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请多指教
“对对,就是这个姿势!”陈思星双眼放光的盯着镜头前身材颀长的长发美人,不停的赞赏着。
那人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声音清冽好听:“思姐,你都给我拍过多少张照片了还是每次都这么夸我,不嫌累啊。”
“还不是因为你太漂亮了,”陈思星心情很好的调整了一下相机,“让你给我做服装展示模特是我干的最正确的事儿…嗯,换个角度。”
修长白皙的玉指将滑落下来的发丝别回耳后,柳晓雾顺从的垂下眼睫侧身,后背突出的蝴蝶骨一览无余。
柔顺的布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线,顺着往下是线条流畅的两条长腿,脚上一双擦的锃亮的皮靴无形中透出几分锋锐。
“好!收工!”打扮时尚的女人眯着眼笑着说,看得出来非常满意。
趁着她收纳工具的空,柳晓雾走进更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
“我说晓雾,你要不干脆辞了你那个工作来我这当专职模特算了。”陈思星叼了根烟,却顾及到他不喜烟味,迟迟未点,“姐肯定亏待不了你。”
柳晓雾随意滑了几下手机屏幕,闻言又笑盈盈的开口:“我哪有那本事能做专职模特,也就您肯拍我。”
不知看到什么,他骤然蹙起细眉:“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姐。”
“欸,钱我待会给你…”陈思星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他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她拧起眉,看着那人的背影嘟囔了一句:“天天这么来回赶…”
柳晓雾打了个车回公司,他目前主职是七邬设计公司一枚小小的珠宝设计师。有空时会去陈思星那边的店里帮帮忙,拍几组新出的上身衣服样片。
用陈思星的话说就是完美的适合她设计的衣服,天生就跟艺术和设计这方面有缘。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嗡嗡作响,柳晓雾瞥了一眼来电备注。
又是韩玺臣。
揉了揉眉心,他迟疑了两秒还是接起。
“喂,哥。”
几乎是他撂下话的那一瞬,对面就传来熟悉的男声回应。
“阿柳,是我。”大概是对他的称呼很满意,话筒里温润低沉的声音带了点笑意,“我听说你前两天没去公司,生病了么?”
说别的还好,一提起这事柳晓雾就头疼的不得了。
上周五晚上,关系不错的同事小赵生日,他就跟着去包厢庆祝。他酒品一直不算好,喝完就断片,因此平时也有意识的避着酒,但是那晚确实是氛围好的让他也忍不住放松下来。
隔天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孤身一人在某个酒店的豪华房间里。
身上很清爽,但是腰和大腿都酸痛的要命…成年人懂得都懂,柳晓雾当时脑袋就宕机了。
从脖颈到脚踝,或多或少的都布满暧昧的痕迹。他强忍着不适查看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应该是没做到最后一步。
莫名松了口气,柳晓雾赶紧出了房间请假回家休息了两天,打算当作自己被狗咬了。
如今又被提起…他真的不想多谈,只好含含糊糊的敷衍两句:“对,有点感冒…”
“那我晚上去你那边送点水果?既然感冒了就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总不把这当回事。”韩玺臣带了几分严肃的交代着。
“知道了。”车行驶的很快,柳晓雾倚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飞一般的倒退,无意识的用手指蹭了蹭玻璃,有点无奈。
韩玺臣比他年长两岁,今年大概是…二十九岁了?两家住的很近,两位母亲认识后更是成为了密友,因此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叫韩玺臣哥是他的习惯称呼,韩玺臣一向很照顾他,明明岁数相差不大,为人处事却比他成熟稳重了不止一个档次。
“那个,哥…抱歉啊,我晚上已经有约了。”柳晓雾扯了个理由拒绝,他向来不愿意麻烦别人,即使是韩玺臣。
眼见快到公司门口,闲聊几句便挂断了电话。柳晓雾把手上的皮筋取下,边往前走边拢住柔顺的发尾扎了个低低的小辫。
栗色半长发配着今天穿的米色针织外套内搭白衬衫,颇有一种温柔的气场,像扑面而来的春风,漾满全身。
“哎,你可算来啦。”小赵是个活泼的青年,看着柳晓雾从办公桌前坐下,立马就转着椅子漂移过来,神秘的眨眨眼,“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听说今天上面要来人谈项目,好像是最近和咱合作的那个……”
“灼舒文化公司?”见他卡壳,柳晓雾笑着接了一声。
“对对,”赵渔挠挠头,有点赧然,“那可是个超级牛逼的大公司…柳哥你肯定比我知道多啊。”
柳晓雾眉目舒展,勾着唇随意的转了转笔:”那倒没有,只是谁会不知道灼舒的大名。”
灼舒文化,做的很杂,是大名鼎鼎的宋氏集团去年新开的一家公司,延续了以往雷厉风行的合作风格,一上市就有很多公司慕名和其交流。
到底是图合作出的作品呢,还是图宋氏的名声,众人都心知肚明,拉不着合作能和宋氏扯上点关系那也是顶不错的。
唔,不过这些跟他好像没什么关系。
柳晓雾耸耸肩,他只是个小设计师罢了,自认为还不到和那种资本家博弈的水平。
稍坐片刻,他端起杯子想去茶水间接点热水,一拐角却看见他们部门的总监正哈着腰笑得谄媚,对面则是几个西装革履的人。
最前面站着的一个青年格外显眼,和其他人不同,他穿的是偏休闲风格的西装。
身材挺拔有料,面容英俊,五官立体,鼻梁高挺。
深灰色的外套微微敞开,里面只是随意的穿了黑色内搭薄衫,戴了一条银链,两条长的没边的腿完美被硬挺的布料包裹。
柳晓雾下意识以模特的标准扫了一眼那人,得出的结论是:他如果当模特,那绝对横扫圈内资源。
他压了压眉,总感觉这人给他一股熟悉的感觉,可是细想又完全没印象。
这大概就是灼舒那边派来谈合作的了,他摇摇头驱散那种莫名的熟悉,打算默不作声的从那边走过去。
想法定下,柳晓雾迈开腿敛着神色迎面走去,那个青年却忽然勾起唇和他对视,神色尚且还带着漫不经心,眼神却透出几分笃定。
柳晓雾心里顿时好像漏了一拍,他蹙着眉,有种不详的预感,加快了脚步,那人的声音却在此时忽然响起。
“…王总监,我想让这位设计师跟我详谈。”
青年眉眼带笑,声音懒洋洋的,手掌毫无前兆的摊开,在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准确的攥住了和他擦肩而过的柳晓雾的手腕。
柳晓雾:“…?”
他只好止住脚步,在王总监的疯狂眼神的暗示下带着几分茫然退回到了青年面前。
“你好,我是宋灼。”
那人率先笑着伸出手,眉宇张扬,带着股年轻青年特有的朝气蓬勃,偏又带着股痞劲。
那双乌黑深邃的桃花眼紧盯着柳晓雾,反倒让他心里犯怵,像被一层层剥下保护的外壳直直的戳进你柔软的内芯,明目张胆的侵略你。
见柳晓雾没有回应,王总监抹了把汗真心搞不懂这俩人都在想什么,勉强接住话茬:“宋公子,这是我们公司的小柳,您这是…?”
宋灼噙着一抹笑,手依旧很有耐心的伸着:“我早就欣赏过柳设计师的作品,没想到今天碰见了,就想认识一下。”
“柳设计师,就赏我这个光吧?”他眨眨眼,柳晓雾硬是从那晶亮的眸子里看出了几分可怜。
都这么说了,看来他也没有推辞的机会。这么想着,他干脆的伸出手与宋灼相握,绽出一抹温和的笑意,眉目如画般精致漂亮。
“柳晓雾,请多指教。”
简单认识之后,柳晓雾就顺从的跟着进了办公室详谈此次合作。
其实只是听过大名,仔细了解才知道灼舒现在是家主攻服装设计的公司。柳晓雾暗暗想了想,不得不感叹宋氏集团的覆盖率,怎么会这么有钱又有权啊。
“…我们这次即将推出的新季服装特点及大概设计就是这样,贵公司之前发来的思路我们也看了,整体都比较契合。”
灼舒那边一个大概是负责沟通工作的人侃侃而谈,在座的人包括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柳晓雾在其中都非常认真的对待这次合作。
只有某个似乎是特意坐在柳晓雾对面的宋公子漫不经心的翘着二郎腿,时不时还意味深长的盯一会他。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保险起见,柳晓雾不动声色勾起一个疏离的微笑作为回应。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宋灼眯起眼似乎是十分困惑,很快就又转为几分惊讶的委屈。
眼尾顿时向下耷拉,眼瞳亮闪闪的颇为不解的看着他。
柳晓雾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几下,应该感到奇怪的不应该是他吗!真的完全对这位没印象,第一次见面就这副“你好无情”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会议很快结束,这次也只是确定一下项目的目标和负责人,时间并不紧张。
其实公司本就打算让柳晓雾负责总设计师一职,因为他前些阵子参加过一个设计评选大赛,凭着杰出的能力拿了头奖。
包括他入职两年以来,灵感从不枯竭,作品又异常精致灵动,上层早就打算提拔柳晓雾。
这次也算是一个对于他真正能力的测试,这一点柳晓雾心知肚明。
这意味着什么——升职!加薪!他不可避免的暗戳戳的有点开心。
“走吧小柳,和我一起送送宋公子他们。”王总监满面春光的迎着人走去,柳晓雾从善如流的点点头。
到了公司外,宋灼却站住不动了。
柳晓雾回头,却见他张开双臂,好整以暇的瞧着他。
见人回头,宋灼这才慢条斯理的扬起笑意:“今天合作能谈成功,有劳柳设计师啦。”
那个称呼被念的格外缠绵,像从唇齿里眷恋的流转一番才慢悠悠的逐字吐出来。
柳晓雾莫名心里一颤,架不住旁边众人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也张开手抱了上去,还带着得体的微笑:“不敢当。”
真的不敢当,作品连八字一撇都没有呢,他自然没说几句话。
柳晓雾身上独特的淡香弥漫在鼻尖,宋灼心满意足的圈上了那人曲线清晰的腰,却不敢用力,恐怕不小心把这窈窕的柳枝给揉碎了。
他垂下眼,面上不变,借着遮掩哑着嗓子在柳晓雾耳边轻唤了一声:“姐姐…”
柳晓雾耳廓是极敏感的地方,宋灼滚烫的气息毫不顾忌的扑上去,惹得他浑身都颤了一下。
直到听清楚那人呢喃的什么,他忽然僵住身子,耳边像有一声霹雳炸开,直直窜向头顶。
想起来了。
全想起来了。
柳晓雾狠狠地咬住唇,来抑制住自己过于震惊和羞恼的情绪。
宋灼察觉到他那一瞬间放大的瞳孔,猜测他大概是想起来那晚的旖旎,愉悦的见好就收。
后面是如何告别的,如何回到家的,柳晓雾通通不记得了。
那晚丢人的画面在脑子里一遍遍的回放,甚至还是那种自带声音的…
“好热…帮我脱掉。”喝醉了的意识完全不清晰,他黏人的扒住宋灼不松手,整个人简直是挂在比他高半头的青年身上。
昏昏沉沉间听到那人叹了口气,他就又迷糊着睁开眼去解宋灼的扣子:“你也脱掉…”
再往后…那人伏在他身后紧紧握住他的腰,炙热的温度在腿间来回摩擦。柳晓雾眼尾通红,一眨眼,泪珠就不要钱的往下洒。
他咬着殷红的唇呜呜咽咽,宋灼轻轻的摩挲他左耳后的那枚月牙似的疤痕,低低的笑着哄他:“不许哭,是你自己喝醉了要撞上来的…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捕捉到名字这个词,柳晓雾把不知道何时散开在胸前的头发拨弄两下,忽然开口:“叫我、嗯呃…叫我姐姐…”
“姐姐?”宋灼失笑,有一瞬间的怔住,像是想起来什么,好半晌才又唤了一声怀里的醉猫,“姐姐…”
那晚折腾到后半夜才痴痴睡去,怪不得隔天起来不仅头疼欲裂,腿心更是红肿不堪。
柳晓雾感觉自己要死,他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后倒在了自家床上,把通红的脸埋在松软的被子里试图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对方才22啊!比他小了整整五岁!被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毛头小子折腾成那副样子…真是…太丢脸了。
怪不得今天宋灼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嗡——”刚刚被他扔到床边的手机突然振动一声。
柳晓雾没精打采的胡乱摸了过来,打开屏幕,是微信通知有新好友申请添加。
理由那里,那人只填了很简短一句话:“是我。”
柳晓雾蹙起眉,看到他的头像是墨黑背景下的一簇鲜红火苗。
似乎是看他没有立即同意,那人又发来一条正儿八经的申请:“柳先生,我是宋灼。”
柳晓雾脸颊顿时又漫上绯色,挣扎良久才点了同意。
窗口立刻弹出新消息,简直像算准了他同意的时间一样。
宋灼:【姐姐——你总算同意了!】
宋灼:【开心小狗gif】
那人拖了长腔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响起,叫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柳晓雾白皙的指尖犹豫的在屏幕上敲了几下,内心纷乱的像被猫抓乱的毛线球,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不如就当没发生吧,反正那天也是宋灼先丢下他走的。
柳枝弯弯:【宋先生,请自重。】
顿了顿,柳晓雾本想问哪来的联系方式,又想到宋灼宋氏集团二公子的身份,默默的删掉了输入框里的字。
坐在书房里的宋灼挑挑眉,愈发想逗逗某人了。
宋灼:【姐姐,你好冷漠…】
宋灼:【哭哭jpg对不起姐姐,那晚我应该轻点,吻痕很难消吧。】
宋灼:【自己有抹药吗?】
手机接二连三的不停振动,柳晓雾看着屏幕上一连串的消息陷入了沉默。
果然是年轻人吗,嘴怎么这么碎。
他强装镇定,却还是忍不住掀开高领衬衫看了看。
有一点宋灼说对了,印子确实没消下去。
那家伙简直就是一条精力充沛到难以置信的狗,四处留印记,害得他只能在已经有点热气的春末穿成这样。
罪魁祸首还在这兴致勃勃的装可怜。柳晓雾心烦的“啧”了一声,嘴角却是略微往上扬的,他算是看透了宋灼的本性。
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毕竟是成年人了,彼此的用意都懂。
心思微动,柳晓雾指尖辗转,调情谁不会。
换做别人,他也不会吝啬陪着玩玩。可是宋灼是合作方,一旦玩完,他的升职加薪可能就直接泡汤。
权衡利弊,柳晓雾不准备招惹宋灼,只想快点把这事了结。
他一向是个分的清轻重缓急的人。
柳枝弯弯:【多谢宋先生关心,我无大碍,那天晚上是我莽撞了。】
柳枝弯弯:【还请您见谅,如今既然有幸合作,那最好还是彼此都忘了这段记忆吧。】
信息刚发过去,下一秒柳晓雾就被打开的视频通话吓了一跳。
犹豫了一下,还是顶不住那催命似的铃声,他开了后置摄像头接起。
“宋先生。”他淡淡的说,心想既然不打算有多余交集,还是不要给对方多余的想法比较好。
柳晓雾是独居,天色渐晚,他又没来得及开灯,昏暗的室内他只能把所有的目光都放在小小的屏幕上。
宋灼的那双眼亮的惊人,背后是书柜,他背靠着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椅背,特意的把摄像头摆在正脸前。
“姐姐…”他那张轮廓深刻的俊颜一错不错的盯着摄像头,几乎给柳晓雾一种和他此刻在对视的错觉。
宋灼又耷拉着眼尾瞧他,像只渴望垂怜的大狗。
如果忽略他炯炯目光里的势在必得的话。
他软着声音,一点也没有想公事公办的态度:“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柳晓雾最受不了别人先服软,宋灼简直是抓住了核心。
或许也不能总对他板着脸…这似乎不太符合柳晓雾对人温柔随和的处事态度。他迟疑了一下,咳嗽几声作为遮掩,率先挑出话题:“…隔天早上我并未看见宋先生的人影,又有要事在身,所以就先走了。”
这下反倒换宋灼怔住,不过他很快哼笑一声:“姐姐,你这是在气我没留下来照顾你?”
柳晓雾咬住唇,的确,宋灼没留下来,不就等同于也就是没有把这件事放心上,爽完拍拍手就走人吗。
但他还是皱起眉:“我没有…”
“我是去给姐姐买药和早饭了。”宋灼干脆利落的打断了柳晓雾的辩解。
他勾起唇,摊着手特别真挚的说:“姐姐,我保证我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我可以陪你去查酒店和药店的监控。”
“何况我那天晚上确实没控制住…咳,是我的错。姐姐,但是是你先主动的…我…”
“结果等我回来,房间早就空无一人,要不是床单还湿漉漉皱巴巴的,我真以为那晚是一场梦呢。”
柳晓雾隔着屏幕都忍不住面红耳赤起来,那人说到后面意有所指的沉着嗓子,叫他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够了。”他忍不住斥了一声,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他头疼,“…不许再叫那个称呼。”
这么一着急,他手下一慌居然不小心点到了前置摄像头。
柳晓雾:“……”
宋灼笑眯眯的冲他k一下,真心实意的夸:“好的姐姐,姐姐真漂亮。”
这句丝毫没有虚假,柳晓雾长相柔和,但却很精致。那双弧度微微偏圆的狐狸眼中和了乌黑长睫带来的媚劲,肤若凝脂,唇若花瓣。
他就似湖边纤纤飘扬着的柳枝,柔软、温和,却又有一股韧劲。
就像现在一样,他用那双浅色剔透的琥珀色眸子认真的注视着宋灼,说:“宋先生,请你正视我的话。假如你依旧这幅轻浮的态度,那我想没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宋灼敛了神色,显得有几分无辜:“我知道,可是是你让我叫你姐姐的,不能不作数。”
“我说过那晚的事就当没发生。”柳晓雾蹙起眉,没想到这人这么油盐不进。
他不想再多言,直截了当的便想挂断这通荒谬的视频。
“不,”宋灼忽然道,“我说的不是那晚。”
“什么?”柳晓雾顿了顿。
“…我就知道你把我忘记了。”宋灼轻轻地说,声音小的柳晓雾几乎没听见。
气氛一时沉默起来,宋灼也没再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的头偏了偏,神色便隐没在书桌台灯投射下的光线里,看不清是喜是怒。
又来了。
柳晓雾用指尖压压心口,那种莫名的发怵和酸涩感。
可是他明明才刚认识宋灼,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宋灼这几天一连套对他的撒娇也好耍赖也罢,都似乎是早就知道他会心软。
“我们之前…”认识吗?
他张张口,但不知为何没有问出后半句话。
“嗯?怎么啦。”那人调整了一下光源,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冲柳晓雾笑了笑。
或许只是错觉,贸然问出这种傻话好像没什么必要,柳晓雾暗暗想道。
见他没接着往下说,宋灼皱着眉看了眼手表,抬眼带着点歉意的道:“抱歉,姐…柳设计师,我待会还要去上课,先失陪了。”
上课?
柳晓雾下意识的想要问什么课,转而忽然才想到宋灼还在上大四,便猜着应该是学校里的课。于是堪堪止住了问题,也礼貌的道了别。
挂掉电话,屏幕一下子暗下来,屋子里昏暗又静悄悄的。柳晓雾后知后觉的看了眼手机:“…晚上九点还去学校上课?”
对方刚挂断,宋灼伏下身子把脸埋在了臂弯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心脏难以抑制的泛起一阵痛意。
…姐姐不记得他了。
他这么多年一直在念着他,想着他,可是那年匆匆分离,却连柳晓雾的名字都没来得及留下。
甚至不知道对方被带走之后是否安全。
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柳枝姐姐更是从那个雌雄莫辨却瘦的可怜的少年长开成了漂亮的大美人。
也挺好的,宋灼想。那短短的三天对于12岁的柳晓雾和7岁的他来说就像是坠入地狱一般的噩梦。
忘记也好。
那年冬天,一队人高马大的劫匪把他带到一个废弃工厂下的地窖里关着。
那几乎是一片漆黑,宋灼哭喊累了,就把自己缩在昏暗狭小的角落里,一个人瑟瑟发抖。
逼仄的空间和恶臭的气味给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孩子带来了巨大的恐慌。他不停的干呕,因为怎么也吃不下发霉的面包,而遭来无数顿毒打。
就这样挨过一天一夜,地窖入口被人掀起,伴着几束光,一个纤细瘦削的身影被嫌弃的丢了进来。
“真搞笑。”脸上有刀疤的男人放声狞笑,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小孩脑子有病吧,居然自己一个人跟了那么久,还试图偷老子裤腰带上的钥匙?”
他狠狠呸了一口吐沫,抓住少年的齐耳短发拉扯着打量那张脏兮兮的脸:“恶心,什么东西。”
说罢又烦心的冲着他小腹使劲踹了两脚,直把柳晓雾疼得脸色苍白浑身是汗才扬长离去。
整个过程,宋灼屏住呼吸,头皮一阵发麻。他不敢再贸然信任陌生人,可是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是来救他的吗?
宋灼心脏重重的跳着,紧张和害怕相互交错,叫他本就不甚清晰的意识愈发混乱。
稳妥之下他应该继续缩在角落,可是宋灼却不知道为何,看着那人单薄颤抖的脊背,竟然忍不住上前抱住了他。
少年惊的抖了一下,缓缓抬起那张美的惊人的脸蛋,即使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泪痕,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却令人过目难忘。
他好漂亮。
宋灼屏住呼吸,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面庞。
“姐姐…”宋灼看着那头蓬松凌乱的齐耳黑发和昳丽的五官,下意识的轻唤了一声,“你是怎么到这来的?”
柳晓雾眨眨眼,惊讶的发现眼前这个小男孩短短几秒就从初见时的慌张害怕变成了现在镇定自若的模样。
在恐惧的时候,假如有人比你更弱小,那么你将受保护欲的驱使成为强大的一方。
宋灼就是这样的人。
“…为了救你呀。”柳晓雾抿抿唇,嗓音柔柔的。
按理说12岁早该变声了,可是他却迟迟没有,声音还是带点甜,像含着枫糖似的。
宋灼快速的冷静下来,甚至有点后悔之前自己大声哭闹浪费的精力了。
看出来宋灼想问什么,但是说实在的,柳晓雾不太好意思把自己干的蠢事说出口。当时看见宋灼这么小的小孩被一群人高马大的坏人捂着嘴捆着手带下车,他都吓坏了,脑子里第一时间只想着救人。
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跟了不短的一段路,周围早就荒无人烟,他身上什么也没带,这形势显然不利,柳晓雾转身就想逃。
显而易见,他还真没什么隐匿的本事,轻而易举的就被逮住了。
还好他聪明,之前被爸爸喝醉打的练出来了,刻意在绑匪脚下来的时候侧了身子,看起来巨疼,实际上是柳晓雾能忍住的程度。
本着缓和气氛的想法,柳晓雾清咳几声,想着前两天看的电视剧里的仙女姐姐,努力的瞎编乱造。
为了符合形象,他也没纠正宋灼的称呼,反而弯弯嘴角,故作严肃的说:“对,我呢,是天上派来的仙…嗯…”
“柳枝姐姐。”他眼睛一亮,编出了这个称呼,笑盈盈的拿出哄小孩的架势来开着玩笑,“嗯,叫我柳枝姐姐就行啦。”
宋灼卸下几分防备,说到底还是小孩心思,追问道:“那姐姐会魔法吗?”
柳晓雾为难的想了一会,拿手戳戳小朋友紧绷着的脸颊,诚实的说:“我不会。”
“那我们该怎么出去?”
“嗯…放心,我出来的时候跟我妈说了回去的时间,我要是没回去,她肯定会来找我的。”
柳晓雾和宋灼紧紧的依偎在一块,地窖入口那有道缝,天渐渐暗了下来,白天隐约透着的光此刻也几乎消失殆尽。
谈起妈妈,柳晓雾也带出几分孩子气的憧憬:“我的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那你爸爸呢?”宋灼自然而然接了一句,见柳晓雾沉默下来,他无措的揪了一下衣角,下意识的道歉,“姐姐,对不起…。”
柳晓雾偏过头冲着他绽出一抹淡淡的笑,眼眸像被月光洗过一样纯净柔和,偏偏不经意一样动了动眉梢,透出几分看不透的锋锐,声音也冷了下来:“没事。至于他,在天上等我。”
那时候的宋灼还是个被父母宠爱的小孩,因此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他只知道柳晓雾在难受。
不开心为什么还要笑呢。宋灼不明白。他能感受到紧挨着的温凉皮肤在微微的打颤。
于是张开手臂紧紧的拥住他的柳枝姐姐,也有点害怕了:“姐姐,你别走。”
柳晓雾又笑了。
“我能走去哪。”
他的声音飘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他那么漂亮,那么单薄,真真就如一枝柳叶似的,飘飘欲坠,宋灼唯恐他会直直坠入那一谭看不清底的冰冷的湖水里。
柳晓雾其实怕黑,又要面子,于是强撑着和宋灼并肩靠在一块,闭着眼断断续续的哼着妈妈教给他的歌儿。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破碎的嗓音,属于少年独有的暗哑柔和,在一点点属于黑夜的风声里被模糊的几乎听不清,“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柳晓雾凉凉的指尖不自觉地一点一点,其实更多的是在安抚自己发皱颤抖的心。
不怕了。他反复的念、反复的念,浓郁的黑暗让他想起锋利的酒瓶玻璃碎渣和父亲暴怒的嘶吼,以及母亲滚烫的泪啪嗒啪嗒滚落在他的脸颊边。
“唱的真好听。”我好喜欢。宋灼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高高兴兴地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姐姐,“开心一点吧,姐姐。”
柳晓雾被打断了思绪,一时倒也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听着宋灼在他耳边的呼吸声和说话声,意识渐渐不甚清晰:“…嗯。”
宋灼察觉到怀抱里的人没了声响,就安静下来,又悄悄地在夜色里注视了少年良久,无言的牵住了他的手,埋进了他的颈窝里也闭上了眼睛,心里又满足又难受。
“姐姐,别害怕了。”
两天两夜,两个人紧紧依靠着,时不时的继续聊天。
“你问这道疤?”柳晓雾覆上宋灼小心翼翼放在他左耳后的手,很不在意的应道,“唔,不小心摔倒磕破的。”
宋灼看他随意的捋了捋发丝,忍不住皱皱眉:“疼吗?”
“早就不疼啦。”
宋灼其实从没想过,他本来美好的童年就终止在了和柳晓雾分开的那一天。
同天,他的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没过两天就迎娶了一个叫秦柔的女人进门,甚至还带了一个领养的男孩说是给他当弟弟做个伴。
领养?宋灼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张分明和他爹有五分相似的稚嫩脸庞,心里只觉得恶心。
从此以后,他就明白了。是因为他不够强,母亲才会含泪离开,是因为他太弱,才不得不在绑匪一棍子下去昏迷,连柳枝姐姐的真名都无从得知。
出生在这个家里,他从来就不被允许拥有天真烂漫的性格。
就像是随着那人的离开,所有的温暖也尽数被上天收走,余留下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寒冷。
嗡——”手机才不会管主人纷乱的心思,只诚实的反应出收到的任何信息。
宋灼抿着唇,不知怎么点期待的点开,发现是父亲宋继岩发来的消息,不由得有点失望。
【父亲:周末回来吃饭。】
他嗤笑一声:“吃饭?”
老头子会这么简简单单的让他回去就为吃顿饭?怕是秦柔又在他跟前说了些有的没的吧。
他垂着眼回了个简短的“嗯”,又忍不住切回和柳晓雾的聊天框。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可爱的q版布偶猫,毛茸茸的让人心软软。
他好想好想姐姐,宋灼无比庆幸自己那晚去参加了那个酒会,才会在出来透气时遇见喝醉了的柳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