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偷情
趁着娄丙怔忪片刻的时间,姬无欢就灵巧地将身子挤进他两腿之间,褪下白色的亵裤,露出肥软的小屄。大约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会被怎么对待,花唇已经湿漉漉的滴着水,轻轻一挤就分开一道小口,软绵绵地嘬着姬无欢的手指。纤长的手指挤进肉道,捅了几下娄丙就受不住地大敞着双腿,猛地抬起腰泄了精。
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姬无欢掏出粗长的性器,抵在穴口上下滑动,却偏偏不挤进来。他于是握住肉茎往里头送,仅仅是被肏入小半个龟头,他就感到下肢酸软,喘着粗气:“快点,进来……”
然而姬无欢不如他的心意,故意往上一顶,龟头“噗嗤”一下蹭过小巧敏感的阴蒂,被两瓣肉唇含住茎身,摁着穴心左右挤弄。他抓着娄丙的手去摸两人贴在一起的肉器,一边咬着他的耳垂:“不要嘛,娄大哥说好了要补偿我,自然得是你主动一些。况且你看……”说着,他小幅度地向后退了一些,一条银丝牵连在两人之间,阴唇粘附在柱身上,恋恋不舍地张开缝隙。姬无欢轻笑:“你都湿成这样了,想挨操想得不行了吧?”
娄丙被他说得面如血色,几番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语,只好勾着他的脖子祈求到:“快点儿,一会儿要是有人来了怎么办?我想要你操我。”
“要是真的有人来了,届时再说就是。现在……”姬无欢一手圈着娄丙的阳具上下撸动,快感迅速攀升,囊袋一缩就又要泄精,却被他用拇指不留缝隙地摁住。他一边在冠盖下揉搓,一边坏笑着含住娄丙的嘴唇,含羞带泪:“娄大哥说要补偿我莫不是嘴上说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难道都是骗我的不成?”
“那你要我怎么做?”娄丙一见他湿了眸子就没了办法,无奈妥协。
姬无欢欣喜地靠到床上,紫红色的性器一柱擎天,从龟头处冒出透明腥稠的汁液。一想起这东西是怎么在自己身体里驰骋的,娄丙就忍不住夹紧双腿,肉瓣挤压着阴蒂阵阵酥麻,一股汁水喷涌而出,打湿了身下的床单。他的淫态自然没躲过姬无欢的眼睛,只听他一声低笑,冲着娄丙勾了勾手指。后者就像火烧全身,一点点膝行着挪到姬无欢身侧,就被一下子压倒。
脸面是雄伟的阳根,散发着阵阵热气,铺洒在他鼻尖。那肉柱从他下巴边茂密卷曲的毛发中伸出,嘴唇擦过青筋,一直延伸到他头顶,微微弯曲着靠在他脸上。姬无欢握住阴茎根部,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两下。淫水滴落在他额头上,顺着眉毛、眼角滑落到嘴边,咸咸的,带着一点淡淡的骚味,是他自己的味道。
娄丙瞬间就像发了情的母狗似的吐出舌头,低低喘息,没有姬无欢的要求,就顺从地自下而上舔舐起阴茎。舔了一会儿,嘴里、喉咙里就变得寂寞,于是含住龟头,将嘴撑得满满的,一路塞进喉咙里。温热的软肉包裹着柱身,姬无欢按着他的后脑勺,往胯下压。
肥厚地嘴唇被撑到极限,紧紧压扁在阴毛丛中,口水兜不住地淌进毛发里。娄丙忍不住滚动着喉结,将从马眼里源源不断渗出的津液吞进肚里。下腹发烫,他愈发兴奋地吞吐着阳具,甚至下意识地晃腰摇摆着饱满的臀部。
“啪”的一声,姬无欢一巴掌扇在他屁股上,吓得娄丙浑身一紧。“骚货,好好含着,别东张西望。含好了再给你操。”姬无欢这么说着,一手抓着他后脑勺上的短茬上下拽着他的脑袋,使用他又紧又热的口腔和喉咙满足自己的性欲,另一只手插在小屄里,一会儿捣弄穴肉,一会儿又撵着阴蒂狠戾揉搓,惹得娄丙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床上。龟头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就在他翻着白眼,涕泪横流着痛苦沉吟时,浓稠温热的精液浇灌在喉咙深处,呛得他拼命咳嗽,却被姬无欢粗暴地捂住嘴:“不许吐出来,忘了吗?全吞下去才有奖励。”
娄丙泪眼茫茫地点了点头,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精液全部吞下,连漏在舌头下的残余腺液也一并咽下肚,才吐出舌头让姬无欢检查。后者见了,这才满意地拍着他的脸颊让他换个姿势。娄丙双腿分开,跨坐在姬无欢身上。怒涨的龟头怼在女穴口,将两片绵软的肉瓣压得向两侧分开。
龟头顶端还沾着些许白精,抹在穴口被阴精冲得拉出一道白丝,就像是里头被射满了,含不住滴出来似的,淫荡、烂熟。
“坐下。”姬无欢仰头含住他的乳头,娇嫩的乳粒在他嘴里被咬得变形,疼,却也爽得娄丙要发狂。他双手扶着男人劲瘦的腰,他已经射过一次,犯不着急着操屄,而是悠闲自得地靠在床头,玩弄着男人的乳房:“今天我想看你自己来动。”
娄丙大脑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姬无欢是什么意思,本就羞得泛红的脸颊更是涨得一路烧到胸膛。他整个人都是滚烫的,双腿软得几乎跪不住,只好低声下气地求着姬无欢:“我想你操我……”
“娄大哥这么说,无欢自然是很开心的。但……”姬无欢小幅度地挺了挺腰,将湿润的穴口顶得“噗噗”作响,“我今天就是希望娄大哥能主动一回。”说着,他眼角含泪,眼睫微垂,两片纤长的睫毛扑朔着,一颗泪珠就滚了下来,落在娄丙心里,砸得他语无伦次:“你怎、怎么哭了?”
“平时都是我主动,却从没有娄大哥来同我寻欢。本就是我先向娄大哥告的白,见你如此,我不禁生出一种不该有的想法——”姬无欢轻咬下唇,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啪嗒啪嗒落在他胸前,“娄大哥你是不是没有那么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缠得你烦了,你才不得已陪我做这种事情?”
说完他就像是坚信了自己的答案是正确的,捂着小半张脸侧过身去,趴在枕头上低低哭泣。娄丙这下彻底急了,赶忙抱住他往自己怀里按:“怎么可能呢?我、我绝对是这世上最喜欢你的人了!我敢发誓!”
姬无欢抽噎着抬起埋在他胸前的小脸:“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我呢?”
“这、这……”娄丙哑口无言,只得将话语咬碎了吞回肚里,深吸了口气重新跨坐在对方身上,“怎么不愿意?你看好,哥这就做给你看!”
他认了命地握住肉棒对准自己那紧致的小湿屄,穴口只是被插进来一点就欢喜得不行,收缩着吐出大股淫液浇灌在龟头上。他倒吸了口气,两条大腿紧绷得肌肉峦起,缓缓坐下。硕大的阳具一寸寸插入狭窄的肉道,娄丙的女穴虽小,却是一口成熟的名器,刚一插进去,就剧烈收缩着柔软的内壁,紧紧吸附在肉棒上激烈地吮吸起来。
好涨啊,他想。明明才只插进去一半,里头就像是已经被全部填满了似的,酸胀得不行,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把这么大的东西全都吞下去的。
他悄悄瞥了眼姬无欢,只见后者脸颊泛起酡红,就像是醉了酒一般晕乎乎地盯着他两腿之间。他顿时感到无比的羞涩,想要并拢双腿将自己的小屄藏起来。本就没什么力气了,他忽然一动,整个人失去平衡,“噗嗤”的一下,他猛地坐在姬无欢腿上,肉棒直捅骚心。一股汁水喷在姬无欢脸上、胸膛上。姬无欢舌头一卷,抿了抿唇,眼里是疯狂的喜悦。
等娄丙喘着大气回过神来时,他的屄都被操得有些发麻,烫得他神志不清。
“啊、啊……”他毫无意义地淫叫着,又被姬无欢扯着胳膊趴在自己身上。他感到姬无欢在拍打他的屁股:“只是被操进去就高潮了?真没用,本来就只有含鸡巴这一点用处,还不耐操,真没用。”姬无欢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若是还清醒着,娄丙自然知道这是玩笑话,可他现在被操得脑子都要化了,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的。他委屈地蹭了蹭姬无欢的脸颊,努力支撑着身体抬起屁股,又猛地坐回去。肉棒操到骚点,阴蒂也被毛发剐蹭得瘙痒,他讨好地舔着姬无欢的嘴唇:“不是的、嗯啊,不会没用的……”
“还说没用呢,你的骚屄、屁眼、嘴巴,哪一出不是为了给我含鸡巴而存在的?现在连精液都吸不出,光顾着自己高潮而玩忽职守的骚货不是你是谁?”姬无欢似乎是狠了心要欺负他,见他都快哭了,却也没有要怜惜的意思。他狠狠掌掴着男人挺翘圆润的臀部,月光下,屁股被他打得血红,男人哭得厉害,下面也湿得厉害。每揍一下,小穴就会像受到惊吓似的紧紧咬住肉棒,吮得他头皮发麻。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嗯!给你含鸡巴、别打了……哈啊……”娄丙不敢停下动作,眼泪和口水将他的脸和胸膛打湿,下面又像尿了似的发着大水,上下晃动着面团似的屁股吞吃肉棒,“咕叽咕叽”发出淫靡的水声。
姬无欢短暂地停下了动作,随即分开他的臀瓣,重重一巴掌落在已经情动的后穴上。他掰开穴口,又是一掌落在艳红的穴肉里,疼得娄丙大叫求饶。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传入两人耳中:“旅人大哥,你吃完晚饭了吗?解师兄让我来收饭盒啦!”
娄丙惊慌失措地停下动作,姬无欢却用力向上一顶,将脆弱的宫口捣开——娄丙本就情动,经过刚才激烈的情事,身体早就做好了被播种的准备,张开小口等待着被侵占、被填满。他顺手捂住娄丙的嘴,才将一声呻吟堵在他嘴边:“呜、呜呜……”
“不说话可是会被怀疑的啊,娄大哥。”姬无欢恶意地贴着他的耳朵舔舐,故意发出唇舌绵连的水声,“快,别让他久等了。”
“不、不用了……哈、我自己洗就行——啊嗯!”娄丙挣扎着逃离姬无欢的怀抱,向床的另一头爬去。可不出片刻,就又被姬无欢追上,抓着他一条小腿抬起,露出被操得绽开的湿花,拇指压着阴蒂狠狠刮了两下,又将阴茎捅回去。娄丙爽得直翻白眼,听门外的小弟子又说:“可是解师兄吩咐了,不能让客人做这些活儿……”
“真不用!”娄丙死死咬着被子。他娇小未成熟的子宫,本等待着成熟的那天,或许能孕育他的子嗣,现在却被龟头插满,肆意当做发泄情欲的玩物。可他的身体却像是爱极了被这么对待,阴茎翘起,浑身痉挛着喷出大股淫液,飞溅在床上、地上。
“可是……”小弟子还在纠结,娄丙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情急之下粗吼道:“盘子被我吃了!”
“什么?!”小弟子诧异。
“我说、被、嗯——被我吃了!”娄丙额头青筋暴露,汗流浃背,几乎是与他开口的同时,剧烈收缩着穴道攀上高潮。他肚子上、胸口,甚至是嘴角都是自己射出来的精液,穴里也黏糊糊的,全是姬无欢留给他的体液。他像一块枫糖糕似的被姬无欢压在身下,在背上、脖子上留下一串串牙印。
姬无欢缓缓在他身体里抽插着半软的性器,搅得里头的液体咕啾咕啾响。他恍惚之中听到姬无欢说:“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偷情?还没过门呢,就这样夜里避人耳目地密会,你就是我的小情妇,迫不及待地来吃我的鸡巴……”
他疲倦地睁开眼睛,就见那双金黄的眸子在月光下,闪烁着一丝妖冶的紫色。他听到自己说:“阿鹤……你早完是爷名门正娶的老婆,偷什么情……”
趴在他身上的姬无欢一愣,随即他就感到还插在他身体里的东西迅速硬了起来。姬无欢的喘息贴着他的背,胸膛剧烈起伏着,吐出一阵阵热气,双手也攥紧了他的胳膊:“你、你怎么,不可能、但……”
娄丙只觉得好疼,又好爽。迷糊之中,他抬起一条胳膊揽着姬无欢的脖子压向自己,亲吻他的嘴唇:“快点儿……”
没给他机会再催促第二次,姬无欢就再次把他扯入爱欲的深渊。
凌晨三分,天边已经泛起了丝丝鱼肚白。细细缕缕的雨水洒在湖面上,激起细密的水波。锦鲤以为是食物,纷纷浮上水面,与红叶一道将一池湖水映照得娇艳如火。湖边开满了郁郁葱葱的金丝桃和广玉兰,露珠点缀着花瓣,落入池塘。几乎占据了半座庭院的池塘上架着几座木桥,丹红色的扶手连接着一座座湖心亭。人们在庭中赏月把酒,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与修士们的欢声笑语一同回荡在清晨白茫茫的雾气中。
“我赢了,这些全归我,不许耍赖昂——姓吕的,你往哪儿跑?别以为老子不记得你上次偷偷摸摸装作如厕,其实就是想逃之夭夭!”个高体壮的青年一把揪住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的后领子,像提小鸡仔似的将他一把拎到半空中,“没钱还敢来赌,今天老子非要让你吃这个教训不可!老老实实把钱拿来!”
吕道士扑腾着两条细竹竿似的腿,草履鞋被他一脚踢进了池子里,发出像是杀猪似的惨叫:“救命、救命啊!杀人啦、防火啦,快救救我这把老骨头啊!”可周围的修士们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他绝望地伸出一只手,眼睁睁地瞧着修士们一个个腾云驾雾地消失在天际,这才从眼角流下一行浊泪。他转动着混黄的眼珠子,讨好地将脸颊上的皱纹堆在一起:“苟、苟爷,我真的不是故意欠钱逃跑,可你也知道我管的是南山那一片的灵庙,那天太阳都到半空中了,不能不走啊!”
“关老子屁事儿,再说你那片的破庙不早就荒废了么?”被称作苟爷的青年满不在乎地哼了声。他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对微微下垂的黑眼睛炯炯有神,两条眉毛挤在一起,一脸的不满。不过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头顶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和他凶狠的面相不同,乖顺地耷拉在头顶,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轻轻忽扇一下。他指着吕道士的鼻子骂道:“糟老头子白活了这么久,怎么连这点子儿都还不上?”
吕道士盯着他那一口尖牙和利爪,大气不敢喘:“我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他妈还出来赌,赌又赌不过我!”苟爷翻了个白眼,将吕道士重重往地上一摔。吕道士滚了两圈差点掉到池子里,赶紧趁机脚底踩云想要逃之夭夭,还没飞出及几丈就被苟爷一脚踩在池塘上。一股浓厚的灵力将他压制在湖面,湖水像是沸腾了似的冒出大量泡泡,将吕道士一身破抹布似的道服打湿。他哀嚎着求饶:“哎我错了、我真错了!”
苟爷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脸摁进水里,过了几十秒又提出来,又摁回去。如此来了几个往复,吕道士终于涕泪俱下地答应还钱。他叹了口气:“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没钱以后别出来赌了昂,不然我见一次把你往水里摁一次。”
“我这不是忍不住么……”吕道士嬉皮笑脸地还想说什么,敏锐地感到一股寒气,赶忙改口,“当然不赌了,再也不赌了!”
苟爷又逼着他以天戒发誓,才把他往岸上一扔:“那你今天打算还多少给我?五百天水晶,你可别再想抵赖。”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欠条,上面赫然是吕道士地的捺印。吕道士小声咕哝着在自己怀里摸来摸去,最后也只摸到一只破破烂烂的小布袋子,从里头抠抠搜搜地掏出几枚铜板。苟爷一把抢过他那只布袋子,两枚铜板落在地上叮咣响,吕道士拼了命扑上去才没让钱掉进池子里。
“嘶,人家还能穷得叮咣响呢,就你这几文钱,晃晃钱袋连个响都听不着!”苟爷不屑地将里头那仅剩的一串铜板收进自己口袋里,把干瘪的布袋子扔回给吕道士。他抬头看了眼天际,太阳已经从山那头攀上半空:“行了,钱我收到了。你自己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了,干脆我送你一程吧。”说着,他在掌心凝固起一股灵力,往吕道士胸口一拍。只见那瘦骨嶙峋的身板忽然直了起来,连花白的鬓角都逐渐染成一缕缕青丝。
吕道士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褪去皱纹的手心:“你一介妖修,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老子他妈借你,你还不乐意了?反正这也只有一时的效果,你再不赶紧滚,到时候失效了你从半空掉到人间,我也管不着。”苟爷挥了挥手,用一阵风将吕道士赶走,他还有别的事儿要干。对着平静的湖水理了理头发,又将乱七八糟的前襟凑整齐了,这才深吸了口气,往空中踩了一步向着庭院深处飞去。
穿过一片向上爬的松林,与外头花鸟争鸣不同,院子的东边和南边分别有着一棵比围墙还要高上二丈的樟子松和华山松,约摸是因为地高,落下的雨水落在绿油油的针叶就冻成了一层薄霜。稍微矮一些的还有一棵槭和池边垂头的柽柳。灰黑色的瓦片上也是白雪皑皑,浆白的墙壁,仔细瞧还能在柽柳的影子里瞧见一个黑漆漆的印子——那是有一次苟爷飞得太快,不小心撞上去时留下的脑袋印子。
他这回吃足了教训,小心翼翼地落在门口敲了敲门,扯着嗓门喊道:“阿鹤,你在里头吗?”嘴上这么问,他一闭眼睛就能感觉到一股类似薄荷叶的气息。他于是乐得又敲门,不等主人回应就推开门擅自进去了。
恰巧这时,他嘴里的“阿鹤”正从屋内走出。一头及腰的白发,雪肤粉唇,金黄色的眼仁就微垂,像是没看到苟爷似的。衣服也是纯白的,唯有靠近四肢的部分是黯淡的紫灰色,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群鸟东迁的图案。他同方才亭子里的修士们不同,没有佩剑,而是双手空空。他凭空变出一架古琴,浮在半空中。雨露落在琴身上一寸,这才发现他明明身在雨中,却露不沾衣,这是修炼有成的证据。
白鹤指尖轻轻拂过琴弦,琴声与流水声浑然天成,就像是用七海珍珠做的河流湍急。苟爷不由得入了迷——他听不懂音乐,却醉于白鹤的容貌。他放轻脚步来到白鹤身边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后的尾巴摇个不停。他撑着膝盖仰视着白鹤,就听白鹤问:“怎么又来了?”
“你救了我一命,我来报恩不行吗?”苟爷理直气壮地反问。
“我说过,我不记得我救过你。”白鹤无奈道,“即使救过你,也无非是我一时兴起,无需所谓的报恩。”
苟爷不依不饶地干脆将脑袋枕在他膝盖上耍赖:“我不管,爷就吃定你了!不把这恩报了,这辈子都粘着你!”
“随你的便。”白鹤拿他没办法,手就像是拂琴那般抚摸他的脑袋。苟爷舒服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尾巴飞快地划过水面,掀起一阵波澜。当白鹤的手指擦过他的嘴角时,他忽地张开嘴,一口含住了一小截指尖,先是用犬牙小心翼翼地磕了磕,又用舌头绕着手指细细吮吸,直到将那一截手指吮得泛起诱人的红,才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向白鹤:“阿鹤,我想要……”
白鹤的神情依旧淡漠,却加了根手指,双指夹着他的舌头玩弄:“想要什么?”
“想要阿鹤的……插进我里头……”苟爷全然没了方才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反而像极了一只粘人的小狗,缠着主人陪他玩。他把衣服挂在树梢上,自己则坐在石桌上分开双腿。他两腿之间湿泞黏腻,除了男性器和后穴,还有一张女人才有的屄,又小又嫩,却像个熟妇似的敞开小嘴吐出清澈的淫液。白鹤只解开了袄裙的下摆,露出粗长滚烫的阳具——都说修仙之人清心寡欲,可白鹤的这玩意儿可是凶狠至极,一旦插入苟爷的屄里,总能将他操得欲仙欲死。再加上两人都体力极佳,一旦做起来,往往接下来大半天都得沉溺在香汗淋漓的情欲之中。苟爷常常被操得像狗似的爬出去,又被白鹤手指一勾就扯回胯下,继续用肿胀不堪的小屄接受狂风骤雨。他每次都腰酸背痛地说再也不做了,下次却又不吃教训地回来找白鹤求欢。
这天也一样,他勾着白鹤的肩膀,主动抬起腰去含住龟头,尾巴勾着他的腿:“快点儿进来,我听说这个姿势容易怀孕,这回一定能怀上!”
“又说胡话。”白鹤眼神微沉,缓缓压下身子,一寸寸将阳具挤入他身子里。当整根没入时,苟爷已经气喘吁吁。他只停顿片刻,就开始飞快地晃动腰身,操得汁水四溅。苟爷抱着他的背,将自己的身子往他身上压,两团丰腴的蜜色乳房被操得上下颠簸,乳头摩擦在丝滑的布料上,爽得他大叫。幽静的山庄里,又有谁能想到会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这种苟且之事?他愈发兴奋,便也更压抑不住声音,整个院子里都回荡着他的浪叫:“我要、要你的精液,怀上你的孩子……这样就生米煮成熟饭,啊嗯!到、到时候呃……我就娶你,嗯!你是我老婆,跟、跟我一起回灵枢山上,哈、是我,名门正娶的老婆……”
白鹤没有说话,而是用更激烈的情事回应了他。
娄丙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一片微光。天空呈白、蓝、灰的渐变,还掺了一点儿金黄色。他难得的没有感到饥饿,正打算起身,却发现下体酸胀——一根粗长的性器还插在他身体里,明明它的主人还没醒,却硬得不行,稍微一动,白浆就“噗噗”的涌出,落在床单上。
“……嗯?”姬无欢也恰好醒来,舒服地挺了挺腰,往屄里捣了几下,睁开眼睛。他盯着娄丙涨红的脸看了一会儿,缓缓低头,这才红着脸小声“哎呀”了一下。娄丙把脑袋闷在被子里,撅起屁股:“你快拿出去……!”
阳具完全从他身子里撤出来,他肚子里却还是满满的一泡精液。姬无欢自告奋勇地搂着他的腰,帮他将精液抠出来。虽然嘴上说着是为了他好,手指却若有似无地碾过敏感点,勾得娄丙低吟连绵。他咬着被子问:“你总射里头,我会不会……就是、那个,怀孕……?”
姬无欢一愣,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看到姬无欢脸上闪过一丝落寞。可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怀孕了才好呀,我就可以跟父亲提我们的亲事。有了孩子,也没人敢反对了!就算有人阻挠,我也会叫他闭嘴,然后你就在我屋里躺着,肚皮一天天涨起来,为我产下有我们血脉的孩子……”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娄丙被他说得浑身发烫,身体敏感至极,穴里水多得能把精液都冲出来,糊得姬无欢手心里都是淫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解飞鸿的声音:“娄丙!无欢可在你这儿?我刚才去敲了门,他不在,我想应该是来你这儿了。正好,师傅让我来给你们讲下次月门派比武的事情!”
年逢秋末冬初,北崖半山腰上就会开满银蓝色的梨花。这种梨花不会结果,而是随着绽放释放出大量从地脉汲取的灵气,故被称作汲灵树。百年前,天地阴阳未乱,世上还存在着上百座灵山。灵山将阴气吸入其灵脉,转而将储蓄上千上万年的灵气释放,从而平衡世间的阴阳。然而自从掌管生死阴阳的鹤仙叛道,灵山便一座接着一座地枯竭,失去了依身之处的门派掀起血雨腥风,围绕着仅剩的四座灵山厮杀,最后包括北崖派在内的四大门派占据四座灵山,剩余的门派不是在百年间半道折焉,就是依附着零零散散的灵脉,如同水边渔村似的四散在人间。
说回这种汲灵树,梨花绽放后不到三日便会开始迅速凋零,这时它散发的气味会使得山中鸟兽变得狂躁,再加上灵气充沛,每年到了这个时期,妖兽就会作祟。最初北崖动员山上大能镇压,可过了几年就发现妖兽数量杂多,却因为吃不够灵气,要是将妖兽分成上、中、下等,最多算是个下等偏中,十几个凡人一起围剿也能打赢的程度。于是掌门便大手一挥,干脆将每年秋末的这个时节定为门派比武大会,不过并不是弟子们互相切磋,而是让弟子们进山狩猎妖兽,取回妖丹。
这种妖丹对于普通的修士而言无用,毕竟缠满了阴气,要是一不留神可能还会污了修士的灵脉,没几个敢对其出手的。可北崖恰好就有一个精通阴阳之理的炼药师就喜欢研究这些玩意儿,弟子们便通过上缴这些妖丹,换取修炼的资源秘宝,可谓是一年一次,一获千“金”的好机会。
娄丙听着,大斧一挥,劈在一根木柴上:“你让我去参加这个?可我连修士都不是,要是真进山了怕不是没走出两步,就得被妖兽撕成两半。”说着,他挥动斧头在木桩上敲了两下,木柴应声分成两片,像是预兆着他的未来一样。他高兴地举起两片光滑的木柴递到姬无欢面前:“你看,这个花纹像不像只大肥猫?”
“哈哈,真的很像,好可爱啊~”姬无欢笑着坐在一边。他把双包子头拢成一个,头上落着一片粉白色的花瓣,和他的嘴唇一样。
解飞鸿点点头:“你俩之前干掉的那个妖魔我看下来起码比山里的妖兽要凶狠不少,毕竟师傅他们也不是想送小弟子们去送死,但凡对操控灵气有点造诣,不说能打败妖兽,起码可以从它们的爪牙下保命。你们既然能打败那血蟾蜍,面对山上的妖兽自然是不在话下。”
“你说得容易……问题就是我俩也不是修士啊,哪儿来的对灵力的造诣?”娄丙好笑地摇头,“而且上次那是靠无欢的计谋,要是硬碰硬,我可打不过那种东西。”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计谋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杀死了那玩意儿。”解飞鸿捏着自己的下巴搓了搓,“至于灵力,我自有办法。”
与干劲十足的解飞鸿正相反,娄丙眼里只有木柴。他将劈好的木柴用麻绳捆好背在背上,对姬无欢招招手:“走了!”解飞鸿不解地跟了上去:“你怎么对修炼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这要换做其他人,听说能踏上仙途,连眼珠子都得掉出来了!”
“修炼有啥意思?又不能填饱肚子。”娄丙不以为意,“现在我在乎的只有无欢的病情。”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瞥了眼正将一只花把玩在手里的姬无欢。后者注意到他的视线,脸颊熏若桃李地一笑,拉着他的手将用花编制的戒指给他戴上:“嗯……”他苦恼地皱眉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不适合,但你还是戴着吧。”
娄丙哭笑不得,就听解飞鸿说:“你要给他治病,那更得去参加这比武大会了!”不等娄丙提问,他便解释道,“我刚才说的那炼丹师正是师傅提起的那位能治好无欢的修士,他神出鬼没,虽然身在北崖,却几乎没人见过他。我听说我有个师兄——那时候我还小,应该是见过几面,我却是记不得了——我从其他师兄那儿听说过我那个师兄,就是在比武大会上拿了头筹,被那位修士召去,正好合了眼缘,就此成为了那位修士的弟子。为此师傅发了好大的脾气,跑去大闹了好几次,最终被掌门压了下来,就不了了之了。”
“这么说来你师傅岂不是和那修士关系极差?”娄丙瞪圆了眼睛,“那她居然还愿意为了和她毫无关系的两人去寻他?”
解飞鸿嘿嘿一笑:“可不么?师傅她看着冷酷,性格也有些……嗯,怪癖,但她确实是个热心肠,又心系苍生的人。如果接下来百年里能有人从这北崖上飞升,我希望一定得是我师傅。”
“怎么只是百年?”娄丙疑惑道,“我看的话本可都说修士的命能比这个世界还长。”
“你可别再看这些劳什子的话本了,这百年灵力稀薄,除了屈指可数几位飞升了的大能,修士们的性命也不过就比凡人长个几十年,所以我想我要是能有幸活到百岁,也好见证师傅飞升的那一天。”解飞鸿挠了挠脸,面上浮起一层羞涩,“不过师傅她本人对飞升没什么追求,也只是我偷偷想想罢了。”
娄丙努了努嘴角,本想说:你就没想过你师傅比你早走么?但看着解飞鸿这副神情,就自然地改了口:“她要是知道你这么想,也会开心的。”
两人傻呵呵地聊着,一直在一旁安静聆听的姬无欢似乎是无法忍耐了,双手“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捧着娄丙的脸亲了上去。这个吻并不是床笫间充满情欲的纠缠,反倒有着一丝气急败坏的攻略性。娄丙的嘴角和舌头都被他咬了个便,尤其是下嘴唇,甚至伸出了鲜红的血液。他呼吸紊乱地躲开这个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姬无欢委屈的双眼:“你怎么拒绝我呀……”
“不、不是……”娄丙脑袋一热,就想答应下来。可他随即就用余光扫到解飞鸿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鸭蛋的嘴,后者手忙脚乱地转过身去,大声为自己进行支离破碎的辩解:“我没、没看到!你们继续!”甚至有点儿破音。
姬无欢噘着水润润的嘴唇趴在他胸前:“听到了吗?他也说我们可以继续。”
娄丙的视线来回飞快地转动,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姬无欢似乎就是不满他的“三心二意”,有一次吻了上来,这次吻得更深、更急切,好像在焦急地确认这个人是属于他的。当娄丙好不容易从混乱中找回呼吸时,姬无欢这才稍稍满足地眯起眼睛。
他喘着粗气,看向解飞鸿时对方已经浑身毛发竖立,明明浑身的皮肤都被黑衣包裹,娄丙就是知道他一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不禁有些抱歉,又万分尴尬地开口:“呃……刚才说到哪儿?给我弄点儿灵力?”一开口他自己都被吓到了,只是一个吻,就让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
不过好在解飞鸿没有察觉,转过身来双手局促地背在身后,眼神在天空中飘忽不定:“哦、哦!对!修士,即调解体内的阴阳之理,从大气中汲取灵气转化为法术之人。相同的,也能通过一定的肢体接触运转灵气,从而探知他人体内的灵脉和阴阳平衡进行干涉。就像这样……”他刚想握住娄丙的手,就被一旁姬无欢笑眯眯的眼神震慑住,就这么僵硬地将手一拐,竖起一根手指,“就、就像……对,之前我师弟提你驱除体内的阴气那样!虽然不如他,但我也多少能窥伺你们体内的灵力走向。”
两人点头,解飞鸿便继续解释:“娄丙,你灵脉本就比一般人活泼,这点应该也体现在你身上了。你有没有觉得你比一般人更有活力,体力更充沛,还特别耐打?”娄丙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解飞鸿说:“这就是你的灵脉影响到肉体,从而促进了你身体的活性,这种人一般天生就适合修炼。”他转儿又看向姬无欢,“无欢虽然体内经络被毒素堵住,还阴气浓郁。修炼是为了升天,而天为阳、地为阴,修士为了飞升通常得将体内阴阳无限接近纯阳;相反阴气太重则会将人紧紧吸附在地脉上。不过你的经络本就宽敞,体内虽全是阴气,但若是能慢慢将其转化为阳气,一定也是修炼的好料子。”
见娄丙听得云里雾里,解飞鸿笑着道:“不用想那么深,你就当人的身子是一只盘子,里头可以放菜包,也能放肉包。咱们的目的是将盘子里的菜包尽量挑出来,往里头塞肉包。不过盘子的大小有限,只能装这么多包子——而你俩的盘子都大,能装很多包子。”
他这么说,娄丙一拍脑袋:“你早这么说不就得了?”
解飞鸿苦笑:“而且修炼对无欢身体康复也有好处。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只要一点点把他体内的阴气……也就是菜包子拿出来,慢慢往里头填肉包,就可以缓解菜包对他的盘子的侵蚀。”
“这要怎么做?”娄丙问,“我也能帮忙吗?”
“当然可以,即使同为初入仙途的新手,有他人搭把手,调理就会事半功倍。”解飞鸿说。
娄丙一听自己也能帮忙,立马起了劲儿:“你说,我该做什么?”
“其实挺简单的,只要你将他盘子里的菜包取出来,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就行。”解飞鸿说,“他经脉被堵,难以自行做到阴阳调和,但你不是。只要你将他体内的阴气引入自己体内,再将阴气一点点排到体外,久而久之,对他的身体必然有好处。普通修士之间也会互相帮助调解对方身体里的阴阳之理,不过,你切忌不能一次性取出太多阴气,不然你自己消化不完,反倒会落得经脉具焚的下场。”
娄丙突然想到什么:“那之前花黎做的……”
“师弟和我们不一样,他体质特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仙骨。”解飞鸿脸上满是自豪,“他有着在体内将阴气直接转化为阳气的异能,简直就像是在体内蕴藏着一片灵脉。因此他修行自然也是一日千里,明明比我还晚入门,现在却已经早就不是我能触及的人了。”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失落,娄丙“嗯”了声:“所以到底该怎么操作?”
解飞鸿如梦初醒,打着哈哈:“哦对,具体怎么做还得在给你们通了灵脉后再说,不过真的很简单,无非就是深入点儿的肢体接触罢了。”
北崖半山腰上云烟缭绕之处,穿过五、六层雪松,有数十座层层叠叠高低不一的温泉。刺鼻的硫磺气味盖过松香,当天寒地冻、漫山飘雪之时,一些还未学会缠气的小弟子们便会三三两两地接班来这儿泡温泉。山上虽然男性修士居多,但也不乏以余止鞘为首的女修。自从五年前,有个不要命的弟子趁着女修沐浴的日子躲在树林里偷看,女修们当机立断地建起足足有三丈高的灰墙,将这个弟子用绳子捆着在上头挂了三天三夜,甚至用他的名字给这座墙命名:王自墙。
于是直到现在,一穿过树林,娄丙就看到一座高墙挡在面前。升龙盘云,可比北崖的大门宏伟多了。他还在看,就被解飞鸿拽到一边:“除非你也想被挂三天三夜,就别看了!”
温泉表面热气蒸腾,周围是半人高的岩石,将一池池温泉隔开。解飞鸿说这温泉除了保暖活血,还有软化经脉的作用,使得浑身气流运转更顺,因此在整个修仙界都有着十分高的人气。他让两人泡进池子里,娄丙脱衣服下了水,他毫无反应,而姬无欢刚解开一个扣子,他就尴尬地挪开眼神:“那啥,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就是……这不太好吧?”
姬无欢失笑,只好穿着里衣入水,洁白的布料被打湿了黏在他单薄的身子上。温泉池清水浅,将他修长的四肢细细描摹,乌黑飘柔的长发散在水中就像水草似的随着水波晃动。解飞鸿不得不盯着娄丙的脸:“把手伸出来,我把气渡给你。你可能会感到有点儿难受,不过这都是没办法的,忍忍就过去了。”
娄丙答应,可他很快就知道了这“有点儿难受”是怎么回事。这何止是有点儿,简直是要杀人了!倒不是说有多痛,这感觉更像是在挠痒痒,与此同时一股滚烫的气息从解飞鸿手心触碰的地方传到他身体里,那一块皮肤仿佛燃烧起来,火势迅速蔓延到他全身上下。
汗水不停冒出,滴滴答答落在温泉池里,他从脸颊一直到胸膛都烧得滚烫通红。浑身上下每一条血管都仿佛被湍急的血液冲刷得扩张,每一根骨头都吱嘎作响着舒张。大约过去半刻钟,解飞鸿松手时,他竟然坐不住地往后倒去。
姬无欢眼疾手快地搂住他:“你还好吗?”
“呼……凑合吧。”娄丙喘了口气少许缓过神后,立刻翻了个身趴在冰凉的石壁上,将身体里的热度散去。这时,他的头脑才清醒一些,甩了甩头,活动着四肢,眼底是难以遮掩的惊讶。解飞鸿见状笑道:“如何,是不是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
“何止是轻松,我感觉我现在一拳能打十个!”娄丙前后挥舞着拳头,顺便一蹬脚——下一刻,只见温泉里升起一道水柱,娄丙回过神来时已经悬在半空中。这回轮到解飞鸿惊讶了:“真没想到你居然一通经脉就能将其化为己用,甚至还通过灵力控制物质。要知道我可是花了一年才学会稳定体内的气息!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才!”
娄丙被水柱抬到半空中,两瓣屁股蛋隔着亵裤都被冲得发红。周围人虽不多,又有岩石遮挡,但那零零散散的视线还是刺得他面红耳赤,大喊:“你别感叹了,快拉老子下去!”
解飞鸿这才后知后觉地掐了个诀,将娄丙从高空放下来。娄丙飘乎乎地踩在地上时还有点没缓过后劲儿,胸口里又闷,又像是被挖空了,他头晕转向地脚底一滑,就叠进姬无欢怀里。温热的,还有些湿润的怀抱让他有一瞬恍惚,随即就听解飞鸿说:“你还是庆幸‘王自墙’修得高,不然你这模样就得给女修们也瞧去了。”话说到一半,他敏锐地发现姬无欢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却是冷冷的,他立刻就闭了嘴。
“你就损我吧……”娄丙脑袋还是发昏,靠着姬无欢的肩膀。他感到有一只手绕在自己腰间,姬无欢坐在池边让他坐在自己膝盖上。这硫磺池子浮力比一半的池水要大上不少,即使是娄丙这般健硕身材的男子压着,都不会太沉。姬无欢缓缓收紧手臂,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什么,娄丙的脸就立刻红了。
“解大哥,请问这法术无欢也能学么?”姬无欢问。
解飞鸿面露难色,斟酌半晌后道:“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般的悟性,而且你经脉受阻,现在首要的目的不是学习法术,而是保命。”说完,他像是怕姬无欢失落,又补充道,“不过修炼法术本身就对经脉也有好处,你日后大可多多尝试,书院里也有不少经法,相信一定能为你的修仙之路提供很多帮助。”
说完,他便如法炮制地握住姬无欢的手,将灵气一点点渡过去。不出他所料,姬无欢体内多处脉门受阻,他耗尽全身气力才好不容易冲破一道禁制。而只是一道,也让姬无欢面色红润不少,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
“你、哈……感觉怎么样?”解飞鸿气喘吁吁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有哪儿不舒服么?你闭上眼睛,想象体内有一股气流的循环,然后随着呼吸去调解它,让它稳定下来,最后走向你肚脐下一寸的地方。”
姬无欢闭上眼睛,抿起嘴唇,一股灵气在他身体里徘徊。解飞鸿陡然一怔,满池的热水在一瞬间就被冻结,他的皮肤被冰渣子剌得生疼,而下一瞬,这一切就像是一道幻觉:温泉池子还是那么暖和,别说冰渣了,他几乎被熏得胸闷脑胀。正当他想说什么,就见姬无欢失落地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落寞地瞧着正坐在他怀里,似乎是在运气的解飞鸿,撇下嘴角,“看来我和娄大哥不同,是没什么修炼的才能了。”
解飞鸿见他这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神,哪还坐得住?他立刻安慰道:“娄丙这种一上来就能运气的才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和你一样,起初十天半个月连气息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更别提使用法术了!你放心,只要下个月的比武大会我和娄丙能狩猎到足够的妖兽,带你去见那药师,你一定也能尽情修炼!”
“谢谢,有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姬无欢感动地擦了擦眼角,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对了,我刚才上山时见到了个有些熟悉的身影。之前没想起来来是谁,便一直没提。刚才我才想起,那应当就是那天替我疗伤的道长!”
“你是说花黎?”解飞鸿一愣,“不应该啊,他这个时候应该还在闭关,怎么会已经出来了呢?”
“那位道长对我而言也是救命恩人,可我却还未来得及向他道谢……”姬无欢面露愧疚之色,“我方才见他面色不佳,步履虚浮,心里很是担忧。解大哥,你可否替无欢去瞧瞧他怎么了?若是救命恩人身体有恙,无欢心里忧愁,必是寝食难安!”
解飞鸿被他说得心血澎湃,立刻拍着胸膛就答应下来,套上衣服三两步就跑了。临走前还告诉他,自己一定将他的谢意转达给花黎。
等他跑远了,姬无欢才褪去面上的忧心忡忡与关怀有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幽然的笑意。他勾着娄丙的耳朵,捏着那红彤彤的耳垂:“娄大哥,他都走了,你可以不用忍耐啦。”
娄丙趴在他胸口重重喘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疼得姬无欢“哎呀”了一声,娇滴滴地在他胸前轻拍一掌。与他结结实实的啃咬不同,这巴掌有气无力的,就像是小猫踩奶,又像是羽毛挠过心尖儿,非但没打疼娄丙,反而叫他更是难堪。
他从空中被救下来后,姬无欢就不由分说地将他搂在怀里。池水清澈透底,他竟敢就在解飞鸿眼皮子底下亵玩他的女屄。姬无欢面上不显,水下却是不断地用膝盖、大腿去挑逗阴户,甚至胆大到将阳具压在穴口,隔着布料浅浅插穴。多亏在池子里,这水声才不会让别人听到。娄丙一想到他方才差点在解飞鸿面前高潮,就恨得牙痒痒:“你什么意思?”
“嗯?娄大哥这可是在吃醋?”姬无欢巧妙地曲解了他的意思,从身后搂着他的腰撒娇,“我那么说还不是为了让他快些离开,想和你好好亲热?我以后不叫别人哥哥了,无欢的好哥哥只有娄大哥一人,好不好?”
娄丙被他说得心里又是爽利又是羞恼,骂了句“臭小子”就扭着身子想爬起来。然而姬无欢怎么可能在床事上如了他的意,反手就将他压在池边。胸前是冰凉的石壁,背后是姬无欢火热的身子。他感到姬无欢的呼吸铺洒在他耳边:“你忘了?解飞鸿说的,要给我疗养身体最好的就是让修士帮我调解体内阴阳之气,而其中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肢体接触……”他舔着娄丙的后颈,扒下他的亵裤,露出两团浑圆的古铜色臀肉,中间的菊穴瑟缩、女穴更是焦急地咬着布料。他揉着穴口,可怜兮兮地说:“娄大哥,我好冷啊……你快替我疗伤吧,求你了~”
娄丙在心里翻白眼,冷什么冷,要是冷,隔着裤子感受到的那是什么?总不可能是烙铁吧!他骂骂咧咧地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推不动姬无欢,而那火热的阳具已经破开束缚,直接贴在他柔嫩的阴户上,来回滑动。
他已经无比习惯且渴求被插入的快感,性欲很快就被挑起,抬头四周张望了一圈。所幸这座温泉被石壁环绕,位置又较为偏僻。他只犹豫了一瞬,就抬起屁股往后一压,肉屄含住龟头,软肉就像千百张小嘴似的咬着肉棒吮吸。两人都是爽得叹息,娄丙反手抓住姬无欢的手腕凑到自己嘴边,像是吮吸阳具那样含吻他的手指:“那还等什么,快点儿啊!”
姬无欢不再忍耐,阳具一插到底。然而他没有像是往常那样在穴里横冲直撞,而是放缓了动作,阴茎在甬道里徐缓地摩擦着、蹂躏着骚浪的穴心,抵在宫口细细研磨。他咬着娄丙的耳朵,小幅度地摇摆着腰,把爱做得又缓又绵:“娄大哥,你喜欢这样吗?”
“他、娘的……”娄丙穴里痒得让他发狂,但他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弯曲着一条腿勾住姬无欢的腿根,将他压向自己。两人前胸贴后背,汗津津的皮肤揉搓在一起,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下腹,那里被顶起一小块凸起,摸起来滑滑的。他粗喘着气,努力吸入冷空气将自己烫得迷糊的神智拉回来,调动运转着体内阴阳两股气息。他这才发现,姬无欢体内的气息是多么冰冷,只是汲取凤毛麟角,就冻得他如身处冰窖。
“好冷……”他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又被姬无欢展开翻了个身抱住。他们相互搂着对方的身子,炽热的体温融化了冰雪,溶入滚烫的阴穴之中。
与北崖日渐回春的气温成对,姬无欢的面色也一天比一天地红润了起来,再也没了刚上北崖时那种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最近甚至能往习武堂里跑了,不过不是去舞剑,而是去给娄丙加油、擦汗,羡煞旁人。他有时会拎着一箩筐新鲜的水果,上面还沾着冰凉的露珠,为娄丙扫去令人闷绝的热度;有时他则会捧着一盆包子,娄丙练了一天的剑,往往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他轻飘飘地出现在习武堂的一角,就像是身上缠绕着白羽翼的仙女。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一个月,这天清晨,数十名门派弟子聚集在那棵巨松之下,摩拳擦掌、舒展四肢,互相打量着试图估摸出这些参赛者的实力。娄丙等人站在一个角落,浑身上下都被视线刺得不自在。他凑到解飞鸿耳边问:“怎么好像都在看咱们?”
解飞鸿也学着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解释道:“我往年都是名列前茅,本就有不少人视我为竞争对手;而你横空出世,又修为突飞猛进,大家难免好奇。”他偷偷又瞥了眼姬无欢,将声音压得更轻,几乎是在用气息说话,“至于无欢嘛……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有不少小弟子已经因为他大打出手,已经约好了今天拼个你死我活!”
说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在一旁梳理一头飘逸秀发的姬无欢。后者察觉到他们的眼神,无辜地眨了眨眼,又四周张望了一圈。周围本朝他们看来的小弟子有起码一半都涨红了脸,纷纷低下头或者是转过身去,过了几秒又自以为不明显地偷看回来。娄丙眯起眼睛:“‘不少’?”
解飞鸿清了清嗓子:“是挺多的,但他们平时也不这样。可能是师姐师妹们都过于彪悍,他们不敢出手,难得见到一个温软如玉的美人,都疯了。”
娄丙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真想让这些小弟子看看这“温软如玉的美人”在床上是怎样一幅模样。肩上忽地一沉,姬无欢趴在他肩头笑嘻嘻地问:“你在偷偷说我坏话?”
“没、没啊!我怎么会说你坏话?”娄丙额头冒冷汗,他感觉到姬无欢在他背后画着圈:“骗人,你都写在脸上了。哼,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娄丙开始思考怎么在门派比武结束前,找个大师学会一些能控制、清楚记忆的法术。
周围的人群嘈杂起来,娄丙顺着他们的视线向上望去,就见巨松半高的地方,以余止鞘为首的几位修士浮在空中。余止鞘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手持折扇挡在面前。她一收扇子,又一展开,扇子上似乎写了一行字,但娄丙再定睛也看不清写了什么。他只好扯着解飞鸿交头接耳:“哎,上头写着什么啊?”
解飞鸿恍然大悟:“哦对,你还没学会通气至五官呢,像这样凝气在眼睛上,就能看见百里之外的……”
“哎行了行了,你一会儿再解释!先告诉我你师傅在说啥呢。”娄丙打断他。
“噢,我师傅是说:今年四处阴气波动剧烈,山上妖兽实力大涨,各位北崖弟子务必量力而行,切忌置性命为险之举。”解飞鸿凝神念道,“至此,望各位修行之路一帆风顺,在山中觅到属于自己的机缘。”
娄丙“昂”了一声:“啥意思,今年特别危险啊?”
“也不是,和往年比起来的确山上出了不少大妖兽,但师傅他们已经把这些大妖兽一网打尽,留给我们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不过还是如师傅所说,其实力比往年上一个层次,还是得小心为上。”解飞鸿说,“以你现在的实力,只要足够谨慎,对付这些妖兽不是什么难事。”
娄丙点头,转而问姬无欢:“无欢,你不必害怕,这次一定不会和上次一样,我会保护好你的!”
“娄大哥……”姬无欢听了搂住他的胳膊,“你如此为无欢着想,我心里甚是欢喜。”
周围刀子般的视线再次扫过来,娄丙有些尴尬地装作没看见,抬头就见到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花黎端着一柄缠绕着白绸的玉剑,踏着轻盈的步子跃至余止鞘面前,将剑呈上。
“那不是你师弟吗?他怎么在那儿,不跟我们一起参加吗?”娄丙惊讶道。
解飞鸿则露出些许落寞的神情:“师弟跟我不一样,他的才华受长老们的赏识,加上他本身修为就与我们这些普通弟子比起来有着云泥之别,门派比武这种事儿,他是不需要也没必要参加的。”
余止鞘从花黎手中接过玉剑,举高直头顶。只见银白色的灵气从巨松的叶片汇聚到剑尖,缓缓凝成一只拳头大的白玉。她转身面对山林,将剑指向远方。下一刻,白玉飞向山林上方,就像是撞到了一层看不见的罩子,接着这白玉徐徐融化,将那层罩子也一并腐蚀出一道开口。山林里布满了树荫,偶尔穿过叶片落下的阳光就像是一枚枚尖牙,似乎是一张森森巨口要将来人统统吞下,嚼其骨,噬其肉,饮其血。
娄丙喉结一滚,其他弟子就已经蜂拥而至,挤在那狭窄的入口前。解飞鸿不紧不慢地说:“比试有三天呢,早进去这点时间也杀不了几头妖兽,咱们慢慢来就行。进去之后不要着急,去我说的地方汇合再商量下一步吧。”
他说的话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娄丙浮躁的情绪,很快就排到了三人。解飞鸿率先进入结界内,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中后,娄丙才被允许跟进去。一进入漆黑的森林,他首先感觉到的便是四周的温度骤降,连风都被冻得流动不得,就像是死了一样停滞。然而树叶却是沙沙作响,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是解飞鸿说过的灵力的流动。灵力是万物生存必须的养分,然而过度的灵力则会影响到自然现象,如雷雨、风火等。
在北崖上,汲灵树释放出的大量灵力使得冰雪常在,修士们在稍远的地方建立门派,而汲灵树密集的山脉上,浓厚的灵力将空气的流动都静止了。在这里,推动叶片的便是灵力本身,因此只要观察叶片的走向,便能发现灵脉最宽厚富裕的地方。而妖兽虽会吞噬灵力,却恐惧灵脉本身释放出的高浓度灵力,因此它们栖息于灵脉附近,却不会主动涉足灵脉之上。这一点,倒是和人类有些相似。
他顺着灵力飘来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处宽敞的开放地。汲灵树整整齐齐地环绕着这一片光秃秃的土地,而土地正中央则是一汪泉眼,正冒着冰泉。
“来得这么快?”解飞鸿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从一棵树上跃下,“我已经在树上搭建了住处,这样咱们就不会被妖兽打扰休息了。现在只要等无欢来,就行了。”
娄丙点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能不能别叫他‘无欢’?”
“什么?”解飞鸿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也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不太喜欢听别人这么叫他。”娄丙严肃地解释道,“你想想,要是我叫你师弟‘阿黎’,你怎么想?”
“啊?”解飞鸿更加不明所以地摆了摆手,“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再说我和师弟也不是这种关系!”
“不是吗?”娄丙一愣,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儿的呢。”
解飞鸿面红耳赤地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和师弟他天差地别,我怎么敢那样肖想他。而且师弟肯定也是对我没有那种想法的……”说到这里,他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皮,嘴唇一碰,似乎是还想说什么。
“是吗?我看他那副态度,还以为……”娄丙说到一半,背上就被忽地一撞,整个人向前一趔趄。姬无欢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眷恋地蹭着他的颈弯:“娄大哥!可让我好找,一路上好黑,好冷,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娄丙好笑又心疼地揉了把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呢,就算你找不到我,我也会去找你的。”他以为这么说,姬无欢就会一如既往地露出笑脸,然后再说两句好听的向他撒娇。而姬无欢却沉默了,若有所思地靠在他身上,半晌才笑眯了眼:“真的?好可靠呀~”
这下三人凑齐,解飞鸿将三人带着的水和食物藏在了一口树洞里,又用草木掩盖。他拍了拍手,将尘土掸掉:“好了,那我们去找妖兽吧!”他给了娄丙一个眼神,“能交给你吗?就像之前练习时那样就行了。”
“没问题。”娄丙说着闭上眼睛——他还做不到在维持视力的同时去捕捉灵力的残留,于是移动时便需要姬无欢搀着。黑暗中,仿佛有无数根丝线,错综复杂地延伸向各个方向。他伸手抓住其中一根较粗的丝线,追踪着它的去向。三人穿越了小半座山后,来到了一片杉树林里,娄丙缓缓睁开眼睛,只见一只黑褐色的野兽在叶林里抖动着浑身尖锐的毛发。
“做得漂亮。”解飞鸿用胳膊肘撞了下他的背脊,小声夸赞道。
三人压低身子,将身影掩藏在树丛之中。那野兽正在梳理毛发,两只长长的耳朵一抖一抖的,如果忽略它有半人高的身形,配上那短短的尾巴就像是一只黑兔子似的。仔细一看,它的两只前爪似乎还捧着什么,正嘎吱嘎吱啃个不停。
娄丙握住刀柄,那东西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回头,露出了其真实面目——通常动物的眼睛都是横着长的,即两边眼角水平,而它的眼角却是自上而下的,横跨半张脸。圆润的鼻子往下就和普通兔子一样,肉嘟嘟的唇瓣和两枚染血的大门牙。它捧着的不是萝卜白菜,而是一条胳膊,人的胳膊。从手肘处被截断,断裂口是残破的牙印和几根拖得老长的血管和肌肉。黑兔子左看右看,什么都没瞧见,又埋头伸长了脖子,咬住一根肌肉哧溜哧溜地往嘴里啃。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以解飞鸿的一个手势为信号,迅速向不同方向散开。
黑兔子抱着手臂又啃了一会儿,似乎是吃够了,便叼着手臂开始在一棵树下刨坑,将还剩一点肉皮的手臂埋进那坑里,盖上泥土和树叶。忽然间,风里掺杂着一曲悠扬灵动的乐声,仿佛直击灵魂,拨弄心弦。黑兔子动作一顿,灵敏的动作变得迟缓,扭动着脑袋四处嗅察,试图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时,一柄银刃从天而降,黑兔子动作极其灵敏,一翻身就往树丛里窜去。娄丙撇到那撮被削下的毛发,咋舌追了上去:“哪里跑!”
黑兔子左右逃窜,发出“咿唔”的尖叫,又像是牙齿撞在一起时摩出的声音。而娄丙则紧追其后,刀光剑影间,黑兔子的左后腿被割破,黑色的血液洒在草地上,它疼得摔在地上,滚出去好几圈,还想逃跑,却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它左右转了两圈,又竖起浑身毛发——却什么都没发生。它不可置信地抖动着浑身毛发,惊愕地瞪大了眼珠子。它终于无处可逃,只得硬着头皮迎战。黑溜溜的小眼睛瞪着娄丙,尖锐的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沉重刺耳的声响。它嘴角还沾着血,后脚一蹬就向着娄丙飞来。
到这一步都如娄丙意料之中,他往下一弯身子,那黑兔子来不及转弯,就从他头顶飞过。紧接着他猛地将刀子顶起,用力插入黑兔子肚皮里,腹部的皮毛柔软,只听“噗嗤”一声,黑兔子因惯性向前冲去,肚子也就被撕裂成两半,里头黏糊糊的内脏冲开大口子落在草地上。它倒在地上,挣扎了片刻便没了声息。
不过娄丙也没好到哪儿去,黑兔子腥臭的血液喷洒在他身上,半边衣服都黏糊糊的紧紧贴在皮肤上。这时,解飞鸿和姬无欢分别从两个方向走出树林,前者拍手道:“身手不错啊,连擦都没擦到。你果然适合练剑!”
而姬无欢则掐了个决,将娄丙身上的脏污洗干净。他这些日子下来剑法、武术是没学什么,但所幸他本就爱泡在书院里,从那些古记事里把法术学了个七八,其中就包括净身决、清心决等。他绕着转了两圈,确认娄丙身上没有未清洁完的脏东西后才述了口气,埋怨道:“刚才好危险啊,你看到它的爪子了吗?要是不小心被碰到,可就不是受点儿伤这么简单了。”
“这不是没受伤么。”娄丙说着将一只手盖在姬无欢头顶揉了揉,“而且多亏你用乐声将它引入解飞鸿设下的陷阱里,它才不能用灵力、也跑不走,我这才能将它解决掉。”
解飞鸿笑道:“我不过是设了个结界,真能收拾这妖兽还得靠你的剑术。这是你的猎物,快把它的妖丹取出来,赶紧离开这地方。用不了多久,其他妖兽闻到血腥气就会追过来了。”
娄丙愣住,低头看着地上还温热的妖兽尸体,又抬头看向解飞鸿:“怎么弄?”
“什么怎么弄?”解飞鸿奇怪道,用手虚空比划着,“肚子都割开了,接下来把妖丹掏出来就行了。”
“就这么粗暴?妖丹这种东西不是该用法术给汲取出来么?”娄丙不可置信地盯着黑兔子肚子里血淋淋的大肠,接着口水就流出来了。姬无欢注意到他的眼神,无奈地把他往后一撇:“小心吃坏肚子,我来吧。”说着,不等解飞鸿阻止,他就撩起袖子把手插进温热的肠肉之间,“咕叽咕叽”搅弄着黑兔子的内脏,掏了几下手指就碰到一颗坚硬的小球。他一扯,小球上黏连着的肉就被撕裂,抽出手来,一枚黑色的妖丹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血淋淋的。浓郁的腥味让他不由得皱眉,一搓手指,用法术将味道和血液统统驱散,才露出甜美的笑容:“就是这个,对吗?”
解飞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呆愣地点点头:“呃、对。”
“我刚发现这家伙的肉挺软的,要不今晚就吃兔子锅吧。”姬无欢一拍手,娄丙擦了口水就掏出剑。一人扒皮一人切肉,不等解飞鸿说话就将黑兔子大卸八块,扯开解飞鸿随身携带的锦囊就要往里头塞,被他连忙阻止:“你们做什么!”
“准备今晚的晚饭啊。”娄丙理所当然地连塞两块大肉,“难道妖兽不能吃?有毒?”
“毒倒是没有……但你们没看到它刚才在吃什么吗!吃了人的妖兽,你们怎么下得去嘴?”解飞鸿摆着手往后退,“你们想吃自己吃,我吃带来的干粮就行了!”
说是这么说,但看着一锅煮得金黄的浓汤,油光锃亮的肉块和面疙瘩浮在汤里,配上绿油油的山菜,解飞鸿没坚持上半刻钟,就捧着打完呼噜起来,赞不绝口。肉被煎过一遍,表面焦黄酥脆,一口咬下去,随着“簌簌”的声音,浓郁的汁水迸发浇灌在味蕾;面疙瘩是带进山里的,往年解飞鸿都是直接干啃,早就吃腻了,但吸饱了汤汁的面疙瘩又软又糯,却不失嚼劲;山菜是最后下锅的,所以入口时还是脆脆的,吃多了面肉,再咬一口山菜将嘴里的腻味一扫而空。
当他吃完一碗,正打算再加一碗时,娄丙一人已经夯了四、五大碗。考虑到即使有灵脉驱散大部分的妖兽,为了防止部分趋光性的野兽靠近,他们还是将火熄灭了。在一点以法术燃起的昏暗光照下,可以依稀看见汤表面上凝固着一层薄薄的油脂。娄丙盛汤时,瞧见一旁姬无欢已经放下碗筷。他于是担忧道:“怎么不吃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姬无欢勾了勾嘴角,“吃完这些还得去抓下一只妖兽不是么?按照解大哥说的来看,往年要榜上有名,起码得抓住十五只妖兽,为了拿下头筹,保险起见,得抓三十只才行。”
解飞鸿点头:“按照方才的步骤,只要不遇到意外,我们必然能收获足够多的妖丹。”
三人简单安排了下时间,又如法炮制地抓获了不少妖兽。当娄丙收起第八枚妖丹时,感到丹田里气息空瘪,起初他以为自己是饿了,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就是一阵眩晕。解飞鸿连忙扶住他:“今晚就到这儿吧,灵力和体力都到极限了。”他捧着一包新鲜的兽肉,“而且不仅是妖丹,还收获了这么多粮食,都可以跟其他弟子交换物资了。”
“物资?”娄丙搭着解飞鸿的手臂被姬无欢接过,架在自己身上。他干脆将身体倚靠在姬无欢肩上:“这三天能换什么物资?就算有什么珍贵的资源,他们和我们不是敌对关系么,怎么会同意把这种东西给我们。”
“这可不一定,进入第二、第三天后,一定会有一些实力不济而被妖兽抢夺走食物、衣物的弟子,从而不得不寻求其他人的帮助。而没有体力就没有战斗的资本,这些弟子必然会寻求我们的帮助。”姬无欢偏过脑袋,“我记得进来之前看到了两个药修,要是受了伤,还能跟他们换些药。”
解飞鸿赞同道:“没错,就算是竞争对手,我们毕竟是同一个门派的兄弟,不至于为了一场比赛自相残杀、见死不救。”他晃了晃装满了肉块的布袋子,“到时候我们或许也会遇到物资紧缺的情况,这些妖兽的肉就派上用场了。”
“这样啊……”娄丙若有所思地甩干净刀刃上的血污,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住脚步,“等下,你怎么知道还有药修进来了?你和他们很熟吗?”
“嗯~?”姬无欢闻言笑眯了眼睛,拖长尾音凑到娄丙胸前,手指轻轻画着圈,“我只是跟他们说过两句话,你练剑的时候总是不陪我聊天,我可寂寞了,嗯?所以他们来找我,我就跟他们聊聊天。怎么了,你不喜欢?”
“……也不是。”娄丙错开眼神,“但他们对你有那种想法,你还是小心为好。”
“那种想法?”姬无欢装作听不懂,靠着他的肩膀。长发搔着脖颈,瘙痒难忍。他一手挽着娄丙的手臂,明明和寻找妖兽时是差不多的距离,娄丙却心跳如擂鼓:“还能是什么,你别跟我装傻,他们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能感觉不出来?”
姬无欢越听越欢喜,干脆扑进娄丙怀里咬住他的嘴唇:“真可爱,我以后都只看着你,你别不开心嘛。”
“我不是……”娄丙涨红了脸,就听解飞鸿在一旁不自在地咳嗽:“你俩整理一下,我们一会儿就睡了。”说完他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明早要早起,你俩别太晚睡。”说完,他就跟逃似地窜上了树,掩耳盗铃地把自己蒙在一层薄薄的毛毯里,一动不动。
两人相视片刻,姬无欢先开口,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怎么办,他都那么说了,我们要不要偷偷做点什么?”
娄丙面红耳赤地一把抱住他的腰,脚一蹬就上了另一棵树。他用一床毛毯将两人卷在一起,倔强地闭上了眼睛:“别瞎说,快睡吧。”
“哦,好吧。”姬无欢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还是依偎在他怀里,缓缓睡去。
但夜色浓长倦意浅,才过去半个时辰,娄丙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吵醒了。他搂着还在熟睡的姬无欢偷偷向下望去,就见几个结伴而行的小弟子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身上还沾着血迹,就像是在从什么可怕的东西爪下逃之夭夭似的。他立刻绷紧了神经,用灵力给解飞鸿打了个信号,很快就受到了回信。他于是摇醒了姬无欢,揉着他精致的小脸蛋道:“醒醒,好像出事儿了。”
姬无欢在他怀里蹭了两下,打起精神爬了起来。三人将气息掩盖,跟随那几个小弟子来到一片泉水边,见他们脱下染了血的衣服进池子里清洗身体——毕竟不是谁都会净身诀,也就姬无欢这种悟性好的才能早早就学会七七八八的法术。
其中一个小弟子道:“太可怕了,不是说师傅他们已经把大妖都击杀了吗,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妖怪在山里游荡?”
“是啊是啊,要不是三师弟会结界术,咱们早就死在那东西嘴里了……”另一个小弟子说着说着打了个寒颤,“我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再遇到那东西,有几条命都不够的!你说呢,三师弟。”
三师弟不赞同地摇头:“不行,要是现在下了山,我们之前好不容易集齐的妖丹都相当于打了水漂。师兄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目的了?就是为了让那些趾高气昂的剑修们瞧瞧,我们药修也不是光在屋里炼丹的软蛋!”说着他把脸浸入泉水里,洗净脸上的血污。
“可是我怕死啊!要是死在这儿了,那才真是前功尽弃……嗯?三师弟,三师弟?”那弟子瞧他三师弟把脸埋在水里过了好久都不起来,甚至有整个人往水里沉的迹象,大吼一声抱住他三师弟的身子。可三师弟就像是一块沉重的巨石,怎么都拔不起来,另一个小弟子也急忙上前一起拖拽,却是纹丝不动。情急之下,他大喊:“救命啊!”
接着就是银光一闪,娄丙从天而降一刀劈开湖面,再次抬起刀柄时,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墨绿大鱼串在剑上,啪嗒啪嗒地甩着尾巴。他“哈”地一声,招呼道:“今晚加餐!”
将三师弟救下时,他气息冰冷,脸色苍白,用解飞鸿的话来说就是经脉被阴气所染,急需他人为其梳理经脉,不然性命危在旦夕。虽然其他两个小弟子有所犹豫,不愿让解飞鸿将他带下山,但在解飞鸿绘声绘色地描述出被阴气侵蚀的下场后,他们立刻就哆哆嗦嗦地松了手。其中胆儿比较小的那个弟子还哭得声泪俱下,求解飞鸿一定要救救他师弟。
刻不容缓,解飞鸿只是简单安慰了两句,便背着三师弟下山去了。而剩下的两个小弟子围在篝火边,裹在一张毛毯里瑟瑟发抖。他们的衣服被挂在树枝上,被火光烤得一点点蒸发水汽。而篝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里面雪白的鱼汤勾得三人口涎直流,但一想到这东西刚才差点就要了他们的命,两人就面面相觑,咽着口水不敢动块。
反观娄丙,一番运动后肚子又空瘪瘪的,捧着个木碗大快朵颐。他的碗足足有脸那么大,三碗热汤下去,他才舔着嘴唇道:“你们也不是第一年上山了吧,水那么阴的地儿,你们也敢就那么往里头跑?”
“我们这就是第一年上山啊,往年咱们药修都是没资格上山修炼的……”较瘦的那个弟子掰着自己的手指,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的汤,“今年好不容易沾了三师弟的光,能上山见见世面,还被我们搞砸了……你说师弟他不会有事儿吧?”
矮弟子被他这么一说,也红了眼:“你别乌鸦嘴我警告你,三师弟跟咱可不一样,他本就是剑修,要不是被师叔看中了体质,怎么会跟咱一起在那偏僻地儿炼药?不就是一点阴气,他肯定不出三天,就能治好的!”
“你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儿,说来给我听听呗。”娄丙盛了两碗汤递给他们,肥美的鱼肉配上葱蒜,让人完全瞧不出这本是多么可怖的妖兽。
瘦弟子率先经不住诱惑地吸溜了一口,紧接着连吃相都顾不上了,端起碗筷就往嘴里扒。见他吃得这么香,矮弟子也不再客气,吭哧吭哧连喝了两碗汤,他俩才喘过口气,也放下了防备。两人你一眼我一语,便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了个七八。
原来在这北崖上,年年都会从周边收取降妖除魔的代价,而俸禄的大半一早就被分配给其中出力最多的剑修一派,其次是各类武修,往往俸禄的大半都会流入剑修门下,用于培养大批武功高强的剑修弟子。剩下的俸禄则被一层层其他派系瓜分,最后才轮到药修这类非武斗派的派系。北崖毕竟是以剑术见长的门派,娄丙也确实从解飞鸿那儿隐约听说过这种地位的阶梯罗列,然而在从那瘦弟子口中听到他一个月分到的银钱时,还是不由得虎躯一震。
“这点钱都不够我吃一个月的饭!”娄丙惊愕不已地掰着手指算了算,“而且我听说你们药修不还得炼药么,这点钱都不够你们生活,那材料钱从哪儿来的?”
矮弟子叹了口气:“这也得多亏我们有个能干的师兄。师兄和三师弟一样,本是剑修峰上的弟子,因被师叔看中了其适合修药道的体质,才被引渡到师叔门下。师兄人温和可亲,药峰本就离饭堂之类的远,山上又不能御剑——更何况大多数药修弟子都是一天到晚对着药炉子捣鼓,连凝气都做不到,光是凭着两腿爬去饭堂都得要大半天的时间。师兄看我们实在可怜,于是就开始照料我们这些弟子的起居,至于饭钱之类的,我听说应当是师叔在出。”
“对,所以剩下的这些银钱我们就各自拿去买些药材,用于平时的练习。”瘦弟子说,“但过得凑合,不代表我们就该这么过下去呀,你说对不对?三师弟本就志高望远,自然忍不下这口气,于是就趁着平时炼药之余,还抽空练剑。我们这才有了这次上山证明自己的机会,可是现在连三师弟也受了伤,如果说普通妖兽在三师弟的帮助下,我们还能用药物打败一、两头,那种庞然大物,我们可赢不了啊……”
“什么庞然大物?”娄丙抓住话中的重点追问道。
矮弟子一回想起那东西,就浑身发抖,攥紧了毛毯环顾四周:“那妖兽状似蛇,身体蜷起身体依旧有两人高,我展开双臂都无法抱住它的身体。对,当时我只是在树林里想要解决一下急用,就听到沙沙的声音,它的身子足足有我大腿那么高,从树林里缓缓爬过。它发现了我,尾巴一甩,就将我挥至半空中……”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开始细细发抖。于是瘦弟子就替他接着说完:“是三师弟率先听到他的叫声,找到他时,他正死死扒着那巨蛇的尾巴。三师弟拔剑重创了巨蛇,他才得救了。”
“明明师傅他们都说山上的大妖已经都被降服,怎么会还有这种东西在晃悠!”矮弟子好不容易止住颤抖,愤愤地一拍大腿,“这样不行,我们还是赶紧整顿一下,下山去吧。刚才那样一条小鱼我们都打不赢,这样下去几条命都不够咱霍霍的!”
“等等,要下山可以,能先带我去你们被巨蛇袭击的地方看看不?”娄丙拦住两人,“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
瘦弟子震惊地反问:“你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就不怕被袭击……难道你是想去击杀那东西?不可能的,它太大了!咱们这种初阶弟子别说杀了它,就连动它分毫都做不到!我看你好像对自己的身手很有信心,你确实很强,但不是我劝你,你最好还是放弃吧,量级不一样。”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娄丙耸肩,“我们现在已经收集了七、八颗妖丹,按照原本计划的话在三日内集齐三十颗,拿下头筹并不是问题,但现在少了个人,就难说了。与其一个个不眠不休地猎杀小妖兽,不如一次性搞个大的,这样审查也一定会认可我的实力。”
“可这是要拼命的啊!”瘦弟子急了,“不就是个头筹吗,明年再拿也行!命可是没了就真的没了啊,你这么拼命到底是图啥啊?”
娄丙没有回答,而是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住了姬无欢的手:“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你们别问就是了。”
见两人仍然在纠结,姬无欢便道:“你们不是也想拿到好名次么?现在三师弟不在,你们如果想报答他的恩情,就得在这儿替他完成他的愿望。如果现在当缩头乌龟,你们就得再忍耐一年的寒窗之苦,即使你们习惯了,能忍耐下去,三师弟能么?”他笑了笑,“还有那个师兄,你们一定也想让他过上更好的日子对吧。”
听他这么说,两个弟子一同沉默下来。娄丙知道该给他们一点时间,便带着姬无欢离开篝火,在水池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歇息。姬无欢很快就靠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我好开心,娄大哥这么急着要猎取妖丹,想必是为了我的身子着想,对吗?”
娄丙红着脸“嗯”了声,就感觉姬无欢的身子靠在他怀里,娇羞地枕着他的胸膛:“但你有这颗心,无欢就已经满足了,我不希望你为我冒这种危险。我的身体现在也没什么大碍,就算失去这次机会,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呢?就算没有,我也能撑到明年,你千万不要为了我勉强自己。”
“那我万一就打赢了呢?后天咱们一下山,就能带着妖丹去见解飞鸿说的那药修,然后让他给你治好了,再一起去浪迹天涯。我们现在都会点儿小法术了,就算不能像他们这样靠降妖除魔受万众追捧,也能变变戏法挣个小钱,过上不错的日子。”娄丙不满地掐着姬无欢的下巴,两人视线对在一起,“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我?觉得我一定会输?刚才你不都瞧着了,我一刀就能劈死一只妖兽。就算他俩说的大妖个头大了些,那不也还是妖兽么!再说了,他们也说那三师弟重创了蛇妖,我小心点儿,收拾掉一只受伤的妖兽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是……”姬无欢还在犹豫,娄丙干脆捧着他的脸吻下去。两人唇舌交缠,直到姬无欢忍不住反搂住娄丙的腰,加深这个吻,将他逼得节节败退,枕着草地直喘粗气,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娄丙舔着嘴唇,游刃有余地挑起眉毛:“可是什么可是,老子又不是傻的,见打不过还逃不过吗?”
姬无欢撇了撇嘴,但也不再反驳,只是固执地拽着他的袖子:“那你得让我跟着,放心,我不会拖你后腿。”
娄丙见他总算松口,自然不会拒绝,揽着姬无欢打横抱起转了一圈,抵着他的额头“啵”的一声亲了一口:“好嘞,你就等着我把那蛇妖的妖丹掏出来,给你做聘礼!”
“呵呵,你知道聘礼是什么意思吗?”姬无欢失笑,“我要是拿着聘礼去找那药修,岂不是就要和他结婚了?”
娄丙大惊失色:“那可不行!我不同意!”
“无欢这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你就安心吧。”姬无欢笑道。
回到篝火边时,那两个弟子似乎也已经下了决定。瘦弟子说:“我身手还算敏捷,发生了什么也能逃跑。我来带你们过去吧,不过我只会带你们到那附近,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而且我们商量后,有个要求。”
“你说。”娄丙大方地点头。
于是瘦弟子瞥了眼矮弟子,咽了口口水道:“如果你杀了那蛇妖,,得分给我们两颗妖丹。不用好的,次级一点儿的就行。当然我们不会白拿,我带了很多药材,你就算和那蛇妖交锋时没受伤,接下来几天肯定用得着。作为妖丹的报酬,我们会为你疗伤。”
这么好的条件,娄丙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满,在和姬无欢交换了个眼神后便一口答应下来。他本还在想着明早是否能吃蛇肉羹,可还没走出几步,空气中回荡的恶臭就打消了他这个可笑的想法。仿佛是沼泽般的腥臭味浓稠又浑浊,他甚至感到眼睛被用针扎了似的疼痛、腥辣。
他本以为是一棵枯树的巨大圆柱缓缓挪动,在月光下闪烁着莹绿色的光泽。
娄丙情急之下往后一跳,两指掐诀,将灵气凝聚在指尖向前一点,一枚灵气聚成的炮弹就顺势飞出,击中蛇身。约一人高的粗大蛇身应声从中炸裂成两端,千百碎片飞零,落在地上。瘦弟子见了忍不住大呼:“漂亮!”
可不等他们欢喜,那些落在地上的碎片就像是有生命般汇聚在一起,飞快地重新将段成两截的蛇身联结在一起,完好如初地爬伏在地上。它明明被攻击了,却像是对他们毫无兴趣,或是完全没有察觉似的,想着一个方向蠕动前行。娄丙目瞪口呆地躲在一侧树丛里,看着巨蛇黑漆漆的身子,他出生的地方有个说法,蛇的颜色越深,毒素越淡,反倒是那些绿油油的或是金灿灿的蛇,毒性越是要人的命。
他咽了口口水,捧着姬无欢的脸,也不管那瘦弟子还在看呢,就一口亲下去。他没吻出什么劲儿来,只觉得姬无欢的嘴唇好软,而自己的呼吸乱七八糟的,没空去细细品尝这个吻。他按着姬无欢的肩膀,把他一把推向那小弟子:“我改主意了,你不许跟上来!”
“等等!”姬无欢伸长了手,可只摸到一片衣角,娄丙就一蹬腿,飞出了树林向那东西一刀劈去。蛇身如同前一次一样,却更灵敏,在刀身碰到之前就从中间向两侧迅速分开一个大洞,在娄丙回过神前,就将他吞噬。
“娄丙!”姬无欢裹挟着灵力的怒吼响彻整片树林,鸟兽四散,树叶沙沙作响。瘦弟子被震得耳膜生疼,过了半晌才感觉那声怒吼从耳畔散去。他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扯着姬无欢的袖子:“小声点儿,还不一定出事了呢,你吼这么大声要是引来其他妖兽怎么办?”他扯了好几下,却发现这看似孱弱的青年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尊石像般稳重,同时散发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你又要擅自离开我吗?我的小狗……”姬无欢握紧拳头,只见一阵飓风从他脚底璇起,将草木刮碎,甚至在树干上留下一道道约手掌宽的狰狞刀痕。下一刻,随着一道风声,姬无欢就消失在他面前,无影无踪。
娄丙睁开眼睛时,他被包裹在一团毛茸茸的野兽皮毛里,带着腥臊的臭味,还有一点细微的潮湿。这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比他出生在江南的勾栏里更早的时候,他还不会以双脚行走,四肢爬伏在地上时,也曾被腥臭的、有些湿润的皮毛包裹过。
但那温暖的皮毛先他一步死去了,倒下了的皮毛依旧比他高出不少。于是他用鼻子拱着皮毛的肚皮,直到它完全失去温度,被雨水打湿,在它的怀里闻着腐臭味睡去。他肚子好饿,也不是没有捕来鸟雀,皮毛教了他很多,包括如何躲在下风处,观察小动物的一举一动,然后趁其不备咬住它们的脖子,一击毙命。皮毛也是这样被杀死的,它的脖子上有着两枚大大的血窟窿,就像两只空洞的眼睛,盯着他带回来的食物。他会吃掉一点,多的则留给皮毛,然后和皮毛一起发臭。
他肚子咕噜噜的叫,依旧用湿漉漉的鼻头拱着皮毛的肚子,依偎在它冰冷的怀里。我可能要死了,他想。他感觉到自己的体温也逐渐降低,胸口一直存在的噗通、噗通的声音也变得微弱,他看着自己的爪子,黑黑的毛发,尖尖的指甲,还有粉色的肉垫。他像个初生的小崽子似的踩着皮毛的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视线变得模糊,呼吸也没了力气。
他闭上眼睛,在无尽的黑暗中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但过去了许久,都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他还在呼吸,胸口也还在噗通、噗通地跳。他依旧闭着眼睛,黑暗中却落入一道白光,轻盈地点在他面前。他被捏着后脖子拎了起来。
“你快死了。”那人说着拍了拍他的肚子,“你想活着吗?”
他吃力地撑开眼皮,却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融化了似的混合在一起,那白色的人似乎发着光,刺得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睛。但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发出了一声呜咽,那么轻,那么微弱,却被听到了。他感觉到一只大手落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时,他被包裹在一张毛毯里——当时他还不知道毛毯是什么,只以为那是皮毛。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仿佛被岩石压住的感觉消失了,来回转了两圈,立着爪子刨了刨石头上柔软的皮毛,刨出一个小坑,把自己埋进去,再冒出脑袋。他还太小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立不起来,相互依偎着被毛毯压得塔在脑袋上,用鼻子拱出一条小径,打量着周围略微有些陌生的景色。
“咕噜噜噜噜……”
他猛地跳了起来,警惕地四处张望,过了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肚子在叫。他于是坐在毛毯里,舔了舔自己的肚子,也就是这时,那白色的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他有着一头白色长发,金色的眼睛,除此之外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他手指一挥,手心里就端着两只白色的、圆圆胖胖的东西:“吃吧。”
它们冒着热气,闻起来不像有毒。他太饿了,打量着男人,一点点靠了过去。一口咬在那圆滚滚的东西上,有些烫,他下意识吐出舌头“嗷呜”一声,却舍不得松开。很快,一股香甜的面味就在嘴里散开,再往下咬,是肉汁浓郁的醇香。他再也无法忍耐,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包子,咽下肚。很快,两个大包子就没了,他左看右看,希望那人能再变出两个来,可弄了半天也只有这两个包子,他只能可怜地舔着他手心里的残渣,细细回味。
他抬起头,这才有空打量那人的长相。他从没见过这种生物,明明和他一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却完全不同。他不像林中任何野兽,娄丙说不清,但他就是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股凉意,接近了就会浑身发抖。可他神使鬼差地,往他身上扑了,落进那人的怀里。对方似乎也是有一瞬的惊愕,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将他搂进怀里,揉搓他身上的皮毛:“这是神灵的食物,吃了以后你也可以结丹、成仙。”
他傻乎乎地扬起脑袋,听不懂男人在说什么,于是伸出舌头一口舔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男人便不再说什么,笑着又抚摸他的背脊,揉他的耳朵:“听不懂也罢,我赐你新生,今后想要怎么做,便随你去了。”
男人留下一打包子,没过多久便踏云而去了。娄丙一下子慌了,“嗷嗷”叫着追了上去。可男人越来越远,他怎么追都追不上,还摔了一跤,咕噜咕噜滚出好几丈,浑身脏兮兮地睁开眼时,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天际。他只好回到原地,守着那十几个包子和一张毛毯,抠抠搜搜地,饿得不行了才舔上一口,撕下一小块包子皮咽下去。
如果是寻常食物,这些包子肯定早就烂了,但正如男人所说的,这是神灵的食物,过去了许久,包子还是圆圆胖胖的,冒着诱人的香气。但即使这样,他还是把最后一小片面皮给吃光了。他将臭烘烘的毛毯系在腰间,撩起一头长发。他像那人一样用双脚站立,回想着当年他离开时的模样,脚底腾起一层云雾,飞至万丈高空。
脚底的一切风景都变得渺小,他欣喜地展开双臂,用不熟练的人语大喊:“等我,我这就去找你!”他要找到那人,向他报恩,然后告诉他自己的名字——
“娄丙!”
他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嘶声力竭地唤着他的名字。不等他去细想,面前的黑暗就瞬间散去,月光照射在他的眼皮上,刺得他流下泪水。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四处摸来摸去,终于摸到刀柄,抽出挥开蕴绕在他身上的皮毛。
“娄丙,你在哪?!”姬无欢大叫着撕扯着蛇神,他的手上缠绕着浓厚的灵力,只消轻轻一碰,蛇身就断裂成数段,落在地上继续向着一个方向跑去。娄丙这才发现包裹着自己的才不是什么巨蛇的身体,而是成千上万只负鼠。它们汇聚成一条长蛇,飞快前行。他的右腿卡在负鼠堆里,根本无法逃脱。
“我在这儿!”他冲着姬无欢吼道,对方立刻看到了他,轻快地踩着鼠群飞奔到他面前,如法炮制地扯开成堆的负鼠。可更多负鼠一瞬间就会代替那些被扔出族群的同胞,将娄丙困在鼠群里动弹不得。眼看着鼠群就要冲出森林,姬无欢情急之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瓶,将其中的液体滴在娄丙被困触一寸外的一只负鼠身上。
只听那负鼠发出一声尖叫,浑身的茂发和皮肉迅速萎缩,而它旁边的那只负鼠也同样挣扎着缩成一团,以最初的那只负鼠为中心,这种症状飞快地扩散到几十只外。姬无欢趁机将娄丙从中救出,两人一同往一侧用力一跳,相拥着翻滚到几丈外。
负鼠们死去、又填上空缺,依旧一路向前,直到冲破最后一层林木,来到悬崖前,它们也没有停下奔腾的脚步。成千上万的负鼠冲出悬崖,在皎洁的满月下如蛟龙般飞上半空,遂落入万丈深渊。
娄丙急匆匆地跑到悬崖边,已经看不到那些负鼠的踪迹了。他不甘地咋舌:“这下大妖的妖丹没了不说,还浪费了时间。无欢,谢谢你救了我,但太危险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他一回头,就愣住了。他本以为姬无欢会是红着眼眶数落他自作主张,然而姬无欢却是黑着一张脸,声音冰冷:“那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呃,我知错了,但总会有办法的……”娄丙说不出的心虚。
“那如果没办法呢?!”姬无欢突然拔高嗓音,“你刚才不也是一筹莫展么?如果我不来救你,你是打算就这么陪着一群老鼠殉情吗?连个念想都不留给我?”
娄丙从没见过姬无欢生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也激起一点儿逆反心理:“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我这不是担心你,想、想尽快凑齐妖丹么……你这么凶我作甚……”
“那也不行。我的病就算不治也不会马上就死了。但你要是死了,我、我……”姬无欢将脸埋在手心里,声泪俱下,“你就算修炼了,也只是个人类啊!算我求求你了,你别逞强了,就算治不好也没事,求你留在我身边吧……不要死……”
娄丙愣神半晌,慢吞吞地搂住姬无欢细细颤抖的身子,讲下巴搁在他肩上蹭了蹭:“我知道了,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了。”
时间顺转而逝,三天一眨眼就过去,山下结界再次打开,弟子们纷纷下山进行结算。山脚下搭了个棚,白色桌布上均等地放置着三竿盛,而在称前则排起了三道长龙。经历三天殊死搏斗的弟子们纷纷将自己收集到的妖丹放在称上,换取等价的灵石,以便日后换取物资。而这一行人在一众憔悴的弟子中就显得十分显眼了。娄丙又是扒皮又是割肉的,身上缠绕的兽皮简直像个刚从原始社会山洞里爬出来的野人。而除了那两个小弟子也跟着他们一顿好吃好喝,一番磨炼下来竟是胖了一圈,面色也红润了。唯一没什么改变的还得是姬无欢,依旧是一副灵气翩翩的仙女气质,吸引了一票注目。
轮到他们时,娄丙打头将布袋子里的几十颗肉眼可见地冒着妖气的妖丹一股脑儿地倒在称上,只听“咚”的一声,秤砣那一侧猛地抬起,而托盘重重砸在桌上,妖丹跟雨点似的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周围的弟子目瞪口呆,连负责掌称的弟子都被惊得哑口无言。还是娄丙先开口:“哎,不好意思啊,下手没个轻重。”他这么说着一边弯下腰捡起妖丹,掌称弟子这才回过神来招呼几个弟子一块帮忙。最后数下来,娄丙他们除去给了那俩药修弟子的,居然还有四十三颗妖丹,远远超过了一开始的计划。
这也得多亏那天夜里娄丙和姬无欢互相坦陈了心思,虽然没得到“巨蛇”的妖丹,还浪费了一整晚的时间,两人还是利用剩下的时间收拾了不少妖兽。正如解飞鸿所料,即使对于一般弟子而言棘手的林中妖兽,大多在娄丙看来都是一击就能毙命的小妖兽,偶尔遇到几个皮糙耐揍的,也统统在姬无欢一曲安眠谣下摇摇欲坠,回过神来就是身首分离。狩猎十分顺利,就算偶尔受了小伤,娄丙也不再逞强,老老实实把伤口露出来给姬无欢看。后者虽然埋怨他不够小心,脸上写满了心疼,也不像之前那样生气了,叫来两个药修弟子替他疗伤。
在这时候姬无欢就用乐声纾解他的疲惫。他本就擅长琴乐,在通了灵脉后,更是能将乐声与情绪融合,先前催眠妖兽也是其中一种运用。在这没有琴的深山里,他也能拨弄空气中灵力形成的“琴弦”,也就是娄丙闭眼时能看到的灵气的流动,从而奏出能干扰生灵的灵乐。
等掌称弟子估完了妖丹的价值,打算将灵石交付给他时,娄丙打断道:“我不想要灵石,这些妖丹我想直接拿去给药王峰的前辈,行么?”这是解飞鸿教他的,面前的弟子果然露出难色,却没有直接回绝,而是和身旁两个弟子交换了眼神后点头道:“你跟我来吧。”
他与两个药修弟子暂时告别,带着姬无欢一同跟上那个弟子。他们绕过人群,走了两、三里的山路,才被带到一处人烟稀少的木屋前。掌称弟子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想要见师叔的话,请往在屋内等候。”说完便行了一礼,告退了。
木屋较为简陋,比起娄丙他们前几日住的偏院还要破一些。一颗雪松盘罄在木屋南侧,厚实的盖雪针叶将日光完全遮去,徒增一丝阴森森的感觉。他决定将姬无欢护在身后,自己打头阵一探究竟。然而不等他动手,姬无欢就抢先一步敲了敲门:“打扰了。”
屋内没人,推开木门里头也只是陈列着普通家居——一张木桌子,两张木椅。桌上放着一套茶具,屋子深处则是一道卷帘。既然屋主不在,贸然搜索或是坐下也不礼貌,两人便只是在门口等候。又过了半刻钟,一个身影出现在山路的尽头。那人身着亚麻色的布衣,领子规规矩矩地扣到了第一颗,袖子却卷至肩膀处,露出两条结实的胳膊。他背着一捆木柴,腰间还挎着把伐木斧。
“哎?”那人见门口站着人,或许是因为久违的生面孔,他有些局促不安,又看着像是兴奋,“是新来药王峰的师弟们么?快别站在这儿啊,多冷呐!进屋我给你们生火,泡点热茶,暖暖身子。”
娄丙眯了眯眼,面前这人的灵力并不浓厚,甚至有些虚弱,要不是较宽的灵脉,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人。可看他举止模样也不像是刚入门的小弟子,反倒是个善于照顾人的大哥形象。就在他疑惑之时,那人就热情地将他俩带入屋内,请他们坐下后说是出去烧水,就跑了出去。
“这就是那‘性情古怪的神秘药修’么?”娄丙凑到姬无欢耳边,有些不信。
“不太像。”姬无欢摇头,“光是听解飞鸿的描述,也不该是这种柴米油盐醋的感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猜测那人的身份时,他就拎着一只脑袋大的热水壶进来了。滚烫的清水和干花涩叶一同注入茶壶,不一会儿就满屋飘向。吃了几天大鱼大肉,正好能清扫蒙了一层油水的内脏。娄丙接过茶杯道谢后便自报了家门:“在下娄丙,枉费了你的好意,但在下并非是来拜师的弟子。此行是为了拜见药王峰的前辈,询问二三。”
那人愣了一下,视线在两人只见游曳了片刻,放下水壶:“原来如此,想必是这位公子,”他看着姬无欢说,“身体上的问题对吧?这方面药王峰上有所造诣的修士的确不少,其中你所说的‘前辈’我也有头绪。不过可惜的是我不过是一介弟子罢了,要替你引荐,也并非容易之举……哦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药王峰,季仙师门下的大弟子,张良。你们也不必客气,放松些就好了。引荐的事情我也会想办法,你们不要急。”
“谢谢张师兄,你费心了。”姬无欢笑了笑。通常见到他魅惑众生的笑容的人都会多少为其倾心,而张良只是挪开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娄丙倒是对他这种态度很是受用:“我们听说前辈是这世上少有能化妖丹为己用的修士,也准备了伴手礼。”他打开口袋,里头妖冶的气息令张良不由得吃惊:“这么多?的确,要是有这么多的话,说不定他也会……我今晚就去试试看吧。”
“这也算是我们的诚意。”娄丙说,“这次还得麻烦你帮我们这个大忙了,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必鼎力相助。”
张良接受了他的好意,便暂时告别,说是要去请见那位药修了。娄丙好奇地向外望去,就见他在贫瘠的院子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地儿盘腿坐下,掐了两个诀——他见解飞鸿也掐过,是传音诀。可他也记得解飞鸿说,这种诀通常是两个约定好要通过传音诀对话的人才能使用,莫非张良和那药修本就关系非同寻常不成?
很快,张良就回来了,额头上浮着一层豆大的汗珠:“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吧。姑且得到了许可,但我今夜得去寻他提前商讨一番,毕竟突然登门造访有失礼仪,我先打点打点。你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我会为你们准备好起居的。”
“不必!”娄丙受宠若惊,“本就占用你的时间,还要鸠占鹊巢,甚至让屋主照顾身边事儿,实在是太不合礼数。”
姬无欢遂接过话头:“没错,我们在北崖上有居处,不劳烦你费心了。不过我看你似乎面色不佳,是发生了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张良面如土色,苦笑着摇头:“可能是近日过于操劳了,看来我需要好好休息了,哈哈。”他看了眼天色,将汗水抹去,“时间不早了,我该动身前往季仙师那儿了,就不送你们回去了,路上小心。”
道别后,二人回到剑峰的住处时,解飞鸿已经在院子里等候多时,一见他们回来就夸张地挥手:“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娄丙和他碰了记胳膊当做招呼:“特别顺利,你是没看到那些弟子见我拿出那么多妖丹的时候的表情,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哈哈,太爽了。当然,要紧事儿也办好了,我们见到了个叫张良的弟子,他说会带我们去见那季仙师。”
“张良?”解飞鸿一愣,“你是说那个长得挺质朴的老好人,张师兄么?”
“怎么,你认识他?”娄丙反问。
“那当然,他本来是我们剑峰的弟子啊!”解飞鸿苦笑,“就是在以前住在这儿的师兄,不过我那时也还小,只记得他特别会照顾人。你看,本来一般弟子上山都是在七、八岁的年级,连字都认不全呢,就离开了爹娘的怀抱,师兄就当爹又当娘,也算是我们的半个师傅了。所以听说他离开的时候,一票弟子都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他露出了很怀念的神情,可下一瞬就注意到了娄丙狡黠的笑容,立刻改口,“你看什么看?我可没哭!”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娄丙坏笑。
解飞鸿一噎,转移话题:“不过我听说师兄和他师傅关系不好,看来是空穴来风了。你们这两天一定累了,我没帮上忙,也就只能替你们收拾收拾房间之类的了。”
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有人先他们一步把杂物做了,娄丙有些不好意思地请他进屋坐一会儿,就被姬无欢抢先一步抱住胳膊打断道:“娄大哥,你忘了和我约好回来之后要做什么吗了?”
“什么?”不等娄丙回应,解飞鸿飞快地在两人之间转动着眼珠子,紧接着就闹了个大红脸:“哦、哦!是我打扰了,你们慢用!”紧接着他就脚底抹了油似的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临走前留了句,“等你们什么时候,呃……完事儿了,再叫我吧,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食物的!”
娄丙还没来得及叫住他呢,解飞鸿就一溜烟地消失在了山路的尽头。他莫名其妙地搂着姬无欢的腰:“他是不是吃错了什么?”
“谁知道呢,或许是要去找他那师弟也说不定。”姬无欢轻笑,“不过机会难得,夜色悠长,不如来我屋里促膝长谈一番吧。”
娄丙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怎么——唉!怎么一天到晚脑子里就是这种事儿?”
“嘻嘻,人生苦短,何不及时作乐?”姬无欢枕在他软绵绵的胸肌上,小鸟依人地抬起眼——他明明就和娄丙差不多高,却总喜欢这样依偎着对方,“好不好?”
娄丙眼睛一闭,就知道今夜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山峰高耸入云,瀑布如雪白、上好的丝绸从峰顶垂下,落入湍急的川流推动着几十座高大的水车。每一架水车连接着一座约二人高的炼丹炉,炉底火光熊熊,药修弟子们捧着格式药材忙忙碌碌地穿梭其中。青烟袅袅盘入层层叠叠的白云之中,一副欣欣向荣模样。
“跟我想得不大一样啊。”娄丙左顾右盼,从一个路过的弟子抱的箩筐里抓起一把药材闻了闻,又放回去。张良笑道:“山下的绘本多数画的那都是几十年前的药王峰了,”他在自己腰间比划了一下,“听说那时候用的还是这么矮的炉子。”
拨开云雾,一座二层高的庙宇似的建筑掩藏在两颗松柏之间。约三丈高的华松倾斜,沉重的针叶盖在屋顶。或许是因为炉火的关系,整座药王峰相比起剑峰要高上一些,皑皑白雪化作水滴,又在屋檐下凝结成一根根晶莹剔透的冰柱,一不小心就容易磕着脑袋。
“小心。”张良提醒道,抬手将大门入口处的冰柱挥去。厅堂内空无一人,娄丙扫了一眼:“我们是不是来早了?”
张良闭眼探了会儿灵气,无奈地让他们在原地等候片刻,就往厅堂深处走去。在幽深的殿后,撩开一面黑色的帘幕,娄丙听到里头似乎是有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声音。张良放下帘子,点起一盏蜡烛。烛光透过帘幕,将里头的影子映照在帘上。娄丙这才看出这房屋原来是以帘幕为分界线的前、后两间屋子。这一侧是接客用的厅堂,另一侧则是屋主起居之所。
帘幕的那一头放着一张大床,床边有两只半人高的烛台。张良于是点起另一只蜡烛,半跪在床边将一只手抚在那人身上:“师傅,醒醒。”
师傅?不等娄丙感到疑惑,他就听那人打了个呵欠,揽着张良的脖子优哉游哉地爬了起来。隔着帘子,那人略微低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过来。”娄丙隐约看见他勾了勾手指,就觉得身边一阵风“嗖”地吹过,下一瞬姬无欢就被扯到了账前。他立刻警惕地准备拔剑,就被张良阻止了下来。半信半疑地看着那人用灵力将姬无欢的脑袋左右摆弄了看来看去。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让张良带着娄丙暂时退下。娄丙虽有顾虑,却还是在姬无欢说:“我没事。”后,乖乖跟着张良出去了。这屋子虽说不上华贵,但门一合上就听不到一点儿动静了。娄丙有些担心地问:“那是你师傅?”
“对。”张良挠脸。
“之前怎没听你说?看你昨天一番纠结的,我还以为是难为你了。”娄丙问了,就见张良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地搓开了视线,然后苦笑着解释道:“师傅他天赋异禀,炼出了无数齐丹妙药,受人敬仰。而我完全没有一丁点儿药修的天赋,光是留在药王峰就说不过去了,还被师傅收作唯一的弟子,享受别人受不到的待遇。这本就引起不少弟子的不满,要是我还以自己弟子的身份麻烦师傅,准又要让人看不惯了。”
娄丙皱眉:“这能怪你么?又不是你自己求着上药王峰的,不是你师傅把你从剑峰带来的么。”
“这你都听说了?”张良动作一顿。
“昂,反正就是无意中听说的。”娄丙模糊一笔带过,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要是介意,就当是给我们牵个线罢了,最终能不能同意帮忙治病不还是你师傅决定的么?麻不麻烦都得是他自己判断不是?要是助人为乐也能引起不满的话,那就纯属那些人吃饱了撑着。再说了,我之前参加门派比武时遇到了你们山上下来的两个弟子,他们都说山上有个特别会照顾人的师兄。虽然没说名字,但我估计就是你了,对吧?”
张良被他说得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别说了,多臊啊!”过了会儿,见娄丙真的闭嘴了,他又忍不住追问,“真的?怎么说我的?”
娄丙哈哈大笑,张良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在两人谈笑风生时,姬无欢推门走了出来:“在聊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就聊些琐碎的,你怎么样?”娄丙一打滚就爬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见他身上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前辈答应替我治病了,不过作为回报,我们得替他处理点药王峰上的杂事。”姬无欢面露愧疚之色,“可能得麻烦你了,娄大哥。”
“这有啥,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娄丙余光掠过张良,凑到姬无欢耳边压低声音,“你到时候多亲我几口不就完事儿了?”
姬无欢脸颊微红,轻轻拍了记他的胸膛:“昨晚还不够呢?”
“够了、够了,”娄丙双手举过头顶,往后退了两步。
“晚了,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姬无欢好笑道,转而又看向张良,“前辈让我转达给你,说是他的药快吃完了,让你去尽快炼一些来。”
张良明显身形一晃,娄丙就问:“药?你师傅他身体不好么?”
“也……算不上,但修士修炼到一定程度,难免需要丹药辅助。师傅他吃的这种丹药需要一些较难入手的药材,而我又因习剑而比这里的弟子强健不少,他就时常就会拜托我去收集这些药材。”张良解释道。
娄丙一听,寻思着这是个大好的报恩机会,便说:“我替你去取这药材吧!”不等张良反驳,他就毛遂自荐,“你就放心吧,我不敢说大话,但应当还是能帮上些忙的。你就当是我报答你,没你牵线,我……”他飞快地瞥了眼姬无欢,改口道,“你师傅就不会给他治病,这有恩不报,我心里过不去啊!”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张良哭笑不得,有被娄丙几句绕了进去,最后只好答应下来。
这种稀奇的药材只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悬崖峭壁之下,灵力沉淀之处,一条灵脉上一年至多也就能生长出一到两棵,且生长过一次的地方直到数十年后都不会再有了。据张良说,他每半年会去悬崖底下寻找这种药草,再晒干磨成粉末,以便日后保存。他这半年时不时会下山寻找,却一直气运不佳,正打算这几日再次动身。
娄丙不知为何,听他描述这种药草时,浑身莫名发冷。可他仔细去追寻这种凉意的来源,却又烟消云散。他没细想,便拍着胸膛保证道:“没问题,我来吧。你把那草药长什么样、有什么要注意的告诉我。”
张良给了他一卷牛皮纸,上面画着那种灵草,看起来就和普通蕨草没什么两样。张良说:“它是蓝色的,是那种淡蓝,你靠近它应当就会感觉到一股凉意,很容易和其他草药区别。不过人碰久了这玩意,就容易阴气入体,你一旦找到了,就立刻回来,明白吗?当然也不要勉强自己,我会给你带些食物,谷底常昼,你就考一日三餐肚子瘪下去的速度来估摸时间,差不多到最后一餐时还没找到,也别勉强了,赶紧上来,好吗?”
“明白,不过你这样特别像什么知道吗?”娄丙笑着自问自答,“那种把孩子送出家门又担心不已的娘。”听闻张良就笑了起来,让他别挖苦自己了。反倒是娄丙自己一愣,他从小就不怎么记得爹娘的事,虽然不至于不知道母子亲情是何物,却也没有能轻快地借此调侃的洒脱。正当他疑惑之时,姬无欢搂着他的胳膊:“我也要去。”
“什么?这怎么行?”娄丙蹙眉,“你没听他说的么,那灵草阴气重,你不要命了?”
“我不碰不就好了。”姬无欢嘟嘴,死活不肯放手,“你之前刚跟我说好的,这就忘了,又要一个人去逞强、去冒险了?”
娄丙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最后也只好带着他一道来到谷边。峡谷内,仅仅脚下几丈,就蒙上了一层浓厚的白雾。幽风阵阵,娄丙用灵气钉在地面扎实了才勉强稳住步履。张良抓着一根从树上挡下来的藤蔓,眯着眼睛往下看:“现在谷底没什么妖兽,正好是下去的好时机。”
“妖兽?”娄丙一下子来了劲儿,“什么妖兽?”
“你想都别想。”姬无欢掐着他的腰,“这么陡的悬崖上,你打一个试试看,我把你敲晕了拖也要把你拖走。”
张良赞同道:“谷底的妖兽和你前几日在山上遇到的不一样,这底下有不少大妖,不过好在谷底迷雾能遮断灵力的流动,所以妖兽们也只能通过视力来寻找猎物,只要注意不被发现就行了——毕竟大妖通常都有灵松那么大,你总不会看不见。”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种话,我一会儿被妖兽发现的可能性就会特别高?”娄丙说。又听张良叮嘱了几句,他便深吸一口气,踩着一块岩石,开始缓缓往下。好在爬了十几分钟,都没遇到能说得上是断壁绝崖的地形,只要稍加小心,就不会失足。不过他还是放不下心,走两步就回头看看姬无欢还跟着不,把后者看得好笑:“我有这么弱么,你一直担心我。”语气听着不像在埋怨,反而蕴藏着喜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搭着话,身边的雾气逐渐浓重,娄丙突然一顿——他们遇到了第一个坎儿。只见方才还算平稳的坡度忽然变得陡峭,下一段能走的路在约两丈外。两人将灵力汇聚在掌心,这样他的体重撑在岩石上,就能爬到另一端。接下来的路就坎坷了许多,需要使用灵力的场面变多,等二人爬到谷底已经是整整一日之后——当然这也是估算出来的。
谷底并不像娄丙想象中那般幽深,翻到冥冥之中回荡着一层他看不清的幽光。光秃秃的岩石堆砌成一个又一个小坡,雾气浓到连半步之遥都难以看清。
“这可怎么找啊!”娄丙犯了难,就被姬无欢捂住嘴巴:“嘘!”
他疑惑地顺着姬无欢的眼神望去,起初还没发现什么,就见云雾被拨向两侧,一个像座小山那么大的妖兽浮在半空中,从一片岩壁后冒出脑袋,迟缓地“游”向西边。它长得像一条鲶鱼,两根胡须飘荡在空气中,光是这俩胡须带起的风都足以将两人掀翻在地。
娄丙将姬无欢护在身后,就听他拉着他的衣袖低声说:“那儿有个山洞,我们躲进去。”
那巨大的妖兽腹部被一道道纹路分割成无数条状的长条,两只腹鳍在空气中掀起壮阔波澜,背上垂下的滕柳与爬山虎将它的身子掩埋成一座绿色的大山。离得太远,它的移动看起来缓慢至极。娄丙二人躲在山洞里,悄悄探出半个脑袋,随即又收了回来。
“怎么办,等它先游开,我们再出去?”娄丙问。
姬无欢摇头:“它没注意到我们,而且以它那体型,应该不会捕猎其它生物。”
“你怎么知道的?”娄丙疑惑道,“那家伙那——么大一只,要是不捕食,它怎么长成那种块头的?”
“恰恰相反,通常与咱们差不多大,或是更大一些的猛兽是有不少吃肉的,但要维持那么大的体型,如果靠捕猎为生是很难支持它捕猎甚至是呼吸所耗费的能量的。”姬无欢婉婉到来,“而且那种体型也无法隐蔽自身,往往在它发现猎物之前,猎物就跑了,就像我们这样。”
娄丙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它吃的是什么?”
姬无欢望向那条巨大的鲶鱼。鲶鱼徐徐张开巨口,周围的气流被它吸入口中,又从鳃片里吹出,就像是普通的鱼那样呼吸着。他眯了眯眼:“以它那个体型推算,这峡谷里生长的植物绝对无法满足它需要的食物量……灵气,它如果不是从别处偶尔误入这篇峡谷,那么它应当只能是直接吸食灵气而活。”
“还能这样?我怎么不能靠吃灵气活着?”娄丙惊讶道,“灵气不该只是修行路上的‘能量’么,还能代替食物?那我们之前在山上看到的那些妖兽不也得吃肉、菜的么,解飞鸿也见他喝汤的时候少动筷子,只吃灵气啊。”
“那是因为无论是修仙之人或是妖兽、灵兽,在体内灵气积累到一定程度前,我们的内腑需要食物调养。”姬无欢戳了戳娄丙的肚子,“就是这里,食物被我们的脏腑消化,转化成运作身体的能量——这和灵力本质上其实没有什么大区别,只不过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灵力至多起到强化、而非运转身体的作用。而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后,食物的作用就会开始弱化,因为我们体内的灵力浓度已经高到足以支撑日常生活的程度,这也就是你在话本里常看到的‘辟谷’。”
“这样啊。”娄丙似懂非懂,“都是菜鸟,你怎么就比我懂得多得多?”
姬无欢笑了:“那不然呢,是谁天天在书楼里睡大觉?”
娄丙被他说红了脸,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不过既然那条大鲶鱼吃的是灵力,那它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憔悴?”他吸了口气,“这谷底的灵力浓度可不亚于灵山上多少啊。”
“我也觉得奇怪。”姬无欢勾着娄丙让他凑到洞穴口,一齐端详那条鲶鱼。只见它庞大的、黑蓝色的身躯慢慢吞吞地摆动着,乍一看像在云雾里起伏游荡,但动作里却缺少了力道,更像是被灵力的波动而推着漂浮。他说:“你看它身上那些植物,似乎是在它的背上生长出了一片绿植,可中间却有一块光秃秃的皮肤。”
娄丙灵光乍现:“你是说灵草可能长在它背上?”
“当然这只是一种猜想。这种灵草是直接从土壤里汲取灵气的话,那么不是地面,换作蕴含着大量灵力的兽类应当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断地从空气中吸取贮藏灵力,作为养料‘供奉’给它呢。”姬无欢满意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就像奖励小狗那样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忍不住使劲揉他的脑袋,直到娄丙臊得躲开才作罢。他即使松了手,却也依旧搭在娄丙肩上:“不过在这种猜想上结合张亮说的,他自从一年前采到了灵草,就再也没能找到过。若是这次灵草并非生长在地上,而是在一个时刻会变更居所,又让张良避之不及的巨兽,那么似乎这个猜想就变得更可信了。”
娄丙听得不由得拍手,一双真挚的眼睛盯得姬无欢有些羞涩,收敛了视线将一律长发别至耳后:“无欢是这么想的,但目前还对那妖兽有多强大、使用什么妖术一无所知,冒然前去实在是无谋之举。归根结底还是连实践的第一步都无法踏出,对不起。”
“这有啥好道歉的!”娄丙赶紧揽着他的脖子就往怀里一摁,揉来搓去好几个来回,才把姬无欢乱糟糟的脑袋从他的胸肌间解放出来,“既然猜测灵草就在它背上,那么总比漫无目的地去找要好上不知多少!至于怎么上去,我已经有了个想法。”
鲶鱼落在地上的阴影又浓又宽,就像是黑夜降临。灵动的乐声不知不觉潜入空气的流动之中,鲶鱼本就迟缓的动作似乎被什么牵引着,从漫无目的地飘荡转而找到一个方向游去——那是七只拍成一条斜线的鸟兽。它们也像是被什么操控着一般,朝着同一个方向飞奔,而乐声似乎就是从它们身上传来。鲶鱼追随着这些鸟兽,距离一点又一点地缩短,最终鲶鱼俯下身,它的嘴就像一口没有底的深渊,将这些倒霉的鸟兽卷入口中。它发出一声悠长陈厚的鸣叫,再次回到呆滞的游荡之中。
而它的背上,娄丙一手穿过姬无欢膝下,将他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绕去摸他的额头,擦去上面细密的汗珠:“你没事吧?”他看着十分懊恼,“说是计划,结果还是让你勉强了。所以我才说用我的灵力来操控那些鸟兽,毕竟你灵力没我这么多,又有身体的限制……”
姬无欢食指轻轻点在他的嘴唇上:“可要是失败了呢?还得娄大哥抱着我逃过一劫呢。而且你还得温存体力寻找灵草,先放我下来吧,我能走。”可娄丙说什么也不肯,最终只好妥协让姬无欢挂在他背上。
鲶鱼背上的绿植远比他们预想中的要复杂,普遍并不高大,却种类繁多。先踏入的是一片到脚踝高的狗尾巴草,草穗无毒,扎在裸露的皮肤上却会挠出一片红点,原来是草丛里栖息着大量指甲盖大的蝽。这些黑虫子背上长着几颗白色的斑点,大批迁徙起来十分显眼,就像是一条有声的银河,“沙沙”躁动着飞快攀上一棵二人高的橡树。刹那间,它们就讲这棵橡树占据了,几只鸟从树上冲出,甩开咬在它们身上的蝽,挥着羽毛落在不远处的一座石堆上。撇开挂在树间的藤蔓,溪流鸟鸣,俨然是一副世外桃源模样,难以想象居然是在一条鲶鱼背上。
“他怎么也来了?”突然有人说话,不等娄丙寻到那人在哪,就有另一个人附和道:“可不是么。”随着二人交谈的声音和阵阵马蹄、铠甲刀枪碰撞逐渐响起。娄丙将身后的姬无欢护住:“小心,这里有人!”可却没得到回应,他惊愕地回头,就见身后空无一人,再看向前方,原本幽静的林溪变成冰封的雪地,他的视线被上下两捆遮风的布条挡去了大半。寒风刺骨这四个字说得实在是好,他几乎要觉得自己的鼻梁和眼皮子要被生生削下来,头发上结满了冰碴子,四肢更是稍稍挪动半步就像是要烧起来,碎裂成无数冰疙瘩。
“问你话呢,你个哈巴狗,又跟过来做什么?”一个身着白袄的少年蛮横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同衣衫简陋的苟铭不同,光是看裁缝剪裁就能瞧出他身上的衣服华贵典雅,一定是下了大功夫的。而他身后跟着一行武夫,士气浩浩荡荡地踏着雪。来人正是当今皇朝的七皇子晨璐,打第一面起就对苟铭多有刁难,不是斥责他衣着低俗破烂,就是抱怨其行为举止不够雅观。对此,苟铭往往会翻个白眼挖着耳朵:“你光说有什么用,倒是给钱让老子买一身好看的衣服啊。”
这次面对晨璐的质问,他更是连个眼神都不给,就自顾自地一步一个脚印往雪山上爬。另一个狗腿子修士——李娟连忙跟上来抓住他一条胳膊,疼得苟铭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抡下山,可是不行,周围人太多了。他只能听着晨璐对他指指点点:“你好意思么,真把自己当鹤仙大人的道侣了?还上赶着巴巴地舔人家,该说不愧是狗么,这么没有尊严。”
“我警告你,这次要是找到了灵草,你必须把它交给我,要由我亲手交给鹤仙大人!”晨璐身高不高,嗓门儿倒是大得很,吸引得周围的修士都纷纷向这里看来。他似乎是对这种情况感到得意,一脚踢在苟铭小腿上,想叫他吃个教训。不料苟铭的腿硬得像根柱子似的,一脚下去反倒是他自己“嗷”地一声一蹦三尺高,落地脚底一滑,“哧溜”一下后脑勺着地糖地上滚出去老远,重重撞在一块石头上才总算没白爬这两个时辰的山路。
李娟立刻跑过去查看他家主子有没有受伤,结果一心急,脚底凝聚起一股灵力腾起半尺,下一瞬就被一阵飓风刮得失去重心,也跟着他家主子滚下了山坡。苟铭才懒得理他们,冷笑一声掂了掂背上沉甸甸的包裹就继续往上爬。不过碍事的不只是那一对主仆,苟铭觉得要是自己天黑了都还没能爬上峰顶,一定是因为自己每爬半刻钟,就得有起码一个没眼力见儿的傻子来找他的麻烦。这让他不得不花费多余的灵力将他们赶走,毕竟跟那对主仆一样傻的实在是不太多。终于夜幕降临,山顶已经先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修士在四处扎营,点起灵火取暖熬茶,然后从四面八方扬起棋声,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输了棋后的哀叹。
苟铭选了个面向南边的雪坡,扯下缠着脑袋的厚布条,两只毛茸茸的狼耳朵扑腾两下将雪甩开。他鼻子耸动几下,在一块平滑的雪坡前停下脚步,将行李放在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吸了口气,将爪子“哧”地插入雪中。他几下挖开皑皑白雪,一块雪砖崩裂,露出了里头约一间卧房那么大的山洞。他警惕地闻了闻,确保没有其他动物在里头后,便背着行李大摇大摆地住了进去。和在雪山表面扎营不同,山洞里没有风雪,甚至说得上暖和。他打开包裹取出两张羊皮,一张铺在地上,另一张披在身上,又架起一口大锅,将牛脂煎化,烤至焦黄,才把两只路上抓到的野豚鼠剥了皮扔进锅里。葱姜有限,但他毫不吝啬地加了一大把去腥,又淋上一大勺黄酒和麻油,最后盖上锅盖等待焖煮。
不一会儿,肉香就飘荡在山洞里,勾得他馋虫大犯,口水挂在嘴角成了冰柱。不只是他,两个身着破烂的修士站在洞口,干巴巴地望向他,正是方才摔得稀巴烂的二皇子晨璐和李娟。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正巧一阵暴风雪掀起白浪滚滚,晨璐赶紧拉着李娟钻进了山洞。那群护送晨璐上山的武夫不见行踪,俩人皆是蓬头垢面,脸上的冰碴子还没拍干净,连着泥污一起糊在脸上,束发的带子也不知去了哪儿,华贵的袄子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划痕。他不等苟铭开口,就先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这片土地都是我父皇的东西,我爱呆多久就呆多久!你没资格赶我走!”
苟铭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揭盖往锅里撒了吧调味发热的药粉:“那看来你父皇尿还真多,到处洒一点儿就当是自己的地盘了。”
晨璐气得涨红了脸,立马跳起来指着苟铭的鼻子:“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我父皇是狗?”他瞥到锅边的豚鼠皮,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讥笑道,“呵,看来你就是狗眼看人低,吃老鼠的野狗罢了!”说着他招呼李娟坐在自己身边,命令道,“把吃的拿出来!”
他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上山前主仆二人猜测这会是一场长久战,于是准备了不少食粮。然而李娟忧心忡忡地凑到他耳边:“殿下,咱们带的食物不都在刚才掉下悬崖了么?”
“什么!?”晨璐惊愕地大喊一声,余光瞥到苟铭,又立刻按捺下声音,“那、那该怎么办?”
“回殿下,奴婢还带着一包干粮。”李娟掏出一只布袋子,往地上铺了张油纸,将里头的干粮倒在上面。只见面饼因为失去水分,又被放在包裹里蹂躏了一路,已经碎成了一片片碎屑。晨璐肉眼可见地失落了下来,可还是强打精神:“这有什么,面粉可是咱们中原人智慧的结晶!种小麦,然后磨成粉末,最后花时间揉成面团烤出来的饼,又香又大!”他往嘴里塞了一块面饼,干嚼了两口,重复到,“又香、咳咳……又大!”
苟铭支起眼皮子扫了他俩一眼,揭盖盛汤。油光闪亮的汤汁浓稠,几块切成四方形的豚鼠肉票在汤碗里。他往上撒了一把芹菜碎的功夫,表面就凝起了一层油衣,用筷子一搅,尝起来香得他眉毛都舒展开了。晨璐和李娟口水都要掉下来了,就听苟铭说:“这面饼扔汤里煮着喝才叫一个香,可惜有些人呐,他只能干吃。”
晨璐指着他又是一顿“你”,却“你”不出个名堂,眼珠子都快落进汤里了,拼命吸着口水不让自己看上去太坍台。这时李娟往前挪了一步:“苟大哥,这样你看行么?我家主子在凡间可是名门望族,咱们现在所处的境遇是相似的,互相照顾照顾,我们下了山后也会在凡间给你个面子。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啊,你说是不是?”
然而苟铭不吃她这一套,摆了摆筷子:“爷没兴趣跟你们凡人打交道,你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态度。”说着,他端起碗喝了口汤,还十分做作地“哈~”了一声,不住地摇头晃脑,生怕这俩人不知道这汤有多鲜美似的。
李娟还想说什么,就被晨璐拦在身后:“你不要欺人太甚!不就是一碗汤吗,你不给我,我还不要呢!”
“那你别喝呗……”苟铭自顾自地喝汤,正打算再损他两句,就见晨璐咬紧了嘴唇,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在他那张沾满了泥污的脸蛋上滑出几道清痕。他目瞪口呆,与李娟交换了个眼神,后者赶紧扶着她家主子的肩膀摇了摇:“哎呀,殿下可是有哪儿不舒服?让奴婢给您瞧瞧,是不是哪里冻着了,还是磕到了?”
晨璐一把拍掉他的手:“你别碰我!我没伤,咱们这就走!谁要和这种晦气家伙呆一块儿啊!”他拉着李娟就要往洞外走,可外头暴雪皑皑,即使是有内力的武夫或是灵力高强的修士也难免遇难,更何况两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儿。他还没踏出去半步呢,脑袋就挨了苟铭狠狠一记,疼得他哭天喊地:“你什么意思!”
“我还问你什么意思呢。”苟铭居高临下地又给了他一巴掌,“这么大的雪,你要出去送死你就一个人去,别拉着你跟班儿。”
“你、你懂什么!他是我的奴婢,就是得伺候我的!”晨璐不服输地瞪着他,“你管得着吗?”
“这种大雪里,死一两个人也挺正常的。而且这一带地形被风一吹就变了,尸体通常放着不管,几个时辰就找也找不到了。”苟铭捏着下巴往外看,又上下打量着李娟,“嘶,看你是个可塑之才,明明小小年纪就炼得一身灵气,却好死不死跟了这么个没出息的主子。要不等你主子死了,爷给你介绍个庙,好好修行,早日成仙?”
晨璐一开始还没听懂,反应过来后脸“唰”地一下白了,紧紧抓着那李娟的衣袖摇头。好在李娟只是微微一笑:“殿下,您放心吧,奴婢就算是死也不会丢下殿下的。”
“娟儿……”晨璐吸了吸鼻子,随即得意洋洋地恶瞪着苟铭,“听到没有?你休想离间我和娟儿的关系!你听到没有!?”
苟铭可没兴趣听他俩主仆情深,不知啥时候就又蹲回锅前,盛了碗汤大快朵颐。他舔了舔嘴唇:“嘶,这儿还有点剩下的耗子汤,自己喝完吧,太撑;可扔了呢,又有些可惜。”
两人对视片刻,咽了口唾沫。李娟率先道:“我、我想喝!”晨璐也被带着点头,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我、我也……想喝……”
这回苟铭没有吝啬,把面饼碎扔进汤里煮成豚鼠泡馍,大方地招呼他们坐在锅边:“直接吃吧,没碗。”他看向眼神都直了的晨璐,“你说是一定要摘到那灵草给阿鹤,是为了什么?爷看你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也不是像要与他打好关系,在成仙后于仙界找落足之地的样子啊。”
被他点到痛处,晨璐不服气地反驳:“我没有灵力怎么了?没有灵力就不能想把灵草供奉给鹤仙了吗?”他话一出口,苟铭就把锅往回挪,他赶紧改口,“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我是一族供奉给皇帝的妾生下来的孩子,正常来说要继承皇位绝对轮不上我的,我本来也对这些并不在乎,可今年南边发了洪灾,正好淹了我娘的家乡,我娘哭着向皇帝求情都没人去管管。”他捧抓着木勺的手指缓缓锁紧,“我只见过那些乡民一面,那时候我太小了,也不记得他们。但如果我没法继承王位,他们就都活不下去了,而我娘和娟儿也就没了家乡。所以我必须继承皇位,为此我必须干出点大事儿。近年皇帝龙体日渐衰败,已隐隐有驾崩之势,于是我便想如果能说服掌管生死命运的鹤仙,是否可以使皇帝延寿、甚至是长命百岁、不老不死,以讨其欢心。”他说到这里,飞快地瞥了眼李娟,“这样说不定皇帝就能赐我为太子,这样我就能救你的家乡了,对吧,娟儿?
李娟对他笑了笑:“谢谢殿下为奴婢操心。”惹得晨璐心花怒放。
苟铭沉默片刻,又是一拳砸在他脑袋上,疼得晨璐嗷嗷大叫:“你这无礼之徒!接二连三地在我头上动粗,你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如果爷刚才把你俩扔出去,你打算怎么办?”苟铭问。
“什么怎么办,我当然是……”晨璐说到一半就没声儿了。
“她肯定打不过爷,外头寒风暴雪,你俩没有食物没有地方躲藏,要是遇到妖兽,活不过半个时辰。”苟铭说,“死人怎么继承皇位?”见晨璐不说话了,他便继续说,“你挑衅我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行为,不仅害得自己丧命,还连带着她和那一乡的人跟你陪葬。如果我是你,跪下也得求着一个灵力高强的人护我一直到下山。”
晨璐瞪着苟铭动了动嘴唇,半晌才咬着牙垂下脑袋。他将双手撑在地上,在李娟胆战心惊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将额头贴在地上。他的声音抖得像是只蝈蝈儿:“求、求你帮帮我,助我找到灵草。待我事成,我一定以举国之力报答你的恩情。”
“爷一向不收这种口头诺言。”苟铭说,“不过这次我记住了,你可别忘了。”
晨璐欣喜地抬起头,与李娟相视而笑:“那你的意思是——”
“这灵草就让给你好了。”苟铭耸肩。
“你这人看着凶巴巴的,其实还是个好人嘛!”晨璐一得意又没了个度,“不过说起来,你要找灵草又有什么用?我当然知道你是要给鹤仙,但你和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你也想要长生不老?”
苟铭翻了个白眼:“爷是妖,不是人,寿命够用了。”他顿了顿,勾起嘴角,表情温柔得像是一汪春水,“爷要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而且——他是爷总有一天要明媒正娶的老婆,爷现在找点儿礼物送他怎么了?他就喜欢吃这灵草羹!”
晨璐大跌眼镜:“这么珍贵的灵草他就拿来吃?不对,你们修士不是不用吃东西的吗?!”
“不用吃和不想吃可是两回事儿。”苟铭说,“爷的手艺这么好,他不吃是他的损失。”
晨璐咬着汤勺,深以为然。一旁李娟扯着他的袖子:“这不是重点呀,殿下!他刚才说什么?鹤仙是他将来的妻子!?难道他不是一厢情愿?”晨璐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调查了那么多,从来没有听说过鹤仙还有道侣!”
“所以爷不是说了吗,‘总有一天’。”苟铭不以为意。
“但就算你真的和鹤仙结成道侣,妖毕竟成不了仙,你们总有一天得……”李娟露出难过的神色,夹杂着一丝同情。
“这有啥,死就死了呗,万物皆有结束的那一瞬间。爷只要能和阿鹤厮守到生命的尽头就行了,大不了下辈子转世投胎,再缠他个一辈子。”苟铭将锅碗瓢盆收拾好,拍了拍身上的灰。他往洞口外瞥了眼,风变小了,便爬起来往外走:“唠了这么久,是时候出去找灵草了。”
仅仅只是一碗汤的功夫,洞外的雪山就像是被大刀阔斧砍过似的,完全没了先前的模样。从洞口向西是一座向上延伸的陡峭斜坡,继续走就能看见一片宽阔的树林;东侧则是一道巨大的裂缝,往下看去,谷底是一条湍急的墨江,声势浩大地向南边涌去。黑压压的江水被冰折射出深蓝色的光柱。风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划过皮肤插在地上;雪也成了石子儿大小,被风吹得完全不轻柔,稍不注意就将视线糊成一片白色。苟铭将鼠皮裹在脸上,另一张则在脖子上绕了一圈,以抵御风雪。晨璐和李娟也效仿着竖起衣襟、戴上帽子。
不远处的山坡和头顶的雪邱上,已经有不少修士在搜寻灵草。苟铭闭着眼睛嗅了嗅,便招呼二人往一处无人的群岭爬去。大约百来丈的雪岭上光秃秃的,一棵树也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会生长着灵草的模样。晨璐不由得疑惑:“这儿真的能有那传说中的灵草么?不是说只有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能侥幸生长出一株?我看这儿别说灵气了,连一点儿生灵都没有!”
“再说废话,爷就一脚给你踹下去了。”苟命冲着山崖下的江流点了点脚。晨璐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翻开到膝盖高的雪堆,一寸寸寻找灵草的气息。
在雪山步行本就是一项体力活,更何况要一直弯着腰,翻开厚重的积雪、甚至是石头。晨璐很快就腰酸背痛,支着膝盖大喘气。李娟见状让他去一边休息,晨璐不肯,硬是撑到了摇摇欲坠,一头栽进了雪地。
苟命揉着眉心,把脑袋上的鼠皮扯下来塞进他嘴里,叮嘱李娟:“你先背他回去吧,记得让他咬紧了,不然一路上张着嘴吃多了雪,体温降低太快也会死人。”
李娟点头,将晨璐轻松扛在肩上:“你呢?”晨璐趴在她肩上,不服气地还想爬起来,奈何四肢酸软得像是面条,只能挂着。
“再找一会儿吧。”苟铭抬头看了眼天色,因为灵气紊乱,天空被扭曲成类似丝绸似的一层层光晕。一道黑羽闪过,他瞳孔一缩,匆忙向两人伸出手:“小心!”
可还是为时已晚,只见一只形似秃鹫的怪鸟自半空向二人俯冲而来,李娟情急之下向一侧跃起。怪鸟双爪锋利,抓住晨璐的一条腿就生生剜下两片巴掌大的肉,疼得他一声大叫。怪鸟飞至空中盘旋一周,再次向二人袭来,苟铭没有再给它机会,抽出佩刀劈向它。只听刀刃划破风雪的声音就像鹰隼的啸声,将那怪鸟的左翼砍掉了大半。
怪鸟坠入雪中,染红了雪地。它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竟是没有退意,一声咆哮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冲向苟铭。失去了飞行这项特长的怪鸟自然不是苟铭的敌人,他矮身躲过怪鸟的翅膀,又趁着它抬起右爪抓向他时漏出的破绽,一翻身跃至它头顶,手起刀落,怪鸟的脑袋就咕噜咕噜滚出去老远。
就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怪鸟的身体抬起左爪,狠狠凿进雪地里。没了头部的身体不断抽搐,一下下地捶打着同一个地方。等苟命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就听山崖崩裂的声音——这一带本就地基脆弱,几乎由冰雪堆积而成。那怪鸟居然死也要拖着苟铭三人一道,坠入万丈悬崖。
不过苟铭即使受这雪山的影响使不上灵气,也依旧武功高强。他一脚蹬在山崖上,飞跃至李娟身边将两人抱住,又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根从断崖伸出的冰柱。冰柱应声断裂,紧接着他就抓住第二根、第三根,最后下坠的速度被缓冲,三人挂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墨江近在咫尺,再往下几丈,就会被卷入河流,死无葬所。
三人费了点劲儿爬上一处还算能落脚的石头,上面长满了青苔,一不小心就会打滑。李娟向苟铭低头:“感谢苟大哥不计前嫌,接二连三地帮助我们。”她面上带有些许不甘,咬紧牙关,握在面前的拳头发出关节摩擦的响声,“如果不是我无能……”
苟铭点着她的额头让她抬起脸:“那就慢慢变强。”说完,他淡漠地看向晨璐,像在暗示他说些什么。后者被他瞧得不自在,慢慢地涨红了脸,结巴着说:“我、我也谢谢你……娟儿、你也别太介意,要不是有你,我就死在那儿了……嘶!”脚伤严重,他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李娟利索地撕下一片袖子替他绑上伤口:“现在先这样忍忍,先想办法上去,再好好处理伤口!”
“没事儿,不必在乎我。”晨璐艰难地笑道,“反正这地儿天寒地冻的,伤口也不会那么快就化脓。”
李娟点头,望着字面意义上“远在天边”的悬崖:“苟大哥,这附近看起来没什么妖兽,暂时不必担心陷入缠斗。虽然可能会有些辛苦,但考虑到还得寻找灵草,我认为爬上去是最佳选择。”
“不行。要是出了状况,再不慎坠崖一次,我没法再保住三个人的性命。”苟铭毅然否决了她的提议,指向江对面的崖壁。那处水路崎岖,原本平缓的岸石忽然霍开一道口子,拓宽了水路。他说:“去那儿看看。”
跟随他的计划,三人果然找到一条虽然断断续续,但也能向上爬的小径。据苟命解释,那种陡然展开的水路附近通常会有一条汇合的水流,而这一带因冰雪变动剧烈,时常会封上一些较为狭窄的水流。因此如果运气好,能找到一条干涸的水路,就可以顺着向上爬,至少能到原先出水的地方。
一路向上,大约爬了半天,晨璐因失血而面色逐渐惨白,快到半路时,已经几乎失去了神志。李娟不得不将他放在地上,反复为其输送灵力。然而她本身也不是什么灵气高强的修士,自己也很快就支撑不住。在她第四次搜刮体内灵气时,苟铭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让她一边儿去,在掌心拢起一团灵气按入晨璐腹中为其吊命。
“你为什么要一直带着他?如果是要救家乡,找到灵草也够了,何需捎上这么个草包皇子?”苟铭盘腿坐在失去意识的晨璐身边,一手揣在怀里,另一只手源源不断地为其输送灵力。到底是百年的妖,他的灵力不是李娟能比的,不一会儿,晨露的面色就肉眼可见地有了血色,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李娟松了口气,粗糙地抹了把汗:“小璐对我而言不只是主子……”
苟铭眼神一闪:“嗯?”
“如果没有他,我肯定早就死了。是小璐把我带回王府,还给了我识字的机会,甚至有幸踏上仙途。”李娟掏出帕子细细擦去晨露脸上的灰尘和冷汗,“为了小璐,我什么都能做的。”
“……行。”苟铭哼了声,不轻不重地给了晨璐来回两巴掌,“醒醒,老让人女孩子背着你,不觉得丢人吗?”
晨璐惊醒,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对上了李娟的目光后更是不好意思。腿伤疼过也就麻木了,他“蹭”地窜了起来,扶着岩壁:“我、我自己走!”
“还是扶一把吧。”李娟还是固执地借了他个肩膀,互相搀扶、咬着牙继续往上爬。
路途中时不时有些石头、或是失足的动物甩下去,落进江中连声响都听不到。叫人不由得毛骨悚然,又后知后觉地庆幸苟铭的果断,不然三人的下场就和那些东西一样。当一轮玄月挂在空中,众星争耀之时,水路也终于到了尽头。苟铭敲了敲面前的冰墙,原先的流水应当就是从这里涌出的。然而距离悬崖还有约十丈的距离,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苟铭打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寻找另一条路。
这一次他遭到了李娟的反对:“苟大哥,如果我们再折路返回去找路,或是就算能幸运地在途中找到另一条通向悬崖上的路,也得花去不少时间。与这么多修士竞争寻找灵草本就是与时间的赛跑,这点距离还不如爬上去。我知道这是我们的任性,所以我会背着他爬上去,你不必担心我们!”
苟铭沉默了片刻:“那你们先爬,掉下来我还能兜着。”
于是就以李娟打头阵,晨璐趴在她背上,时不时扒紧岩壁替她减轻负担。两人不出半个时辰就已经爬到了悬崖口,倒在地上横七竖八。而苟铭却一减气势,慢吞吞地跟在几丈下的岩壁上。李娟掏出一截回旋镖,上面缠绕着丝绸,冲着苟铭喊:“苟大哥,接住!”
晨璐则四处观察着是否有鸟兽。他突然“哎”了一声,指向不远处的一截断崖:“那是什么?”
只见断崖下生出一条天蓝色的藤蔓随风飘荡,散发着浅浅的白光,就像是长了一层细细的绒毛似的。苟铭顺着望过去,顿时瞳孔一缩,改变前进方向朝着断崖爬去。晨璐和李娟立刻意识到那是灵草,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艳。李娟于是将回旋镖扎垂下落在那块断崖上,以便苟铭摘好灵草就将他拉上来。
苟铭气喘如牛,以一种怪异的、类似于跛子的姿势趴向那片断崖。说是断崖,更像是一块凸出的石缝,连能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偏偏他必须通过双手向其输送灵气,从而松缓其根部,将其连根拔起。他一口咬在岩壁上,双膝紧绷,尽力增大自己与岩壁的接触面积,颤抖着腾出双手,将剩余不多的灵力注入灵草里。
那灵草顿时迸发出刺眼的光茫,根部的岩石松动,只听“咔嗒”一声,苟铭抓着的地方应声断裂,他不受控制地向后倒下。他情急之下抓住了那根回旋镖,灵草被他握在手里压得挤出汁液,碧蓝色的叶瓣像是受不了疼痛似的簌簌发抖,可他却迟迟没有换另一只手抓绸带。
李娟二人本就精疲力尽,使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将他挂在悬崖上。李娟满头大汗:“快爬上来啊!要撑不住了!”而与此同时,丝绸也因为承受不了重量而开始崩线,每一记清脆的响声都像是催命的铜钟,沉重地敲打在苟铭心口。脚下是万丈深渊,他咬牙切齿,灵草映满了他漆黑的双眼。
只一瞬间,无数画面就跟雪片般晃过他脑海里那片黑漆漆的夜空。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狼崽时遇见的阿鹤;重逢时已经不记得他了的、冷漠无情的,唯独只有情事时才会挑起他的下巴,捏着他的耳朵痛他接吻的阿鹤;每年血月之夜,将纤瘦的身子缩成一团,努力藏起那双澄黄色眼睛,攥紧了他的衣领,流下两行清泪的阿鹤。
他短暂地合上眼睛,再次睁开时,漆黑的眸子没有了一丝情绪。手指一弯,将灵草别进回旋镖的缝隙中,松开了手,而他的另一只手早就肿得没了原形,紫红色的肿块渗出浓汁。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响,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深渊,墨江依旧湍急,轻飘飘的灵草随风发出轻不可闻的“沙沙”声。
几日后,一个凡夫俗子和低阶修士将这株灵草呈上给鹤仙时,众修士纷纷议论他们究竟是怎么剔开其他众多佼佼者,率先找到灵草的。两人膝盖颤抖着跪在地上时,鹤仙身姿轻盈地从座椅上探出半个身子,在人群中探寻:“今年不是他来么?”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他露出了一抹无趣、失落的神色,却也没再说什么了。毕竟他的小黑狗总会绕在他身边,舔着他的手心撒娇的。
娄丙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眼前是姬无欢担忧的面容。后者闭着眼睛,一手覆盖在他额头上,清凉的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他另一只手则与娄丙交握,手心里浸满了汗水,黏糊糊的。娄丙试图挪动身子,姬无欢立刻睁开了眼睛:“娄大哥,你终于醒了!”他急得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一颗颗砸在娄丙脸上烫得他心虚,“你刚才突然就晕了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身体也好冷!我只能不停地给你输灵气,你的脸色还是慢慢变青,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你要……呜呜!”
见姬无欢捂着脸痛哭,娄丙心疼地搂住他哄道:“你看我这不是醒了吗?”他话到嘴边,忽地顿住。一道泪珠划过脸颊,他疑惑地抹了把脸,“嗯?”了声。
“怎么了,娄大哥?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姬无欢把手按在他额头的,又不放心地给他把脉。
“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我在一座雪山里,好像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我掉下了悬崖,然后我……嗯?”娄丙说到这里,话语戛然而止,模糊的记忆就像是烟雾似的散去,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去回想,都抓不住实体,“然后我就……”
“那只是个梦!”姬无欢大声打断他,与他相握的手猛地用力,抓得嘎吱作响,“好可怕的梦啊,不过没关系,娄大哥,你已经醒了!”他抱住娄丙的身子,用力地抓着他的背脊,指尖深深嵌入皮肤,几乎要将他抓出血来,“你已经醒了,别再去想了,好吗?”
“好、好!我不想了,疼啊、无欢!”娄丙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便只当他是太担心了,反手抱住他,一下下轻轻拍着姬无欢的背脊,像哄小孩儿似的安慰他。半晌,姬无欢才松了手,捧着他的脸委屈巴巴地和他蹭鼻子,在嘴唇上啄了一口又一口:“你可担心死我了,回去之后一定得让那药修也给你看看!”
娄丙从他身上爬起来,环顾四周:“这儿是哪?看着不像我们刚才在的地方啊。”
这一代光秃秃的,只有一条小溪湍急,从不远处的悬崖坠入深渊。娄丙不知为何突然浑身一颤,还不等他理解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姬无欢就答道:“你晕倒后,一些蚊虫向我们袭来。我便背着你逃跑,穿越那片丛林后,走了没几步,周围的树木和草地就渐渐褪去,变成裸露的岩石表面。”他指着那条小溪,“沿着它就能找回丛林了,我就是沿着一路过来的。”
事不宜迟,娄丙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活动胫骨地就想往回走,被姬无欢扯着袖子拦下:“真的没事儿吗?你不头晕了?”
姬无欢担忧的眼神实在太可爱,黑溜溜的,像极了刚足月的小奶狗。娄丙捂着胸口沉痛地点了点头:“没事!赶紧找到灵草,早点儿离开这破地方吧!”
沿着溪水往回走了半刻钟,两颗槐树上挂着的藤蔓将空间隔成两半。这一侧是光秃秃的岩石,蓝色的光线透过厚厚一层藤蔓,将对面的影子投射在岩石上。撩开藤帘,所有的植物都比正常的要小上一大半:半人高的梨树,只到脚背的草丛,仿佛是误入了小人国。顺着光芒,不许吹灰之力,娄丙就看到了覆盖在草丛上的蓝色植物。纤长的茎干像是触手,紧紧扒在地上,从每一条触手上又衍生出根茎,扎进地里贪婪地吸取养分,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起初娄丙还以为蓝光是灵草散发的,但他闭上眼睛,依然亮得晃眼,他才发现原来是空气中的灵气浓度已经高得肉眼可见,呛得他喉管冰冷也是因此。
顺着藤蔓汇聚的方向行走半刻钟,他们找到了灵草的中心,只要从这里将其连根拔起,最后把周围的藤蔓收拾起来,就能回去交差了。娄丙搓了搓鼻子:“比我想象的要容易啊!”
“还没结束,万万不可大意啊。”姬无欢提醒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随口一说……”话音未落,娄丙就见姬无欢愣在原地,神情停顿在了上一秒的微笑。紧接着,眼前一黑,他在电光火石之间握住腰间的刀,拔了出来。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黑发男人,一头乱毛,头顶还有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脚下是冰凉的溪水,冲刷着男人有些肿胀起来的、冰凉的身体。他看到“自己”用手去摸男人结了霜的脸颊,是硬邦邦的,像充满了气的羊皮袋那样,手下一用力,就会留下一个深陷的指印。
“小狗?你睡着了吗?”这具身体自言自语,胸口像是在灼烧,难以理清的乱麻交错纵横,丝瓜藤似的绞紧他的心脏。他握住了男人的手,只听“咔嗒”一声,还不等他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男人的手臂就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弯曲。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吃力地张合着嘴。男人没有疼得跳起来,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往他胸口敲一拳,也没有反手抱住他笨拙地撒娇——“以往”?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声音,有的在发怒,有的在欢笑,还有的是缠绵的爱意。他捂着脑袋蹲在地上,胃里翻滚。他双手撑着地,忍不住吐了出来,眼前总算清明了一些,姬无欢也回过神来,将他扶起来:“发生什么了?”
“我刚才,好像又做了个梦?”娄丙擦着嘴,“到底怎么回事?我看到一个长着狗耳朵的男人的尸体。这难道和灵草有什么关联?”
姬无欢手指微微收紧,替他擦汗:“不知道,但现在考虑这些也不是个事儿,我们还是快点摘走灵草吧。”
“你说得对。”娄丙拔刀插进灵草根部的泥土里,将土挖开。这次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挠,他很轻松地就把灵草连根拔起。这软趴趴的植物缠绕着他的胳膊,根部都是透亮的蓝色。没缘由的,他觉得自己似乎曾经见过这东西,却没多想,急匆匆地拉着姬无欢就要跃下鲶鱼的背。他将姬无欢抱在怀里,让他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趁着鲶鱼接近一块岩壁时用力一蹬地,跃上了山崖。
就在他离开时,眼角瞥见了一个漆黑的身影——纤长的毛发,雄伟的胴体和四肢,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那头狼比足足有周围的植物四、五倍高,以它那身型,要是想来追猎二人,绝非难事。可巨狼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娄丙落在岩壁上,就转身,身体隐匿在灵气之中。娄丙确信方才他在鲶鱼背上时,绝对没见过它,那它究竟是躲藏在哪?
“在想什么?快上去吧。”姬无欢打断了他的思绪。
就在这时,那鲶鱼用力一甩尾巴,全然没了方才为止的迟钝,长声呼啸着涌进云海。
北崖药王峰后的山崖算不上险峻,只要足够细心,就能在其中找到攀爬的规律,往往是爬上几丈,就能接上一段山路。如此间断着爬了一天,他们就爬回了悬崖。还没到约定好上山的时间,张良应该是还得忙其他的事儿,没在悬崖边等他们。
娄丙伸了个懒腰:“你还走得动吗?”
“嗯,我没事儿。早点把灵草送过去,你也放心,不是吗?”姬无欢掩嘴偷笑,“一路上背着我都要快点儿爬上来,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娄丙脸顿时红了:“我这不是怕灵草枯萎了吗?张良他师傅也不像是好说话的人,万一就不答应给你治病了怎么办?”
“娄大哥这么担心我,无欢好生喜悦。”姬无欢倒进他怀里,一只手噌噌往下一把捏住他的臀部,蹭得娄丙浑身冒汗,拼命往后躲:“你怎么老往这方面上想?我之前就想说你了,动不动就想做那种事情,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总有个时间、场合吧?怎么随时随地都能、能那什么?”
姬无欢不以为意地凑到娄丙耳鬓,他出了汗,身上带着一点特有的咸味:“嗯,为什么呢?可能是你身上有发情的味道吧……”
娄丙忍无可忍地把他推开些,躲过了姬无欢想伸进他裤子里的手:“老子又不是狗,发什么情!”
“怎么不是?”姬无欢掩嘴轻笑,搂着他的腰,咬着他的耳垂,一字一句吹进他耳朵里,“是我的小、母、狗。”
娄丙被他说得羞愧难当,下身却难以抑制地涌出一股热潮。他夹着腿,红着脸还想反驳什么,却被姬无欢三言两语堵了回去,勾着他的手就往张良住的地方走。这小破屋前还是门可罗雀,只是比上次来时还要苍凉几分,树叶落在地上都无人清扫。他敲了敲门:“张良,你在吗?我们找到灵草了!”
里头安静了片刻,传来一阵叮叮咣咣,好像是有人手忙脚乱地将瓶瓶罐罐打翻在地,接着是张良慌张的声音:“怎、怎么这么快?我马上就、嗯——”
“张良?你没事儿吧?”娄丙又拍了拍门,“要不要帮忙?”
“不、嗯……我马上就、就好了,你出去等我、一下……啊!哈啊……”张良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伴随着不太容易听清的拍打声。如果换做个凡人来,可能就听不出什么,可惜娄丙好歹也算半个修士,立刻就明白了里头在做什么。没想到张良长得老实巴交的,既然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事。他尴尬地说了句:“那、那我们晚上再来,哈哈!”就扯这姬无欢快步离开了。
一路上姬无欢又是捏他的手,又是趁他不注意去肉他的屁股,道理是一套一套的:“你看,就连张良师兄都在做的,偶尔放松一下又怎么样呢?”
他们几天没沐浴,身上黏糊糊的,就去了温泉。娄丙一边把他推开,一边脱了上衣:“人家那是‘偶尔’,咱俩几乎天天那啥,也能算偶尔么?”他找了处没人的浴池入水,姬无欢也跟着泡了进来。
“可我看到你就想做,怎么办?”姬无欢含住他的指尖,缓慢地吞进嘴里,温热的口腔包裹着手指,仿佛他在吮吸的不是手指,而是其他更为隐秘的部位。他用下身硬挺的部位蹭进娄丙臀肉之间:“发情了,怎么办?小母狗让不让我肏?”
娄丙半推半就地张开双腿,热气熏得他头晕脑胀,抬起臀部上下摩挲。阴穴湿漉漉的绽放出鲜红的花朵,滴下露珠。他握住阴茎抵在穴口:“那我是母狗,你呢?公狗么?”
“哼,我是小母狗的主人。”姬无欢沉下腰肢,阳具被花唇含住、一点点接纳,里头紧致火热,吸得他忍不住长叹。汗珠抵在娄丙脸上,被他舔干净:“主人想肏小狗了,小狗就得张开腿,明白吗?”
娄丙爽得点头,嗔怪地捶了捶他的胸口:“话这么多呢,要操就操啊!”
“嘿嘿……”
次日清晨,当娄丙站在张良那破屋门口时,他双腿还在打颤。想必张良也正处于像似的苦境,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门板出来迎接。他欲盖弥彰地穿了件长袖的道服,脖子用围脖遮住。两个昨夜受了大难的人相视一笑,竟生出一丝心心相惜的感觉。
不过张良很快就调整好表情,给他们倒了两杯茶水以表昨日没能好好招待他们的歉意。娄丙表示无妨,将灵草递了过去,把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巧妙地略去他看到的奇妙梦境。
“没想到居然长在了妖兽身上……”张良捏着下巴沉吟片刻,“不过也是,难怪找了将近一年,都没能找到灵草。”他说完,十分感激地对二人聚了一躬,捧着灵草进入木屋内侧的一扇木门后。不一会儿,他又探出半个脑袋冲他们招手:“师傅让你们进来说。”
娄丙大吃一惊,立马联想到了昨夜在屋前听到的动静,心下感叹这张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枕边人竟然是自己的师傅,实在不容小觑。他摇头晃脑地在心里腹诽,一进门,眼下的场面却打碎了刚萌芽的一点八卦心思。只见一个约十岁出头的少年侧卧在床上,有这一张如果将他放在街上不管,不出半刻钟就能引来整条街的女人,围着他给糖果送糕点的脸。一双丹凤眼微微上佻,薄唇轻抿,面色被白衣衬托得更加苍白。他放下手中晦涩难懂的书卷,对二人露出一个儒雅的笑容:“敝姓季,名蓝芩。听我的弟子说,是你们替我寻来了灵草,请务必容我亲自向你们道谢。”
季蓝芩微微颔首,与娄丙想象中的傲慢截然相反,却也并非卑微,而是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尊重与谢意,却不失气概。他见娄丙面露狐疑,便解释道:“虽然我事出有因,看上去只有孩童版岁数,却的确是药王峰峰主,你大可放心将病体托付于我。”他伸出一只手,张良便得令将他抱起,拖在怀里。季蓝芩身姿显瘦,比寻常孩童还要瘦弱几分,稍稍一动,就忍不住咳嗽。
他带着娄丙二人来到后院。院子里有一口井,一架简陋的丹炉。张良将他放在一张板凳上,撩起袖子利索地一刀下去,鲜血喷涌而出,落进陶制的容器里。血液很快装满了拳头大的药罐,他便掏出一盒软膏止血。而季蓝芩则像是看不到他疼得冒汗似的,往血液里混了些药材,连同容器一起放进丹炉中。手指一掐,熊熊烈火翻滚而起。
娄丙大惊失色地前去要扶张良,搀着他没受伤的那条胳膊让他坐在一旁:“你这是在做什么?!没事儿吧,我给你包一下!”
张良刚打算开口,季蓝芩冷漠的视线一扫,他就把话语吞了下去,委婉地回绝了娄丙的好意。娄丙也不好固执己见,只能将这团荆棘憋在喉咙口,坐立不安地盯着季蓝芩的背影。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季蓝芩小手一挥,陶器便浮空从丹炉里飞出,轻巧地落在他手心里。大约是有些烫,他轻微地皱了皱眉,揭开盖子,一枚淡褐色的丹药就咕噜咕噜滚了出来,他将丹药放在太阳下,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儿,笑道:“不错。”他冲姬无欢招手,把丹药放在他手心里,命令道,“吃了这个。”
姬无欢没多作怀疑,就囫囵吞枣地咽了下去。指甲盖大小的丹药在喉咙口卡了一下,干涩地挤进肚子里。紧接着,他就感到下腹一阵发热,额头冒汗,撑着桌子才勉强站稳。这股热流迅速烧遍他四肢百骸,火气顺着静脉流淌了几个周身,从脚趾尖到发烧都像是烧起来了似的,烫得他忍不住低叫出声。
“他没事儿吧!?”娄丙瞧着心机,急忙把他搂进怀里,更是吓了一跳——姬无欢身上就像发高烧似的滚烫。眨眼间身上的布料就被汗水浸透,黏糊糊地紧贴在皮肤上。他四肢软绵绵地瘫倒在娄丙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淌入一头青丝,将发根粘成一捋捋乌黑的绸带,挂在肩头。
“这丹药能为他重塑丹田,在这个过程中会消耗大量的灵气。他的身体灵力储备匮乏,反倒是阴气甚重。这种情况下,身体没的灵气耗,便会先把体内储藏的阴气作为代替。”季蓝芩在空中用灵气画了张示意图,人体内阴阳相辅相承,抽出其中阴气,身体中阳气密度变高,从而进一步吸收环境里的阳气,使得身体就像一只羊皮袋似的膨胀。他说:“乍一看阳气旺盛是件好事儿,但你也知道,修士讲究的就是阴阳平衡。更何况他的身体至今都是阴气充沛、阳气衰竭,陡然发生这种变化,身体自然会受不住阳气的膨胀。”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娄丙搂紧了姬无欢的身子。
季蓝芩打了个呵欠,勾勾手指,张良就给他披了条毛毯,抱在怀里。他像一只慵懒的白猫,枕着张良的胸膛:“看他造化,反正无论是站在他的立场,或是从你的角度来看,都是长痛不如短痛。”他掐指算了算时间,“你明早再来吧,与其在这儿抱着他,不如去准备准备,让他醒来后还能吃上一顿佳肴。”临走前,张良留给娄丙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你放心,师傅在丹药术上无人能敌。他说是这么说,姬无欢一定没事的。”他被季蓝芩拧着耳朵,疼得龇牙咧嘴,“你就如师傅所说那般,把他交给我来照顾、哎疼疼,师傅您别捏了……!”
正如二人所说的,娄丙在床边守了半个时辰,姬无欢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在张良第三次苦口婆心地劝他去休息会儿时,他只好灰溜溜地暂时离开药王峰。他回到住处时,正巧撞见谢飞鸿。他提着一根长长的鱼竿,腰间挎着一只脑袋大的竹篮,正哼着小曲儿往外走,见到娄丙回来,立刻冲他挥手:“怎么样,姬无欢的身体好点儿没?”
娄丙哭丧着张脸:“别提了,我也说不上来。你给我介绍的那个季道长该不会是什么赤脚大夫吧?”
“怎么可能!你小声点儿,被人听到,保不准去跟他打小报告呢!”谢飞鸿赶忙捂住他的嘴,“季师叔这人怪是怪了点儿,看你这样应该是见过他本尊了吧。你别看他那样,小巧可爱,其实年龄早就超过三百岁了。我听师傅说过,她年轻时,季师叔还不是那副模样,是个玉树临风、远近闻名的阴柔美人。只是这近百年来,许多修士都陨落了,剩下来的这些不是像我师傅那样将一部分灵气封存起来,就是借助法宝维持自身。”
娄丙点了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原来余道长不说话不是因为脾性?”
谢飞鸿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或许有点儿吧,但肯定不是主要原因。”
“那季道长呢?他也是因此才看上去像个小孩儿吗?”娄丙问。
“对,毕竟这百年来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以真身示人,往往不是通过傀儡,就是用孩童模样会客。”谢飞鸿说,“但这不影响他的技术。只要季师叔不把话说绝,那多半就是稳了。”
得到谢飞鸿的担保,娄丙顿时松了口气,差点瘫坐在地上。紧随其后的就是一丝不满:“那他干嘛不直接说没事儿,偏要一副‘冥冥之中自有天机’的样子!”
谢飞鸿苦笑:“能在这年代长生的修士,大多是有些脾性的。你要是一个个去深究,该得有多累啊!”
“你这是承认余道长脾气古怪了?”娄丙反问。
“我可没这么说!”谢飞鸿飞快地环顾了一圈四周,确保没人后才扫了娄丙一记眼刀,“你都有空跟我贫了,怎么样,我正准备去云池钓鱼,你也一起来不?”
娄丙盘算了下时间,又想着能钓鱼,正好可以熬一锅汤等姬无欢醒来,就跟着去了。
向着剑峰以北二十里路,就出了北崖的边境,于是可以腾云驾雾,飞上万丈高空。空气中的水汽冻成了冰,从数百座倒钟乳石状的石柱间飞过时,他们不得不遮住眼睛闭上嘴巴,冰晶碰撞时发出如千鸟鸣啼般的声音在耳畔呼啸。因此这处也被修士们乘坐千鸟峡谷。凡人通常不会造访这座广阔的峡谷,不仅是因为刺骨的寒冷将他们杜绝谷外,更是因为——从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尖啸,娄丙眼疾手快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躲开了一张布满了尖牙的血盆大口。
只见约身长三丈、通体蓝紫色的隼蛇跃出冰晶,又再次沉入谷底。它有着老鹰般的脑袋和蛇的身体,鳞片在日光下仿佛缠绕着一层紫色的雾气,晃动着纤长的身子在层层叠叠的云雾间穿梭。这样的隼蛇自进入峡谷来,就见了不下五条,其他还有怪鸟和巨大的昆虫,躲在石柱的阴影里窥探着两位不速之客。
“咱不是来钓鱼的么?这看上去可不像是鱼塘啊。”娄丙找了座高耸的石柱歇脚,连续趋势灵力使得他满头大汗,一落地就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谢飞鸿手一挥,将鱼线振入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中:“北崖的修士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后,都会来这里‘钓鱼’。用灵力做饵,钓上那些以灵为食的妖兽。接下来该做的就和咱们在灵山上做的差不多,取其丹——呃,再食其肉。”他想起那天山上喝的肉汤,吸了吸口水。
娄丙嗤笑一声,也取了根鱼竿站在崖边。他左右打量了一圈,选了个方向抛竿。谢飞鸿接着解释道:“灵力脱离修士身体后没多久,就会融化在空气中,所以需要一点技巧。像这样,用一根细长的灵线缠绕在鱼线上,维持‘鱼饵’和你的联系,别让它断了。”
娄丙尝试了好几次,灵线不是太粗、抛不出线,就是把控不好长度,断在了途中。这期间,谢飞鸿已经钓上了好几条和人差不多大的鱼,还腾出余力来给他演示怎么做。在无数次失败后,娄丙总算抛下一根未断的灵线时,夜幕已经垂落天边。
“天色也不早了,干脆等收了这一竿,咱们就回去吧。”谢飞鸿说。
娄丙好不容易成功,精力全然集中在鱼竿上。突然,鱼线晃动,一股剧烈的力量扯着鱼竿向下,娄丙一时也被它拽得向前趔趄好几步,多亏他急中生智将灵力汇聚在脚底,才没摔下谷底。谢飞鸿见状急忙从身后抱住他,二人齐心协力拉扯了一炷香的时间,那徘徊在谷底的力量才逐渐筋疲力竭,被他们用力抬起。
鱼线的另一端竟是一个人类,他的身体撞破云层,牵连着千丝万缕的妖气和血肉。他重重地砸在石柱上,气若蚊吟。一头乌黑的头发被血凝在一起,白衣染成黑红色,紧紧贴在他身上。
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娄丙扶着他,谢飞鸿则往他身体里探入一丝灵力:“他身体里尽是妖气,就在堕妖的一步之前!”他神色严肃,撩开青年的额发,“你还听得到吗?说得出自己的名字吗,我先带你回去——师弟!?”
把浑身是血的花黎背回剑峰后,娄丙火急火燎地去请余止鞘,而对灵力掌控更有建树的解飞鸿则留在屋里,源源不断地用灵力吊着他一口气。花黎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消散一般渺茫,浑身经络紊乱,妖气与虚弱的灵力形成如一团乱麻般的纠葛,相互缠绕、攻击着彼此,造成巨大的痛楚。花黎在昏迷中抖着嘴唇,呼吸断断续续地铺洒在解飞鸿手心里,就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他心尖上。
解飞鸿把自己的灵力注入他体内,将纠缠在一起的经络一点点疏通。可是刚把胸前的乱麻解开,下腹的灵力又乱作一团,急得他满头大汗。他一边梳理,一边握着花黎的手不停唤他的名字:“听得到我说话吗,花黎,我是解飞鸿,是师哥!阿飞哥在叫你呢,别睡!”
然而事与愿违,花黎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开了口的水球,不管往里头输入再多水,都会立刻漏光。他的体温渐渐凉了下去,面色也愈来愈苍白。解飞鸿眼眶酸胀,泪水滚动,只能榨干丹田里最后一丝灵力涌入华丽的身体里。
眼看花黎毫无气力地缩在他怀里,只剩一口气吊着,娄丙总算带着余止鞘回来了。余止鞘只扫了一眼,就面色沉了下来。她从戒子袋里掏出一枚药丸让他服下,手心里汇聚起一团肉眼可见的光球贴在花黎胸前。那光球先是被压扁一些,然后缓缓没入他的胸口。当一整个光球被吞入时,花黎的面色显而易见地红润了些许,呼吸也逐渐趋向平稳。
“师傅,花黎他……”解飞鸿吸了吸鼻子,将花黎搂入怀里。
余止鞘掏出扇子一甩,洁白的扇纸上就出现一行字:“只是暂时把他体内的妖气封印了下来,还不可大意。”她垂首给花黎把了会儿脉,沉吟片刻,“把他带到花池里,洗净身上的妖血。虽然没什么大用,也总比现在这样好一些。”
所谓花池,顾名思义,即是用鲜花围砌而成的浴池。她本就不爱与人共同沐浴,便在自家后院修建了专属的池子。据早些年就在山上的弟子所说,余止鞘当年刚当上剑峰掌门,就大剑一挥,将后院里本该放置着前几代掌门雕像的地方出了个大坑,紧接着就用灵力把浴场的水掏空了大半,引入这浴池。在那时候,女修们还被男弟子们欺负,洗澡时也总是被偷窥。余止鞘大方地请她们来沐浴,作为回礼,女修们就会送她一些用灵力包裹的鲜花。这些鲜花浸泡在浴池里,灵力便融化在水中,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座人工的灵池,也有了“花池”这个异名。
解飞鸿身为一个男人,虽然是余止鞘的正门弟子,却也从未有过这个机会入她的后院。今天为了花黎,她难得地将花池空出来。血污被冲洗干净,花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就毕露无遗。浅的大约有手指那么长,黄豆宽;深一些的伤口则几乎横跨了他的肩膀,即使已经止血,也还是狰狞可怖,深可见骨。血肉黏连在白森森的蝴蝶骨上,稍稍一碰,就疼得花黎在睡梦中抽气。
“师弟,你忍忍,很快就不痛了。”解飞鸿因为使用了过多灵力,也难以支撑身体,却还是硬支起眼皮,替他将脸上的血痕擦拭干净。花黎左侧脸颊上黏着一片片蓝黑色的硬物,规律整齐地一片叠着一片。起先解飞鸿以为这是什么脏东西,扯了两下后花黎猛地睁开一双血红的眼睛,猛地抬手将他挥开——他力气大得吓人,解飞鸿来不及挡下就被一击击飞数丈,狠狠撞在墙壁上,吐出一口浊液。
花黎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想要上前却又蹲在原地:“师、师兄,我……”不等他说完,娄丙抢先一步扶起解飞鸿,所幸他情急之下凝气在背部,才没有受重伤。花黎眼底满是愧疚,抿着嘴唇向后退了一步。
“花黎,你还好吧?”解飞鸿全然不顾身上的疼痛,急忙赶到花黎身边。后者急忙后退:“你别过来!我现在控制不了自己,可能会杀了你的!”
解飞鸿这才发现花黎脸上的并不是什么秽物,而是几片类似蛇的鳞片。花黎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低下头去,一手捂着脸上的鳞片,低声啜泣:“不要看我……我不好看了……”他泫然欲泣的模样刺得解飞鸿心疼,也顾不上太多了,就不由分说地扯过花黎的手——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两只尖锐的爪子,被黑色的鳞片覆盖,指甲像是一根根钢针似的,上面还沾着血液。解飞鸿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不怕,不怕。”
花黎呜咽着摇头,想往后退,却被解飞鸿温柔地搂进怀里。青年身上是炽热的,带着他熟悉的气味,是类似棉被在太阳下晒了一天后特有的、蓬松的香味。他紧绷的神经被逐渐安抚,倦意也随之席卷而来。一滴泪水落在解飞鸿胸膛,他贪婪地将脸埋进对方的胸口,呼吸着令他安心的气味:“师兄,对不起……”
在花黎睡去后,余止鞘又替他理了理灵脉,好不容易才将妖气剔除大半。可据她所说,花黎体内已经混入了妖兽的血脉,要完全剔除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今天虽然暂时稳定下来,每当血月之时,妖兽作祟,他体内的血液也会受其响应,再次掀起妖化的征兆。到时候如果压制不顺,就不只是脸上、手上长几片鳞片这么简单了。
阳气与阴气、灵气与妖气本就是同一种概念,是两股相辅相成的力道形成的条理。无论是在这世间,还是在人、妖的体内皆维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因此妖虽以灵力为食,却不会过多摄取灵力从而毁坏体内的均衡,这也是为什么从未听说过妖兽成仙的故事;而修仙的本质即是一个排尽妖气、追求至阳的过程。就像世间灵气与妖气虽会被万物吞噬、排泄,却时刻维持着一个平衡,其于人体内也是相同。修仙路上切忌操之过急,否则灵气增长过快,身体作为包含阴阳的器皿承受不住这种变化而碎裂,于是一样功亏一篑,从此与仙途失之交臂,更甚者还有中道崩殂之恐。
这也是为什么百年前鹤仙陨落葬送世间将近一半以上的灵力,被如此忌惮。在灵力极其匮乏之时,妖力便变得猖狂,逐渐占据“世间”这具身体,说是走向灭亡也不为过。
花黎现在可谓就是妖气过剩,导致身体这个器皿的破碎,妖气将残存无几的灵力逼出体内,现在只是靠丹药和他人的灵力来暂时修缮身体。看着他脆弱的模样,不只是和他常年有交集的解飞鸿,连娄丙都十分不是滋味。回想起初遇时花黎趾高气昂的样子,再看他惨白的小脸,他忍不住叹气:“他怎么突然说病就病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解飞鸿闻言先是摇头,后又怜惜地抚摸着花黎的脸颊:“我算是把他从小拉扯到大,他也总是粘着我的。可就在一年多前,他有一阵子阴晴不定,随后入了了正门,突然性情大变。打那以后,我们的交流就少得可怜。之前那次下山也是我好不容易求师傅得来的机会,才久违地和他说上了话。”他用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摁了摁花黎干涩的嘴唇,将水露渗进去,“现在想起来或许是从那时候起,他体内就已经有了妖气的种子,才导致他性情不定。只是如果早就有了迹象,他怎么会也不跟师傅说一声呢?”
他说着,将手指缓缓插入花黎乌黑茂密的长发里,细细揉搓着发根,动作轻柔缓慢:“花黎,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依靠吗……”
娄丙见状也不方便多留,便偷偷溜了出去。结果一出门,他就撞见了余止鞘正手里拎着一条扭动的黑蛇,将其吻部掰开,扯出纤长的舌头一拽,蛇身剧烈抽搐,瞬间化为一团妖气消散在空中。他大吃一惊:“余道长,刚才那是什么?”
余止鞘回头瞥了他一眼:“无事,只不过是发现了一条妖蛇罢了。”说着,她便摇身腾至半空,一袭白衣消失在云层之中。
娄丙咂了咂嘴,这时正巧解飞鸿从屋里红着眼眶出来。他问:“你不多陪陪他?”
“嗯,我先去饭堂弄碗粥,他醒来能喝点也好。”解飞鸿抹了把眼睛,“你呢?还没吃饭吧。”
被他这么一提,娄丙才想起来自己快一天没吃饭了,稍微放松点儿才觉得前胸贴后背。他揉着憋憋的肚子:“那我也一起去饭堂吧,正好给无欢也弄点儿……嗯?”他忽然顿住脚步,“你说花黎这症状,是不是和无欢的有点像?既然阴阳与灵妖之气本是同源,那么治疗无欢体内阴气过重的药是不是也能调理花黎所染的妖气?”
解飞鸿想了想,点头:“说的对,我打算等他醒来后,再想办法去药王峰上求药。”
“等这么久做什么,我替你去问问!”娄丙一拍胸脯,不等解飞鸿推脱,就拦下了这个活儿,“交给我吧,正好我今晚还得去药王峰探望无欢,顺便把事儿问了。你帮了我这么多忙,要是我什么都不做,心里也过不去。”
“那就先谢过了。”解飞鸿抱拳行礼,“不过还是先赶路去饭堂吧,不然一会儿你准该吃不饱了。”
娄丙就像一阵风卷残云般带走了五笼包子,抱在怀里飞快地赶到药王峰。山路错综复杂,多亏张良起先给他了符咒,他才不被结界迷惑,迅速地找到了大殿。殿内空无一人,正当他寻着记忆准备撩开门帘时,一只纯黑纤细的手腕突然冒出,抓住他的手。可下一瞬,手上的黑色尽褪,白皙的皮肤下透出蓝青色的血管。
门帘被无形的力量向两侧撩开,里头坐着一个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他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身上松垮垮地挂着一件青黑色的长袍。丹凤眼似笑非笑,墨绿色的眼仁一转不转地像是在盯着猎物。明明比寻常人还要瘦弱的身子,却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抓得娄丙动弹不得。
“不是说明早再来,怎么着就等不及了?”
面前俊美青年的眼睛就像是两颗翡翠,在昏暗的烛光里熠熠生辉。他似笑非笑地将蛇身一般的手指滑入娄丙的衣袖,飞快地摩挲了一下,就弹开手指:“你就这么担心他?”
娄丙反应过来才猛地往后一飞,落在几丈外,警惕地左右瞟了一圈:“你是谁?”
“这就不记得我了?”青年失落地抹了抹眼角,仿佛这样做就能让他摸下一滴泪水似的,“我们不是白天才刚见过面么?”
“啊?”娄丙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就听帐子内传来张良的声音:“师傅,是有人来了?”
直到张良一边拢起衣襟,一边从帐子里探出脑袋,娄丙才以一种见了鬼的眼神在两人之间飞快来回:“你、你是,是季道长!?”
“你可终于想起我了。”季蓝芩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靠在张良肩头,柔若无骨地将二人身子贴得间隙无缝,“你就一会儿都放不下他?还来扰人清梦……”
“师傅……!”张良面露难色。季蓝芩瞥了他一眼,干脆懒得装了,在娄丙眼皮子底下就托起张良的下巴咬上了他的嘴唇,又舔又扯,将他可怜的唇瓣摧残得通红滴血。他揉了揉张良的唇角,似是满意了些,连对娄丙都和颜悦色了不少,爬起身将张良按在床榻上,整理了下衣服,问娄丙:“有什么事找我?”
娄丙如梦初醒:“哦!剑峰上有一名弟子妖化,请求季道长出手相助!”
“哦?叫什么?”季蓝芩问。
娄丙以为他是答应了,便兴高采烈地回答道:“花黎,在季道长搭救我们之前,是他替无欢疗伤、驱寒,实乃是我们的大恩人。感谢季道长的慷慨解囊——”只是不等他表达真挚的谢意,就被季蓝芩冷冰冰地打断。
“凭什么?”季蓝芩无趣地哼了声,摇头道,“那是你的恩人,又不是我的恩人,该是你自己去想办法救他才对。我不是做慈善的,干嘛去帮他?说只因为他说我同门的晚辈,我就得帮他,那是仙人才做的事情,我又不是——”他突然顿住,不耐烦地垂首见张良抓着他的手指,讨好似的把脸颊往他手心里蹭了蹭:“师傅,求您……”
季蓝芩面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咋舌:“怎么,又是你认识的人?”
“回师傅,花黎曾是弟子的师弟。”张良垂首,乖顺地靠着他的大腿,“弟子上药王峰后,便不得机会回去探望他们。请求师傅能替身不在剑峰的弟子照料他们。”
“张、良!”季蓝芩咬牙切齿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也不顾娄丙还站在一边,就厉声质问他,“你现在是在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给我脸色看,抱怨我把你带来药王峰,拆散了你们这群灼艾分痛的兄弟了是不是?”
“弟子不敢。”张良错开眼神。这叫季蓝芩更生气了,手指掐得他皮肤都白了:“行啊,那你也知道求我需要代价。上次你把你这具下贱的身子给了我,这次呢,你要给我什么呢?”
张良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万念俱灰般放下了身上的所有力气:“弟子任您处置,无论是心也好、灵魂也罢,都是师傅您的东西。只要……只要您愿意救花黎。”
“此话当真?”季蓝芩愣了一秒,随即欣喜若狂地趴在窗边,竟是像个小孩撒娇似的抱着他的腰、枕着他的大腿再三确认,“和我订下魂契,你可就生生世世都属于我,没的逃了!你当真不反悔?不,就算你现在反悔,你的血玉也在我手里,可没法反悔了,我不会允许你反悔的!”他爬起来时还哼着歌,亲昵地在张良脸颊上落下一吻,“准备好,等我回来。”
张良无力地勾了勾嘴角。
不过季蓝芩可不管他有没有精神,手指一勾就带上娄丙:“过来,那个花黎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我先带你去见你的小情人。”
娄丙被无形的力气提起来,差点摔在地上,匆忙迈腿追上去。就见季蓝芩大手一挥,右侧的墙壁上像是突然凹陷下去似的开了个洞,随后两侧木板扭曲成一扇拉门。他手指一点,拉门自动打开,经过一条约十丈深地隧道,逐渐露出里头昏暗的房间。屋内只有一盏蜡烛,床用白色的床帘围住。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床帘上方与天花板隔着一个手掌厚的空隙,中间闪烁着淡雅的绿色光晕。
“那是用来压制他体内妖气的。”季蓝芩说。他掀开床帘,姬无欢睡在柔软的羽毛床被里,半张脸没入枕头,呼吸悄无声息地铺洒在被褥里。他面色看上去不错,似乎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缓缓抬起睫毛:“嗯……?嗯?娄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了吧,他好着很呢。”季蓝芩耸肩,“你今晚就睡这儿吧。你们要做什么无所谓,反正阴阳循环有利于他身体的修复。”说罢,他就迫不及待地往门外走,接着就是连这几步路都嫌长,掀起衣袖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留下娄丙二人干巴巴地对眼。
过了会儿,正当娄丙犹豫是该去该留时,就被姬无欢从身后抱住。那双灵活的手伸入他的衣襟,冰凉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嘴唇摩挲在后颈:“娄大哥,你也听到他说的了……”后颈刺痛,姬无欢咬着他的脖子轻轻撕咬,“这么做有利于我的身体。你不是担心我吗?无欢现在胸口好难受,不信你摸。”他抓着娄丙的手,贴在自己胸前。
炽热的心跳一下下隔着胸板撞击在他手心里。娄丙感到自己的体温也在逐步上升,穴眼湿润,咬着薄薄的布料细细吞吐。他喉结一滚:“那就做一次……”
姬无欢欣喜地将他推到在床铺里,脸颊靠着他的胸部蹭了蹭,又双手拢起那肥硕的乳房挤压,一会儿搔刮乳头,一会儿含住吮吸。娄丙被他逗弄得受不住,敞开双腿扒下自己的裤子,将肥软湿润的女穴往他身上压。隔着一层亵裤,阴茎火烫坚挺地挤开两瓣肉唇,在穴口浅浅戳刺,撞出“噗嗤噗嗤”的水声。
布料很快就被浸透,娄丙迫不及待地解开他的裤子,握住阳具要往穴里塞。姬无欢忽地停住动作,故作玄虚地说:“娄大哥,我近日在想一件事儿。我觉得我们总是见了面就做爱,实在是太单调、太没有情趣了。”
“昂?”娄丙被突然打断快感,不由一愣,“那什么叫有情趣?”
“你想啊,我们自从初夜那晚,就一直是普普通通地插进去,搅一搅就结束了。”姬无欢撩起他扎手的短发,指腹摁着头皮来回摩擦,又时不时挠挠他的下巴,“你就不想尝试一些新玩法吗?”
“嗯、嗯……”娄丙被他摸得舒服得眯起眼睛,扬起脑袋从鼻子里发出哼哼声,“你想怎么玩儿?”
姬无欢眼前一亮,做到床边点了点地上:“你跪在这儿,做我的小狗。”
娄丙晕乎乎的脑袋忽然像是吹过一阵冷风,让他清醒了不少,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做你的什么?”
“小狗呀。小狗多好,忠诚又可爱。”姬无欢又重复了遍刚才的动作,固执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仿佛他不答应就不让做似的。娄丙拿他没办法,再加上他正湿得厉害,干脆就一翻身规规矩矩正坐在地上。他头呕吐用脚跟磨着屄,脑袋枕在姬无欢膝盖上:“这样行吗?”
姬无欢满意地捏他的脸颊:“小狗可不会说人话呀。”
娄丙内心翻了个白眼,讨好地含住他的手指,模糊地叫了声:“汪!”
“真乖。”姬无欢笑了笑,握住阴茎的根部在他脸上拍了两下。淫水溅在脸颊上,滑至嘴角,被娄丙舌头一勾舔进嘴里,咸咸的,带着一丝腥气,就像是往火里浇油似的迅速点燃了他的欲望。他大喘着气,张嘴就要去含住阳具,却被姬无欢捏着后脖子挡住:“还不能吃。小狗总吃肉,会胖的。要先锻炼才能给你奖励。”
“汪呜?”娄丙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姬无欢走到门边,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四肢着地,每一步都是沉甸甸的,仿佛要将他的尊严消磨殆尽。可下腹却烧得滚烫,心里的一角似乎在说他本就该这样,应当以这样的姿态臣服于他的主人。等他好不容易爬到姬无欢脚边,撒娇似的蹭他的小腿,姬无欢却又毫不留恋地走开到另一处。就这样跟着转来转去,黏糊糊的淫汁从穴口渗出,拉着银丝淅淅沥沥流了一地。他吐出舌头,努力跟着姬无欢的步伐再次转回床边。
姬无欢坐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上来。”
娄丙虽然有些可惜吃不到肉棒,却还是听话地跨坐在他膝盖上,用女穴去含吮龟头。暗粉色的龟头刺入穴口,浅浅地在甬道里进进出出。他痴迷地摆腰晃臀,搂着姬无欢的脖子低头与他接吻。他感觉自己像是发了烧,脑袋里一片混沌,无法思考,更无法反抗。
“深一点儿。”姬无欢说着拧了把他的腰窝,将那块儿皮肤都给掐得通红。酸胀钝痛,娄丙忍不住“哎哟”了一嗓子,双腿一软就坐了下去。顿时紧实的甬道咬紧肉棒,就像一只上好的肉套子剧烈收缩着嗜咬起来,不知满足地想要将精水榨尽。姬无欢咬着他的肩膀让他别夹,却更刺激得娄丙紧绷大腿,剧烈抽搐着喷出一股股骚水。
姬无欢抬头吻他的下巴:“小狗、我的小狗,舒服吗?”
“汪、呜呜……”娄丙不忘自己现在并非是人,而是条乖狗,扒着姬无欢的背脊起起伏伏,任凭粗壮滚烫的肉茎在他身体里飞快驰骋,将精液浇灌在子宫里,涂满肉室。
而另一边,米白色的床帘后,季蓝芩将指尖蜻蜓点水般敲打在张良饱满的胸部上。两团小麦色的乳肉间,深陷的鸿沟正中央有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凹陷。他将手指摁入其中,嘴里默念着什么——下一瞬,一颗晶莹的血珠从他的指尖渗出,随即没入张良的胸膛。
“呃!”张良仰头一声怒喝,紧接着他的身子开始不断抽搐。浑身的肌肉痉挛着收缩、又蜷缩成一团。他的汗水迅速浸湿身下的被褥,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趴在床上大口喘着气。
而季蓝芩看他这副模样,非但没有心疼,反而心花怒放地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将他往怀里压。正虚弱的张良毫无反抗之力,被他揉开了四肢,敞开身体被迫接纳着汹涌的情欲。黑暗中,唯独季蓝芩的眼睛是亮的,就像两颗星星,照亮了布满他两侧脸颊那狰狞、漆黑的鳞片。
即使入春,北崖上的雪也不会融化。白色的梨花漫山遍野,随着微风摇曳淡黄的花蕊。年级小一些的弟子们会把嘴唇凑到花瓣之间,品尝里头的甜蜜;稍微大一些的则会找一处无人幽静的树林盘腿坐下,聚精会神地从梨花里汲取地脉里的灵气。而到了内门弟子的水平,这微不足道的灵力又显得多此一举,他们便更加集中精神于丹田,通过一个又一个力量的循环净化自己体内的灵力。
一名身材干瘦的弟子经过半山腰的瀑布时,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抬高手挥了挥:“娄哥,又在修炼呢?”
“嗯。”娄丙微微抬起脑袋,冰凉的水流顺着他宽阔的肩膀淌过线条分明的背肌,没入洁白贴身的下装。他抬手劈开水流,甩了甩脑袋。他的头发长长了些许,被他一把撩至脑后,缩了缩鼻子:“你又偷偷下山玩儿去了吧,小心又被你三师弟打烂屁股!”
“哎哟,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呀?”那瘦弟子嘿嘿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我这不是拿东西来贿赂您吗?”
娄丙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接过用包裹。揭开两层严严实实的荷叶,两只白白胖胖、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就弹了出来。他三两下吃掉一个:“说起来最近张良过得怎么样?你们还是见不到他?”
被他这么一提,本还喜滋滋的瘦弟子立刻哭丧着一张脸,唉声叹气道:“师叔把他关在大殿里,谁也不让见。只听说他是得了什么重病,没发出门见人。但要我看,我要是生了病没几年好活,还把我锁在乌漆墨黑的地方连景色都不让我看,那才真是连心都要得病了!”
不知不觉已经在北崖上度过了小半个年头,自从那天夜里,娄丙就再也没好好地见过张良。往往只是远远望见他靠在季蓝芩怀里,依稀瞧着一撮发梢,下一瞬季蓝芩就注意到他的气息,大手一挥将张良的身影匿去,口蜜腹剑地问他是否有什么事找自己。
他不傻,当然知道那天夜里季蓝芩之所以答应他的请求,一定是张良做出了什么牺牲,可一旦和季蓝芩撕破脸皮,就连姬无欢也得跟着遭殃。于是他只能像这样找到去年在门派比武上搭救过的两个药王峰弟子,旁敲侧击地打听张良的近况。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想怎么办,寻公道是绝对做不到的,无论是出于实力的差距还是对姬无欢的顾虑;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一些,告诉自己并没有将那个善良、爱照顾人的青年抛之脑后。
“瞎说什么。”娄丙给了瘦弟子一记爆栗,“你这么说你师叔,要是被人听了打小报告,你有的好受了!”
“我这不是担心张良师哥嘛!”瘦弟子委屈巴巴道,“那嫂子最近怎么样?我前阵子在习武堂看到他来着,一只手将两个大汉给挥到天上去了都。也不知道怎么练的,胳膊比我还细,一个人打五个都不带喘的。”嘀嘀咕咕的,听得娄丙直皱眉:“你是不是夸张了?他是说过最近开始认真习武了,但一打五还是……”
“那当然是真的啊!我这人这辈子就没吹过牛!”瘦弟子一拍大腿,手下一下子没收住劲儿,疼得自己龇牙咧嘴。娄丙无奈道:“让你张嘴就牛逼轰轰的,遭报应了吧。”
瘦弟子苦着张脸:“算了不说这个了,那你听没听说,再要半年多,咱北崖终于要决定下一任掌门人啦!”
“什么?”娄丙到底没有正式入门,虽然多亏了余止鞘的许可,他能随意进出使用大部分的设施,但这种事关门派大事的小道消息往往就不会传入他耳中。他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瘦弟子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掐着喉咙学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拍手:“这事儿说来长,要说那上百年前,开天辟地之时——”
“说重点。”娄丙立刻打断他。
“行吧,真没耐心!”瘦弟子撇了撇嘴,“反正我听说的是现在的掌门师尊飞升无望,陨落之日将至,各位师傅们早就开始商讨谁来继承掌门之位,但之前掌门师尊毕竟身体无恙,便不好放到明面上来说。不过现在不一样啦,掌门师尊一卧不起,不知何时会身陨——”说到这儿,他故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到娄丙耳边,“所以各个师傅们最近斗得不可开交,明里暗里都是浓浓的火药味儿啊!”
“哦?”娄丙挑眉。
“现在传闻最有希望的有三个,剑峰的余止鞘师叔、武峰的刘靖师叔,还有就是咱们药王峰的季师叔了。”瘦弟子说到季蓝芩时,显然是得意洋洋的,“我当然希望季师叔能当上掌门,不说让药王峰成为大权所在,起码搓搓剑峰和武峰的士气,让他们不敢在瞧低咱药王峰的弟子!但季师叔毕竟是修药的,在这武斗派的北崖上还是难以占有一席之地的;而余师叔再怎么说也是个女流,要把背负门派的重任交给她,还是不太能平众人心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刘师叔一个……唉,一想到那群武修又要骑到我头上,就郁闷啊!”
“怎么,难道你觉得山上的女修不够彪悍,治不住咱们这群大老爷们儿?”娄丙好笑道。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瘦弟子浑身打了个寒颤,把背脊缩紧了支支吾吾地摇头道:“这倒不是……”
娄丙继续问:“还是说你觉得余道长是个女的,你就敢不听她的话了?”
瘦弟子急忙摇头:“不敢不敢,我要敢那么做,有几条命都不够我霍霍的!”
“那不就得了。”娄丙拍拍裤子,把剩下那个包子塞进嘴里,“这种大事儿也轮不着咱们操心,你有空想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被你三师弟发现偷偷下山,该怎么解释才不会被他罚吧!”
“等等,你明明都吃了我的包子!”瘦弟子脸色一白,“你可不能告状啊!”
娄丙耸肩坏笑:“你有啥证据?”
瘦弟子欲哭无泪:“娄哥——!”
“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姬无欢一头黑发扎在脑后,用红绳缚起,身着华丽的长袖红衣,缠绕着金粉蝶的大袖随着微风轻轻摇摆,就像是活着的蝴蝶那样闪动着翅膀。仅仅只是半年,他的五官张开了一些,变得愈发艳丽动人,也不知是不是体内阴气地缘故,也更加雌雄莫辨,带着一丝妖蛊之色。他眯起眼睛,金黄色的眼珠子在两人只见流转片刻:“怎么不说话了?”
娄丙不知为何背脊一凉,瘦弟子倒是反应比他还快,嗖的一声就蹿得没了影。只留下娄丙磕磕巴巴地把刚才谈话的内容过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姬无欢的眼神,去抓他的手:“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说今天要去药王峰上取药么。”
姬无欢靠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你就让我一个人去?以前你明明都会陪我去的,你怎么变得这么冷淡了?是不是厌倦我了?”
怀里温香软玉,娄丙再说不,那他就是块没有心的石头。他连忙拍着姬无欢的背脊:“怎么会呢,我就是……唉!你还没去吧,我现在陪你去,行吗?”
“嘿嘿,我其实已经拿好药啦。”姬无欢笑嘻嘻地掏出药袋子在他眼前颠了颠,“无欢只是觉得最近娄大哥实在有些冷漠,忍不住借此机会试探试探你……你有没有生我的气?”说着,他眨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纤长的睫毛忽扇着垂下一滴清泪。
娄丙胸口一闷,拿他没办法:“怎么会生气呢?”
“既然没有生气,那……”姬无欢脸上缓缓爬上一层红晕,手也不规矩地绕到他腰后一揽。他太清楚娄丙哪儿摸不得,轻轻一掐,就让怀里的男人软了身子,无力地坐在他大腿上。他熟门熟路地解开娄丙的衣襟,让那两团小麦色的黑兔子跳出来,手指捏着肥软的乳头一摇,奶子就像是两只水球似的乳波连连。他爱不释手地揉搓着他的乳房:“娄大哥,我们好久没做了,我想……”
“什么好久,这不才、嗯啊……才两天罢了……”娄丙咬牙忍住呻吟,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他手里送。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湿了,正淅淅沥沥地冒水儿。
“什么叫‘才两天’?”姬无欢咬住一侧乳粒,在嘴里翻来覆去地舔弄啃咬,含糊地抱怨道,“我的小狗这么骚,这副身子这么会服侍男人,贱穴这么会吸阳具,我恨不得日日夜夜都把我的肉根插在里头,怎么能忍上两天?乖狗狗,把腿张开……”
娄丙被他哄骗着张开双腿。他的亵裤和寻常的有些不同,两腿之间的地方开了一条风,平日看不出来,只有像这样门户大开时才会牵扯着布料分开一道二指宽的缝隙。不宽,但也足够姬无欢看到里头湿漉漉的女穴和屁眼。
“怎么已经湿了?”姬无欢笑着把手指插进去搅弄。
娄丙趴在岩石上焦急地晃着屁股:“嗯、你那样吃我的奶子,怎么可能不湿……”
“哈哈,说的也是。”姬无欢拍拍他的屁股,让他躺下自己抱着腿,插进屁眼里。不等娄丙适应,他就自顾自地抽送起来。好在淫穴里足够湿润,只疼了不到半刻,就开始贪婪地吮吸肉棒。姬无欢就着这个姿势操了他许久,却没有丝毫要满足女穴的意思,娄丙只好自己一手抓着奶,一手捏着阴蒂插屄,把淫汁捣得四溅,甚至喷到了姬无欢胸口。
“骚货!”姬无欢一咬牙,突然动作一顿。
“呃嗯……?”潮水般的快感停顿下来,娄丙迷迷糊糊地抬眼,“怎么不操了?”
可下一瞬,他就浑身紧绷。两颗冰凉的球体分开肥厚的花唇,被含入阴道里——姬无欢竟是把刚取来的药丸塞进了他的阴道!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药丸抠出来:“这样、化在里头了怎么办?!快、快拿出来……!”
姬无欢不为所动,抓着他两条胳膊就这样把他操喷了一次,才扯出还没来得及射精的鸡巴抬起他的肥臀怼在面前。他扒开两瓣阴唇端详了片刻,就把舌头挤进穴道嘬了一口:“那有什么,直接吃掉不就好了。”
“等、不行,那么舔很快就会——嗯!!”娄丙下意识抓住姬无欢的乌发,挺腰又喷出一股清水。舌头不如手指灵活,却有着奇特的触感,钻进穴里又痒又黏,爽得娄丙找不着北。等姬无欢再次把阴茎插进他快化了的女穴时,他已经喷了不知道多少次,胸口腹部全是自己流出来的精液,像极了一只被玩坏的破布娃娃。
赶在第一缕日光照亮山林之前,四人就摸黑出了北崖。他们将面容隐藏在斗笠下,一下山便迅速御剑,向着南边一路前行。目的地是红瑜城更南边的渔村,矶郶。
这人口约百来人的小村落里,以西海岸为中心,几十座木屋以圆弧状展开。木屋上盖着用于防雨的蓑草。每天夜里海风带着雨水,在烈阳之日,这些蓑草上就会结起白花花的盐巴。当汉子们披着蓑衣下海里打鱼时,女人们就爬上屋檐,一点点将盐晶刮下来。这种盐尝起来比一般的岩盐更咸,还带了些鱼腥味儿。
而离海岸稍远一些的人家,屋子不那么受海风侵蚀,却也没了海盐的眷顾。他们需要走上两里路,去附近的山上用山菜换取这些盐。而矶郶村最着名的却不是鱼盐,而是首饰。近几年,矶郶村出产的珍珠贝壳数以万计,甚至连京城都有达官贵人对其颇有偏爱。往往京城内的官人一声令下,就会有珍珠被快马加鞭地送进城里。随之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如果仔细瞧,就会发现矶郶村的木屋,就会发现它们多多少少都被翻新过了。透过窗户,能瞧见里头堆砌的各色器皿,皆是绝非一个渔村的渔夫家庭能负担得起的佳品。才正烈日当头,几个渔夫就顶着斗笠,嘴里咬着芦苇,坐在岸边聊着别人的老婆、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女人们经不住他们调侃的目光,匆匆扯着裙子经过,一个个红着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偶尔回呛几句谁家的汉子那活儿不行,又把渔夫们气得直跺脚。
而再往海边走一些,当夕阳把海面染红时,海女们抱着大大小小的贝壳上岸了。其中不乏有鲍鱼、海胆一类珍鲜。也就是这时候,娄丙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矶郶村。大约是不怎么有生面孔,几人一踏入村口,就感到视线齐刷刷地扫了过来,多是带着提防之意。一个男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紧接着四、五个男人聚在了他们面前。为首的那个叼着根稻梗:“来做啥子的?”
解飞鸿上前一步:“我们听闻矶郶村盛产珍珠,奉主上之命来寻找适合的珍珠。主上最是不计金银,只求所望之珍珠,赠予心上人。若是此事做成,必不会少了给你们的报酬。请问可否借一步,详细敲定这桩生意?”
“你们看着可不像是有钱人。”那渔夫上下打量着他们。
“呵呵,认可不能貌相。”解飞鸿轻笑一声,一抬手,只见他手心里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刹那间两枚金光闪闪的丸子便出现在他手中。几个渔夫都看呆了,立刻兴致勃勃地围了上来,虽然看不明白这是什么,却也知道金色的东西准值钱,一改方才怀疑的态度,殷勤地给他们带路去村里的集会。
说是集会,其实也就是一间稍微宽敞些的大棚,坐了七八个人就显得逼仄。解飞鸿理所当然地被请到了上座,渔夫给他端了杯茶水,开始商谈。而剩下三人则被邀请去了当晚的住处。这是一种娄丙不曾见过的建筑,木屋的四脚插在海水里,踩着木板铺成的桥梁进屋时,还能看到鱼儿在海水里游来游去,闪烁着银色的精光。这间海上木屋看着摇摇坠坠,其实里头不仅不简陋,还有不少生活必需品。
他在一角收拾行李,姬无欢便扶着花黎坐下。经过长途跋涉,花黎的体力早就到了极限,一沾床铺就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娄丙于是想趁着他睡着的空隙出去抓两条鱼回来,姬无欢当然不会让他一人,不等他走出半步就黏了上去:“娄大哥,怎么不带上我一起?”
“你、你瞎说什么呢。”娄丙干笑,“我这不刚想叫你呢么?”
姬无欢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勾着他的胳膊:“那是无欢多虑了。”
娄丙随即眼珠子一转,拉着姬无欢蹲在桥边看海里的鱼,刚才生出的一丝别扭顿时烟消云散。他喉结一滚,咂了咂嘴:“你想吃红烧还是清蒸的?”
“都可以,娄大哥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吧。”姬无欢依旧是乖顺地倚着他的胳膊,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的侧脸。“得嘞。”只不过这会儿娄丙早没了心思顾忌这些,简单地回复了一句后就上衣一扔,裤子一提,一头扎进海里掀起巨大的浪花。要是换个捕鱼人来看他这样,准得摇头,可娄丙力大、又身手矫捷,就像是入冬时挡在川里的棕熊似的挥舞拳头,在海面上拍下一朵朵雪白的花儿。除了海水被月光照得晶亮,还有一条条被他拍上木桥的鱼。那些鱼来不及挣扎,就被他拍晕了,只能反射性地在木桥上扑腾。
“娄大哥可真能干~”姬无欢在岸上拍手叫好。
海水顺着娄丙结实饱满的胸肌,顺着他粗壮的胳膊淌下,将他的背脊浸泡得发亮。水流哗啦啦地落回水面,有的却没入裤沿,湿了的布料将他圆润的臀部和胯下都勾勒得一清二楚。他本就生得黑,在月光下浑身油光透亮的,抹了把汗,更是散发出满满的雄性气息。
他上岸时,姬无欢十分殷切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辛苦啦。”说着不动声色地用自己衣群的下摆挡住他的身子。
“嗐,这有啥辛苦的。”娄丙把裤子里的水拧干,“红烧吧,都说海鱼腥气,红烧估计味儿不会那么大。”他说完,又自己点了点头,紧接着就要往屋里去。步子还没迈出去几步,忽然就听到身后一声大笑:“这青鱼你拿来红烧,可太浪费哩!”
两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儿青年正挑着根鱼干,手里拎着个空桶,旮沓旮沓地往这儿走。他一头乱发扎了个小辫,下巴上胡渣拉碴,捏着下巴比了比地上鲜活的鱼说:“这样,我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分我一条呗。”
娄丙与姬无欢相视一瞬,皱眉道:“你说浪费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内陆人吧?在你们那儿鱼有清蒸有红烧,我听说还有做成糕的是不?但在咱们海边搭起来的村子,这些都是歪门邪道!鱼这种东西还是烤着最好吃。”小胡子嬉笑着晃了晃桶,“我一天就钓了这几条小鱼,这个我分你们一人一条,你给我两条青鱼,怎么样?”
娄丙往桶里一瞧,这才发现桶里并不是空的,而是有几条拇指大的小鱼游来游去。他又看了眼自己抓上来那胳膊长的鱼,更加狐疑地摆了摆手:“不了!”
小胡子失落地耷拉下了肩膀。姬无欢倒是笑道:“娄大哥,左右无妨,不如尝尝这位仁兄的手艺。”
“啊?”娄丙不满地皱了皱鼻子,最终还是败给了姬无欢期待的眼神,只不过心里更是加深了对这小胡子的不满。他“啧”了一声,还是将地儿腾了出来。那小胡子立马就来了精神,蹦蹦跳跳地捡起几条鱼招呼他们到海岸边。
他从离岸边远些的林子里挑了几捆木柴回来,打火石一搓,立刻就是一团熊熊大火。不知是不是因为染上了海风的气味,连带着烟都有股奇特的味道。小胡子说这是果木,是他偷偷从山上砍下来的,烤鱼特别好吃。
“这也能有区别?不都是木头么。”娄丙挑眉。
“怎么没区别?”小胡子唏嘘,“桂花木烤出来酸,荔枝木烤出来香!你一会儿吃吃看,猜猜是什么木头烤出来的。”
娄丙干脆坐在火边烤干裤子:“你把树都砍了,来年不就没得苹果荔枝吃了……”
“那有啥,来年是来年,爷就想享受享受今天的口服。”小胡子麻溜地把鱼串了签儿擦上盐,绕着火堆插了一圈。夜越来越黑,风平浪静,只有木柴烧得噼里啪啦的声音,和油脂被烤得渗出鱼皮,落进火堆里的滋滋声。
鱼类特有的香味熏得娄丙直流口水,眼神滴溜溜地在火堆边转来转去。姬无欢好笑地握住他的手:“等等,别急。”说来也奇怪,姬无欢一开口,他因为饥肠辘辘而烦躁的心境就像时灌下一盏冰露,顿时清净无忧。
小胡子来回在他俩只见看了一圈,撇着嘴继续扇扇子起火。又过了一会儿,等鱼被烤得七扭八歪,小胡子终于一拍手:“好嘞!”但正当娄丙打算出手时,小胡子却用扇子一记敲在他手背上,“谁说能吃了!”
“不是你说的‘好嘞’!?”娄丙怒火中烧。
“你这么吃还不够香,听我的,不会骗你。”小胡子嘀嘀咕咕地从兜里掏出两枚金灿灿的果实。大约有橙子那么大,两头尖尖的。他将果子一切为二,往烤鱼上拧了些汁水。娄丙问:“这是啥?”他便切了一小片给他:“喏。”
娄丙不疑有他,一口塞进嘴里。下一瞬,他的脸就扭曲在了一起,整张脸都青了,抓着姬无欢的胳膊无声悲鸣。果片被他吐到地上,姬无欢急忙拂上他的背脊轻轻拍打,笑吟吟地:“这么酸?”
“噢哟,这位大哥知道这是什么?”小胡子讶异道。
正是这时,解飞鸿回来了。娄丙不由分说地就抢了小胡子手里剩下小半个果子塞进解飞鸿,于是海滩上哭嚎的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人扭打在一起,姬无欢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看他的表情,有所猜测罢了。”
小胡子耸肩,一手一串烤鱼去劝架:“好了好了,再不吃得焦了!”
娄丙半信半疑地拉着张臭脸:“这玩意儿能好吃吗,这么酸……”
解飞鸿也深表不信。
“爱吃吃,不爱吃拉倒!”小胡子满不在乎地一口咬下去,幸福洋溢在他脸上,“哎哟,太香了!”
娄丙还是经不住诱惑,试探性地咬了口。酥脆的鱼皮里头是松软多汁的鱼肉,多余的油脂被烤干,配上酸爽的果汁,即使放在炎热的夏夜也不显油腻,让他一串下去接着一串。姬无欢一如既往地少食,只吃了半串,便把自己那份给了娄丙。而解飞鸿也是不甘示弱,他似乎更喜欢那种小鱼。小鱼没几两肉,但它们鼓胀的腹部里都是鱼卵,一口咬下去,鱼卵就在嘴里炸裂,爆出甜美的酱汁。
当火堆边上还剩两串烤鱼时,解飞鸿擦了擦嘴:“这个我拿给花黎去,行吗?”
两人当然不会有意见,小胡子也云里雾里地点了头。解飞鸿于是拿着东西回屋,可还没进屋,他就听到屋内传来叮呤咣啷的声音,而紧闭的房门前,一道水迹一路延伸到海里。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他立刻推开门:“是谁!”
只见漆黑的屋子里,只有被月光照亮的床头一片皎洁。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身影正佝偻着爬伏在花黎身边。花黎面色痛苦,而那小身影的手,或者说是爪子正压在他胸口,尖锐的指甲几乎刺穿胸膛。
“滚开!”解飞鸿手里凝聚一股灵气挥去,那小身影身手矫捷,向旁边一滚就躲开了他的攻击,破窗跃入海里。解飞鸿急忙赶到窗边,就见到一条鱼尾消失在白花花的海浪之中。
矶郶村的海里,有人鱼。
这是每一个依靠着矶海的、嚼着海藻啃着鱼骨头而非蛋奶长大的村民都听过的传说。传说里,好吃懒做的渔夫白日晒网,在别人辛勤捕鱼时嚼着芦苇,数着飞过头顶的蜻蜓。直到他一个子儿都不剩了,连最后一粒米都被他舔干净了,才想着出海。大半夜的,海上风骤浪高,只有月光作他的路标。有什么卡在了他的渔网里,劲儿大得很!在白花花的海浪里,巨大的鱼尾挣扎拍打在船头,想来是条大鱼。这条鱼打上来了,就又可以过一阵子数蜻蜓晒太阳的日子了,男人美滋滋地想着。
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网拉上来,里头的东西却让他失望透顶。黑漆漆的海藻卡在渔网里,这种海藻是最不值钱的,若是上面卡了几枚贝壳,里头幸运的长着珍珠,还能卖几个钱。可他翻来覆去也没找到贝壳,一脚踢在渔网上泄愤。可下一瞬,那海藻居然剧烈地挣扎起来,差点将船都掀翻了!
男人情急之下,一用力就把渔网连着海藻一起扯上了船。那海藻上连着一个人,而那人没有双腿,取而代之的居然是一条巨大的鱼尾巴,在月光下绿光闪闪。有着一头如海藻般柔顺长发的人鱼有着一张每个男人都会在梦中见过一次的美人面孔,阴柔顺从。她脖子上挂着一枚贝壳,男人也是饿久了,一时间来不及用胯下那二两肉多做思考,就一把直接将其抢了过来。
贝壳只有巴掌大,里头却有一颗榛果那么大,又圆又亮的珍珠。男人眼前一亮,把珍珠往口袋里一揣,就想跑。可这大海中央的,他哪儿有地方能逃?那人鱼张牙舞爪地向他扑来,用尖锐的爪子去挠他,还要用利齿咬他,男人以为自己就要命绝于此时,手里的珍珠却突然迸发出刺眼的金光!那人鱼一声凄厉的惨叫,坠入海浪里落荒而逃,只留下掌中闪闪发光的珍珠,还有咸腥的浪潮。
后来男人回到家中,却惊喜地发现兜里的珍珠不知何时变成了两颗,又变成四颗、八颗,源源不断地从最初的那颗珍珠里分裂而出,个个都是指甲盖大、色泽上乘、形状浑圆。倚靠着这珍珠生意,男人顿时成了南部知名的富商。
自此他的人生可谓是飞黄腾达,好事接踵而至。就在他快忘记那夜海上的事儿时,那人鱼居然又出现了。她如海藻般的长发下隐藏着雪白的皮肤和红润的唇,鱼尾化作双脚,站在他新盖的大殿前,请求一见。
男人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这位美娇娘,一想到她又是给自己带来财运的福星,顿时心花怒放,一声号下就八抬大轿迎娶了这人鱼姑娘。男人获得了金银财宝,美人在怀,从此人鱼传说便成了一段佳话,流传在以矶郶村为中心的南部渔村之间。一时间,为了抓获人鱼而出海的男人们蜂拥而至,掀起了前所未有的人鱼热潮。
不过那也是上百年前的故事了,近几十年,因为再无人目击人鱼,人鱼传说逐渐淡去。虽依旧会作为传说,在孩子们睡前被反复道出,却不再见有哪个男人眼里冒着贼光,说是要去抓人鱼了。但这不包括于阳。他咬着竹签剔牙,漫不经心道:“人鱼铁定是存在的,那些说没有人鱼的,都是自己找不到,酸得很!”
娄丙听到这儿,把茶杯往桌上一扣:“这都啥跟啥啊?”
“嗯?”于阳剌了剌胡子,“咋了?刚不都看到了,有着人的模样,但是跳进水里又多了条鱼尾巴!难不成你还要说人鱼不存在?”
“谁跟你扯人鱼存不存在了,我就是想知道刚才那怪物是什么!”娄丙有些不耐烦地说。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人鱼!”于阳也脾气上来了,把大手往桌上一拍,“能上路能下水的,除了人鱼还能是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亲眼见过人鱼的!不信,我给你看……”他说到一半,忽地一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你爱信不信!”
娄丙眯起眼睛,正想说什么,就听花黎发出一声低吟。解飞鸿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花黎、花黎!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要不要喝水,我这就替你去倒!”
花黎费劲儿地支着眼皮,从鼻子里发出黏糊糊的哼声,翻了个身,像还没学会睁眼的小猫崽似的埋在解飞鸿怀里,用鼻尖蹭着他的胸膛:“师兄……我好累啊、你在哪儿……?”
“师弟、师弟,我在这儿呢!师兄就在这儿!”解飞鸿也顾不得周遭的眼神了,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布满老茧的大手在花黎背上熟练地一下下顺着气儿。
花黎被他揉舒服了,嘴角微微上扬,可配上两颊上一片片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片,以及嘴里若隐若现的尖牙,就使得这本有些孩子气的笑容看上去却令人毛骨悚然,好像他随时会张开一张血盆大口,咬断对方的脖子。他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问:“真的?你不会被人抢走了?”
“不会,师兄一直在这儿,一直陪着你。”解飞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花黎短暂地睁大了眼睛,乌黑的眼仁里映满了解飞鸿的脸,又再次昏昏睡去。解飞鸿将他放平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人鱼可能真的存在。”
“哦?这位兄弟可是明白人!”于阳满意地点头,有些担忧地望着昏睡中的花黎,“你朋友没事儿吧?我看他梦呓得厉害。”
“无妨,只是有些风寒,已经下了药。不过还是轻些为好。”解飞鸿望着花黎平静的睡颜,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多谢于兄指点,我们本为珍珠而来,对你说的这故事十分有兴趣,若有机会,请务必给我们详细说说你与人鱼的缘分故事。不过今日已晚,如你所见,我的友人又身体状况不佳,需要早些休息。若是你时间方便,我们明日再谈,今日还请你先回去吧。”
于阳吸了口气,耸肩:“行吧,你们要是打算抓人鱼了,就喊我一声。”他指了个方向,“我就住在那块儿,走两步就到。”便离去了。
屋内只剩下四人,除去沉睡的花黎,清醒的三人面色都颇为凝重。娄丙问:“你说人鱼可能是真的,有什么依据?是妖兽吗?”
“对,应该是海妖的一种,人身鱼尾……”解飞鸿说到一半卡了壳,姬无欢便替他接着说了下去:“啼声似幼儿,其魂魄封于珍珠,片刻不得离开本体,否则受刮肉剔骨之痛。”说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在书里看到的。”
“如此看来,那珍珠应当就是人鱼的妖丹。只是妖兽一旦妖丹离体,不出半日就会暴毙身亡,那传说中的人鱼究竟是如何吊命还能找到夺走它珍珠的男人的?又为何要听命于他……”谢飞鸿猛地甩了甩脑袋,一巴掌拍在大腿上,“不对,现在该想的是这人鱼究竟为何要接近花黎,又是否是我们从传闻中听说的那个妖兽……算了!多想无益,还是等明日天明,咱们下水调查吧。”
没错,此行四人的目的正是调查矶郶村的一则传闻:近日有妖怪从海里上岸作祟,寻到壮年男子就用利爪和牙齿将其撕碎。唯一幸存的男子如此描绘:那妖怪貌似人类女子,脸上、手上布满鳞片,一口尖牙,双眼如鱼般呆滞。
谢飞鸿立刻就联想到了花黎现在的状态,将事情同娄丙二人一提,他们便自告奋勇与他同行来到矶郶村。只是这地方比想象中还要偏远,一路上已经精疲力尽,只得在这巴掌大的小屋里歇息一夜,等第二天再动身了。
次日清晨,日光洒在海上波光粼粼,男人们扬帆出海,一个个撒下大网捕鱼,女人们也在近海下水捞贝时,花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脸上的鳞片安安静静地贴敷在脸颊上。他像是对昨夜自己做的事情毫无记忆,冷着一张脸环顾四周。当他定睛看到蜷缩在床边睡得正香的谢飞鸿时,眼神柔软了片刻,复又撇下嘴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睡地上做什么,上来啊。”
谢飞鸿猛地一抬头,擦了把口水,睡眼惺忪地转了转眼珠子:“啊?”他这才注意到花黎已经醒了,面上有些尴尬,“谢谢师弟的好意,不过左右马上也要出门,我就不睡了。”
“……哦。”花黎收回眼神,手指攥紧了被褥。过了会儿,他戴上斗笠起身:“那还等什么,走了。”
两人到海边时,娄丙二人已经绕着海滩调查了一番。姬无欢手里正拿着一枚刚从海女那儿买来的贝壳,撵出藏在壳里的珍珠。那枚珍珠形状椭圆,大小只比一厘米大上一圈。“品质拙劣。”姬无欢评鉴道,“一连买下数枚贝壳,这已经是品相最好的一枚。”
“不管怎么问,那些女人都只说当地产的珍珠是海里捞上来的。但这怎么看,品相都够不上能卖进京城啊。”娄丙双手环在胸前,“也不知道这是否和人鱼传说有什么关联。”
正是这时,海峡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几个女人大喊着爬上海边,手里拖着一具软趴趴的身子。那男人倒在沙滩上,四肢乏软地耷拉在胴体上,脖子划开了一道大口,伤口泛白,已经没有血液往外流了。在日光下,那伤口里绿光闪闪,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是几片指甲盖大的鳞片,仿佛是那冷血的杀手在向发现这具尸体的人堂而皇之地炫耀自己的杰作。
不一会儿,女人和孩子跌跌撞撞地跑来海边,扑在那男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恸哭声被海浪盖过,腥风呼啸,墨绿的浪潮前仆后继将细沙同贝壳一道推上岸边。冰凉的海水没过脚踝,砂砾卡在脚趾之间,退潮时皮肤又被风吹干,紧巴巴地贴在骨头肌肉上。海鸥衔起散落在沙滩上的碎肉,飞向远方。
死者叫张三顺,也是矶郶村的渔夫。早上出海前,他还在和老婆拌嘴,被海浪冲上岸时就已经被撕开了脖子,血管被海水浸泡得发白。妇人和他的两个孩子围着他痛哭流涕,也不知是为他的死哭得多一些,还是为了将来无依无靠流的泪更多。等她们哭累了,相互搀扶着离开海岸,娄丙他们才终于有机会靠近那具尸体。
于阳在给看守尸体的男人塞了些好处后,首当其冲地就吐在了海里,要不是解飞鸿眼疾手快把尸体往岸上扯,那粘稠的呕吐物就得被海水带着冲刷在男人的尸体上了。一番检查下下来,和一眼望上去差不多,只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他的手指甲里卡着几片墨绿色的鱼鳞,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姬无欢掂量着他的手分析道:“要么是他遭遇袭击时没死透,要么就是在被袭击前抓住了那人鱼,从而留下了这些鳞片。”他取出其中一枚鳞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当然,也不确定是否就是人鱼。”
“当然是人鱼!昨天它去你们那屋,肯定就是想杀了他!”于阳指着花黎一拍大腿,忽扇着蒲扇捏着鼻子凑到尸体旁,仰着脑袋努力将视线从它身上挪开,“结果你们来了,它来不及下手,就转而把矛头指向这个倒霉蛋儿。”
娄丙把他和尸体隔开,一边从姬无欢手里拿过鳞片打量,一边反问:“但如果真如你说的传说里那样,人鱼这么温顺、美丽,又怎么会这样屡屡上岸害人?”
“那……那我怎么知道!”于阳干脆扇着扇子答非所问,“你就说你们想不想要珍珠了!我跟你们摊牌吧,这村里你别看那么多女人下海捞珍珠,其实根本捞不到好货。你们要是还想给主子呈上又大又圆又亮的珍珠,最好还是跟我合作!”
“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么?”姬无欢冷冷瞥了他一眼。到底是长得俊俏,于阳被他这一眼扫得骨头都酥了,也没来得及反驳,就听他继续说:“村里人都说有珍珠,只有你说没有,除非你有什么证据,叫我们怎么相信你不是在撒谎?”
于阳见美人怀疑自己,立刻急了:“哎哟我骗你们有啥好处?我说的都是真的!”
“证据呢?”姬无欢不理会他的控诉,只是冷冰冰地要求他呈上证据。一旁娄丙接到他的眼神,打着圆场:“你也别太逼他,他昨晚不是说了自己见过人鱼么?就听他说说呗!”姬无欢撇了撇嘴,像是做出极大的让步:“你说。”
于阳得了台阶立马往下爬,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己童年的经历:那时候他才十岁不到,也是听着人鱼传说长到了这个年纪。一天晚上,他因为打碎了碗,被老娘赶出家门罚站。可他生来调皮捣蛋,才不愿听命老老实实罚站,便偷偷溜到到海岸边,沿着黑漆漆的沙滩一路踢着沙子、海星,蹦跶着散步。
肚皮饿得咕咕叫,等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中,他也走不动了,靠在一块礁石上试图找两块肉汁饱满的贝壳解馋。也就是这时,他看到一个有着一头卷而乌黑的长发的女人正从海里爬上礁石,把浸泡在头发里的水挣干,露出一张瑰丽的面庞。女人看上去大约二十出头,比村头的寡妇还要漂亮。于阳见过但她那对圆润挺翘的乳房,上面没有一根多余的毛发,在月光下笼罩着一层白膜似的。在那两团软肉之间,一枚像是镀了釉一样闪闪发光的贝壳若隐若现。
于阳立刻就想起了人鱼的传说。那人鱼含情脉脉地看着远方,眼底仿佛流动着泪水。他趁着人鱼还未注意到他,从阴影里扑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贝壳。贝壳用一根细线系在她脖子上,被他扯出一道血痕。于阳抢了贝壳就脚底生风地往回跑,他听到人鱼在后头叫他,却没有回头。
回家后,他老娘发现他没好好罚站,更是气得逮着他就是一顿揍。而于阳一点儿都不沮丧,反而一整晚都捧着那贝壳,乐呵呵地等待着人鱼来找他的那一天。
“喏,我就偷偷给你们看,别被人发现了。”于阳讲完故事,把手掌向上摊开。一枚粉色的贝壳在日光下透着蓝色的光,上头还萦绕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灵力。他见几人惊讶的神色,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不过我等了那人鱼这么多年,她都没来找我我,我就想着该我去找她才对!”
“珍珠呢?”花黎凑近了些,一边打量贝壳一边问,“如果和传说里一样,那贝壳里应该有珍珠才是。”
被这么问到,于阳不禁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完全没了刚才的气焰:“呃……弄丢了。”
“什么?”众人齐声问。
“那都是二十好几年前的事儿了!我总不可能天天把贝壳带在身上,出海捕鱼时我都生怕弄丢了,把贝壳留在家里。估计就是哪一天出海的时候,被人趁虚而入给偷了!”于阳气得咬牙,“人鱼姑娘说不定就是因为珍珠没了,才不来找我……一想到我拿的贝壳,却便宜了其他男的,我就来气!”
“那你有什么头绪吗?”姬无欢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回来。
于阳摇头,这时从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几人迅速躲进了附近的礁石丛中,只从缝隙里瞧见一群男人来到海岸边,围着那具尸体讨论着什么。男人们把尸体搬回了村中,不过半天就举办了一场简单的葬礼。黑暗中,用木头搭建起的祭坛与尸体一道燃烧起橙红的火焰,飞蛾前赴后继地撞入火苗里,烧得“噼里啪啦”直响。
可烟味儿还未散去,次日清晨又有一具尸体被发现,再过一天也是如此。连续整整四天,矶郶村都被浓烟与恸哭声笼罩。据于阳所说,第一具尸体是在大半年前的血月之夜被冲上海岸的。当时村里还以为是鲨鱼咬人了,只呼吁谨慎出海,没多在意。只是这半年下来,遇害的人越来越多,且都是男人,这才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这天夜里,于阳被叫去参加当日被咬死的男人的葬礼,于是屋里就只剩下娄丙一行人。
“大半年前的血月之夜……”娄丙捏着下巴沉吟片刻,问姬无欢,“你说会不会就是我们遇到血蛤蟆的那一天?”
“光看时间,应该就是那一阵子。”姬无欢点头,“血月会大幅增加妖兽的力量,也会使他们狂暴化。如果说人鱼是被血月所刺激,从而杀了第一个人,自此开始袭击人类,倒也说得通。而且如果如传所说,村里产的珍珠或许也跟人鱼有关。”
“百闻不如一见,咱们现在连人鱼的真身都没看清过,再多想也是徒劳。”解飞鸿说。在他建议下,四人决定趁夜摸到海边,让其中武功最高强的解飞鸿作为诱饵,尝试引出人鱼。只是他们埋伏到一半,计划就被村民打断了。
只见海岸边每隔几丈就插着一根火把,用浸泡了油的麻绳捆在一起,练成一条悠长的栅栏。栅栏开了个缺口,一个村民点起缺口两侧的,火苗便瞬间从点火的火把蔓延到整条栅栏,将漆黑的海水照得通红。十几个村民站成方阵,抬着一只由四、五根木桩捆成的轿子,上面似乎躺着个人。
他们把那轿子竖过来插在栅栏的缺口前,定睛一看,轿子上躺着的竟是于阳。他双手被捆在身前,嘴里塞着一块抹布,“呜呜”叫唤着。迎接四人进村的那个村民把贝壳项链挂在他胸前,对着海水大喊:“人鱼!此人多年前偷走了你的贝壳,如今我们将贝壳同他的命一起还给你!你莫要再伤害无辜,夺去我们同胞的性命!”说完,他忽略了于阳竭力的嘶吼,就带着一票村民隐入了黑暗之中。
海风呼啸,仿佛一把把刀子剜在于阳身上。他剧烈挣扎着却无济于事,只能感受着海水逐渐涨潮,没过他的脚踝。冰凉的海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垂首看着自己胸前的贝壳,忽地,一根布满墨绿鳞片的手指落在被刻上。他猛地抬头,就看到记忆中的人鱼正站在他面前,一头黑发遮去了大半张脸,单薄的嘴唇轻轻一碰:“我的……”
下一瞬,人鱼眼神一凌,向半空中一跃而起。于阳这才看清她那条大尾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条修长光裸的大腿。紧接着,几根火箭插入她刚才站着的地方,火栅栏应声倒下。麻绳上大量的油水浮在海面,点燃了海水。
人鱼无法回到海里,只能跃到附近的礁石上。然而数支利箭穷追不舍,立刻又射向她落脚之处。娄丙趁乱救下于阳,将他一把扛起躲进礁石丛中。外头打斗不断,人鱼四处逃窜,男人们追杀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洪亮,就像是在举办一场庆典。
娄丙拍了拍于阳的脸让他回神:“它刚才对你做了什么没!?”
“没、没有……”于阳惊魂未定地抓住胸前的贝壳,就听娄丙继追问:“你怎么在那儿?”
于阳后怕地发着抖:“村长他们说是我偷了人鱼的贝壳,才让村里遭了血光之灾,所以要我当诱饵把人鱼引出来……”
“这都什么人呐!”娄丙不禁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