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是自由鸟
我松了口气，也开始慢吞吞地吹馄饨。阿杰已经转战更好入口的里脊肉，三两口吃完后放下签子对我说：“我当年要是碰上了像你这样的老师，可能也就不会退学了。”
我埋头扒了几口馄饨，眼镜被雾气吞没，我随手摘下冲着他比划，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要是碰上像你这样的学生，不被气死也要少活好几年。作业作业不写，课课不好好听。天天看漫画不说，恋爱更是比谁都谈得起劲……”
阿杰猛地抱住头求饶，“啊啊啊师父别念了——！”我“哼哼”两声，咬了一大口茶叶蛋。他又继续说：“不过不上学也没什么。小爷我现在工作顺利、感情美满，不照样过得挺好？”
“是是是，美满美满。朗哥最近怎么样？看他今晚没来。”朗哥是阿杰的男友。早在我来之前，两人就在“自由鸟”相识相爱，到现在已经快两年了，是大家眼里的模范情侣。
“他挺好啊，白天忙着给超市进货，怪累的。我就让他早点休息，不用来接我了。”阿杰笑得很甜蜜，既肉麻得让人恶心，又幸福得让人嫉妒。
“你还怪体贴的。”我漫不经心地拿勺子的边缘去追浮在馄饨汤上的小虾米。
“是咯～怎么样，小林老师，要不要我教你谈恋爱？”他兴致勃勃地冲我眨眼。
我喝掉最后一勺汤，擦干净嘴，戴上眼镜，深呼吸，双手合十，郑重地：“师父，请。”
他笑得满面春风，“好！就说这个徐恒！我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
“他他妈到底对我有没有意思？！”
“哈？”阿杰很疑惑，“我可没说首先要解决的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是你们俩是否‘合拍’的问题。”
“没谈我怎么知道合不合拍？”
他看我像在看块远古化石，“不是那个合拍，是那个‘合拍’，这还要我说？！你们不是一起从厕所出……”“嘘！”我赶忙捂住他的嘴。
“干嘛！又没别人。敢干不敢认啊？”
“哪有。”
“那所以到底合还是不合嘛。”
我左右张望，脑海里浮现他眉尾的痣、沉静的眼、托住我后脑的手、还有手上的茧，“合、合吧……”
他故意把耳朵凑近，“什——么——”
“合还不行吗！”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他神秘兮兮地捋着不存在的胡须。
“合又能说明什么？”我感觉我需要额外调用勇气才能跟他继续聊下去。
“能说明他‘可以’对你有意思。”
“大师，有意思就是有意思，没意思就是没意思。你说‘可以’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话真的好磨叽。不聊了走了。”他作势要起身去够自行车，我拽住他的手腕，“哎哎哎别。”他站定瞪着我，“那是你说还是我说？”我乖乖闭嘴。他重又坐下。
“如果‘合’的话，至少说明他不讨厌你，不是因为反感你才急着要跑的。对吧？”
我猛点头，“有道理。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跑？”
“可能是突然想起还有人不等到他回家就睡不着觉吧。”他耸耸肩。
“你烟还有吗给我来一根。”我说。
他笑话我，“刚还说为人师表的，你看你。开玩笑的啦，这我哪知道？可能是还有急事，也可能是在这方面他还没想清楚……都有可能。”
“你是说……他可能还不能接受自己喜欢男的，突然一下发生这种事，被吓到了？”
阿杰点头，“很常见啊，经常有正常人……唔，普通人，误打误撞地闯进来一次，然后就再也不来了，走之前不骂几句都算好的了。我之前没在‘自由鸟’见过徐恒这个人，我记得他今晚就一直靠在吧台角落那里喝酒，也不跳舞。不知道是怎么一转头就跟你勾搭上的。你干什么了？”
“我在舞池里跳舞，想甩开一个让我感觉不好的男的，感觉吧台那边有人一直在看我，我就过去找他说话，问他我跳舞好不好看。他说什么你知道吗。”
阿杰来了精神，“什么什么？”
“他说我像‘小丑鱼’！那是什么鱼你见过吗？是吧，我也没见过，但反正就是感觉自己像小丑。然后我转头就跑了，但他竟然跟了上来，跟着跟着就……”
“就搞到一起了？”
“嗯……”
阿杰点上烟，吸了一口，把烟雾冲我脸上吐。我胡乱地挥着胳膊，“你干嘛！”
他无语，“我还想问你干嘛嘞！你们俩在这追来赶去地调情，你还来问我他对你有没有意思！”
我十分认真地想了想，“调情？有……吗？就、就算有吧。那万一人家只是想搞点暧昧的氛围，增加一下体验感之类的呢？”
“懒得说了，反正我觉得他下次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你故技重施一下看看。”
“师父，你这不是让我‘以色侍人’嘛，这不太好吧？”我开着玩笑，嘴角已经有点压不太住。
“以色侍人又怎么了？再说他长得那么帅，到底谁‘侍’谁啊？你爱侍不侍。”阿杰把抽到一半的烟按灭，起身去拿车。
我把钱在桌上压好，“明天我想去花鸟市场看看小丑鱼长什么样，你去不去？”
阿杰跨上车，狠狠翻了我一个白眼，“神经病！走了。”
他左手控制着车把，高举起右臂冲我挥了挥，车沿着路边歪歪扭扭地前进。“慢点骑！”我跟着跑出几步，冲着他的背影快乐地喊，眼看晚风鼓动着他的衬衫远去。我转过身，朝家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