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书僮秦谏
……
我努力一睁眼,撕裂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后,发现自己身处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地方。
我提起手里的墨棒,那东西还在淅淅沥沥往下滴着墨水,把整齐的空白纸卷淋黑了几滴,我连忙把墨条放回砚台,拖着那古人才穿的衣袖手忙脚乱地整理那张书案。
看得出来,我,或者说我的这具身体,刚才是在磨墨。
我在哪里?
我还是我吗?
还是说这个才是真正的我,我只是突然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我冷静下来,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半边脸火辣辣的痛,确实不是做梦。
冷静是我的座右铭之一。因为不管身处何地,慌乱和迷惑根本半点用也没有——
不过说实话,我依然有冲出去拉个路人问一兜子问题的冲动。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点现代的元素,连个插座儿或者电线都没有。墙上没有油漆,桌子上也没有铆钉,简直比古代还古代……
好吧,除了狗血的穿越情节,我想不出自己处境的其他可能性了。
我小心翼翼把墨条放好站起身来,差点被衣摆绊倒在地。幸好这儿没人看见我狼狈的丢脸样子,毕竟青春期少男都有点可爱的自尊心嘛。
偌大的书房非常整洁,我边左顾右盼边走出房门,看到这座府邸的全貌时,不由得惊呆了。
外头很安静,除了我空无一人,大门外有一一片大得吓人的园子,里头有凉亭和木制躺椅,都雕刻着古代特有的纹样。各类花卉草木十分丰茂,旁边的小木桶里是肥料和水,显然这里有园丁在看管,而且现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看来这府邸的主人定然是个大官或者大家子弟,有如此雅致不说,室内室外都井井有条。
再看室内其他房间,全都一尘不染。我依据陈设摸进了屋主人的寝室,那里被褥整齐地放着,室内有淡淡的香味,让人闻了入迷。
再看床榻一旁的案台,上面有一卷没写完的东西,纸上是有序的折痕,简直像是……
像是——
谏书!
我来了巨大的兴趣,它巨大到几乎撑破我的身体,恨不得直接飞到那卷东西前看看里面的内容:这说不定是臣子给某位君主的谏言,而我将会成为看见它内容的大全》的书,几百个臣子上书内容都收录在内,但是从来没见过“谏闻”这个词。
我沉思起来。
如果这不是一个词语,那么,那么……
那么这个“谏”,就并不是一个词语的组成部分,而是“臣”的同位语!
这名大臣,名叫“谏”。
我x。
我在心里很罕见地爆了一句粗。
当世君主为民而开国库,而这大臣的文章又有着反驳的主旨,名字又叫谏——
这内容涉及的两人,不就是我崇拜的楚献王,以及我将要上台抨击的奸臣秦谏秦以呈吗?
这么说来,我不仅穿越到了战国,还穿着书僮装坐在秦以呈的府邸里给他磨墨!
啪。
震惊之余,一只手拍上了我的肩膀。
我还没走出刚才的惊吓就又被来了这一下,不由得一声“卧槽”脱口而出,打着一个激灵蹦了起来,只觉得魂都被吓飞了。
转头只见一老头,正摆出一脸抽象的表情看着我:
“阿苏,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忘了先生是怎么交代的了吗?”
一朵崭新的疑云从我头顶缓缓升起。
这老头知道我的名字,他认识我。
不对,是认识这具身体,而这具身体的原主难不成和我同名?
“先生说过,只有老夫进行清扫时才能进他的寝室,其他人员不得擅入。”
老头一扬花白的胡须,布满皱纹的脸上容光焕发,可谓是鹤发童颜。
“怎么?我是其他人员吗?”我直着性子问他。这老头看上去像个管事儿的,类似于现在的总管,也就是“家宰”吧。
啊,如果让他看出现在的书僮阿苏已经换了人的话,大抵会把我赶出去。但我也没办法掩饰,毕竟这个阿苏的底细我一点儿也不知道,硬装反而会给自己挖坑往里跳。
“怎么不是?再过两载你就要加冠了,还那么调皮。”
好家伙,这身子不仅仅和我同名,还和我同岁。
“那请问老先生,您还记得我是怎么成为秦谏……秦先生的书僮的吗?”
我胡乱作了个揖,急忙又问。
“你小子忘得倒快,”老头瞪我一眼,“先生半个月前才把你从路边捡回来,第一个澡还是让老夫给你洗的嘞。”
老头好像很在意这事儿,继续口若悬河,一直说些什么“你知道你多脏多臭吗给老夫都洗吐了你当时饿晕在路上还劳烦先生亲自抱你回来”之类的话,听得我脑子发懵。
没想到这秦以呈还会从路边捡小孩回来当书僮,果然人真的都有两面性,他可能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奸佞吧。
“那秦先生他现在……”
“一如既往,去劝大王了,劝大王收紧政策、别再继续溺爱百姓。”
我哦一声,也不继续看谏书了,听话地转身,想回书房磨我的墨。
溺爱百姓……吗?
出房门时,我无意间瞥见了旁边一面鎏金镜子里自己的倒影。
脸竟然还是那张脸,身材也没怎么变,就是换了个发型,扎了个松松垮垮的发髻。
我叹口气,想着既然能来也终究有一天能离开的,于是本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往书房走。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大门外传来,那声音无比急促,还能听出脚步主人隐隐约约的怒意,直逼耳膜。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我竟然清楚感知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随着脚步越来越近,微妙的感觉如同雨后春笋从我心头拔地而起……
主角,要来了吗?
我的好奇心作祟,也没顾得上考虑自己身份是否合适,就这样在书房门口停下来,抬头往门外看。
只见一个身高目测一米八出头的高挑男人怒气冲冲地走进府邸,手里还拿着东西。
他手执的是官帽官服,身上穿着勉强得体的灰袍,一看就是刚见完君王后才换上的。他面容俊美,却内含怒火,两道墨一样浓的眉拧在一起,是在恼怒,但我竟从这张严肃的脸里看出了几分温柔。
俊美男人嘴里念叨着什么,隐约听得出那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的是“昏君当道,是非不分”……不得不说,这话很大胆。
随着他越走越近,我定睛看清他面容的特别之处:他的唇角,有两点黑痣。
历史书上的画可谓千姿百态,现在看来真的没一张像本人,但最鲜明的特征倒画得很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