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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我心的报复

 

13

与我想象中的冷清不同,光岛的冬海很热闹。

大概是托了这群来闭训的学生的福,沙滩沿路上时不时都能见到三两并排走的学生,靠着帐篷和露营椅简易营业的移动咖啡店还没打烊,店主懒洋洋地瘫在车内刷手机,没有任何招揽生意的意思。

坝上的路道有一段高些的石阶,宽度仅仅只容得下一只脚面。

走在前面的小遥兴致b0b0地踩上去玩独木桥的游戏,他平衡感不错,走得稳当,还能双手cha着运动服的外兜,转过身倒着走,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姐也来玩。”他笑起来露出虎牙的时候看着特别不怀好意。

“几岁了你?”我无奈地瞥他一眼,想要伸手拽拽他,让他别这么倒着走,“我穿着高跟鞋呢。”

然而我清楚他并不是会被家长一句话动摇的那种孩子。

“怕什么,我牵你。”

小遥果然这么回答,且不容拒绝地伸手握住我的右臂。

他的力气早已今非昔b,好似根本没用力那般轻轻一拉,我便只能顺着他的力道被半抱起来放在台阶上。

鞋尖落地时有些不稳,重心倾倒,我本能地往前攥住他的前襟以求平衡。

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揽了一把我的腰,我终于站稳,然而也差点撞进弟弟怀里。他替换的g净运动服上还有洗衣凝珠的香味,是家里常用的那款,我亲自选的气味。

小遥跟我亲昵惯了,他不在乎这点距离,仍然垂眼看我,瞳孔里的光亮倒映出我的脸。

他笑起来:“看吧老姐,我说了不会让你摔倒的。”

“幼稚。”

我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嘴上埋汰,手上任由他牵,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陪弟弟玩这个低龄的独木桥游戏。

我其实知道这段时间小遥的撒娇为什么近乎胡搅蛮缠,他自葬礼那天起就经常偷偷看我眼se。他应该很担心我,因此所有如同博取关注的行为都是在转移我的注意力。

这孩子的安慰实在笨拙,以为只要给予得够多,便能填补失去。他还不清楚成年后的悲伤是克制的释放,jg确到眼泪落下的毫升,b起难过,麻木更多。

就像跌倒的孩子不扶便不会哭泣那般,只要不想起父母的离开,胞弟的断联,我便不会难过。

而同样被我视作弟弟的小遥让我频繁地想起澄意,让我悲哀地发现,我的内心深处,其实埋怨着与我相同血缘的澄意为何能如此冷漠。

难过的后劲上涌,我蓦然发现我不知何时已经红了眼眶。

我不自觉地紧了紧掌心,不想要小遥发现,我假装咳嗽着别过脸,试图掩饰着眨去眼底的泪意。

但和我朝夕相处超过十年的小遥何其敏感,他眼尖,昏暗的灯光也挡不住他扫过来的视线。

“老姐。”他牵住我的手指收紧,直接拉得我被迫停下。

他目光鲜少有些无措:“你、你是不是哭了啊……”

“海风吹得眼睛酸。”我挣开他的手,抬手抚在小遥毛绒绒的发顶上r0u了一把,闭眼压g净眼底的sh意,才笑着看他。

这种家长式的糊弄早就对小遥不奏效了,但我知道他不会点破我不想说的事。

果然听到我这么说的小遥r0u眼可见地有些不高兴,他皱眉抿起嘴,看了我半晌,闷闷地抓了两把后颈的碎发,低低地“哦”了一声,把我从石阶上牵下来。

“好不公平。”小遥委屈地嘟囔,时不时用余光瞟我,“我从小就什么事都跟你说的。”

“但是老姐你甚至连开不开心都会骗我。”他正大光明地哼哼着对我的埋怨,“姐,你老弟有那么不靠谱吗?”

这不是靠不靠谱的问题,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说。

我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背:“谁说的,你最靠谱。”

甘乐遥听出这已经是哄小孩的调调,他眯起眼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随后故意落了半步到我身后。

我看他这样子就是被敷衍以后想使坏,无奈地任由他把两条手臂松松地绕了上来,抬高手拍拍他搁过我肩窝的脸:“小心你这样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像是在抢劫路人。”

“就打劫,劫一顿夜宵。”小遥压低声音配合地恶狠狠道,往我脖子处划了一个割喉的动作,“这位姐姐如果请不起三十串牛三十串羊两打生蚝两打扇贝,那我就只能撕票了。”

“你半小时前刚吃了我一顿米其林!”

我笑得直直发抖:“你是饕餮转世吗乐小遥?”

“哼哼,没错。”他得意洋洋地咧着虎牙臭p道,“没想到被人类识破,我就只好连姐姐你也一口吞了。”

他这样我很难不被逗笑。

也很难不心软。

“训练期间要控制饮食的,你教练特意跟我说别由着你乱来。”我是想答应他,但也不能真的就什么事都随着他去,“夜宵欠着,b赛完了随你——”

“随你宰”的宰字未来得及说出口,我便像失语了那般冻住。

在我跟小遥的前面,有两个看着也像是在散步的学生。

白绀的运动服哪怕在夜se中也很显眼,专门定制的运动外套在后背别有可拆卸的刺绣。

帝京。

那是弟弟,是澄意的学校。

只是这个的话不足以让我动摇,让我的心脏开始不安震动的原因源于我认识其中一个背影。

是图柏冬。

与之同时,想起的是他发来的消息。

光岛。

他说澄意去了光岛。

现在,身为澄意室友的他也在光岛。

他和澄意关系那么好,所以,现在和他一起并肩而走的这个孩子……

是澄意吗?

我条件反s地捏紧双手,十根手指绞在一起。

我sisi地盯着图柏冬旁边那个与他身高相仿的青年,声音卡在喉中,在几yu出口的那个瞬间,我却猛然发现我不知道该叫谁的名字。

该叫澄意吗?

不,不不,万一走在他旁边的并不是澄意呢?

叫图柏冬b较稳妥吧?

然后问他澄意在哪里。没错。

小遥明显看出我的失态,他皱起眉:“姐?”

这个称呼如同过电,我浑身一震,随即如同幻听那般,听到我以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故作镇定的口吻开口——

“图柏冬。”

我终究是没胆喊澄意的名字。

14

事情失控的开端源于图柏冬无心一句闲聊似的好奇问题。

饭后,想要消食的图柏冬把高澄意y是拖出来散步,要他陪自己沿着海边走一圈。

沿海公路的交汇处都有转弯镜,图柏冬漫不经心地cha着口袋看海,正好路过时他便随意抬眸瞟了一眼。

这一眼有些不得了,图柏冬轻轻咋舌:“啧。”

高澄意给了他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还能怎么,你看后面。”图柏冬放慢了脚步,示意高澄意也抬眼看转弯镜,挑高一边眉毛开玩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国立的那个呗。”

高澄意下意识地也跟着看一眼。

随后他立刻后悔自己看了这一眼。

甚至后悔为什么当时要真的说到做到,发出了那条

他的眼神顿住了片刻,随即堪称狼狈地收回视线,强迫自己若无其事地盯着前面的公路。

“有什么好看的。”高澄意听自己说道。

他从来脸上都没什么情绪,这点波动图柏冬看不出来,室友也不知道他有情绪时喜欢皱鼻子的习惯。

“是没什么好看的,但我八卦呗。”图柏冬当然也没脸一步三回头,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像平常一样跟高澄意漫无目的地闲聊,“我就是好奇那个是不是他nv朋友啊?”

“哎,我也好想要能在我闭训时候赶来看我的nv朋友。”

图柏冬小狗似的呜呜两声,见高澄意完全不搭理他的卖嗲,又继续自言自语地分析道:“不过也可能不是nv朋友,看起来年纪b我们都大,说不定是他的姐姐。”

说着,图柏冬还想再回头看几眼确认一下判断。

高澄意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室友的胳膊,压低的声音少见地听着显凶:“你别回头!”

“g嘛?”但图柏冬跟他关系太好了,他知道高澄意没生气,所以他只是略感疑惑地挣了挣手臂,“吃错药啦高澄意?反应那么大。”

高澄意有那么一瞬间想g脆承认自己吃错药算了。

随便找什么借口都好,现在这个局面完全超出他的控制,他根本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被撕开自己小孩子心态作祟下撒的恶劣谎言。

“对,我就是吃错药行了吧。”他拽着图柏冬加快往前走的脚步,“不想散步了,明天请你吃饭,你随便点。”

“我靠,好好好。”果然图柏冬这个饭桶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就ai你吃错药的狗样子,我早就想吃光岛点评1的米其林……”

“图柏冬。”

一道细听有些颤抖的声音传来。

还是晚了。

高澄意用力闭了闭眼。

姐姐叫出了这个无论怎么应对都是错误的答案。

17

他如此在意姐姐,应该不算该被谴责的错事吧?

毕竟姐姐可是他的“家人”。

也正因为是相处了超过十二年的家人,姐姐的每个神情,每一动作,她的眼神,她的笑,她说话时任何变化的语气,他都了如指掌。

所以他知道什么时候她说的“没事”根本就是一句逞强的笑话。

姐姐今晚显然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从海边过来以后就一直神情恹恹,强颜欢笑。

这样的姐姐也罕见地挡不住甘乐遥认真起来的模样,他没被糊弄打发回集训的宿舍,而是不容拒绝地先把看起来有些恍惚的姐姐送回酒店。

“姐。”他在临走之前叫住准备关门的姐姐,站在房间门外,看着她略带sh润的眼睛,扬起一个与平日无异的笑,“打起jg神,你这样后天怎么上班?”

他贱嗖嗖的揶揄语气终于又逗笑了姐姐,她伸手点点他的额头,叮嘱他自己回宿舍注意安全。

甘乐遥在姐姐关上门后敛了笑意。

他不喜欢姐姐在葬礼上时那种几乎要被风吹折的脆弱模样。

她捧着百合掉着眼泪,失去家人的哀恸于她而言无疑是深刻的切肤之痛,即便厚厚的坟土底下埋着其中一位,早就在她幼时将她无情抛弃。

甘乐遥也知道他的姐姐还有个弟弟,年纪和他一样。

但不同的是,那个东西是跟姐姐有血缘的,在世俗意义上被默认的,真正的弟弟。

开什么玩笑。

这对甘乐遥而言简直荒谬,他无法认同就因为t内那点虚无缥缈的破血,有个人便能够无论何时都算作姐姐的家人,哪怕他消失在她生命里的时间超过十年。

就那种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连葬礼都不来的家伙?

就那种被姐姐连脸都忘掉的家伙?

就、那、种,连报上名来都不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把姐姐耍得团团转的家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姐姐一定不知道她和她的血缘弟弟在长相上有相似之处。

只不过姐姐常年都是垂着眼角、柔和地微笑,而那小子则是一脸全世界都欠了他的y沉模样。

还撒了个无聊的弥天大谎……

甘乐遥撑着脸望向景se快速倒后的车窗外,轻蔑地冷笑一声。

18

高澄意想象过很多次,当那个小孩子心态发作撒下的谎言被戳破时,她的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

难过?失望?不在意?

他本以为他能足够冷酷地欣赏姐姐所有的悔意与难堪,恶劣的谎言之下,他想冷漠地刺伤她,嘲笑姐姐是否眼盲心盲,寂寞到能把亲生弟弟当做陌生异x暧昧。

然而事到临头,他一句也说不出口。

图柏冬茫然回头的那个刹那,高澄意直视着眼前笔直的公路,袖管下握紧的手背上,隐隐凸起淡青se的血管。

转弯镜中映出的是姐姐霎时泛红的眼底,社会0爬滚打过的她掩饰泪意的速度极快,在外人看来她神se仍然如常,可身t里的血缘拥有特别的敏锐,高澄意从她敛去的神情中,仍然捕捉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阵痛。

是痛没错。

她难堪,失望,且不理解于他居然真的坐实那个恶劣的捉弄。

这的确是最让人费解又最优柔寡断的报复,就连高澄意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一点报复成功的快意都没有。

沸腾的血ye如数冷却在姐姐的双眼之中,高澄意扯走隐约意识到什么的图柏冬,他用力地皱了皱鼻子,难得觉得迎面吹来的海风凉得刺骨。

姐姐如他料想的那般被他的谎言刺伤,情绪为他牵动,他理应是居高临下的胜利者。

然而时隔多年,在察觉到姐姐泫然yu泣的那刻,高澄意仍然觉得自己被禁锢在当年小小的身t里,他望着姐姐滑落泪水的脸颊,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慢慢攥紧。

你遗忘我。

你抛弃我。

你来见我。

就像姐姐与他之间不可逾越的时间差距,他在姐姐面前,永远都是个不懂事的输家。

他那天准备的台词本是一把准备狠狠cha往姐姐心上的淬毒之刃,可出口时他却迟疑,最后模棱两可地问了个似是而非的问题。

是姐姐的存在把他变得软弱。别人眼里捉0不透无所不能的高澄意,在姐姐眼里就会变成那个连话都没法坦率说出口的孩子。

我恨你。我想恨你。

你会恨我吗?还是不会?

你将如何看待这样揣测你试探你的我?

认定姐姐会被自己的态度所伤,事到临头又为见到她的眼泪而闷闷不乐——血缘究竟是多可恶的东西,给予他如此盲目的自信,笃定即便时隔多年、就连父母的葬礼都不去,姐姐仍然会对他的一切情绪有所反应。

高澄意冷冷地呼出一口气,海风吹乱他稍长的额发,露出他与姐姐相似又不似的眼睛。

图柏冬闷头跟上,他cha着兜,yu言又止地看向室友愈发y沉的神情。

“澄意。”平常都要打趣卖嗲地喊几句兄弟的图柏冬叫住高澄意,声音压得有些低,是他一贯说正事才有的语气,“问你个事。”

“刚才那个,我没猜错的话,你姐?”

图柏冬单刀直入。

高澄意沉沉地望图柏冬一眼:“对。”

“很容易看得出来吗?”

说完他抿了抿唇,半晌,望着夜晚乌黑的海,像是无心一句提问。

“你跟你姐长得有点像,一开始不确定,看多几眼就大概能猜出来。”图柏冬00鼻子,想起那个姐姐望着澄意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联系上之前室友语焉不详地提过家事,大概猜出几分缘由。

“不是我说你,兄弟,这事儿你g得真有点畜生。”不远处球馆的训练声已经可闻,图柏冬伸手去g高澄意的肩膀,长话短说,“是,大家都有新家庭了。但姐姐还是你姐姐,装陌生人整她玩报复就太小孩子气了。”

如果真只是装陌生人倒也还好,偏偏他坏也没能闷头坏到底。

因为是姐弟。

所以他紧急刹车,堪堪悬崖勒马。

也正因为是姐弟。

他补救之余,不慎踩在一条不该触碰的线上。

19

跟队的经理事务繁多,在集训期间要基本日日早起。

冬天的凌晨六点天还没亮,球馆却已经亮起大灯。

方纯一开始还不能习惯,经常睡眼惺忪地按掉闹钟狂奔去场馆。好在将近三周的磨合下来,她终于慢慢适应了作息,甚至还能帮着教练盯住队里几个起床困难户。

昨晚队里有自主夜训,方纯好笑地想着今天肯定又要睡倒一片。

在教练到之前,她就姑且放放水,帮前辈们尽量瞒着吧。

然而在她迈上楼梯时,便已听到5号馆内球鞋摩擦地板的嘎吱声,以及篮球落地时她听惯了的特有回响,砰砰,像是与呼x1不谋而合的第二心跳。

方纯握住厚重隔音门的把手,未等她往下压,门把便自行转动。

场馆的门是朝内开的,方纯急忙松手,免得被带得踉跄。馆内明亮的光线随着猛然变大的缝隙漏出,原本被隔绝的热气与声响同灯光一齐,骤然外流。

开门的人头上顶着一块洁白柔软的长毛巾,他汗津津的黑发被压得凌乱铺盖在眼睑之上,唯有高挺得不真实的鼻梁两侧,那丝丝缕缕的黑发才微微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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