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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与豹妖同享寿数

 

修仙者依其境界不同,分炼气、筑基、结丹、元婴、化神、合体、炼虚、大乘、渡劫。一旦渡劫成功,便可飞身上界,与天地同寿,是为仙。反之则随岁月消亡,落入轮回。

仙门之中,再厉害的修士说到底还是凡修。除非修得合体期及以上的大拿,不然即便大罗金仙转世,至多千年寿命,如何能同妖族比肩。

宋翊真再不济,如今也是一只开了灵智,炼形刚成的妖。只要不做违背纲常、天道之事,少说也有千载寿数,而裴焱不过是元婴修士。

让千年的妖精同享人百年的寿元,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宋翊真大骇,僵硬地转头看向裴焱,却见人一脸坦然跪立于谷主面前,仿若全然不知自己犯下的是何等大错。

“虽非有意为之,但弟子不悔。”

一时间,裴焱的样貌竟和十多年前的宋翊真重合了。

当年,他为白苏杳擅闯禁地,偷取方天炉,被玄青真人抓个现行时,也是如此这般跪于玄青真人面前,口口声声说其不悔,还妄图求师尊成全。

“孽障!”

是了,师尊也是如此呵斥他的。

“我怎会培养出你这只知沉湎于情爱,自私自利的混账东西!”

是了,向来和蔼的师尊居然也有一天会冲他破口大骂。

“求谷主替我解契。”倏地,宋翊真双腿一曲,朝二人直直跪下。

为白苏杳所做的种种,无论问他几遍,他都是不悔。只是,不悔却并不代表就是正确。

无论如何,有他这个前车之鉴,裴焱不该重走他的老路。

“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话毕,老者周身奔涌而出的威压叫在场二人骤然呼吸困难,冷汗涔涔。

这便是化神期的修士,仅仅只是同裴焱一个境界之差,便是天渊之别。

“你以为这是什么寻常血契?今我儿将寿数分于你这祸害!若非无计可施,你以为你如此成算,焉有命活?!”

说罢,大手一挥,一道劲气猛地袭向宋翊真。

宋翊真被当场掀翻在地,骤然吐出口血来。对于老者的话,他一时难以消化,竟伏在地上怔怔出神。

裴焱见状,心中大惊。他快速膝行至男人身前,挡在了老者同宋翊真之间。

“他对此一无所知,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张。”

“糊涂!被人卖了还不知!”老谷主言之凿凿,似已认定,自宋翊真夺舍起就是一场阴谋。

“父亲,请听我一言。”于回来的这一路,裴焱早琢磨了好几套说辞。

“我心知此举不妥。但妖族寿命远超乎于我等凡人,他若自此安好,我也必当无恙。”裴焱心知这是纯纯的诡辩。他不指望让老者释怀,只求能平息其怒火。

“你这是在威胁我?”

裴焱摇头,继续道:“我二人结契,又何尝不是鞭策我勤加修炼,早登仙级,好与天同寿。如此既可消减我心中魔债一二,也不算违背我于流波谷之责任。”

老者何尝听不出裴焱弦外之音,愤怒之余更多的是痛心疾首。

“若人有心害你,你如何防得住?莫要忘了,他为了邪秽可是连同门都能戕害的!”

“父亲,我信他。”

此话一出,宋翊真再是于状况外也大抵了然。

老谷主既知他身份,裴焱定然之前花了不少功夫。不然,以他宋翊真的名声,如何能换来老者出言相助。

宋翊真心中自嘲,想他仅凭一己之力就让这父子二人在这争得面红耳赤,真是无愧祸害之名了。

忽地,他咬破舌尖,左手无名指蘸取舌尖血于右手掌心写下符咒。而后,他挺起上身,直直跪立,右手三指并拢,在这间屋内正重道:“天道在上。我,宋翊真,今于流波谷,当着谷主与少谷主面起誓。”

宋翊真的声音不大,清清冽冽,叫在场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若我宋翊真做出任何不利流波谷,不利裴焱之事,沦为人彘,永无天日!”

话音刚落,屋外忽闻雷声滚动,竟是以其神魂为媒,同天立约。有朝一日,宋翊真违背今日之言,便是由天惩戒,无半分逃脱之可能。

“宋翊真!你……”

“裴焱,今日事皆因我起,不该由你一人承担。”宋翊真未让裴焱开口说完,就出声打断。

说完,他又朝向谷主,诚恳道:“我心知说再多也是无意。只望以此誓约谢老谷主指点之恩。”

言罢,他恭恭敬敬地朝老谷主磕了个头。

“父亲,如此你还有何话可说?”裴焱深知宋翊真的目的,正因如此他心中更是哀酸,“想当初,您为了留下娘亲不也……”

兴许是顾及老者面子,裴焱就此打住并未往下说,只道:“您如何会不懂我呢?”

老者一听,不由后撤一步,看向二人竟有悼心失图之态。

半晌,老者似疲累不堪。他跌坐于身后的木椅上,道:“罢了,罢了。”

“应星土、引魂花、寒金玉。”老者说着,慢慢从椅子上站起,“以无根水为引,将之于方天炉中炼制成丹。”

谷主全程并未看二人,只边说边往屋外走:“此药可助你重修金丹。”

临出门前,只留下一句:“未免你伤及性命,让裴焱同你一道吧。”

老者一走,室内一片沉寂。

俄而,宋翊真悠悠起身,竟向裴焱行礼,欲拜别此人。

“你这是何意?”裴焱见状,赶忙起身,拉着宋翊真生怕这人转头就走了。

宋翊真捏着裴焱的手腕试图让其放手,不想这人却越抓越紧,只好无奈道:“你是流波谷的少谷主,不该同我一道。”

“我父亲都已同意,还有什么不可的?”裴焱不明白,自己并未要求他任何回报,为何这人还是要独自离开。

“应星土和无根水皆在仙门之中,你这般模样,如何进得?况且,这些天材地宝都需用方天炉炼化,靠你自己,又如何借得?”裴焱这一着急,说话语速都快了不少,只恨不得将所有理据都砸人面前才好。

“如今邪秽肆虐,世道不平。你炼形刚成如何能保自己性命无忧?”

许是怕宋翊真还能找出漏洞,裴焱不由把话说重了些:“你若真不想再亏欠于我,更应让我陪同。否则便是让我为你赔命。”

宋翊真听罢,犹豫良久,才沉声道:“一年。”

“什么?”

“你我一年为期。一年期满,若我未能修复金丹,你回你的流波谷,我寻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如此也害不到你性命!”

宋翊真自觉贪心。他既不想放弃这修复金丹的机会,也不想连累裴焱,思来想去也只有以一年为期。

至于一年内,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全看他自己造化了。

裴焱蹙了蹙眉,道:“三年。只一年你连方天炉都搞不定。”

宋翊真心中盘算一番,终是点头答应。

想来,若有三年时间,兴许能分出神,思量这血契的解契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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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既然约定,便要抓紧时间,不日上路。

宋翊真孑然一身,无任何金银细软,说走便走。

倒是裴焱,硬拉着宋翊真要他留宿一晚,说是有东西要寻来给他。

翌日,裴焱带着些防身用的符箓和一件绣有牡丹纹的玄色外袍来到宋翊真房内。

“你如今还未完全化形,易被误认成邪秽。”裴焱一边说着,一边将袍子抖开,披到宋翊真身上。

“这件袍子曾是我娘亲为来谷里寻求修道之法的走兽所制。上面的绣图中暗藏法阵,可掩人耳目。”说着,裴焱又理了理同袍子连带在一块的兜帽,将其盖在宋翊真的那对兽耳上。

“如此瞧来,便同常人无异了。”

话落,捏了个法诀,在空中幻化出一面等身长的水镜来。

于水镜中,只见外袍过膝,披在身上倒是有几分像大氅。在兜帽和外袍的遮掩下,那对本该立在脑袋上兽耳和垂在两腿间的尾巴当真不见。

一时间,除却宋翊真浅的不像话的眸子,果真与凡人一般。

宋翊真尝试着甩了甩尾巴,又撩起尾巴抱在胸前。只要他穿着这件外袍,如何都见不着这些不该存在于“人”身上的玩意儿。直到他将兜帽拂下,方才可见抖动的兽耳。

这件外袍确实叫宋翊真欣喜。

需知刚炼形的妖通常避世不出。邪秽非人非妖非魔,无法化为兽身,就算如今可伪装成凡人,只怕原型依旧是那半人半兽的骇人模样。

偶有生得好些的,可能恰如宋翊真眼下这般,长着兽耳长尾。

虽说,真要叫人误会了,宋翊真可化为原型自证。但,二人如今要行走四方,如此这般,委实麻烦。

“这兜帽需小心些,万一掉了可不好。”

裴焱见兜帽滑下,又替宋翊真重新整理一番。

两人个头相差无几,宋翊真抬眼时恰巧落进裴焱的目光中,二人四目相对眨了两下眼,又不约而同的错开眼神。

“多谢。”

宋翊真垂眸,思忖了一会儿,复又看向裴焱,慢道:“裴焱,我不傻。我知道你对我有意。但,你应当以我为鉴,莫要走我的老路。”

话落,裴焱还在帮着整理外袍的手一滞。

“我不会做损害流波谷的事,也不认为你会是忘恩负义之辈。”

裴焱太过清楚宋翊真想提醒他的是什么了。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只得贪婪地妄图在流波谷同自己的情爱间寻一平衡。

宋翊真抿了抿唇,终是叹了口气:“在这上,你确实强过我千分万分。”

裴焱莞尔,他替宋翊真重新带好兜帽,后撤一步,看向男子:“好了,出发吧。”

对于谷主所提及的天材地宝,除却寒金玉,其他皆不难寻。

可,能找到是一回事,能否收为己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一想到最后还需用上方天炉,宋翊真就一个头两个大。

二人思量一番,决定先前往离流波谷最近的应星峰。

相传,上古时期,天降陨星落于一山峰,自此,此峰可聚星官之气,故名曰应星峰。而因撞击碎裂的陨星大多沉积于应星峰山脚,历经数万年,早已和原本的土壤融为一体,故得名应星土。

虽同为土,但应星土自带天地灵气,可入药、制法器。因其在应星峰玉衢门地界,被玉衢门人使用最为广泛。

玉衢门有能工巧匠者,可将自身灵力存于应星土中,再将其塑成泥偶,作仆从之用,很是奇妙。

如今,尚且可用的应星土皆存于玉衢门内,若非得到玉衢门首肯,恐怕也只有远观的份了。

这些事真是越想就越不能往下想。与其原地苦恼,不如先动身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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