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年前”话未尽,守门人匆匆来报。“禀王爷,府外有人求见。”朱亥浓眉皱。“又是哪家千金来扰人?”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多事者,竟讹传他有意续弦,惹得许多名门、官家千金纷来缠—真是烦不胜烦。“都不是。是位自称为丐女的姑娘。”是她!哼!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敛容,转首。“季小姐,朱某有事待办,你的问题恕我改日再谈。”言落下,不等季银珠有所回应,他交代守门人几句,迳自往大厅步去。人远去,季银珠俏脸覆失望,回眸望了望朱炯的房门,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转身离去。然,脚儿才踏出两步,便迎头撞上一娇软躯体。“对不起。”声音很是柔美,似黄莺娇啼,季银珠忍不住抬头望去。好美的姑娘!尚来不及说话,只见这姑娘面容慌张,紧抓住她手腕,急道:“姑娘,朱炯可是住在这府中?”“你是?”打量她,心口冒出一丝丝不安。美人欲开口,突闻身后人声杂沓,她嗓音更显急切。“拜托,带我去见他,可好?”瞥见她满脸焦急样,耳闻不远处的嘈杂声浪,没多想,季银珠牵起她的手,没往朱炯的轩里走,脚跟一拐,反往自个儿的雅苑走去。入屋,门拴上,季银珠随手拿了件自个儿的衣物递向美人。“穿上,他们就认不出你了。”“你为何帮我?”接过服饰,美人的眸底有戒备。“你是朱炯的朋友吧?”她问,自己与朱炯之间的问题已够多,她可不愿再往坏处想。美人略微踌躇。“我算是吧。”季银珠微微一笑。“那么,朱炯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帮你也就毋需原因,是不?”点点头,美人松下了心防。突地,外头响起纷杂脚步声,季银珠眉头微蹙,漂亮的瞳眸往身后的云屏一瞅,二话不说牵起美女的手腕,往云屏后头走去。“别出声,就乘这机会换下衣裳吧。”话方尽,叩门声响。“谁?”“季小姐,打扰了。今日王府有人犯脱逃,深恐人犯伤到季小姐,故来此查看,以保小姐安全,可否让李安入内搜索?”季银珠眯起眼,往身后瞧去。美人水眸除却恐惧外另有哀伤,季银珠疑惑,可这管闲事向来不是她所好,兜转眸,她朝门口喊去。“我这儿没有可疑人物,此刻我正更衣不便开门,请多见谅。”“哦,那请季小姐多留意,一旦有闲杂人等进入,请通知李安。”“嗯。”听闻脚步声离去,美人也正好更衣完毕。“季小姐!你该是季银珠姑娘吧。”水眸瞅著季银珠,里头有感激亦有一丝打量。这打量很和善,不致让季银珠感到不舒畅。“是他告诉你的?”美人眸光顿闪。“在一起时,常听他提起。”在一起?一股酸味倏泛上,季银珠咬著下唇,自责,季银珠,别胡想,美人与朱炯没什么的,你别想来吓自己。可,心头虽劝慰,娇唇却不自觉吐出最在意之事。“朱炯三年前所受的伤因你而起?”不是她小心眼,更非是妒心强烈,只不过她只不过是急于弄清一切来笼去脉,仅此而已。是的!她并没有要打探些什么。瞅著季银珠许久,美人敛下眸。“三年前,是我对不起他,倘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他也不会受如此重的伤。”“所以,你现在来是?”娇唇微颤。慢慢抬睫,美人缓缓道:“以身相许,这是我答应他的,今日我便是来履行承诺。”季银珠身子一僵。“他可有应允你?”“有。”闻言,季银珠俏脸倏沉凝,旋身。“季小姐,可否请你带我去见朱炯?”睨视季银珠的娇躯,美人眼底诡光渗渗。娇唇微勾,嘲意深浓。“你既听过我,应该知道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你与他之间?不,我不曾听闻。”很好!将他们两人之间全撇得乾乾净净,不留半点痕迹,是否在他眼中,她不仅是个过去式,还是个笑话?“那么,我告诉你,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希望你打消以身相许的主意。”语毕,她用力开门离去。“主子爷,你身子还未痊愈,怎能长途跋涉?”将手上的斗笠递向朱炯,吴宗满脸的不赞同。“我们叨扰秉王爷太久,也该走了。”声清淡,脸憔悴,气色较之前几日还差。凝入吴宗眼里,他不禁摇摇头,叹道:“主子爷,其实你心里在意的是季小姐吧?”著衣的手一顿。“吴宗,你腧矩了。”吴宗随即跪地请罪。“请主子爷恕罪。”披上雪氅,朱炯蹒跚的走向圆椅,落坐。“吴宗,你服伺我多年,有苦劳也有功劳,即使犯错也全系于一担心,所以这次我不办你。不过,别再造次了。”“吴宗知道了。”“起身吧。”幽瞳兜转窗外。“今日,秉王府的戒备特别森严哪。”“听说是有犯人脱逃。”“人犯?”凝眸,眼底渗入几丝忧心。“季银珠在哪?”“很难得,你竟还懂得关心我?”说人人到。朱炯以眼示意吴宗离开,凤眸迎上季银珠的怒气冲冲。漂亮的瞳眸水气不减,嫩红肤颊似有泪痕,她哭过?“你近来可好?”他间,语气柔却隐含距离。季银珠未语,一步步的走向他,不由分说的伸出手,兀自摘去斗笠,正视这双似有情却无情的黑幽瞳眸。“负心汉!”咬牙切齿的斥骂。“虚情假意的薄情郎。”话骂出,盈眶的泪珠儿也掉落,她用力以袖抹去。季银珠,你怎会在他面前哭了呢,争气点!不要表现得像弃妇!忍住伸手拭泪的冲动,他敛下眼,强装冷漠。“理由!告诉我理由!好让我输得明白!”声声高亢,咄咄逼人。抬起密睫,他凝视她。“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同样的话题不断的重复,不断刺激著季银珠脆弱的心,朱炯有些不忍,却又不得不硬下心肠。银铃儿,你何苦一再让自己遍体鳞伤?“变心是吗?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前兆也不给,连个狠话也不说,将我置之门外整整三年?好歹你也得负个责任,出来说清楚,而不是躲在府内,任我白白等你三年!”三年哪,多么漫长的等待,她熬得辛苦,而他竟以一句变心了就撇得乾净。呵!她真傻不是。几日来,无视他的“苦口婆心”一直傻傻的以为他之所以推开自己,是因为伤残,如今看来,根本是自己在自欺欺人,多可笑!
自取其辱他说得对,连日来,她一直在制造笑话,在自取其辱!还要他说清楚什么,人要变心仅是刹那,有新欢当然要忘旧爱,她算什么?泣泪不止,浑身颤抖,凝入朱炯眼里,分外心疼哪!臂膀忍不住伸出“炯。”娇唤起,季银珠身子猛地僵凝。朱炯回眸,顿时豁然。“丐女,银奴。”美人,亦即银奴翩然奔进,纤纤素手伸长,攀向朱炯的颈项,软身投怀。“我终于见著你了。”欣喜难言喻。朱炯伸手欲推,眼角瞥见季银珠火光灼灼的泪眼,臂收紧,娇馥暖躯抱满怀。“朱炯!”他竟敢!凤眼缓缓瞥向季银珠。“现下,你明白了吗?”“咱!”狠掌掴,泪眼控诉,羞意泛心,旋过身,季银珠夺门而出。望着季银珠消逝的方向,凤眼底失落闪掠。“炯,你还好吗?”素手伸起,触碰他肤颊。朱炯撇开脸,推开怀中的银奴,站起。“炯?”“为何这么做?”语音冷,不若适才的温柔。银奴微笑,对他的冷漠未挂心上。“我只是想,你能无情到何种程度。”“你没有资格伤她。”“是吗?可适才,你默许了不是?”嫣然一笑,她款步挪移,将大开的门合上,再转身,素手搁领口,缓解衣襟。“而我,也该偿还对你的情。”“你欠的情,不只他吧?”低沉嗓音突兀的插入,银奴解扣的玉手一颤,瞧向朱炯身后,层层纱幔间,走出的玄色身影。朱亥?!“呜呜呜”“季小姐,别冲动哪!”雅苑内,季银珠双手忙碌,迅速收拾著细软。吴宗焦著心,忙在一旁劝。自季银珠从朱炯房内奔出,吴宗便忧心的追在后头,果如他所料,季小姐这次真真要离开主子爷了。哎!主子爷哪,您真的太想不开了。“冲动,你主子都可以冲动的抛弃旧爱,为何我就不行?”抹去满脸的泪水,她怒不可遏。“主子爷他非真心哪!”“那怎么样才叫真心,眼睁睁瞧他们在床上打滚吗?”该死心了不是,扮演那么久的可笑角色,也该够了。“吴宗猜想,主子爷是在对季小姐演戏才是。”“演戏!”用力背起行囊,转身。“一个巴掌拍不响。吴伯,别再费心劝银珠了。”“季小姐”很想再替自个儿的主子说些好话,但见季银珠怒在当头,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也只是多费唇舌。叹口气,他替自个儿的主子感到无奈。“吴伯,银珠知道你向来是疼我的,银珠感激在心,但愿我走后,吴伯能多多保重。”咬著唇,忍哽咽,她扭头离去。遥望季银珠,吴宗徒呼负负。数日后。秋尽冬来,枝≈20320;吐梅蕊。端王府里,梅亭内,桧木石桌上,茗品、鲜果、糕点无一不缺,置中为棋盘,黑白两子两对峙,输赢难论。“昨儿,朕派人捎旨到季府了。”声平稳,似话家常。白子落,无意开出一条通路。圣皇笑,眸光灿,很不客气的吃下。“小娃儿也答应了。”呵!又阖出一条路了!通杀。“朕想,这次她不会再逃婚了。”连连吃下众多白子,圣皇眉眼笑。“说真格的,小娃儿会应允这婚约我也挺意外的。”“圣旨不可违。”音淡淡,心口波涛起伏。“是吗?”挑眉眼,睨向来炯的眼神很犀利。“怎这话听来有点儿酸?”“皇兄多心了。”“朕多心?”兜眼瞧向棋盘,惨兮兮的战况。瞧!白子都快被吃光了,还强作违心谕。“好吧,算朕多心。不过,说起那娃儿,近来不知怎么,整个人不仅瘦了一圈,还病了。”人说君无戏言,倘若是谎言呢?甩甩头。哎!为了十四,他竟连这脸皮也不管了。偷偷兜眼看向朱炯。很好,手在颤抖了,那这脸皮至少牺牲得值得。“听梅妃说,那娃儿不吃不喝,禁食呢。我说十四弟呀,你这帖儿会不会下得太重了?”嗯,握拳了,效果不错喔,再加把劲。“听传旨的人说,那娃儿接旨后,人就昏了呢唔,好像是在季老头款待传旨人时候倒的,可怜哟,这圣上指婚,怎么说都算是件喜事,可现在朕倒觉得自己似是做了件残忍事儿,不知那娃儿现下怎么了?唉!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弄成这样,朕虽未曾亲眼见,光听就心疼得紧呢。”摇摇头,深叹息,加强戏分。“皇兄。”“嗯?”期待。“十五赏梅照旧吗?”眯起眼。这十四,还真能撑!无趣。撇撇唇。“唉!梅妃都不理会朕了,朕哪有心情跟众臣子赏梅。”轻叹气,说起这梅妃还真不讲理得紧,不过是给银铃儿指个婚,她就来个冷面冰霜,害他这个乾柴成湿柴,没劲。朱炯勾唇,淡笑。“梅妃不是个闹性子之人。”“还不都是为了你。”这指婚等于是在下赌注,没想到连自个儿的幸福也赌了进去。倘这十四弟真能绝情于斯,那往后,他岂不遭梅妃怨?天可怜见,他也是看着银铃儿长大的,他也疼她呀!可这点,梅妃没瞧见,一味的怨怪自己多事。哎!现在不求朱炯受刺激,改心意,只望闻人那家伙能够寻得老神医,替这十四寻得神丹妙药,唤醒他男人的功能才是,否则呀,逭吃了秤坨铁了心的十四可真会眼睁睁的瞧着心上人嫁作他人妇了。“皇兄,您的恩情,臣弟愿意生命来换。”“谁要你的命来著。”瞪眼。“朕要的,是你娶个美娇娘,快活的过下半生。”朱炯苦笑。“皇兄,您这玩笑臣弟收不起。”“那这样吧,朕退而求其次,你答应诊治吧。”还得该有的功能,就不信他会漠视自己的感情。朱炯敛眸,注视杯皿的眸光很黯然。“三年了,皇兄已伤透了脑筋不是,何苦再费心?”“你的症状并非药石罔效。”“闻人的医术已属顶极。”举杯,香茗入喉。茶已凉,成苦涩,宛如他此刻的心境,凄凉。眸底的神伤闪掠,圣皇适时捕捉入眼。“别忘了,他有个妙手胜华陀的老师父。”朱炯摇摇头,无语。“如何?朕包准这次不会再让你蚀本。”他也可得到个正常的好爱弟,何乐不为。“皇兄”“好了,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别再跟朕讨价还价,来来来,咱们再下一盘唔,等等,赏梅会你帮朕安排安排,拟个名单让朕瞅瞅。”到时再想办法撮合撮合,就不信他不上钩。寒风起,梅办飞舞,静寂亭台内两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