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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劫杀1

 

翌日,果然一道圣旨突如其来降临在宜兰宫里,说是要让四公主前往夏国和亲,并赐号长宁公主。

想来这便是多日以来将宣未宣的要紧事。

传旨的太监念毕,收起尖细的嗓音道:“您这一嫁两国从此寝兵休士再无烽火,这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叶萩面上挂笑接过圣旨,看那门庭若市,一盘接一盘的首饰布匹、罕见鲜果来来往往,顿时感觉如在梦境。

昨日的刺杀如同石沉大海再无消息,倒叫她莫名担忧起来,生怕某天无故将小命交代在此。

小景见自家公主性情变得沉稳,一连几天也没有做那些奇怪的运动,终于放心下来。

和亲历来都是项重大的政治活动,礼仪则极其繁琐,等经过求婚、报聘、交纳聘礼等若干手续,已然到了桃花烂漫的时节。

这一天艳阳高照,载着夏国使团的马车队浩浩荡荡从朔丘城的大街上一路驶去,形成了一条蜿蜒扭动的长龙。

叶萩坐在其中一辆马车里偷偷掀开窗朝外看去,只见长街两旁乌泱泱一片灰黑服装的围观群众,身披玄甲的禁军队伍牢牢守在两边,手里的剑戟光亮夺目。

传说中的萧国战神金栾修终于露面了。

他高大挺拔如同一杆长枪立在人群中,看着四十来岁,面孔轮廓坚毅,眉眼也颇为锐利,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朗,只是神情中透出些分外的凝重与默然,叫人不免心生畏惧。

金栾修单手持剑行礼道:“四殿下,此行路途遥远,陛下特意安排禁军护送,大可无恙。”

想必是那刺客的缘故,叶萩刚想开口问个详细,可想到那日年轻军官的诧异神情,生怕被瞧出破绽,最后还是生生将话憋回了肚子。

金栾修只当她临别伤感,神情便有了些许松动,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递过来道:“这是你母亲的遗物,也算是星煌金氏的图腾,你带着,今后能派的上用场。”

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眼神中居然多了一丝笑意,然而转瞬即逝,如同晨光般难以捕捉。

长龙再次缓缓驶动,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终于消失在朔丘威严的城门之外。

金栾修长身玉立在城门口目送车队远去,身边站着的正是那个眉目俊秀的年轻军官。

“舅舅,我不明白,小叶子分明可以不用去夏国的!你知道她向来胆子很小,身子又弱。”南淮钰的目光追随着远处的黑点,喃喃开口,“若是您坚持不允,陛下他断不会轻易作此决定。”

“钰儿,忘了舅舅是怎么教导你的?”金栾修并未转头,淡淡道,“谨言慎行,这四个字你始终没学会。”

“可舅舅您征伐多年,始终谨言慎行,忠心耿耿,可最后呢?还是连最在乎的人也守不住!”南淮钰道。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娇媚的女声响起,近在咫尺却难以辨别方位。

“呵呵,好一个重情义的热血男儿!可惜呀,你的禁卫军着实差了些,居然让刺客光天化日下差点得手!要不是我,那小丫头的命早就不在了!还有,金栾修!但愿你的方法万无一失!我家主人嫌麻烦!”

静静听那声音说完,金栾修暗中簇起眉头没有作声。

南淮钰捏紧拳头,对着虚空咬牙回答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嘻嘻,但愿吧!”那声音娇笑一声,随即如同融在风里般没了回响。

……

……

朔丘位于西北沟壑纵横的山脉之间,一路向东经过闻名天下的擎天关,再经过广阔而富饶的青洛原就到了两国边境。

这里恰好也是战事最为惨烈的地方,虽然经过清扫,却还是能时不时瞧见折断的箭簇和新翻的泥土。

衣衫褴褛的流民更是数不胜数,以至车队数次被阻拦停下,得禁卫军挥着剑大声恐吓才罢休。

小景心肠软,隔着窗扔了馒头出去。那馒头在泥土里滚了几滚,还是引得流民一拥而上。

&“你如此指标不治本的!况且人那么多,馒头只有一个,争抢中不知有多少老弱会头破血流。”叶萩无奈得叹口气,“现在即便将这车队全都搬空救济,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那怎么办?我想着让一个人吃饱便能救条性命也是好的,不成想却害了人!”小景探头去看时,果然那群人已经打成一团,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少数王公贵族占据大部分财富,穷苦人却只能像蚍蜉一般挣扎而活。可笑的是还要因为他们惹出的战乱失去土地和生命!这就是封建社会的局限性啊!”

叶萩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虽在这世上短暂停留,也算能止战几年,未尝不是功德一件,心中顿时宽慰许多。

小景歪头睁大眼睛:“殿下,您说的我怎么好像懂又好像没有懂呢?”

“长宁公主好见解!”一男声在窗外响起,“就是这封建阶级又是何物?”

掀帘去看,只见一个眉目俊朗的玄甲少年骑在马上,见她露面便呲牙一笑。

“看打扮你不是禁卫军!”小景皱眉,“公主殿下在此,又是哪来的轻浮之人,言行如此无理!”

“姑娘言重了!在下乃是夏国羽林卫,奉命护送殿下到星煌的!方才是要来通报一下,实在不是有意偷听!”

那少年言语恭敬,面上却没有丝毫歉意,这让小景更加恼火。

叶萩只好岔开话题:“不是未到交接之处吗?夏国人怎可随意越界?”

“交接地就在前方不远,入夜就到!我等只是先行,大部队在前方青洛关外驻扎!”少年朗声回答,“这地方入夜不安全,是边将允了我们过来的!就十个人,殿下不必担忧!”

小景向来对军中那痞气的粗鄙之人心怀不满,又道:“十个人能干什么,若是真有事怕也不顶什么用!”

“如此便要智取了!劳烦殿下和这位姑娘辛苦一下换个装扮!”说着便丢来一个大包裹,里面是两件宽大的男装。

叶萩伸头一看,果然夏国使臣的马车上已然撤下了使团的符节,换上了形状奇特的旗帜。

“那是镖局的旗,这个地方马匪众多,皇家使节过往都得小心。若是被他们知道这是皇家迎亲车队,定然要来劫掠!”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

“连皇室的使节都敢动?这怕不是马匪而是叛军吧!”叶萩倒吸一口冷气。

“差不多!”少年似乎毫不在意,“我们的人会些跑镖道上的黑话,遇到盘问的也就蒙混过去了!你们躲在车里不要出来便无事!”说罢快马加鞭往前头去了。

小景对那少年嗤之以鼻,觉得他言语间缺少恭敬,在叶萩的好说歹说下才将衣服换上。

收拾完毕,马车中哪里还有女儿家的身影,只余两个文弱俊秀的白面书童。

太阳已经落山,距离青洛关却还有些距离。逐渐星河璀璨,叶萩伸头去看天上的星星。

没有光污染的星空果然繁星满布,那条千万年依旧如此的银河如同牛奶般洁白。

都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然而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天地却还是屹立不变。

如同流星坠落地面,片刻后前方居然有几点火焰快速移动,马车随之戛然停下。

那火星蔓延,细看竟是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冲来。

马上的人短衣打扮举着刀剑,叫嚣着将前几辆马车团团围住。

“不好!是马匪!”有人惊呼。

赶来的禁卫军与马匪缠斗一团,周遭瞬间刀剑汹汹。

此时躲在马车中反而危险,叶萩当机立断拉着小景跳下马车,躲在阴影里。

果然有个马匪飞驰而来,将马车掀翻了个底朝天。

“老大!没人!”

“再给我搜!”为首的咆哮道,将火把扔在四分五裂的马车上。

火沿着缰绳烧在马身上,战马吃痛,长嘶一声高高撂起蹶子。

好在马蹄恰好踩在马车上,有惊无险躲过,却又被匹飞奔的战马冲散了。

叶萩正要往小景尖叫的地方伸手,却被一人拽住胳膊。

“嘘!别出声!”

回头对上一双浅琥珀的眸子,玄甲少年神色出奇的冷峻。等厮杀声走远了,这才拉着她在一处干枯的草丛中藏住。

他脸上尽是鲜血和灰土,显然受伤不轻,呼吸声急促而沉重。

“你有没有武器?”他突然问道。

叶萩想起金栾修给的那把匕首随身带着,重重点点头。

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脚步声逼近,果然有人持刀寻来。

匆忙间没有掩去行踪,想必被这些经验老道的马匪看见了破绽。

少年咬咬牙握紧手中长剑,低声道:“往北跑!那里有片废堡可以藏身!待会儿我……有人寻你!”

叶萩犹豫片刻,看他执剑的手上满是鲜血,呆呆点点头,身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别发愣!没什么好怕的,流寇而已!”少年的眸子在星光下发亮,“看我动作,抓住时机就跑!”

说罢突然将她推在地上,用披风盖住。草丛的阴影下只剩一片漆黑。

少年则立即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马匪大喜,纷纷吼叫着策马赶去。

不一会儿马蹄声远去,夜幕下只剩模糊不清的轮廓晃动,很快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叶萩掀起披风一角望去,深呼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来不及感受恐惧和伤感,口中血腥突然一阵阵涌上来。

不行,若是死在这里,别说回去,恐怕只会变成一缕幽魂!

寒冷的空气令思绪渐渐清晰。她抬眼望了望灿灿星汉,看见了那颗最亮的星子,咬咬牙迈出脚。

不知走了多久,果然在星月的照耀下,远远的有片建筑的剪影显露出来,如同海市蜃楼。

得救了!叶萩加快了步伐,却听得几十米开外有人厉声呵斥:“快说!人在哪?”

竟是几个马匪绑了一个身形浑圆的中年男人正在逼供。

那中年人战战兢兢几乎缩成一团,嘴却不服软:“你们这些居然劫掠镖局!坏了江湖的道义,背信弃义!”

马匪闻言大笑起来:“别装了姓曲的!还以为大爷们这么好骗呐!老实将那人交出来,兴许爷们一高兴,还能饶过你这狗官一命!”

那中年人正是夏国使团的正使——曲庸。

曲庸闻言最后那口气终于也软了下来:“我……我是真的不知道人在哪!一路上都是萧国的人护送……我身上有些钱,都给你们!”

“呸!”马匪冷哼道,“那丫头的命可值好几座城池!你若不说,我先把你这能说会道的舌头拔喽,再送你回星煌见那狗皇帝!”边说边将刀刃在袖口上摩擦。

曲庸身为正使代表的可是夏帝的脸面,若是在萧国境内出事,这次的盟约就算告吹了!

叶萩瑟瑟躲在乱石堆里,看着身边的石子突然灵机一动。

曲庸缩成一团碎碎念着,突然只听“吧嗒”一声,在旷野上十分清晰。

不一会儿又一声,却始终判别不了源头。

马匪面面相觑还未有反应,曲庸倒十分配合得三叩九拜,口里杀猪般嚎哭:“来的是神还是鬼!若是神请救我一救!若是鬼……诶呦!你们也别来找我呀!小的是对不住你们,但也不能全怪我呀!”

他的哭喊声抑扬顿挫又十分尖利,十分能渲染气氛。

马匪似乎害怕起来,还是四散巡视。

一人往石堆中看了看,见一抹亮白的衣角闪过。

叶萩一慌,本来发软的腿脚更是一个不留神踩在石上。

“不是鬼!是人!”那人不知是喜还是惧的喊起来。

这下马匪都围绕过来纷纷聚拢。眼看几条彪形巨影渐渐靠近,叶萩缩成一团闭眼默念:

青鲤十三,我要死了你的计划可怎么办!还不快救我一救!

突然bsp;突然听得嗖嗖几声响动,随后是重物落地之声,继而万籁俱寂,就连曲庸的哭天抢地也听不见了。

探头去看,只见一个身形曼妙的女人不屑地拍拍手,脚边几人横七竖八不知死活。

意识到她的目光,女人回过头甜甜一笑:“你可得谢谢姐姐我!又救你一命!”

原来不是青鲤十三!

那女人身姿婀娜走近,清风吹起的长发散发出阵阵幽香,猫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戏谑:“呦!这是哪里来的俊俏的小公子啊!”

叶萩脸上不自觉的一阵发烧,连忙推开她转过脸道:“这位姐姐,多谢救命之恩!可我是女,女儿身啊!”

然而她的手好恰好抵在一片松软之上,赶忙像触电般移开,脸上更加发烧起来。

那女人殷红的唇勾起来,却也不闪躲:“这不是更好吗?香香软软的,比那些臭男人有趣多了!”

说着凑上来在她脸颊上重重印了下,罢了还咋咋嘴:“嗯!果然很甜!不枉姐姐我接二连三救你!这就当还债了!”

叶萩脸上几乎着火,只能转移话题:“姐姐,您难不成是……禁卫军?上次也是……”

一听这几个字,那女人立刻面露嫌弃:“那些三脚猫工夫的小子,连给姑奶奶我提鞋都不佩!金栾修更是婆婆妈妈,要不是我家主人派我跟着……”

她突然住嘴看叶萩一眼,挥手道:“算了!这些你没必要知道!你只需知道我叫影媚!”

虽不知来历,但抱大腿必然是每个穿越者的美好品德。

于是叶萩甜甜道了谢,惹得影媚喜滋滋地摸摸她的小脸:“真乖!下次见面姐姐带你吃好的!”

“姐姐上次救我,那刺客可厉害的很,不知道是什么来历!”

“擅长伪装的低级杀手罢了,武力低的很!金栾修没告诉你那人身份?”影媚奇道,想了想才道,“也是!以他的性子瞒着你才正常!可今天这场面你也见过了,迟早会知道……但可别让他晓得是我说的!”

她凑近压低声音:“那刺客便是夏国使团的人!”

正常情况下使团的人行刺必定引发一系列或武力或口舌的争斗,可联姻事关休战,既然没人伤亡也就被两国不自觉忽略了。

可既要行刺,一次不行必然还有中只提到本次损失不大,按他所说,倒像是一次巧合。鬼怪杀人,也没听说……”

官场的人,总习惯报喜不报忧。

他若有所思,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叩击白瓷茶杯,突然轻笑一声:“幸好有你,若是后萧公主在我夏国使团里出事,这次和谈也就功亏一篑,不知又有多少黎民遭殃。”

“你只关心这个?”百里弈放下茶杯,暗暗压低了声音,“你还没问过我那萧国公主年方几何,品貌如何,万一是个丑八怪或者母夜叉呢?”

“不重要。”百里殊淡淡一笑,声音也是淡淡的。

不重要?叶萩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偷眼看去,发现那清冷沉静的目光正朝自己投来。

“殿下,北荒关的消息。”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黑色劲装的男人上前,几乎没有脚步声,连呼吸也细不可闻:“青神军四校要从北荒关北荒关撤回来了。”

“二皇兄要回来?”百里弈几乎跳起来。

婚约谈成,军队自然没了驻扎边关的理由,这不意外。

百里殊淡淡抿了口茶水,黑衣男人如同得到示意继续道:“已经出了北荒原,算时辰到千鸩崖了。”

“算起来到星煌也只有半月的路程,若是顺利,十天也就到了!”百里弈有些坐不住,起身告辞,“二皇兄在北荒原那么苦寒的地方驻扎许久,体魄上定然长进不少,下次比武我可不想输给他!四皇兄,我就先不打扰了!”

百里殊笑着摆摆手:“你也别只顾着同人比武争胜,诗文也得放在心上,徐太傅那天还抱怨,说你连带着张家路家的公子也不学好!”

“知道了!”百里弈挥挥手,留下一个洒脱的背影。身后的小宫女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连忙跟上走了。

风更大了,疏水台的帷幔烈烈飘动。

百里殊倒了杯茶淡淡尝了一口:“路相那边知道了吗?”

黑衣人顿了一下:“消息就是路相派人传来的。殿下,要不要提醒他暂且按兵不动?”

“来不及了。”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峻,百里殊轻轻放下茶杯,“舅舅年纪越大,反而越沉不住气。长亭,派几个行事谨慎的骑快马走捷径,暗中盯着,随后如何,你知道的。”

黑衣男人面无表情低声应声是。

台中人沉默起来,目光飘向远处,半干的发丝连同衣袖轻轻浮动。

……

……

千鸩崖是萧国和夏国北方边境的一座荒山。

传说上古毒物盘踞,因此得了个“千鸩”的名号。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此地土地贫瘠终年积雪,唯有两崖间的一线天残存着骇人的气势。

入夜时分,一线天之外,星星点点的营火边上,一个娃娃脸的士兵打了个哈欠。

“真不知道校尉大人怎么想的,明明连夜过了这千鸩崖,没几天就能回星煌了,偏偏要在此处过夜!这仗不是已经打完了嘛!”

“你懂什么!校尉大人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上了年纪的士兵啐道,“你小子火急火燎的,莫不是想新娘子了?放心好了,耽误不了你们洞房!”

年轻士兵不自觉地红了耳朵,伸手摸了摸冰凉的铁甲,一股暖意从心底渐渐漫开。

贴身的衣服柔软而暖和,是出征前新妇连夜赶制的,做的匆忙,针脚却很细腻。

“别想了,臭小子!咱们行军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得时刻警惕着!”老兵重重拍下他的肩膀,举着火把往黑暗处走去了。

年轻士兵嗯了一声,脸上依然带着羞涩的微笑。

然而他很快警觉起来,因为黑暗中传来一丝刀剑的声响,虽然很细微,还是让心脏陡然一跳。

久经沙场的人有种惯常的敏锐,尽管他还年轻。

于是没有拿火把,抹黑寻过去,眼睛和耳朵都打起十二倍精神。

突然枯树丛中显出一个人影,呆立在黑暗里一动不动,正是方才的老兵。

“你在这里装神弄鬼,莫不是存心吓我!”年轻士兵松口气,笑着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然而触手一片冰凉和粘腻。

这是无比熟悉的鲜血的触感。

稚嫩的面庞瞬间铁青,没等惊叫出声,一把剑就明晃晃的从老兵腹部刺出,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胸膛。

倒下的尸体后显现出一双锐利的眼睛,随后窸窸窣窣从四面八方蹿出十来个人影,清一色夜行装扮,手拿钢刀短剑。

“谨慎些!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带头的似乎很不满。

冷冷扫视四周,确认无误后抬手一挥,众人立刻作鸟兽散,融在黑暗中没了踪迹。

黑影从四面八方接近,目标集中在一个点上。

那是军营中心最大最气派的营帐,远远就能见到飘动的旌旗剪影。

这样的地方戒备不会松懈,因此刚形成包围之势,就不知从何处响起惊慌的喊叫声:“有刺客!保护二殿下!”

紧接着就是短兵相接,周围忽的亮起火光,顿时如同白昼。

奔走拼杀的人影映在营帐上,刀剑铿锵,里面却没一点声响。

借着同伴的掩护,领头的黑衣人闪身进入将手中钢刀猛地一掷,可刚出手,这久经百战的杀手下意识心中一凉。

不对!声音不对!

钢刀透过羊皮褥“当”一声插在木板上,里面分明没有人!

与此同时,寒如玄冰的剑锋抵住后颈。

不等冷汗流下,他几乎能感受到身后那双眸子,是比剑锋还要冰冷瘆人。

他的感觉很敏锐,判断的一点没错。

但他看不到的是,执剑的人嘴角却是微微挑起的,如同孩童观赏细草下的蛐蛐。

不知是对眼前的猎物极力忍住战栗的样子感到满意,还是因为这种景象早在他脑海中一遍遍上演,如今只是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等账外拼杀声渐渐平息,执剑人的脸上居然多了一分尘埃落定的释然,但寒星般的眸子依然透出危险的气息。

长剑入鞘,几乎在同时,门外大踏步冲进来一个体格庞大的将官,只一掌就将黑衣人摁倒在地,捏着下巴将一个小药丸混着血水掏了出来。

“温柔点,武冈,留着舌头还有用!”

瘦弱的青衫书生紧随其后,背着书箱,一进来就急不可待地俯身端详黑衣人的面孔,细长的眉眼微眯,好像在微笑,又好像仅仅因为火光太刺眼。

“不等他们束手就擒,就有人用淬了毒的暗器灭了口,这个可是咱们仅剩的宝贝!说不了话可如何是好?”

“你那也忒麻烦!不如直接杀了他,拿着人头往那小子眼前一扔,看他还敢否认!”武冈的声音如同惊雷。

书生不耐烦地斜他一眼,起身朝已安坐榻上的年轻人拱了拱手。

“这一切还得听二殿下的。如二殿下允准,属下有的是手段叫他开口。”

年轻人着素白寝衣闭目养神,刀刻斧凿般的面容在昏暗的烛光下有些捉摸不定。

此时帐中有不少将官闻讯赶来,屏息看向榻上,俱都等着一个昭然若揭的答案。

然而那寒星般的眸子只是淡淡一瞥:“杀了他。”

“殿下可是信不过我的手段?”书生微微一怔欠身道,“您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我说,杀了他。”

年轻人冷冷看他一眼,声音冷酷而平静。

“传话下去,今夜遇马匪突袭劫杀,幸得及时发现,如今已尽数剿灭。”

武冈还要说什么,被青衫书生一记白眼给瞪了回去,于是整容拱手应声是。

众人马首是瞻,也没片刻犹豫地低眉垂首,纷纷退出账外。

很快乌云退散,明月当空。

武冈将手里的浑圆物事往坑中一扔,拍手笑骂道:“真他奶奶的痛快!老子可整整半年没如此痛快了!都快忘了割人头的感觉!柳大人要不要也试试,爽的很!”

柳文翕青衫翩然,皮笑肉不笑地摆摆手,不动声色从死尸坑里挪开目光:“整整十七个,身手都还不错的‘马匪’!殿下此举可是高明的很!”

“明明是刺客,还说是马匪!高明?我看是殿下怕开罪太子,主动认输了!”武冈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老子跟着校尉大人就是图个痛快!如今他要向那黄口小儿俯首,老子还稀罕个屁!”

柳文翕淡淡看他一眼,略有不屑:“武司马这可就想错了,你跟随二殿下比我久的多,他可是会轻易认输的人?”

“放在以前是不会!要不是看他百里堂在军中铮铮傲骨,老子才不会这么多年只为在他手下做个司马!”

武冈冷着满脸横肉。

“可是这几年越发憋屈了!居然这么轻易就撤了军,一旦回朝哪里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柳文翕柳文翕瞥他一眼压低了声音。

“太子乃当朝储君,身后是赫赫显贵的路家!别说一具无名无姓的尸体,就是那刺客红口白牙在朝堂上举证,陛下会信?朝臣敢信?怕不是最后只落得‘手足不睦’的怪罪,被人拿了把柄。”

武冈不吭声了,支着耳朵听他继续说道:“殿下在朝中没什么根基,可手中有这支铁浮屠。如今虽然停战,多年来的赫赫战功还是在的。”

柳文翕笑眼弯弯,露出满口细白的牙齿。

“咱们的陛下可是惜才之人啊!”

武冈恍然:“原来这戏是给皇帝看的!可如此一退再退,何时是个头啊!”

不行!还是憋屈!

他愤愤将个脑袋大的石头一脚踢下坑,听得一声脆响,如同熟透的瓜摔得稀巴烂。

柳文翕后退一步躲开扬起的尘土,蹙眉将目光穿过小山丘般的营帐,落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密不透风,四面蒙着厚实的黑布。

“不会太久的。”

这声音细不可闻,武冈只顾发泄怒意并未留神。

如同感应到什么一般,马车里突然传来几声沙哑的呓语,伴随着无数嗖嗖细响。

“近了,近了……就在那里……那里……”

声音戛然而止,黑布的一角开始挪动,渐渐鼓起,掉出一只手指粗细的黑红蜈蚣,蠕动着钻到某块岩石下,像是一条游动的鲜血。

与此同时,夜深人静的秋阑宫中突然传出一声惊叫。

叶萩在睡梦中睁开眼睛,摸了摸汗湿的额头。正想唤小景过来,哪知一转头就看见一张笑意盎然的面孔出现在床边。

青鲤十三咧嘴笑着打招呼:“许久不……”话还没说完,就有只拳头挥向他的面门。

三更半夜看见一张脸无疑是很惊悚的事,无论是张多俊俏的脸。

叶萩一边惊呼,一边果断重拳出击,然而像穿过雾气一般扑了个空。

青鲤十三负手而立,摆出岿然不动的模样淡淡一笑:“本仙君乃仙体,你是凡胎,如何伤我?再说这是本仙君的化体。并非实体。”

“可是……你的胸。”

“什么胸?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啊!”

他顺着叶萩的眼神低头一看,心口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正汩汩涌出雾气。

空气凝固了一秒,门外突然传来叩门声:“殿下,您是不是身体不适?可要唤御医过来?”

是轻罗闻声赶来。

叶萩轻咳一声:“只是做了个噩梦,没事了!你先去睡吧!”

轻罗犹豫着应声是,退了下去。

等脚步声走远,青鲤十三已经将胸口的窟窿填好,正在室内游荡。

他浑身散发着珠白的淡淡光辉,皮肤几近透明,隐约可见身上一袭青色长袍。一头乌发整齐地半绾在头顶,然而头发上插着的居然是根雪白的鱼骨头。

“十三仙君,这是你的本体吗?”叶萩指着他头顶的鱼骨,“还是说你吃完饭随手就把鱼骨头当簪子了?”

本是戏言,哪知他听了居然不恼,反而喜滋滋地解释起来:“算你有点眼力!本仙官飞升时灵识成仙,本体舍不得扔,谁知道会被哪只野狗叼了去!于是就炼化成法器随身带着。”

“别看它不起眼,法力可大着呢!”说到这里突然闭嘴斜她一眼,抱起双臂道:“你这一打岔都叫我忘了来的目的!本仙君可不能久留。这东西你先收着!”

话音刚落,一块白玉玦凭空出现,悬空漂浮,微微有磷光闪烁。

“这是我管别人借的法器,能窥见凡人的红线,因为是品阶较低的那种,你肉体凡胎也是能用的。”青鲤十三伸出手指一晃,那玉玦就径直朝她飞过来。

轻轻握在手里,只觉一股清凉侵袭指尖,叶萩抬头:“这东西不错,可是要怎么用?”

“通过玉玦看手腕就行,很简单!只要是动过心的人腕上必然是有红线的,至于能不能找到相连的两人,还是要看造化,我可帮不了你……”

话没说完,叶萩就急不可耐地亮出手腕往玉玦中一看,然而只见分明的青蓝血管,两只手腕上半个红线的影子也没有。

“大神仙!你这法器不会是假冒伪劣商品吧!”

“这不可能!”

青鲤十三忽一声飘过来,在烟雾中露出惊愕:“我之前确认过,这小公主手腕上是有红线的,难道……”

他再三看了看玉玦,沉吟道:“红线和魂魄相连,魂魄换了,红线也就没了……嗯!是这个道理!”

“你在这里恍然大悟个什么鬼啊!这种事难道不是早就考虑到的吗?”叶萩忍不住道。

青鲤十三摸着下巴飘来飘去,最后一拍手:“这也简单!肯定是你还没动过心,魂魄才没长出红线!只要先把红线长出来,然后拴上结,皆大欢喜!”

本姑娘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初恋都还没有过!能长什么红线才怪!

叶萩叹口气:“大神仙!你超脱红尘之外自然说的轻松!可要动心谈何容易!你以为是在市场上买大白菜,明码标价的吗?况且我这身体的主人实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没到成婚的年纪就已经两次险些丧命!”

她心思活动一下,眯眼笑道:“仙君大人!要想成事,不得先让我保住性命吗?”

青鲤十三揣着手飘飘荡荡:“所以呢?”

“所以说,仙君大人能不能我传授一些保命的法子?”叶萩轻咳一声,“这个自然是为我们的交易考虑!只要先把命保住,别的一切好说!”

“原来你是趁机来薅我的羊毛!”青鲤十三笑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有人在的地方总是不能掉以轻心。我飞升前在人间游历,略懂一些修道法门。”

他思略一番,从袖中召出十几个微光闪烁的珠子,悬在空中挨个看了看,最后挑出一个扔过来。

“这个好!同你体质相适应,还算有用!”

叶萩指尖轻轻触了触,那珠子光芒一亮,铺成一副金光闪闪的字,左边几个尤为瞩目:

无上功法。

“这么厉害!如果练成,是不是我就无敌了?”叶萩两眼放光惊叹一声。

还没做什么称霸的黄粱美梦,就听青鲤十三的声音悠悠传来。

“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没有什么比逃跑更加管用的保命妙法了!如此便是‘无上功法’!”

逃跑?这不就是凌波微步之流吗?杀伤力基本为零的那种!

“仙君大人!就没什么霸气一点的功法?”

叶萩指尖戳了戳,无数撇捺横竖如同飞虫般散开,旋即合拢。

“当然有!我这里什么玄天功法,妙云功法多得是!”青鲤十三拢拢衣袖淡淡道,“你若不怕经脉具断七窍流血,传给你也没什么!”

叶萩不禁打了个冷颤,忙笑着摆手:“不了不了!这个就很好!”将珠子牢牢攥着,又问,“可是仙君,你说的红线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只要婚约成了就可以吗?”

“此事说来很是复杂。”青鲤十三蹙眉,“你们寻常理解的红线是什么?”

叶萩不假思索道:“传说中月老用红线将两个泥人相连,这两人就能成就一番美满的姻缘!我从小都是这么听说,家里附近月老祠还有专门求红线的,香火很旺盛!”

“这说法八九不离十,但不准确!确切来说,红线不是月老造是月老造出来的,而是人本身就能长出来的。”

“长出来?从哪里长?”

“从魂魄里。”青鲤十三衣衫翩然,笑道,“人的魂魄是情感之源,是爱恨情仇之根。如同春风拂过,种子萌发出嫩芽。人若倾心,就能生出红线,短短一根,绕在手腕上。月老……以及他座下众仙官的任务,就是确保两条正确的红线能够相连成结!”

“难不成红线还会连错?”叶萩睁大眼睛,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连错了会怎么样?”

“会很麻烦!”青鲤十三揉揉鬓角。

如今这局面显然比连错的红线还要麻烦,那就是一方的红线香消玉殒。

“这是很意外的事。姻缘簿中他们注定要有一场美满的姻缘,可不知什么缘故,萧国四公主居然突然就亡故了!她的命数不是这样的……想必是哪里出了错!”

青鲤十三若有所思片刻,继而长叹一口气。

“所以这个烂摊子就摊到了本仙君头上!欸,造化弄仙啊!这四公主原本的三魂七魄实在太弱,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多亏本仙君机智,及时找到个频率相同的灵体顶上!”

叶萩瞠目:“所以,你就找上了我?”

青鲤十三点点头,又叹一口气。

更让他头疼的是,他跑了无数空间才找到个在公交车上磕到后脑的倒霉鬼,却是个情窦未开的愣头青!

好在观察至今,这倒霉鬼智商还算在线,让他略有些宽慰。

然而等他再看时,刚刚建立的信心又有些动摇。

眼前的丫头晃荡着两条腿坐在床沿上,将珠子凑近看得仔细,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模样。

若是有尾巴,此时怕要翘上天了!

叶萩不知道眼前那团烟雾的所思,将珠子小心收好,这才心满意足道:“仙君也不必担忧,我如今有了活命的本钱,完成任务还不是手到擒来?况且对帅哥动心本就是在下的一技之长!等您下次再来,兴许红线就长出来了!”

青鲤十三打量她一眼:“不光如此,那夏国太子的腕上也要有红线才行!而且还要因你而生!你……有信心?”

“这个……呃,有点难度……”

啧!头更疼了!青鲤十三瞬间觉得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

……

又过了日,天气一片大好。

小景照常拉着轻罗在园中闲聊,轻罗依旧只静静听着,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道:“殿下若不是身体不适?这许多天都不曾出门了!”

“我昨日送粥时瞧了瞧,殿下铁定又在做什么养生的法子,盘腿在榻上养神呢!”小景凑近道,“你知不知道太极?”

轻罗茫然摇头。

小景神采飞扬道:“我也不知道!是殿下想出来的,我想着她虽然年纪小些,却很有想法。这些天看着气色都好了许多!”

轻罗点点头:“她确实很不一样。”

“那是!”小景仰起头,自豪地笑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殿下福厚着呢!”

正说着,房门“吱呀”打开。

叶萩一袭浅青衣衫脚步轻盈地走出来:“小景,你拍马屁也如此大声吗?”

“要不然怎么让您听着呢?”小景笑道,迎上去要照常给她披上披风。

叶萩推开她的手:“收了吧,以后用不着了!”

“那太医馆每日送的汤药……”

“照常!每天端在我房里放着。”

淡淡吩咐完毕,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果然身心舒畅,五脏清爽,说不出的舒适。

那无上功法的最初几重都是些打坐练气,强身健体的法门,憋在屋里几日掌握了个大概。

只是这副身体实在太虚,轻易没法子精进。

叶萩活动了筋骨,扭头道:“早膳时间到了吧!”

轻罗立刻端上三份吃食,都是些白粥青菜秋葵之类。

看着看着,她皱了眉:“就没有一些正常人类的饭食?我又不是食草动物!”

轻罗满头雾水地去看小景的脸色。

她这些日子虽不言不语,却发现与其与自家公主牛头不对马嘴地交流,还不如直接听从领头侍女的吩咐。

比如这“食草动物”是何种动物,就足够让她烦恼半天了。

小景见怪不怪一脸淡定,笑道:“殿下您一直体弱,吃不得太荤腥的,故而早膳清淡点。您若是以后都要大鱼大肉,只需跟皇后娘娘宫里通报一声。”

“这还要通报?吃口肉而已!”叶萩惊叹一声,未免受宠若惊。

转念一想,这皇后娘娘久不露面,实在不像事事亲躬的样子。于是不等小景回答,又挥手道:“算了!把晚膳多加些鱼肉可好?不会也要通报吧!”

小景迟疑着正要回答,突然院门大开,大踏步走进一个人来。

百里笙白皙的面孔一露就扬起下巴道:“我当萧国公主的日子过得由多滋润!却是连口肉都吃不到!真可怜!不如去我宫里吃口热乎的?”

说着手指挑在碗沿上,竟是将几碗粥菜都给打翻了,稀里哗啦撒了一片。

这下连口粥也别想喝了!

叶萩暗自惋惜,幽幽道:“笙公主日头还没升高就跑过来打翻我的碗筷……看来萧国使团是昨日动身离开星煌的吧!”

百里笙没有惊讶,反而露出贝齿一笑:“没错!所以本公主赶紧来报告这一好消息。想不到你处在深宫,倒是耳聪目明的很嘛!还是说……是有其他人告诉你的?”

看着她意有所指的神色,叶萩暗自惊讶。

自从那日溜出去险些闯祸,这些天她就如同蜗牛般没敢露头,还是说千小心万谨慎,还是走漏了风声?

来不及细想,听百里笙又道:“我就知道!上次就看你不像个守规矩的,也不像传言那般软弱。这样也好,否则多没劲啊!本公主就喜欢有些斗志的!”

她突然凑近眼神一亮,手疾眼快地一扯,那枚原本挂在叶萩脖颈上的玉玦就到了手里。

“这块玉成色不错,贴身戴着,难不成是有特殊的纪念意义?”百里笙后退几步将玉玦举在手里,挑衅地抬起眉毛。

叶萩心下一急,担心摔了这得来不易的法宝,也顾不得许多追了上去。

百里笙身手敏捷闪身躲开,笑得更加灿烂:“这么紧张!是不是上面有哪位情郎的姓名!我可要好好瞧上一瞧!你先别激动,若是我一失手,摔了可就不好啦!”说着作势将捏着的细绳松了松。

叶萩赶忙住脚:“这玉玦说普通也不普通,只是戴着有了感情,摔了也就摔了罢。”

百里笙玩味地挑起嘴角。

若是真的摔就摔了,干嘛还要来追讨?这下更不能轻易摔了,多看一分这可恶的小丫头着急也有趣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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