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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斐冷嘴角佻达地轻扬。“别这样看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放开凤灵儿的手,黑眸凝沉。“往后别做没有好处的事。”

凤灵儿敛眸响应他。“救我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你学得真快。”斐冷轻声逸笑。“救你也许没好处,可树敌结怨同样也没有好处,不过”俊容突然低俯,昵凑上凤灵儿耳颊。

粉颊飞上轻红,凤灵儿心魂一时驰荡,忘了闪避。

斐冷低诉:“不用以身相许了,也不要回头找我。”

凤灵儿热气直窜,不料他竟这样调戏她。

斐冷轻轻推开她。“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一时兴起,也是有可能做的。”细长的手指在她下类温柔的磨蹭。“救你便是这样的情形。”

凤灵儿揪紧他的手,定睛睨他。

斐冷轻轻笑起。“好精神的一双眸子。你若不是作贼的,说不定,我还会同你一夜快活。”一个反手,倒将凤灵儿素手包覆在掌心里。

凤灵儿使劲抽手,可不管怎么用力抽拔,都绵含在斐冷手中,她转了个心思,脚下猛然一踩。

“真是个精悍的姑娘。”斐冷后跃,手自然松放,他吊儿郎当地笑着。“你别紧张,我只是逗逗你,寻个开心快活,并不想真的沾惹你。其实,我最怕女人黏我了,尤其是叫你这样的小贼缠上,往后麻烦事可有一堆了。”

凤灵儿抿唇,怒目瞪他,她胸口起伏不定,寻思该怎么反击。

斐冷拈笑,伸手拍拍她的脸颊。“别再看我了,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我的。”风似从她身边掠过,开了窗户,让夜风袭来。“我们俩的缘分,就在这儿尽了吧,往后也不用寻我报恩。怎么来,怎么去,你请便吧。”

凤灵儿忽尔转了个与斐冷相似的笑容。“你果真当我是贼,来来去去一只窗户就打发了,连门都不用开了。”

她款步移向斐冷。“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贼,方才就不该救我的。我是贼,不仅感恩,只会偷窃。你留神些,下次我会回来找你的。”手指在斐冷的胸前画圈。“就是这儿了。我会偷走你的心,然后把它丢在地上,叫千人踩万人踏。”指尖用力地在他胸口点戳。

斐冷敢这样戏弄她,她一定会想办法羞辱回去的。

一阵搔痒从凤灵儿指尖递窜。

斐冷竟执起她的手,蜻蜓点水似地吻过她的手指。“你偷吧,如果我还有心的话。”偷腥的嘴角,浮上轻佻的笑容。

玉颜染红,凤灵儿抢抓过斐冷的手,一口在他手上啃咬。

“啊”斐冷吃疼,喊了出口,可片刻声音就闷住。“呜”

凤灵儿手脚机敏,在他声音还未扩大之前,马上就-住他的嘴。

“嗯”凤灵儿忽然把手甩开,双眉嫌恶地挤皱。

“姑娘,你那种表情会伤了我的。”斐冷贼笑,舌头抿过嘴唇。

刚刚凤灵儿用手盖住他的口,他就乘势用舌尖滑过她的手,吓得她把手抽开。没办法,他需要空气,总得让她松手喽。这一切都是——“情非得已”

“你好恶心。”凤灵儿几乎是跳逃到浴桶旁边,用力的搓洗。

“你别一副委屈的样。”斐冷走到她身边,翻开袖子上面一圈齿痕。“你可是吃了我一块肉,我才舔你几下而已,没这么吃亏吧。况且——”他低声浪语。“我的舌头灵活得很,照理说,你应该很舒服”

“嗯!”凤灵儿作呕。“你闭嘴。”吁了几口气,她才又对上斐冷。“你这人恶心死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这是认输了,她不甘心,可是不得不认输,因为这男人恶心得让她反胃。

凤灵儿拚命地擦手,怒瞪他一眼,咬牙愤声。“下流。”身影绷成弦,朝窗边疾发,刷地一下,人便没了影。

斐冷看着她从视线消失,淡淡地扬了嘴角。

半晌后,他转眸凝盼着残温的浴桶,手指在飘红的水中画着圈圈。水底莲浮出凤灵儿晶灿的眼眸,那蒙面的脸儿,叠出另一个小女娃的娇颜。

女娃儿约莫七、八岁,一双漆黑灵动的眼睛,和凤灵儿竟是一个样儿。

斐冷的笑容,蓦然暖出一分温存。“小灵儿,真的是你吗?”

“我希望不是你。”俊容上牵挂的笑意,悠悠地薄淡。“如果是你的话,那你更要趁早离开我,知道吗?”

指尖在水面一弹,人影旋即消散,化成惆怅的涟漪。

一圈一圈的涟漪,吞没了属于过往的记忆。??星坠月落,晨鸡高啼,远方天际翻露出一片白肚,艳帜高挂的“姬红居”卸下一盏盏招客的灯。平素这时,花魁女姬红,也该上床合眼。

莲步摇摆,她款移回“芙蓉房”门才开着,便对上一个水蓝色的背影。

姬红嗲声道:“呦!师妹还没睡啊。”转到水蓝色身影旁边。“这么早,打了水是给我净脸用的吗?”

“才不是呢!”着水蓝色服的姑娘,一双手不断地在洒了玫瑰瓣的水盆里揉搓。“我的手弄脏了。”她忿忿不平地噘嘴,侧转了脸,那灿灼的乌瞳,说明她正是凤灵儿。

凤灵儿和姬红是师姐妹,相差五岁,俱是孤儿,前后为江湖奇人“蝶影仙子”收留。不过,姬红艳若桃李,媚似无骨,蹙眉颦笑都是风情万端,而凤灵儿却是清秀脱俗中带着七分机巧灵动、三分稚气未脱。

四、五年前姬红便只身到京师闯荡,凭着媚丽容颜和迷人心神的“摄魂术”她投身风尘成了当家花魁;而凤灵儿则是几个月前,学艺有成后,才拜别“蝶影仙子”下山投靠她。

此后,凤灵儿仗着一身轻功和姬红在秦楼楚馆中探得的消息,劫富济贫,行窃于达官富商当中,才两、三个月便在京师搅了阵风雨。谁知这个晚上时运不济,栽在“索罗三杰”的手里,到现在她一口恶气,还吞咽不下。

“师姐,你闻。”凤灵儿捧掬双手,凑到姬红的鼻间。

姬红嗅嗅。“很香啊!”凤灵儿把手挪到自己面前,眉头交锁,不放心地再闻闻。“没有腥味了吧?”她拧眉吐舌的。

“我的好师妹。”姬红亲热地拉了她的手,从怀里拿出条手绢,温柔地为她拭净,看她一双手绞洗得皱巴巴地,姬红不舍地揪眉。“哎呀呀,怎么洗了一层皮去了。哪!苞师姐说是谁招惹你了?”

“招惹我的不只一个,是一堆。不过其中最可恶的就是那一个了。”凤灵儿扁嘴。“这老天爷真不长眼,我每天三灶清香,她也不保佑我一点,净挑煞星给我。”什么“索罗三杰”她瞧是“索罗三煞”!

姬红娇笑,语带调侃。“别说得像善男信女似的,是谁小时候给庙里供的菩萨拆手断脚的,眼下说不定就是报应不爽。”翻了凤灵儿手背,抹净水珠。

凤灵儿努嘴。“那是小时候的事,诸天神灵记仇也不该记到现在吧。况且我现在可虔诚啊!”姬红拉着凤灵儿的手,正巧扯动她的伤口,一个吃疼,她痛呼出声。

“怎么了?”姬红连忙放手。

凤灵儿拉高袖子,玉藕缠上一截白布。“给人划了一口子。”瞥一眼白布,玉颊蓦然轻飞霞红,那是斐冷之前为她裹上。

凤灵儿本来要把它撕扯下来,剪绞成碎片的,可是可是扯了之后,自己又缠了回去。当她是失心疯吧,明明是恼气极了这人,可不论她做什么,那人的影儿,就唐突地冒出来,连水盆里都跃跳出他轻佻却似含情的贼样,才害得她这么死命搓洗那双手。

凤灵儿心头低叹,也不知道,这样做是跟那人过不去,还是同自己闹别扭。

她那辗转的心思,姬红自然不解,一颗心全提吊在她臂上的伤处。“是谁割了你这一刀的?”姬红轻柔地审视凤灵儿的手臂。

凤灵儿回过神,咬牙切齿道:“裘恨。”

“烈焰大将军?!”姬红媚眼睁望她。

“就是他。”凤灵儿翻个白眼。

“呦!你怎么惹上他的?”姬红搅转胸前的衣襟。

“算不上是我惹他的。”凤灵儿一对美目贼溜溜地巧转。“他可能把我当成偷他老婆的汉子了。哼,今晚我撞见了一个蒙面男人从裘府里出来,说不定那是楚绫嫣的情人呢。师姐,你可知道这楚绫嫣和裘恨是怎么回事吗?”

“这楚绫嫣嘛——”姬红拉了张椅子,扭腰摆臀地坐下。“她今年芳华二十。她爹爹楚街道是乔郡郡守,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三年前,她爹携她入京,表面上说是来探远亲的,实际上是要帮楚绫嫣攀门好亲事。传闻这楚绫嫣生得是倾国之貌”

凤灵儿打断她。“这我亲眼见的,的确不假。”她也找了张椅子坐定。

“嗯。”姬红娇言软语。“应该就是这样是这样吧,所以她一入京城,提亲的人就没间断过。据说,裘恨对她也是一见钟情。这安敌攘外凭的就是裘恨这批人,因此皇上晓得这事后,就做个顺水人情,为他俩主婚。只是这裘恨,长年在外征战,难免对楚绫嫣多有冷落了。不过,她好歹是个守礼知份的官家千金,有这胆子偷汉子吗?”

“难说呢!”凤灵儿顺了一绺发丝把玩着。“而且,我猜那汉子对楚绫嫣必然痴心极了。谁都知晓裘恨这两天就该回来了,他还要冒险和楚绫嫣见上一面,那感情外人恐怕难以想象。嗯楚绫嫣会有什么机会和这样的男子认识呢?他们的情感又是从何孳生的?”

姬红掩嘴吃笑。“瞧你说的,倒像是笃定楚绫嫣红杏出墙似的。”

凤灵儿娣了她一眼。“等我查出来,你就知道了。”

“别!”姬红赶紧堵了她。“别碰这件事儿了。裘恨那一票人,咱们是惹不起的;眼下你只吃了一刀,往后可能要丢了一命的。”

“师姐,连你也怕这三个人吗?”凤灵儿低头倒了杯茶。

姬红接过茶杯低啜。“这三个人的出生来历,没人摸透过,可他们却握了半边天下,你说该不该怕呢?”

凤灵儿抬眸。“那你觉得这三人中,谁最可怕?”

“也许是裴冷吧!”姬红与她相觑。“这人在战场上封号玉面阎罗,可是除了他的敌人之外,亲近过他的人,没一个人说过他的坏话。一个人下手可以狠辣似阎君,可亲近他的人,却以为他和煦如春风。你说——”姬红放下了杯子。“他可不可怕?”

“说得对极了。”凤灵儿击桌。“这人不只可怕,还可恶得很。”

“怎么,你跟他交过手了?”姬红眼勾勾地瞧她。

“要不这样,我怎么会说这些个神明没长眼睛。”凤灵儿灌了口茶。“初时,他发现我窝在树上也不说破。后来,我不巧躲到他房里,被他发现,他也没抓我的意思。我还在想这人或者是可交的朋友,哪知道——”玉腮泛红,她含糊地带过。“反正他这人招人厌得很。”脸上燥热,她又吞了口茶。

“那你可觉得他面熟?”姬红冒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怎么可能?我还没这么倒霉吧!”凤灵儿差点呛出来。

姬红一双玉手环着茶杯。“也许是我想多了。四、五年前,我在京城碰过一个老朋友,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可他那样子,和人们所形容的斐冷倒挺相似的。所以这些年,我听了人们说斐冷的事情,总要想起那个老朋友的。我想以他的才干,若由他运筹帷帐,必定可以止息干戈,平扫狼烟。他要是从军,现下该与斐冷齐名了。”

“哪一个人啊?”凤灵儿锁眉寻思。“照你这么说,那一个人我也是认得的;可是,咱俩都知道的人,还是男的,只有只有——”她的嘴巴傻愣地张大。“你说的是文大哥吗?”

“聪明呢!”姬红赞许地点头。

凤灵儿猛然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斐冷不可能是她的文大哥的。她七岁那年“蝶影仙子”的结拜大哥“逍遥公子”带着十七岁的义子文君非来拜访。这一拜访,他师徒俩就待了大半年。后来不知什么缘故,两人突然消失,为了文君非不告而别,凤灵儿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好些年了,凤灵儿也不再提文君非的名字。

直到姬红刚刚说的时候,凤灵儿脑海里才隐约浮出文君非的样子。

当年她才七岁,文君非的模样她早记不清了,可依稀留存的,是一种温暖而安定的感受。不管人事如何变迁,凤灵儿相信她的文大哥,绝对不可能变成像斐冷这样轻佻奸险的小人的。

对!那家伙绝对不可能是的。??斐冷到底是不是文君非,这件事情,凤灵儿终于有机会弄清楚了。

由于“索罗三杰”方才平定南疆乱事,声望正隆。因此,自从皇上隔日亲自召见之后,连着几天,各方官员便不断争邀三杰共宴。

这天,尚书宋方国大人便在“姬红居”设宴款待斐冷。

老鹑热呼地招待,亲切地带引宋方国和斐冷进入“惹香筑”——那是姬红私人的别馆,遍植异花,位在“姬红居”僻处,独显清幽。

“斐大人、宋大人。”老鹑敛身,为两人拉开椅子。“桌上备有酒菜,请两位大人稍坐片刻,姬红姑娘一会儿就来了。”欠身施礼,她没多待,也就离开了。

“斐大人,请坐请坐。”宋方国揖拜为礼。

斐冷露笑。“不敢,尚书大人未落坐,下官岂敢僭越。”

“斐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宋方国轻轻地推着斐冷坐下。“斐大人功在朝廷,扬名边塞,将来前途还在宋某之上。”“宋大人说笑,这不折煞下官。”斐冷摇开扇子,自若的神情中难掩少年得志的昂扬飞舞。

“斐大人过谦了。”宋方国堆上笑脸,这才坐下。“皇上那儿有消息传来,要将南边新拓得的领地,分封给索罗三杰。据说,皇上有意赐裘恨将军国姓,更名索罗烈焰,斐大人与仇大人分掌文武。届时斐大人拜相封侯,前程似锦,可比宋某还要威风得意。”

斐冷收扇。“话是空穴风,谣传而已,宋大人可别当真。”

“这诏书都拟了,不会错的。”宋方国为斐冷斟酒。“皇上不日就会宣诏,如果没另生枝节的话,下个月底皇上大寿,普天同庆,君臣共欢。那一天,皇上便会正式册封的。”

“真能如此的话,在下可要好生感谢各位大人。”斐冷接了酒壶,含笑为宋方国满上。“若非诸公在朝中美言,斐冷也不会有这日的。”

“斐大人客气了,这一切都是三杰的本事挣来的。”宋方国忽然叹了口气。“只可惜,裘恨和仇煞两位将军,不能一同赴宴,否则今日宋某便可一同向三杰道喜了。两位将军似乎很忙,除了皇上之外,听说他们都没空见其它人。”宋方国虚扯了一个笑容,语气中不敢声张,可隐约透出不满的意思。

朝廷之中,有这样心思的不在少数,这几天裘仇二人推掉所有宴请,弄得有些高官脸上挂不住,不免有些怨言,责怪三杰傲慢无礼。好在,斐冷还会与这些人周旋,缓解了不少不平之气。

此时他便立刻陪笑。“宋大人切莫以为裘将军是恃功托大,不卖大人面子。您也知道裘将军与将军夫人可说是聚少离多,他难得回来一趟,想与妻子多聚也是人之常情。宴无大小,将军一概推辞,也是不愿得罪任何一位大人,这点心思还请宋大人体谅。”

“斐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里敢有怪罪将军的意思,只是觉得遗憾罢了。”宋方国挤了满脸的笑。“今天来,可是要邀斐大人开怀的。我却开了这么个话题,叫斐大人难过,该当赔酒三杯。”

宋方国自斟自酌连饮三杯。

“失礼的是斐某,宋大人太客气了。”斐冷也敬上三杯,还亲自为宋方国添菜。“你请用。”

“谢谢!谢谢!”宋方国吃了口酒菜,让气氛暖热。“对了,斐大人行程这么满,不知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让在下作陪可好?”

斐冷放下筷子。“难得有机会回京,名山古-自当走访。不过,朝廷庙堂的长上前辈,也应当探望才是。”

宋方国眼睛闪过光亮。“斐大人指的是”

斐冷连忙应答。“在下说的自然是当朝相国索罗莽大人。三岁孩儿也知,索罗莽大人不但是皇上的叔叔,更是朝中大老,辅国栋梁。这趟回来,没能先去拜望他老人家,我心头一直不安,不知他会不会以为我这后生晚辈有意怠慢。”

宋方国大喜。“这点斐大人不必挂怀,索罗大人正是在下恩师。恩师为人,在下最是了解,他老人家谦恭有礼、温和有度,绝对不会计较的。斐大人不弃,就让我来为您引见。”

“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斐冷先谢过大人了。”斐冷随即施礼。

“哪里!哪里!”宋方国笑得乐不可支。

“小女子姬红来得慢了,还请两位大人见谅。”一句娇媚婉啼,引走了两个人的注意力。

两名女子俯身,其中一人身着红衫,体态动人,腰肢款摆,正是姬红;随侍在她旁边,低头敛眉,手里抱着一只琴盒的自然是凤灵儿了。

“姬红姑娘,快快请起。”见了姬红,宋方国骨头都酥了,他乘机拉她起来,在她手上抹了一下。“来!我为你介绍,这位是斐冷大人。”

姬红起身,秋波朝斐冷流递,窜过一道深沉的笑意。“姬红见过斐大人。”

看到姬红的面貌,斐冷眼眸在那一瞬间凝敛,不过,他很快转了个笑。“姬红姑娘艳名远播,今日得见,是斐某荣幸。”

眼前的姑娘是“姬红”那旁边那一个女孩子,不会是斐冷轻瞥了凤灵儿一眼,凤灵儿也正睁睁地瞧他。

在凤灵儿那双黑眸的审视下,斐冷不动声色地淡转了视线。

他没猜错的话,那个小小的灵儿长大了。

“斐大人。”宋方国一双手死抓着姬红。“姬红姑娘不但美貌过人,更深谙音律之道,到了这儿,可不能不听姬红姑娘抚琴唱曲。”

姬红盈盈一笑。“两位大人若不嫌弃,姬红就献丑了。”顺势把手抽了出来。

凤灵儿抑下眉尖的薄怒,瞅扫过宋方国。

这个老,她看了就不喜欢,改天一定去他家“拜访”

“小灵儿——”姬红清楚地唤着凤灵儿的名字,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斐冷。“把琴备好。”

“是。”凤灵儿心跳开始加速,乌亮的眼眸定着斐冷,她要知道斐冷听到她的名字时会有什么反应哪。

“小灵儿姑娘。”斐冷开口唤她,凤灵儿一颗心差点蹦出来,锁着斐冷,俊挺的身影在她瞳眸里放大。他走了过来,险些夺了她的呼吸。

斐冷挂着笑容,同往昔一般,温柔中勾着挑逗的情意。“这琴盒这么重,让我来拿吧。”修长的手指在接过琴盒时,不安分地停留。

“呵!呵!”宋方国露笑。“没想到斐大人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和斐冷交换个只有男人能理解的暧昧眼神。凤灵儿面颊冲上一股热红,恨不得射道目光,叫斐冷当场毙命。不过,她还是隐下怒火,两手拖拉着琴盒,娇滴滴地软着嗓音。“怎敢麻烦斐大人呢?”

这死性不改、色根不断的臭男人。凤灵儿心头咒骂,若不是他有这么一丁点的可能是文大哥,她才不要再碰他。斐冷微哂,深邃的眼眸暗藏兴味。“为姑娘效劳,怎么说是麻烦。”

“那就——”凤灵儿一转眸,贼笑。“偏劳了。”猛然放开琴盒,打算让斐冷陡失重心,狠狠地跌摔。

“哎呀——”斐冷顺势后蹬,跟跪了几步,身形却偏向了姬红。“小心了。”借势使力,单手一揽,环抱住姬红。

只见斐冷腾转身子,而姬红舞在他怀中,旋成涟漪,两人衣袂翻飘,一圈白绸裹着一朵红纱交缠,那景象却是说不出的曼妙旖旎。

“好一对英雄美人哪!”宋方国忍不住爆出喝采。

凤灵儿本要他出丑,没想到反让他占尽锋头。

抑住不快,凤灵儿双膝一跪,偏低着头,掩盖眼底露出的凶光。“小灵儿笨手笨脚,真是该死。”她嘴里说着该死,心里却想着该怎么让斐冷死。

“要是伤到了斐大人,你十个小灵儿都不够赔。”姬红佯嗔。

“不怪她。”斐冷柔声,拂起姬红一绺发丝,轻凑上鼻间。“好香哪!”他陶醉地低语。“要不是她的话,我怎么会有机会一亲芳泽。”

姬红嗲声虚笑。“斐大人真是坏,这样开奴家玩笑。”

凤灵儿目光则是绞死在斐冷的鞋尖上,这下流胚子四处留情,浪浮轻薄,她瞧了心头就火了,可不知怎么,那当中还还冒着一点点扎人的酸。

姬红媚眼在凤灵儿和斐冷之间转滑,眉梢逸了抹笑,对着斐冷撒娇。“人家不同您闹了。”从他手中接过了琴盒。“这次奴家来,可是要正正经经地弹琴呢。”移眸瞅向凤灵儿。“小灵儿,等会谢了斐大人的不罪之恩,你就起来摆琴。”“是。”凤灵儿伪作感激。“谢谢斐大人。”她认定了斐冷,就是石头缝里迸出来一个人物。这人叫她瞧了作呕,和她的文大哥一点关系也无;今夜之后,她定要离他远远,和他再无瓜葛。

定下心志,凤灵儿起身,捧过了琴盒,在姬红专属的位上铺摆起来,自始至终,头都是偏压低垂的,真的是再也不要见斐冷一眼了。

姬红挪步,莲移到椅子上。“献丑了。”低首敛眉,拨弄琴弦,流泻珠玉落盘的妙音。

几个音韵起落,都是绝品,斐冷和宋方国回位端坐。斐冷为宋方国添上杯酒,自己则斟了八分满,酒杯含在唇边,他侧耳倾听。

姬红纤手巧拨,款款诉唱:“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凤灵儿不自主地跟着轻哼,不知为什么,她极爱听师姐弹这曲,那流动的音弦,总能勾惹出她心头一种莫名的感怀。

曲韵低回,诗词怅然,姬红唱来特别有种莫名的伤怀。

事实上,这阕词,是自异邦辗转流传而来的,吟唱的是一段“轻别意中人”的愁怀,表达了对情感错身而过的遗憾。

每一句都缠入斐冷胸臆,深邃的眼眸更显浓稠。

反常地,他猛然一口饮进杯中物。

他不知姬红是有心拨弄,还是无意的撩动,可她拨的是弦,触得的却是他埋藏的心事。只是,往事他已然埋了,就不打算见光了。

斐冷转了个笑容,又是平素风流倜傥的斐冷。他另外添一只酒,举杯邀向姬红。“姬红姑娘音律确实高妙。”

姬红娇笑。“谢斐公子美言。”朝凤灵儿一瞥。“小灵儿,去把酒端来。”

“是。”凤灵儿走到斐冷身边,接过酒杯。

奇怪的是,斐冷这次非但没乘机轻薄她,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凤灵儿眉心凝着疑问,可还是如常地将酒杯递给姬红。

姬红接了过去,眉宇含笑,凝睐着斐冷,回敬他一杯。“其实,音韵再妙,也要有人能知解,否则便是对牛弹琴,没啥意思了。”她在问斐冷,懂不懂她为何挑了这首阕词来唱。

她和斐冷最相似之处,在于两人说的是一句话,可常会藏着两层意思。

斐冷饮干手里的酒,唇畔露了抹笑。“姬红姑娘弹得是仙乐天籁,相信就算是头蛮牛,也能领略其中一两成的美妙。”

斐冷间接回答了她,她的用意他是猜出几分了。

凤灵儿眉峰攒紧,师姐和斐冷的心思都是九曲十拐的,他们这样问答,好象有几分探测彼此的况味莫非斐冷真有可能是文大哥?!

与其揣测,不如设法证实。

凤灵儿扶起姬红。“小姐不是一直都在找知音人,这么说,斐大人算得上是知音人吗?”她那话其实是说,斐冷是不是她们找的文大哥。

“是啊。”姬红浅笑盈盈走向斐冷,轻声娇语道:“不只是知音人,还一见如故哪。”姬红回答她,斐冷就是旧识故人——文君非。

凤灵儿脸色倏变,强挤出一丝笑。“一见如故啊!”搭着姬红的手,竟微微发抖。

“对。”姬红搭稳她的手,千桥百媚地笑着。“我和斐大人投缘得很,你下去吧,等一会儿我要亲自款待斐大人和宋大人。”媚眼扫过斐冷和宋方国。

宋方国大喜,赶忙为姬红拉开张椅子。“姬红姑娘,我还以为,现下你眼中就只剩下斐大人了。”

姬红以腻得化不开的嗓音嗲道:“怎么会?等下您就会知道姬红眼里,只有您的。”她坐定,脱开凤灵儿的掌,轻轻在她手背拍着。“你先回房吧。”

“喔。”凤灵儿并未移身,漆亮的眼眸,还锁着斐冷。

姬红掩嘴笑着。“呦!小灵儿你的魂儿,莫不是叫斐大人给收了?”

斐冷含笑挥扇。“小灵儿姑娘这么可爱的魂儿,我倒是极愿意收的。”

“讨厌。”凤灵儿硬是虚扯个笑。“怎么斐大人也拿人家开玩笑。”-向斐冷的目光不协调地藏着怒意。

她在控诉他,若是早认出她了,为什么还在这儿作戏。

姬红轻推了凤灵儿一把。“你回去吧,我会帮你和斐大人讨公道的。”侧挨身子,双臂赖靠在斐冷身上。

就算知道姬红同斐冷不过是在演戏,凤灵儿心里还是冒着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不过她没在人前露底,只是背转身子,双足跺地,唱道:“哎呀,讨厌啦!”

“哈!炳!炳!”宋方国还当他们几个是在调情。“没想到,小姑娘对我们斐大人也动情了,斐大人您的魅力真是所向披靡。”

姬红艳涂寇丹的手指在斐冷的俊容上滑移。“斐大人魅力不大,就不会有人这几天都吃睡不好了。”

斐冷缠住她的手指,亲昵地贴上姬红,陶醉似地闭上眼睛。“是谁吃睡不好呢?”耳朵注意的却是凤灵儿的举动,他听到的是她离去的脚步声。

“哈!炳!”看他们两人眉来眼去,宋方国自以为有趣地插上一句。“斐大人还用问吗?”

姬红推开斐冷。“天地良心哪。”她替宋方国倒了杯酒。“奴家才没想斐大人呢,奴家想的可是您呢。”

宋方国开心地喝下酒。“姬红姑娘,你这嘴儿真是越来越甜。”

姬红媚眼勾着他。“您不记得奴家说了,眼底就只有您一人。”

宋方国色迷迷的眼睛叫姬红销魂的眼神绞索了去,他盯着姬红递送风情的秋波,彷佛在里头找到自己的影,可是那影子逐渐缩小,他得更费心地锁着姬红的眼睛,不一会儿,他的眼神就变得痴呆涣散了。

姬红一双翦翦秋水说不出的妖娆狐媚。“宋方国。”她轻启朱唇,声音里有种足以融化人的酥麻。“你今晚喝得很开心很开心,一杯接着一杯,你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然后你头晕沉沉的,醉得想睡觉了,一、二、三!”

姬红数到三的时候,宋方国的头顺势倒下,上半身瘫软在桌上。

“真是高明的摄魂术。”斐冷夹了一碗菜,悠闲地吃着,像是方才欣赏完一场不错的表演。

“多谢夸奖了。只可惜,你的心思太复杂、意志太坚定,无法对你施用摄魂术!否则我真想用这方法看透你。”姬红撒娇似地笑着。“斐大人不——”柳眉忽尔轻蹙。“我应该叫你文大哥才是。”

“我想想——”斐冷放下筷子。“那我应该叫你姬红还是苏荔彤。”“姬红”是凤灵儿的师姐苏荔彤,下山之后,为自己取的化名。

姬红倩笑。“红和彤都是一样的颜色,你怎么叫,我都不介意。不过,你那斐字,一个非和一个文凑在一起。到底是为了纪念文君非这名字,还是为了-弃文君非这个身份。”

斐nbsp;斐冷淡笑,轻啜一口酒。“那要看过去之我是我,还是今日之我是我,抑或者未来之我是我。”

“别同我绕口令了。”姬红手指仍在他胸前勾画。“什么过去、今日的,我是不明白,我只知道你这人是越来越难懂了。若你念在咱们俩的师父有结拜之情,我们也算是师兄妹一场,那你实实在在同我说,你心头是怎么看待小师妹的?”

“你这话玄奇了。”斐冷握住姬红的手,虚浮抹笑容。“当年我与她,一个十七岁,一个七岁,你说我能怎么看待她?”

“是啊,我本来也不觉得你们俩之间如何——”姬红抽了手,拿着斐冷的筷子,夹了口菜递到斐冷嘴里。“可是我听师妹说,十一年前你离开的那天,在小山庙里吻了她。”

“咳!咳!”斐冷一口菜还没咽下,险些呛出。好一会儿,他才挂回笑。“你把我说得恁般下流了。我怎么会去吻个七岁的小娃儿。”

“啊!失言、失言——”姬红嫣然一笑。“其实,她说的也不是吻,她只是说你的嘴在她额头上点着。”

提及往事,斐冷神色凝敛不少。

他微微勾唇,默然起身离开座位,单手搭在栏杆上,不发一言地盯着星空。

那儿是回忆的尽头,他曾珍藏了对水灵灵的眼眸。

“你知道吗?你离开之后,她伤心了大半年。”姬红轻移到他身边。“你记得吗?当年你老是笑她短手短脚跟不上你,所以你走了之后,她专择轻功,勤加练习。那隐隐约约的一个念头就是,哪天她要飞得够快了,就可以追上那个丢下她不管的文大哥了。”

见斐冷没有反应,姬红续道:“你以为孩子时候的事情,她现在就不在意了吗?那天她从裘府回来后,我猜你可能是文君非时,她便紧张地好几天坐立不安,一颗心就在你是不是文君非这个念头里起落。她这般惦你,你心里头到底有没有念着她?”

斐冷侧转过来,勾起抹魅人但显得迷离的笑容。“你同她说——我不再是文君非,而且也忘了小灵儿了。”

不是真的忘了,但是他选择忘了,他得这么选择。??四更天“裘府”

一道黑影,有如夜风般,遁潜入斐冷房内。飘移到床边,黑影掀开帘帐,亮出一把短刃,看也没看便朝里卷成一团的棉被猛力一刺。

刀还没画下,便让另一道冒出来的人影,从后面给掠了走。“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吧?!”低沉的嗓音跳出抹笑意,来人正是斐冷。

黑影扯下蒙面巾帕,转过身子,翻瞪了斐冷一眼,夺回刀子。“不过就一张棉被,让我割割,消消火气,有什么狠的。”六月天,没有人睡觉会里成一团的,方-她掀开帘帐时就晓得斐冷一定不在床上。

“好凶哪!”斐冷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你是什么时候变那么凶的?”转个身,回到床上坐着。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变得无情了?”凤灵儿与他并肩坐下。

“小姑娘。”斐冷蓦然凑上,下类赖上凤灵儿肩头。“你怎么老喜欢在大半夜的时候,待在男人的房间混着?”诱人的气息,轻轻逗呵凤灵儿细致敏感的颈部。

一层桃红在娇颜上晕开,凤灵儿气得抿住艳红的唇办,心里头恼着自己,总这么轻易地让斐冷撩拨起她莫名的感受。

不过,她再也不让斐冷事事主导着。

猛然推开斐冷,凤灵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告诉我,上回我和仇煞交手时,你是不是已经认出我了?就算你不认得我,看我使出师父的招式时,你心头至少也该起了疑问,为什么那时候不和我求证,问问我是不是小灵儿?”

“为什么要呢?”斐冷牵了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冰冷的指尖,在凤灵儿下颊磨蹭。

“因为——”凤灵儿牢牢地反扣住他的手。“这是你欠我的。十一年前你亲口说,绝对不会忘记我,现在见到我,难道不该和我相认吗?”

“十一年前。”斐冷喃念,深沉的眼眸,飘掠过幽忽的往事——??

那年,他的人生因为一件噩耗,由繁锦的天堂堕入暗黑的地狱。

文君非的亲爹文达道,在京城任职谏议大夫,家中育有五子二女。文君非自小体弱,所以他六岁时,他爹便将他交给好友“逍遥公子”抚育。“逍遥公子”允了,十八岁之前合?将文君非锻炼成文武双全的人才,再带他回家拜见双亲。

哪里知道,就在他满心期待,将见到久别的亲人时,却听“逍遥公子”说,文家惨遭灭门,上下三十七口全数死于来历不明的杀手手中。其中有他爹娘,有他四个哥哥,三个嫂嫂,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无一幸免。

乍听到消息时,他无法思考,只是漫无目的地狂奔着,不知怎地,他跑到一间庙里。那里香火并不鼎盛,可以前他仍会来这里上香,求仙佛保佑他爹娘康泰。曾经,香烟缭绕中,他以为菩萨听到他的祈愿。

可是,此刻文君非张大赤红的眼睛,愤懑地对上千手千眼的菩萨。

端坐在上头的菩萨,庄严祥和的面容,仍是慈眉善目,微微上扬的眸子不时看来,都是饱满笑意。

“骗人,你这个骗子。”胸口起落尚未平抚,文君非硬是要提起喜气飞身。不过,真气没能提起,反倒冲煞上一口恶气。

“咳!咳!”文君非不断咳着,眼梢呛出了水光。

他勉力打直身子,颤抖的手指,控指着佛像。“骗子,你根本就没有就没有保佑我爹娘。还说什么法力无边、普渡众生。”喃喃的字眼和眼泪含糊成一团。

文君非强提上一口气,直冲佛桌,一把扯下木雕的佛像,狠狠地朝地上扔摔。砰地落地声和他爆吼的一声“大骗子”摇得供桌微微发抖,整间庙嗡嗡嗡回荡着呜呜的声音,像是闷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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