父管教儿子她是不会过多插手的,可今天沈彧自从回来就不大对劲,她心里很是担忧。
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众星捧月似的养着,如此垂头丧气也就他爹这个三大五粗的看不出来。
“你看看你,这要是破了相怎么办,男孩子就不要脸了?快去找药来!”
沈父着急忙慌地去翻消毒的药水,沈母带着儿子坐了下来。
“疼不疼啊,彧儿今天是不是受欺负了,你看这眼睛都哭肿了。妈妈心疼坏了,彧儿不打算给妈妈说吗?”
徐敏说着就开始掉眼泪,抚着儿子苍白的脸满眼心疼。做母亲的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她当初生沈彧可谓九死一生,就这么一个独苗自然是捧着养。
“妈,我不疼,你别哭。”沈彧反握住母亲的手,压着嗓子安慰道。
父母刚从朋友家宴上赶回来自然是因为沈彧没去被挖苦了一番,再加上最近各种事情堆在一起实在心烦,沈抚阳听他这么一说直接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叫他跪下认错。沈彧若是换个时候说事绝不会闹这么大动静。
正巧,沈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徐敏见人找了半天药都没回来便替他接了,视线触及屏幕地一刹那猛地抓过手机,神色慌张快速扫了眼一旁的沈彧。
沈彧只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沈母已经捂着手机听筒向着屋内眺望了几眼走到外面接电话。
母亲一反常态的举动很难不令人好奇,再加上父母这段时间异常忙碌,沈彧心里只觉得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沈抚阳抱着药箱回来见沈彧是一个人着实松了口气,给沈彧上完了药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了下来。
“爸爸不是不心疼你,你说你喜欢男生这像什么样子?爸爸也不是老古板,你今晚不去见古叔叔的女儿让我和你妈妈丢面子是小事,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沈抚忙前忙后流了不少汗,他抹去鼻头的细汗,对着儿子语重心长关心着。
“爸,我喜欢男生并不影响我对自己和你们负责。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告诉他,我不是小孩子,我有担当,我给得起他要的未来。”
沈彧急不可耐地解释,稚嫩的脸上多了几分坚定。
沈抚阳眉间一颤,脸色愈发难看,厉声喝道:“那人是说了什么让你回来这么闹腾?你不知道你妈妈还在吃降压药吗?说话办事糊里糊涂的,越长越回去了你!”
沈彧虽然气愤却也被骂醒了半分,只是少年心高气傲自然不愿意低头。
“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在外面受气就来家里耍威风?爸爸死都不可能接受你娶一个男孩子!更何况是这种挑拨离间的脏东西!”
“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沈彧抬头瞪着父亲,眼神满是不解和愤怒。
“闭嘴!你妈妈过几天还要去医院复查,你但凡有个争气的样子就别在这个时候气她!”
“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凭什么要你说了算!”
“你……”
如此不听不劝的态度将沈抚阳气得心梗,高高举起的手在强忍片刻后还是没落下。
他紧紧捂住心口,痛苦得眉头紧锁,额头泛起细汗,无奈叹道:“彧儿,你太不懂事了。”
“爸……”
沈抚阳望着空荡的主厅叹了口气,疲惫道:“上楼休息吧,时候也不早了。爸爸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沈彧还想辩解,刚一张口便被门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胡乱打砸东西的声响打断,他和父亲对视一眼,两人快速来到外厅,望着眼前的一幕均是愣住了。
大厅内。
头发斑白的妇人毫无顾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一身灰色运动服的少年歪着头蹲在妇人身旁用手指戳她的胳膊,似乎是想安慰对方。
徐敏立在一旁沉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眉头紧皱,整张脸透露着一股浓烈的哀伤,抬眼望向呆滞的沈彧很是无措,“彧儿……”
沈彧看向地上眉眼同自己三分像的少年错愕不已,他不可置信地目光左右打量着父母的面容和神态。
震惊之余的沈抚阳这才反应过来,先是远远同徐敏对视一眼这才蹲下身好声好气的同那妇人交流。
“孩子们都在这儿。林姨,有什么事我们进书房说,我说过你有难处我沈抚阳决不会袖手旁观。”沈抚阳语气诚恳。
妇人双眼含泪抬头望向沈抚阳,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子,还没开口早已泣不成声,“我,我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了,这钱我也不要了,孩子你们自己接回来带吧。你帮过我们一家,我实在是……是我对起你。”
二人说话期间,徐敏始终抱手远远看着不置一词,片刻后,她将眼光移到一直安静不出声的少年身上。
运动服领口拉至下巴,裤腿不规则的挽起,穿得倒还算干净,只是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的,此时安静的蹲在妇人身旁偷看沈彧。
快速瞥一眼又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好似如此别人也就看不见他一般。
徐敏定定看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道:“抚阳,你的事我不想多说什么,但是别当着孩子的面。”
沈抚阳为难地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跳,妇人此时拽着他的胳膊哭诉根本听不进去话。
他愧疚地垂下眼睑,沉默良久后对结发妻子道:“敏儿,是我对不起你。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无数遍了,现在林婉她也不在了,孩子,孩子我们就接回来养吧。
你心善,这孩子自从出过事就成了这幅模样,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不管啊!”
徐敏没看他,转而心疼的将目光投向自己对面惊得说不出话的沈彧,眼眸流转,最终侧过视线点了点头。
得到女主人的许可,那妇人悲痛欲绝的神态这才有所好转,随即费力撑起身子环顾众人,招手让少年去到她身旁,哽咽道:“沈夫人,是我女儿不要脸生下了孩子。
现在她也遭了报应,靠我一个死了半截的人实在养不起拓拓,怎么说他也是你们家的人,你们也不用再每个月打钱给我了,我不敢求你原谅,我只能代我那不孝女给你磕头了。”
妇人随之跪了下来,沈抚阳急忙去扶她,见徐敏并未动作又尴尬地收回手,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
徐敏调转脚步换了个方向,来到沈彧身边,挡在儿子身前,眼神很是复杂,“死者为大,节哀顺变吧。你也用不着给我磕头,我只是看孩子可怜而已。至于你女儿犯的错那另当别论,你磕这头我受不起。”
妇人抹了抹眼泪适时起身,徐敏说的话虽不好听,但她信得过徐敏的为人,诚心道:“谢谢。”
目的达成,妇人并未再过多纠缠,她最后抚摸着少年的头,嘱咐他要听话便佝偻着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闹剧终于结束,屋子里安静得可怕,细微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
沈彧看了看徐敏又将目光转向沈抚阳,率先打破了安静得诡异的氛围,指着地上的林拓犹豫道:“爸?他是谁,为什么说是你们的孩子?”
林拓憨憨的盯着沈彧指着自己的手指,不知所以的笑了笑,并没有作出过激行为,反而悠闲的坐在地上摆弄地毯上的流苏,将它们一根根搓成一团以便于立起来,丝毫不受外界的干扰。
“爸爸以后给你解释,”沈抚阳揉着太阳穴斟酌说辞,“我们确实是一家人,他比你大一个月,按理来说你应该叫他哥哥。”
“哥哥?爸,妈,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哪来的哥哥?”
“其实他……”沈抚阳的解释被打断。
“他是你爸爸的儿子,彧儿,你是应该叫他哥哥。今天太晚了,爸爸妈妈和你也都累了,我们换个时间再谈好不好。”徐敏疲惫的眼神满是无奈,一直强撑着站到现在,表面虽没什么变化,内心早已兵荒马乱。
“什么事不能今天说清楚!你们要瞒我到什么时候?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会有儿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彧瞪大眼睛望着自己敬爱的父母,从未觉得如此陌生和费解。
在外人眼中,她们是和睦美满的一家人。父母恩爱,他们深厚的感情给沈彧树立了标杆,影响着他对未来另一半的憧憬。
可是现在假象在一瞬间崩塌,他根本不敢相信父亲会劈腿,竟然还有个比自己都大的私生子,那自己和母亲这十多年又算什么,两人往日的恩爱都是假的,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正中沈彧天灵盖。
“你们是不是看我不听话故意编故事吓我?妈妈?”
“你还小,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说清楚的,你哥哥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
在沈抚阳焦急的解释中得知,早些年还在做小生意的他为了攀权附贵可谓费尽心思,等他事业终于混得有点起色,和徐敏的感情也稳定的时候偏偏遇见了林婉。
林婉对沈抚阳一见钟情,在事业上竭尽全力助他平步青云,最后用了非常卑鄙的手段怀上了沈抚阳的孩子。结果孩子不仅早产,更是在小时候出车祸被吓傻了,她自己也郁郁而终,孩子丢给年过六旬的老母亲养。
老人年事已高,根本无力承担养孩子的负担,折腾了几个月这才找到沈彧家里强逼着徐敏夫妻二人领回孩子。
“怪不得……难怪你们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在忙什么!”沈彧感觉眼前的事物都变得不真切,脑子在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其别扭的状态。
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将最后的目光移向自己的母亲,在徐敏痛苦悲切的表情瞬间得到了答案。
沈彧呆滞半响,突然发了疯似的捞起一直安静玩地毯的少年,双手揪着他的领子要把他丢出去。
林拓被吓得哇哇大哭,双手胡乱拍打着向沈抚阳大声求救:“爸爸!爸爸!!救命!救命啊爸爸!”
沈抚阳急忙扑过去按住了沈彧的手。
脸色铁青的沈彧瞬间卸了力气,他颓废地放开了对方,空洞的双眼深深看向沈抚阳,嘶哑的叫了声,爸。
见儿子仿佛变了个人,徐敏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惊恐地上前握住儿子的胳膊想让他冷静下来,“彧儿!别这样,你爸爸他不是故意的!”
沈彧沉默地推开了两人的手,眼神黯淡,仿佛抽去灵魂的躯壳,脑海里浮现出祁易安说过的玩笑话。
他现在终于知道父母为什么会叫自己沈二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霓虹透过玻璃投射成一片片光晕,似真似幻。
手机安静得不像话,收尾阶段虽不能掉以轻心但比起前期总的来说还是清闲了不少,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视线不自觉向手机偏移,还没等褚郢伸手,手机铃适时响起。
“喂,小韩。”
“舅舅你和沈彧在一起吗?”
“没有。这个时间你们不应该在上课吗?”褚郢下意识扫了眼门,站起身走向窗边。
“呃……沈彧这两天都没来上课,家里人找他都找到学校来了,还以为他会去找你……”褚韩明显噎了一下,停顿片刻后说清楚了由来。
“他不在我这儿。你们现在在哪,报警了吗?”
“他家里人报了。我和易安现在在挨着看我们仨平时去过的地方……”
两人快速交流了信息,褚郢打电话给秘书简单交代清楚后抓起车钥匙径直下了楼。
正准备进门送材料的秘书握着手机望向老板离去的背影略微惊讶,她几分钟前才和老板确认过信息她现在过来……
到了地下车库,坐进驾驶座,褚郢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并不知道什么地方能找到人。
他对沈彧可谓一点都不了解。
原本觉得他空有其表,后面见他还会帮助同学,倒也不是纨绔子弟。
两天没去学校……这么巧……
褚郢握着方向盘的凝神想了想,顺手拨通了那晚的猪猪修车店。
确认人不在哪儿,褚郢费解地滑动着聊天界面,沈彧独眼强盗猪的头像看上去格外滑稽。他禁不住轻笑出声,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地方。
挂档,倒车,车子灵活的滑出车位,向那天的建筑楼驶去。
阴雨绵绵,褚郢撑着伞下了车,须臾后又折返回去拿了件外套。
由于下雨的缘故,施工队停工,楼里空空如也,楼层间满是混泥土的气味混着潮气,褚郢发出的脚步声都会有回响。
他不确定地向着那天两人待过的露天阳台走去,还未走近,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他捂住了鼻子。
褚郢并不是老烟民,在这么空的房间,房间基本上都是互通的情况下,吸多少烟才能有这么浓的烟味。
他试探地叫了一声:“沈彧?”
隔间传来窸窣收拾东西的声音,褚郢寻着声音追了过去,及时在门口堵到了人。
根本没有所谓的门,不过是为了安装留出来的方形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