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厄弥一噎:“……”
“这世上有的是不怕死的人,但更多的是不想死的人。你可以选择当一个站着死的英雄,到时你的臣民就要弯腰跪地生生世世低中原人一等,可你若选择低低头颅活下来,你所有的臣民就都能够昂首挺胸活在世上。”言及此处,江柍不由一叹,“你岂能不知,你一个输家,又哪里有资格做选择?你真正能做的选择无外乎我方才提及的那两个,大汗,是非成败转头空,你好好想想,若你还想不通,那阿难答大汗就白死了。”
“……”
厄弥看着江柍遥远的身姿。
心中感叹,这个女人红裙妖冶,气质却高贵,给人以若妖若神之感。
说出的话,既像神谕,也如鬼惑。
为什么同是劝降,她的话却比那些将军元帅的话,更能让他听进心里去?
江柍的一番话把厄弥说得哑口无言。
沈子枭也凝望着她,目光不深不浅,风平浪静。
杨无为无意间瞥到他的眼神,只觉轰然被闷雷劈中,从头顶开始发麻
厄弥久久没有下定决心。
江柍看了琥珠一眼。
琥珠落下一滴泪来,默了默,她捂着受伤的手臂,深呼一口气,用峦骨语唱起一支歌谣来:
“额吉额吉,给我一朵山丹花,我呀我要,把花儿戴在头发上,我要骑着小马去远方,额吉额吉,我想你就闻闻花,你想我也闻闻花……”
这是峦骨人独有的歌谣,江柍看到城墙上的士兵已有人默默落泪。
江柍窈窕纤瘦的身姿挺立得更加笔直,她说道:“大汗,我既已称你为大汗,你便永远是王,我不是让你降,而是给你机会活。”
沈子枭附和:“有尊严的死和有尊严的活,你选一个。”
厄弥久久不语,晴空之上一片飞鸟掠过云丛。
有一只喜鹊竟胆大地落在了他的手畔,转瞬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飞到了不远处的巢穴之中。
或许是三日来的对峙已让他身心疲惫,或许是江柍的一番话对他起了作用,又或是琥珠的歌谣暖热了他的心肠。
但更有可能是喜鹊归巢,让他的心彻底松动下来。
静默许久之后,他高声喊道:“开!城!门!”
作者有话说:
江柍sy全场。
我不是让你投降,而是给你机会存活。
庆功宴
◎霸气护妻◎
厄弥归降这一晚, 军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沈子枭也把峦骨军一同邀请了过来,他说,就是要峦骨人知道, 彻夜狂欢, 不是庆祝打了胜仗, 而是庆祝今后可以不再打仗。
琥珠欣然答应了这个邀请, 可是厄弥却提出一个要求:“我们的确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们把剌弥交给我,唯有杀了这个叛徒祭奠我父汗和无数峦骨军人的亡魂, 我才算真正心安。”
沈子枭自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
他本意扶持剌弥为峦骨大汗, 日后也可为他所用, 但后来他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一个连自己父亲都可出卖的人, 难免不会在更大的利益之前再行背叛之事。
而比起一个傀儡大汗带领一个不再成气候的部落, 他似乎更需要一个好帮手, 帮他牵制鞑靼、末胡、瓦剌等部落,恰如一把锋利的马刀,镇在茫茫草原之中,杀一切冒犯之族, 挡一切野心之军,为大晏筑成一道无形的长城。
将士们在河畔架起篝火, 每隔十米便有一座小小的火架, 而无数个火架中央又架起了一座像一个鹿角楼那么大的大火架,燃上火,士兵们便围着火架吹埙吹笛, 而那峦骨人还有带了马琴来的, 马琴拉起来的曲子像二胡又不太像, 晏军人人都这么说。
除了奏乐,晏军还喜围在一堆儿唱家乡歌谣、跳刀舞、投壶,峦骨人见此便表演起摔跤来。
沈子枭同厄弥来到篝火处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众人见他们来了,纷纷行军礼,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大汗。”
沈子枭摆摆手让他们纵情玩乐不必拘礼。
而这时龙潜押解了剌弥过来。
剌弥仍旧是被擒时的装束,衣服并无任何污垢,头发仍然一丝不苟,除下巴上冒出一片青色的胡茬外,外形上并无任何改变。
只是那双眼,像是不会聚焦了,涣散着,死气沉沉,没有了亮光。
厄弥知道,晏军并未虐待于他。
是他自己的心死了。
厄弥的属下双手呈上一把弯刀,厄弥停顿许久才接过这柄刀,他把刀架在剌弥的脖子上,周围除了火焰噼啪的燃烧声外,寂静一片。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厄弥问道。
剌弥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厄弥,眼眸里一片茫然。
就这么静静对视了许久,剌弥忽然发狂似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面目模糊,笑着笑着,他又停了下来,人们这才看清他的眼中有泪。
然后他说:“我只想知道父汗临死之前,希望晏军保全儿女和将士的性命,这里的儿女,包括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