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
股东权益大会上,陆青山坐在四号位,对面坐着陆岷觉,两人不经意间抬头相视,火药味十足。
“根据纽约来报,汇率预测将可能大幅度下降,对于我方的远期交易并不占据优势,且在港发行的股票明显缩水···”
底下开始出现哗然反应,但对于一个跨国大公司而言这些变幻莫测的改变是时常有的,却还是免不了窃窃私语。
五指扣住杯口的男人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水,对面的陆岷觉观察旁边叔叔的反应,又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主位沉默不语的父亲。对于陆家人而言,反应相对平淡太多。
逆着光的掌权人此刻脸上全是阴影。
陆青山低头轻笑一声,旁边的股东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董事长将手里的拐杖轻轻砸向地面,哄闹的会议室立马安静下来。
“h公司目前面临转型,内部决策暂且由青山负责,至于香港那边就由岷觉过去,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一下子把重任全都交付给自己的儿子,看着手里只有名义没有实际权利的股东只能面面相觑。
占据主导权利的陆董事长此话一出,没有任何人有意见,没有任何人不听从。
“至于陆绎和子辰派去京都好好学习学习,那边我的秘书会教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又转头吩咐坐在后面的侄子,“没有问题就散会。”
众人沉默三秒也没有什么要说的才纷纷离开,对于这场只是公示职务的花名会议,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走出门外的众人耳语相接,陆青山和几位叔叔走在后面聊天。
“青山这趟去的远啊···好像记得是澳大利亚是嘛?”
陆青山点头,“可能还不够满足父亲的理想,需要多出去出去历练。”
“青山还是像小时候一样谦虚呀。”
“一晃这么多年了,都能独揽重任了,我们也老了老了··”几个叔叔在走廊上互相交谈,都纷纷开始感慨时间。
陆岷觉此刻跟上,陆青山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弟弟也不恼,“哥哥跟几位叔叔聊得太忘乎自我了。”
几人转头才看见姗姗来迟的陆岷觉,“是岷觉啊,好久都没看见你了。”
“最近去哪里了?”二叔盯着他看,那小子眼睛里可是很会藏东西的,“你妈和二婶成天唠叨你见不着人。”
陆青山站在中间掏出手机看了眼消息,另一人在旁随意扫了一眼。
“哪有··就去隔壁出了趟差。”看见那人又把手机收了起来,收了眼色反应很快趁没被众人发现,笑着对叔叔们说。
陆青山突然转身,“我还有事,二叔三叔,先走了。”含着笑礼貌道别。
“好好。”
“去那边注意安全。”不近人情的陆家里,亲人们私下之间也是互相聊家常,陆岷觉乖巧地举起手对着自己并不喜欢的哥哥道别,“再见。”
“好的。”又看见讨厌的人对自己打招呼,冷漠地扫了一眼径直走了。
陆岷觉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叔叔都问是不是和哥哥吵架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莫名想真的和哥哥吵架了吗?
但是不和从很早一开始就存在了。
“今天有没有空,要不去我家鉴赏画,还是我在国外淘的要不来看看?”
“你也是,孩子本来就很忙,哪像你成天有空哦。”
“是是,都搞忘了,岷觉现在也忙得不行,我家那孩子一直在国外没时间陪我,我就是想找个孩子陪我说说话,我记得岷觉从前最闹了,嘴巴成天就没闭上过···”
谈到小时候,陆岷觉不好意思地眯着眼睛笑起来···
都好多年了,现在也要拿出来当笑料,大概当孩子的总免不了这种时候吧。
又想起那人无情的眼神,心里不免觉得好奇起来,是什么让他就这么急忙离开呢?
“要让林秘书也过去吗?”
陆青山在公寓里有条不紊地整理自己出差的衣物,身边的秘书询问到这里,男人才停下动作。
对了···林放在哪?
才想起昨天发烧把他送到医院后再也没管过他,也没去见他,不晓得怎么样了。
“好些了吗?”弯腰有些累,他直起身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捋着脖颈,漫不经心地问。
女秘书看了一眼那边发来的消息,开口说:“烧目前退下了,不过好像要观察一段时间,还在反复发烧。”
陆青山盯着面前的衣柜,心里想着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又听见她的话心里免不得烦起来。
“最近是不是还有什么···”
“周小姐那边提出要您过去陪她选购婚戒。”因为林放请假,现在连周书妍这边的事情也加到自己身上,秘书苦不堪言只希望林秘书快点好起来啊。
莫名的身体放松,男人背对着她笑起来,“忘了周书妍了···”
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女秘书一头雾水。
“林放就不去了,过几天陪周书妍去选婚戒···”他抬手取下一条领带随意在手里缠绕几圈最后甩进行李箱里面,“对了,帮我留意京都那边的情况。”
“让小李跟我,你就留在这里好了···”看了一眼跟自己身边的女人,莫名提醒一句,“时时刻刻提防那个人,别忘了。”
蹲下身子的男人肩膀笔直辽阔,头发全部打理到脑后,额前只留下几丝碎发,他抬手合上箱子。
没有关上的窗户这时吹来了猛烈的风,窗帘沙纱作响四处飞扬,秘书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又看着沉思的男人说:“要下雨了,陆总我送您去机场吧。”
男人向后看了一眼柜子里唯一一件格格不入的白衬衣,最后无情地关上衣柜,拉过箱子转身走了。
孤零零的房子暂时有人来了,后来又有人走了,在轰响的雷鸣中变得更加孤寂,像远处茕茕独立的青山耸立在不知名的地方,雨慢慢落下,模糊了视线,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黑暗中被雷声惊醒,林放忙转头看向身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眼神在暗处寻找,只看见眼前苍白的床单。
“··陈望··”喉咙里像有细小的石子堵住,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他用力扯动嗓子想要重新获得清醒。
“···咳咳!”闷雷在房间里响起,男人的咳嗽声被掩住,空寂的房间里没有看见另一个人,好像被遗忘了般···
外面走廊的灯闪闪发亮,只剩下房里一团黑暗,林放望着外面黑云堆积的天空忙下床,却不经意闻见很熟悉的味道,是一股淡淡的栀子花味··
想要穿鞋的脚顿住了,又抬头重新扫视了一眼屋里的环境,看着落下的窗帘后不可能藏人,门后也不可能,又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他失望地垂下眼皮,看着地板上时不时折射天空刺眼的闪电,雨在···
等风停后,路人纷纷离开,站在旁边的男人看了最后一眼哥哥,将手里的伞靠着墙壁放在一旁便默默离开。
脑海响起刚才病房里的梦语,即使生着病也变得着急的某人,让百忙之中抽出空的人显得可笑至极。
“陈望··”
“···别害怕”坐着的人弯曲着身子,平日里挺拔的背影消失不见,现在只剩下落寞到悲伤的影子。
就像林放找不到林长川来过的踪影,林长川也找不到自己在哥哥心里哪怕有一点位置的痕迹。
狂啸的风又从马路上席卷而来。
林放等着那人办完手续,抬起脚准备离开医院,那人伸出手突然说:“好像下雨了,林秘书你等我···”
转身又看见被人好端端放在一旁的雨伞,看了一眼什么人也没有的空地,不禁疑惑是不是专门留下来的。
“咦?一把好好的伞怎么随便扔在外面?”
林放顺着声音看向它,眼神里变得复杂起来,四眼望去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身影。
无处不在的烈风,穿过走廊来到伞的旁边。
带来某些留有一些属于时间印记的秘密。
“下雨天会把回家的路变成迷宫。”不要把路走曲折。
这不是他说的,是以前林长川安慰自己说的。
“晚回来也没关系,我会去接你。哥哥,不要怕。”
“哥哥不要到处走,不然我们两个都很难回家···”
堵住的下水道的街道聚集一大片雨水,少年在巷子里张皇失措地寻找某个人。
北州总是下雨,我们经常迷路。很早离开故乡的两人,也因此分离,在没有理由的雨里,我们走的路总是蜿蜒曲折的。
林放抿了抿嘴,直直盯着伞小声呢喃。
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身旁的男人只是庆幸运气怎么能有这么好。
“··真幸运,没想到还能捡到一把伞,林秘书车过来了,我们过去吧。”
林放走进撑开的伞里,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
消瘦的身影消失在某人痴恋的眼里,里面慢慢聚成泪,脚下的路变得更加扭曲···
办公室里,男人把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外面天空万里无云,蓝的发亮,秘书将磨好的咖啡送到他的办公桌上。
“咳咳——”喉咙发出沉闷的声音,压抑里面的刺痛。
秘书放好杯子没有得到指示又默默离去,关门际看了一眼带病继续加班的男人。那天本来准备好端端去趟北州待两天,应该才到那里七八个小时,又临时接到合作方更改策划案,林长川又只好匆匆返身回来,落地就回公司便生了病,到现在已经有三天了。
秘书重新坐回位置上,孙总那边突然发了条消息说叫林长川晚上去他家吃饭。
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男人拿钢笔在文件上圈点着什么,秘书又只好起身再次敲了门进去。
“孙总刚来消息说,晚上邀您过去吃饭。”
又传来一阵低沉的咳嗽,他点了点头嘶哑的嗓子回复:“知道了。”
查阅报表的手没有停下,钢笔被轻轻放置一旁,等翻开最后一页检查完才有了片刻的放松。进来告知自己的秘书已经出去,林长川揉了揉发疼的眉骨,细长的眼睛此刻充斥着倦怠,休闲下来的时候会盯着桌子上的栀子花看,一簇一簇小小的堆积,然后又会犯病一样无端思念一个人。
栀子花永远弥漫淡淡清香,缠绵在宽阔的办公室里又久久不能消散。鲜嫩饱满的花瓣矗立在绿色底端之上,洁白又神圣,隐匿在其下的绿植毫无怨言。
微开的窗户带来了八月的风,林长川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和胸腔又疼痛起来,夏季感冒原本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秘书不久后又听见办公室里传来咳嗽声,刚想起身准备一杯姜茶送进去,却在起身那刻注意到模糊窗子里的男人温柔地慢捻桌子上的绿植,低下头倒映在镜子上像是在沉思···
成绩单发下来的那刻,一学期的时光也暂时画下一颗句号,班主任没有来的时候班级同学只敢小声讨论,吕泽洋向后门看了一眼没有老师经过,头埋下去又把手机放进课桌开了一盘游戏。
坐在靠过道的林长川从位置上站起来,挺拔清瘦的背影遮住了从窗户射过来的几缕光,他看了一眼讲台地上一堆堆捆住的作业,走上前蹲下身子开始解开绳索。
“班长需要帮你吗?”看着细长的手指在拨动网格的结,坐在讲台旁的男生问了一句。林长川将脸转过来对他温柔笑起来,眼尾的泪痣移动了位置。
点了点头,“谢谢你。”
班主任又被临时叫去开会,被坐在后桌眼尖的同学发现,整层楼都开始沸腾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加猖狂,对面楼栋的同学纷纷看过来。
“班长,可以谢绝假期礼物吗?”看着桌上一堆如山的作业,强颜欢笑的女生做出了推拒的动作。
林长川把书“无情”放在桌子上,牵扯嘴角笑着说:“我也想谢绝,但谢绝无效。”
“啊——”五官皱缩的脸立马埋进手里,“作业这么多,还不如让我继续上课。”
林长川笑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虽然并不认同这种想法,但自己其实也不想做作业,只想回家陪哥哥。
每科的作业在班级里循环发完,孟舟舟看了一眼后面差点要把头埋进课桌里的男生,旁边的女生还缠着自己说要不要今天去探店。
“哪家店?”
“··就望海路那家,新开的。”女生将手里的笔帽盖在笔端,盈盈一笑,不过又想到什么脸瞬间凑到她身边,眼神不对劲地看着她,“不会···你已经跟沈见禄去过了吧?”
沈见禄是孟舟舟男朋友,要是去过也是很正常的。不过,明明是她提出邀请在先的。
孟舟舟皱起了漂亮的眉头,趴在肩头的女生意识到不妙该不会真的说中了,脸色立马委屈起来,“你果然很重色轻友啊,舟舟。”
“你上次还答应我这周陪我去的。”同桌眨了一双大眼睛,孟舟舟看着她佯装委屈的表情被逗笑了。
“什么啊,我怎么会忘记,我就想了一下是哪家店?”
她狡猾地眨了眨眼睛,“自从你说过后,我可没跟他去过那条街。”
坐在靠近走廊窗户边的孟舟舟身上像镀了一层光,同桌立马伸出双臂抱住她,“舟舟,你果然最爱我。”
鼻子贴在衣料上嗅着她的洗衣粉的味道,手里还使坏的挠她的腰窝,也算是刚才虚惊一跳的小惩罚。
“哎呀···”她伸手绕过女生瘦腰,也准备还手同桌却忙躲起来。
“好啊,我欺负你你就跑了···”她伸着身子抓住她校服的下摆,将她捞过来。
“错了··错了··舟舟·哈哈哈”拼力气是完全斗不过舟舟,女生识时务者为俊杰立马认错,还是没有逃过自己被挠的下场。
等打闹过后,两人又变得安静下来。“你这次考得怎么样?”收拾桌子上因打跳弄乱的残局,她重新将卷子放好问旁边人。
孟舟舟将中性笔横放在人中,撑着头看向过道,听见她的话转过头说:“比上次月考进了几名。”
“这次物理出的很简单对不对?”同桌拿起试卷,“感觉最后一道大题跟上次联考的差不多,只不过是问题换了一下。”
孟舟舟点了点头,“幸好我考试前还专门问了沈见禄,哈哈,不然又要错失最后几分了。”
“听说这次班上好多满分的。”她看着实验题被扣掉两分,有些难过的叹了一口气。
孟舟舟诧异地看了一眼她,瞪大眼睛想这小子不会在凡尔赛吧。
“姐姐,你这次英语可是满分诶,而且就你一个。”
“连林长川都只有147,你可别再降维打击我了。”
“求放过,求放过。”
大眼睛同桌推了推眼镜,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不听本课代表的话吧,赶快加入我大英语行列中。”
“定把他们杀个错手不及。”
“服了!”后面突然传出某人的绝望地叫喊,前面的两人被吓一跳连忙同时回头看他。
看着吕泽洋一脸便秘的样子,让两人在紧张的氛围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啊···”苦大仇深的脸埋进手掌里,他无语地皱着剑眉,“真服了,看见多来两个人他直接回城了,我真的服了····”
“我说你打游戏可不可以不要大惊小怪的?”
本就烦躁的男生一脸不悦的看着找茬的前桌,眼神不停瞪着她。
“本来就菜,还要怪别人···”那人嘴没有停下。
“孟舟舟——别以为你男朋友···”被戳到痛处的男生咬牙切齿地小声恐吓对方,却看见面前的人一秒正色转回身子端正坐好。
“班主任来了。”她丢下一句话立马转过身,吓得吕泽洋的脸立马变得苍白,过了安静的三秒,两个女生突然在前面捂住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