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真的变成精盐了?
从杨二叔家出来,张大郎怀里抱着盐块,却不时瞅瞅旁边的卫朔欲言又止。见此情景,卫朔摸摸鼻子笑道:“我说张大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小弟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卫兄弟,你真有办法把粗盐变成精盐?”
“当然了,这事我还能骗你不成?你要不相信的话,回去之后我可以试着将你怀里的盐全部变成精盐,但在这之前得先准备几样东西。”
张大郎闻言跃跃欲试的说道:“需要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他的性格就算再迟钝,也清晰的认识到,要是真的可以将粗盐变成精盐的话,赚大钱的日子就要到来了。眼下不要说整个青州,甚至冀州、豫州、兖州等地区,对于精盐的需求量都是个无底洞,多少精盐都不够填。说是摇钱树、聚宝盆一点儿都不过。
粗盐提纯对卫朔来说不过是做个简单的物理实验,在现代只要是稍稍接触过物理化学知识的中学生就能独自完成,可在古代人眼中却是千难万难,真可谓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一回到家,张大郎就拉着张老汉嘀嘀咕咕个不停,不一会儿张家人全都行动起来。很快张家就按照卫朔的要求,准备好了做提纯实验用的相关器具。因为没有玻璃杯,只要用大号的木碗、木桶、木盆代替。
看着满脸紧张之色的张家父子,卫朔洒然一笑道:“张大叔用不着如此紧张,这只是个简单的物理实验而已。以前我上学的时候可是在实验室里做过多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卫朔的安慰并没有让张家父子三人放松下来,也是,任谁面对一座金山也不可能保持镇定。精盐和粗盐之间的差价,实在是太大了。
要是真像卫朔说得那样,可以将粗盐变成精盐,那绝对是赚大了。以后山谷里的乡亲们就不用在辛辛苦苦为生活忙碌,卖出去几石精盐就足够大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看到放在地上的器具,卫朔根据记忆当中的实验步骤,先将几块粗盐通过研磨变成粉末,然后再丢到木桶当中,加入清水,用一根干净的木棍搅拌起来。等到盐全部溶解之后,放置一边,过一会儿当一些不溶于水的杂志都沉入桶底之后,再将上层的溶液倒入旁边的木盆里……
粗盐在实验室中提纯无非就是研磨、溶解、过滤、蒸馏等几个步骤,其作用就是为了清除掉粗盐中的杂质。其中过滤的环节最重要,要反复多次进行。
在卫朔操作的过程当中,张家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一毫,都想看看粗盐是如何变成精盐的。
经过多次过滤,盐水中的杂质终于被除去的差不多了,终于到了进行提纯的最后一步——蒸馏。卫朔将反复过滤后的盐水全都倒入大锅里,在下面点上柴火猛煮,直至将锅里的水分完全蒸发出去。
随着卫朔不断搅拌,锅里的水分越来越少,慢慢的开始出现白色晶体……
“好了……”卫朔满脸喜色道,亲眼见证自己劳动成果的感觉非常爽。
“哪啦,哪啦,让我瞧瞧!”
张家诸人纷纷抢到跟前,众人一眼就看见了锅底的那一抹青白色,张二郎忍不住用食指扣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瞬间一股浓烈的咸味通过味蕾传递到大脑,差点儿咸得让张二郎一口吐出来,幸好关键时刻他用手捂住了嘴巴。
“嘶,好咸啊!”
此时再看从杨家买回来的粗盐已不复当初的块状,也不再泛着黄色,全都变成了白色的粉末状。其实不用品尝,仅仅从外表看就能知道,经过提纯的精盐比原来的粗盐的质量要好很多。
张大郎哆哆嗦嗦地问道:“爹,这,这,这就是这就是青盐?”
“说实话你爹我一辈子也没见过青盐是什么样子,不过卫小哥儿弄出来的就算不是青盐,估计也差不多少,起码比咱们以前吃的粗盐强了不少。”
张老汉就是一个普通庄稼汉,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青盐,不过在他看来,青盐应该差不多就该是这个样子。
卫朔略微得意的看着张家人,不由得感慨还是古人容易满足啊!一个小小的物理实验就让他们顶礼膜拜,要是在现代估计也就能去蒙蒙小学生而已。
“张大叔,这个粗盐制取精盐的方法可不能被外界知道,暂时只能掌握在自己人手中,而且还要封闭相关消息。否则被外人得知的话,我们将面临不可知的危险。”卫朔语气低沉地叮嘱道。
卫朔这么说绝不是无的放矢,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人的贪欲,连老马都说过,当利润超过百分之三百的时候,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
张老汉面色沉重的点点头,他自然晓得一旦粗盐变精盐的消息泄露之后会给整个山谷中的家人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满脸严肃的叮嘱自己的两个儿子道:“大郎,二郎,从今以后千万不要再外人面前谈起制作青盐的事情。”
“知道了,爹。”张大郎、张二郎忙不迭的点点头答应下来。
看到了制取精盐的整个过程,张家人都忐忑不安却又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接下来张大郎兄弟二人在卫朔的指点下,继续将剩余的粗盐反复溶解,过滤,蒸馏,当锅底再次出现雪白雪白的精盐时,张家兄弟二人再也忍不住低声惊呼起来。
有了卫朔提供的制盐之术,生活才算是有了盼头,这下卫朔在张家的地位陡然改变,再也不是来历不明的陌生人,一下子变得跟张老汉平起平坐,连一向不大瞧得起他的张二郎见到卫朔也是毕恭毕敬的。
由于制盐成功,早饭也比往日丰盛了不少,张老汉将过年时也舍不得吃的熏肉都拿了出来,又配着野菜熬了一大锅肉汤,每个人给盛了满满一大碗。虽然这饭还没有卫朔吃过的泡面好吃,但起码可以入口了。
卫朔边吃边说道:“张大叔,下午我想到不其城里去,看看这精盐的价格如何,如果合适的话就将刚刚咱们蒸馏出来的精盐给卖掉。”
“让大郎二郎跟你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哎,知道了爹。”大郎、二郎应声道。
吃过早饭,张大郎将五斤精盐用包裹背起来,怀里揣了五六枚五铢钱,三人就上路了。崂山北麓距离不其县城不到十五公里,由于古代路况较差,卫朔三人花费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不其县城。
不其县是长广郡的治所所在地,位于崂山西北,西晋咸宁三年277年,分东莱国不其、长广二县及北海郡挺县置长广郡。辖境相当今山东青岛市、崂山、莱西、海阳、即墨、莱阳等县地。
站在城门口,卫朔上下打量着千年以前的古代城池,实际上不其县还算不上真正的古代城池,充其量不过是一座土城而已。城墙高约4米,东西长约700米,南北长约800米。
汉武帝曾经分封大司徒伏湛为不其侯,食邑3600户,传八世,直到建安十九年,曹操擅权灭伏氏满门,并废除了不其侯国。
以前,不其县城内不过4000余户人,但随着中原大乱,不少来自兖州、豫州以及青州西部的百姓开始大量逃亡这里,使得不其县的人口数量开始突破五万人。
缴纳了一定量的人头税之后,卫朔三人踏进了县城内,为了不引起麻烦,卫朔头上带了个斗笠,身上披了一家破旧的皮袄,只要没人发现裸露在外的白皙皮肤,猛一看他和这个时代的普通农夫没什么区别。
走在不其城内,卫朔忍不住好奇心四下打量着,发现狭小的街道两边布满了卖东西的小贩,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没想到,这小小的县城还挺热闹!”
“呵呵,不其县是郡治所所在地,故比一般的县城要繁华一些,若是有机会到临淄或者京师洛阳去,恐怕比这里更加繁华了。”张大郎笑着解释道。
说起洛阳,卫朔忍不住一叹,在他的记忆中,过不了多久,大晋的国都将会被北方的匈奴人毁于一旦,数万黎民死于非命。可这样的大事眼下他还搀和不起,当前最重要的是打开精盐的市场,争取让隐居在崂山中的人尽快富裕起来。
看得出来张大郎对县城里的一切非常熟悉,三拐两拐就带着卫朔、张二郎二人来到一家盐卖店。店门口站着一个正在揽客的伙计,卫朔往里面一瞧,发现在柜台后面还坐着个账房先生,唯有店主不见踪影,想来对方此时不在店里有事外出了。
张大郎紧了紧背上包裹,三人对视一眼,迈开脚步冲着盐店走了进去。门口的伙计似乎见多了像张大郎这样的人,也就见怪不怪,只是上下翻了下眼皮就不再关注对方,显然他不认为卫朔三人是理想中的大主顾。
卫朔三人也不在意,越过看门的伙计,径直往里面走。在柜台上摆满了麻袋,里面装着的都是食盐,卫朔上前观察了一下,发现里面食盐的质量大多数还比不上张大郎从杨二叔家换来的。
看来杨二叔也没说大话,盐店当中只有极少部分麻袋里的食盐,其质量超过了杨二叔提供的,但比起卫朔提纯后的精盐仍然差了不知多少等级,至此卫朔三人才算是放下心来。
外面的伙计见卫朔三人进来后却不买东西,只在柜台上摸来摸去,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咳咳,不好意思,几位客官,麻袋里的盐可不能随便用手摸,几位要什么只需跟小的说一声即可。别看我们店不大,可是县城里最大的盐店,向来是童叟无欺、价格公道。”
“伙计,你这里的盐怎么个卖法?”
“普通盐,十钱一斤,那边的质量稍好,大概要三十钱一斤,不知几位客官可有相中的?”
“不知你这里可有青盐?”卫朔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精盐所在,却突然开口问道。
“青盐?”伙计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三个穷酸,真不敢相信他们买得起青盐,他翻了一下白眼,没好气道:“我说各位不会是来消遣咱们的吧,且不说我们店里有没有青盐,单说以青盐的价格诸位买得起么?”
“你……”
卫朔一把拉住冲动的张二郎,然后面带笑容看着伙计道:“呵呵,伙计你说得没错,我们的确买不起青盐,可我看你们这个店也没什么了不起,刚刚我瞅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一丁点儿青盐。”
“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俺们店里没有青盐,若不是匈奴人闹得凶,青盐早就该上市了。算了,跟你们这些苦哈哈说也说不明白。我说这盐你们到底买不买?若是不买的话就赶紧离开,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嗯咳,不可无理,俗话说进门都是客,怎么能把客人往外赶呢?”
正当众人吵闹不休的时候,坐在柜台里面的账房先生开口了。只见他放下手里的算盘,抬起头冲着伙计呵斥了两句,随后又继续埋头在账本当中。
“说吧,你们到底买哪种盐?”伙计见账房发话了也就不再发牢骚,不过依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毕竟像张大郎三人这样的散户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多少吸引力,首先一般情况下,对方的购买量少,其次就算他再殷勤也不可能得到赏钱。
“伙计,说实话吧,我们不是来买盐的,我们是来卖盐的。”
“卖盐?哦,原来你们是私盐贩子,这我明白了。”
听了卫朔的话,伙计露出一副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显然他对这样情况是熟门熟路了。事实上随着私盐泛滥,各地盐店多多少少都暗中收购过私盐。私盐的价格相对官盐要低,但店里出售的价格却一样,也就是说同样量的私盐要比官盐的利润大。
所以在一般情况下,店里的伙计遇到贩卖私盐的散户并不会去报官,反而会悄悄的以相对低廉的价格将散户手中的私盐给收购下来。
“把你们的盐拿出来让我瞧瞧吧,若是质量好的话,我们店里会以相对高的价格收购。”
张大郎解开包裹,将其放在柜台的空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却不知他这样谨小慎微的样子落在伙计眼中又成了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可他又怎能理解张大郎患得患失的心情。
随着包裹一层一层的打开,精盐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那一片雪白色顿时闪瞎了伙计的狗眼,只见他一声惊呼,满脸不可思议之色盯着包裹里的精盐。
“这,这,这,这是青盐?”
“什么,青盐?”
一直安坐在柜台里面的账房先生也被惊动了,只见他放下手中的账本,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柜台前,只见那一坨白花花的青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儿。
账房先生用手沾了点盐末放在嘴里尝了尝,闭着眼睛仔细回味了一会儿,随即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射出一道精光,低喝一声:“果然是青盐!”
“不知几位客官的青盐从何而来,手中还有多少存货?”账房先生沉吟片刻盯着卫朔三人问道,接着他又自顾自的说:“不满几位客官,眼下整个青州都缺青盐,像这不其城内早就是有价无市,也就是在临沂那样的大城市中才会有货,但那点儿货量还不够青州本地世家大族的日常消耗。”
“那岂不是说现在有多少青盐,青州就能消化多少。”就连卫朔也没想到整个青州对精盐急需到如此地步。
“没错,眼下这青盐的价格已经涨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算如此青州境内也没多少青盐。毕竟咱们青州虽然遍地是海盐,却很少出产青盐,这海盐的质量是没法和青盐比的。”
账房先生目不转睛的盯着卫朔,他是打定主意了,无论对方手里有多少货,他都准备吃下,毕竟青盐的价格随着战乱到来,只会越来越高,怎么看也不会赔本。
“呵呵,不好意思要让老先生失望了,我们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了这么点儿青盐,庄户人家平日里哪吃的起这么精贵的东西,只想着将它卖个好价钱以补贴家用。”
卫朔断然否认了手里还有青盐存货,同时又刻意夸大了制作精盐的成本,惟其如此才能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占据主动,同时打消一些人的贪念。
“你的意思是说,这青盐是你们自己制作出来的?”
账房先生虽然对青盐的数量有些失望,但听说卫朔可以制作精盐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若是能获得一个稳定的青盐供货产地,以后他们店里就能源源不断的对外贩卖青盐,从而获得长期不菲的利润。
“是的,青盐的确是我们熬制出来的,不过因为过程繁琐复杂,再加上成本高昂,我们没有能力获得更多的产量,若是贵店有意收购的话,我们双方可以签订一个合作协议,将来我们产出的青盐可以交给贵店贩卖。
“可不可以将制作方法卖给我们?我们可以出高价购买。”账房先生心有不甘的问道。
面对对方不切实际的幻想,卫朔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他明确的向对方表明,他们暂时只对外贩卖成品青盐,却不可能出售制盐方法。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最后卫朔三人带来的精盐以每斤200钱的价格成交,以后都将以此价格来交易。
当卫朔三人怀揣着一贯钱走出店时,张大郎兄弟二人感觉走路都轻飘飘的,按照市面上普通盐每斤十钱的价格来算,制成精盐后,其价格翻了近二十倍,暴利,绝对的暴利!
到了下午的时候,卫朔三人终于平安回到了崂山山谷,一路上三人是慎之又慎,为了防备被人跟踪,三人甚至中途变换了几次方向。
一到家,张二郎就忍不住兴奋地叫道:“好消息!好消息!”
“爹,咱们的盐卖了好价钱!”
当张老汉得知,三人随身携带的五斤精盐以二百钱每斤的价格卖掉之后,整个人忍不住喜极而泣。尤其当大家得知,盐商会继续以此价格收购今后的精盐时,整个张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
卫朔三人虽然走了近百里路,但他们却一点没感到疲惫。张二郎兴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精盐这么好卖,咱们就该多带点过去,要是弄他个百十斤,咱们这一趟可不就发了。”
卫朔闻言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且不说今天根本来不及大量制作精盐,而且就算能卫朔也不会轻易带着巨量精盐进城,万一引起其他人的觊觎就麻烦了。还是像现在这样小批量、多批次出售比较安全。
……
就在卫朔三人离开盐店没多久,一个身穿丝绸的富态中年人匆匆忙忙进了盐店。中年人一进门就带着账房先生进了内厅,此时在内厅的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赫然放着当初张大郎身上背着的包裹。
中年人面色焦急却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包裹,当那一片雪白色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才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中年人冲着账房先生满意的点点头赞许道:“老焦,这次你可立了大功!当时的情形我也听说了,多亏你处事老道,否则这生意可就不一定会落到咱们手里。”
“东家谬赞了,我也是瞧着那位小哥儿不似一般人,别看他穿着打扮简陋,但当时整个人却表现得落落大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焦先生面色得意地摸摸颌下胡须,今天他可是在东家面前好好表现了一番。
“老焦,那几个人的底细可曾打探清楚了?”
“没有,这三个人行踪诡秘,咱们派出去的人不敢跟的太近,怕打草惊蛇。我想着反正咱们已经跟他们签订了合作协议,也就不怕对方不再露面,打探底细这事就不必急在一时,东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嗯,没错,凡是不可操之过急!对方的底细可以慢慢打探,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对方手里的青盐给控制起来,绝不允许流入其他盐店。”
“东家放心吧,我已经打听过了,对方小户出身,他们的青盐的产量一时也上不去,咱们店完全可以独自吃得下。唉,若是这制作青盐的方法掌握在我们手中就好了!”
中年人闻言面色一动,他沉声问道:“他们不肯将制盐秘技卖给我们吗?”
“嗯,当时我已经出到十万钱了,可那个小哥儿依然不肯出售,唉。”焦先生略带遗憾地长叹一声。
“看来对方所图不小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不和对方断了联系,早晚必将此秘法弄到手中!”
中年人对卫朔手中的精盐制作方法可谓是志在必得,作为盐商他可是深知如今的精盐的价格已高到了何种地步。
……
下午的时候,正当张家人围着几件器具兴高采烈地交谈时,杨二叔突然领着儿子前来拜访。说起来还是被早上的粗盐提纯给闹得,自打卫朔离开之后,杨家人就彻底地变得不平静。最后一咬牙,杨二叔还是亲自登门拜访来了。
“他二叔来了,来,来,快进屋吧。”张老汉忙张罗着把杨二叔让进屋。
一进屋杨二叔就迫不及待的打听起来,“听来,“听说上午大郎进城了?”
对于杨家人的到来,卫朔早就有所预料,精盐与粗盐之间的利润相差何止数倍,只要杨二叔不傻,他就不可能放弃精盐制作。
“这事还是让大郎给你说吧。”张老汉笑呵呵的指了指自己儿子道。
随后在张大郎的描述下,杨家父子都惊呆了,尤其是得知精盐的价格竟然高达200钱时,杨二叔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他冲着张大叔一家一抱拳,又向卫朔施了一礼,“张大哥,卫小哥儿,我知道这粗盐提纯乃是卫小哥儿的不传之秘,因此我不敢奢求卫小哥儿教我此奇技,只希望你们能带上我们杨家一块发财。起码你们吃肉的时候,能给我们杨家留下一口汤喝就行。”
说到这里,杨二叔忍不住热泪盈眶,“张大哥,你们是不知道我们这些盐户的苦楚,想当初我们杨家在琅琊国的时候,风调雨顺时全家五口人忙活一个月不过才熬制了不到500斤粗盐。”
“就这也不过才堪堪达到了官府规定的需缴纳的定量,一旦遇到狂风暴雨这样的恶劣天气,从青州至徐州沿海数千里,数万盐户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如果完不成任务,盐户只能卖妻卖子,落得个家破人亡。”
“去年的时候,琅琊国普遍遭灾,几乎沿岸所有的煮盐器具全都巨浪卷走,房屋灶舍十不存一,海边盐户死的死逃的逃。当初要不是张大哥收留我们一家,恐怕我们杨家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听着杨二叔述说盐户的悲惨遭遇,众人无不心有戚戚。就连卫朔也不禁目瞪口呆,他对盐户的苦楚也是感同身受。本来杨家就在他的计划之中,如今杨家自己上门来了,他也就不再矫情。
只见卫朔上前扶起杨二叔,郑重承诺道:“二叔,折煞小子了,有什么话您只管吩咐就是,用不着行此大礼。小子承蒙张大叔收留在山谷中,正无以为报。如今侥幸得此制盐秘技,绝不敢敝帚自珍。”
“刚刚我就跟张大叔商量过了,能来山谷里讨生活的人都是在外面活不下去的佃户、隶民、盐户,大家都是一样的苦命人。我卫朔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大伙儿吃苦,而独自一人享受呢?”
“所以我打算成立一家商社,专门经营精盐的制作和销售。而这个商社的组成将包括山谷中的所有人,大家都是商社的股东。而我以粗盐提纯技术入股占据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剩下的一半股份由山谷里的人家分配,具体细则由张大叔跟大伙儿商量。”
说到这里卫朔手舞足蹈的站起来,满脸兴奋地憧憬道:“咱们脚下就是崂山,山上到处是树木,山下方圆十几里全是河流沼泽,比我记忆中的崂山漂亮百倍!从崂山往东、往南就是一望无边的大海,将来咱们可以伐木造船,开海煮盐,再也不会缺吃的了。”
“等到开春之后,我就带着大家下山,到海边开盐田,我们这个制盐之法不需要什么铁锅,也不需要砍柴,可以说大大降低了制盐成本!只需几把耙子修成盐田,每个月就能获得成千上万斤雪白的海盐,将来咱们还要找来船工造船,有了船我们就能将青盐卖到江东去,我相信只要度过开始这段艰难的日子,今后咱们再也不用忍受饥饿和经历恐惧了!”
卫朔为众人描述的美好前景,顿时让屋内所有人都沉醉其中。张二郎忍不住笑道:“真希望这一天早点儿到来!”
“会的,只要大伙儿心往一处使劲,这一天早晚会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回去之后我就去联系以前的熟人盐户,让他们来投奔咱们!反正眼下他们也活不下去了,还不如来咱们这儿呢!”
“杨二叔说的没错,只要愿意来咱们就收留,以前咱们没能力收留更多的人,如今却可以敞开了收。”
永嘉五年,正月下旬,晋抚军将军、都督青兖诸军事、兖州刺史苟晞首次败给来犯的匈奴汉国镇东将军曹嶷,随后孤身仅率数千残兵逃至高平,自此青州的局势愈发紧张起来。
进入二月份以来,曹嶷一边整顿兵马准备彻底消灭苟晞残部,一边积极传檄青州各地:凡不从号令者皆命大军伐之。自苟晞战败,青州境内已没了可与曹嶷抗衡的地方势力,各地接到檄文,纷纷易帜投降。
“真是城头变幻大王旗啊!”
得知曹嶷入主青州,卫朔忍不住摇头叹息,但他对曹嶷统治青州没有太多反感,历史上曹嶷统治青州期间虽然没什么惠民政策,但也算安定了地方局势,为青州带来了十年的安定期。同时又重修了青州治所广固城,具有十分重要的政治、经济、军事意义。
可以说曹嶷的到来也为卫朔的发展带来机遇,毕竟一个安定繁荣的青州才有能力消耗掉他提供的精盐。
伴随着温润的海上季风到来,崂山附近的天气逐渐变得温暖起来。早就猫了一个冬天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开始为新的一年忙碌起来。
而山谷中的逃民们也没闲着,他们在卫朔的带领下,先是将山谷中几十亩田地整理出来,将来此地就是卫朔培育红薯、玉米的基地。接下来众人拿着各种各样的工具跟着卫朔来到海边,开始开垦盐田。
这年头,因为江河上游植被茂盛,水土尚未流失,所以河流携带泥沙很少,就算是近海,海水的颜色也是蔚蓝蔚蓝的。浩瀚的大海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众人面前,茫无际涯的大海一直延伸到天边,调皮的海浪无穷无尽地从海洋深处向着海边涌来,后浪追逐着前浪,前浪就死在沙滩上,前赴后继,循环不已
卫朔走向大海,用手掬起一把海水,放到嘴边,不出所料海水带着特有的腥味和咸味。他也不急着让大家动手,而是左右四下查看起来。这盐田不是说建就建的,必须找一块相对平坦的沙滩才行。
“卫兄弟,咱们就在这儿开始吗?”张大郎满眼兴奋地说道。
卫朔笑着摇摇头道:“还不行,这儿的条件不符合建盐田的条件,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众人远处走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了一片海涂,虽然面积不大,但是却比较平整,晒盐是足够了。盐田最怕高低不平,这块海涂地小是小了点,好在够平整,倒是天然的晒盐场。
其实卫朔也只在海边看到过盐田,但是没有看到过具体如何晒盐,只是大体上知道盐田是如何开垦的,所以这晒盐还得在摸索中前进。
首先,在卫朔的指挥下,两百多个青壮男女挥舞着胳膊,在距离海水涨潮线以下大约十五米的地方筑起三道土埂。筑土埂自然不是为了阻挡海水,而是等海水涨上来后,将盐田灌满,然后阻止其回流罢了。
接着在离土埂一定远的地方,众人就开始平整后面的滩涂。唯一让卫朔感到不爽的是,盐田底部和四周都是普通的泥土,如果有水泥就更好了。但水泥还没纳入卫朔的发展规划当中,眼下只能想想罢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众人终于将五块盐田给平整了出来,这时守在山里的家人为大伙送来午饭。这也多亏了精盐生意,原来自打贩卖了一次精盐之后,在随后的大半个月里,卫朔联合张、杨两家的贩卖出去了近五百近精盐,然后将得来的钱全部换成了粮食,这才有了目前众人的口粮。
终于,在大伙儿的齐心协力下,在下午海水涨潮前,平整出了很大一片盐田,当然,因为高差的关系,卫朔领着众人筑了很多梯田,这样,就省去很多平整土地的功夫。
&nbbsp;下午,潮水如期而至,很快沿着预留的口子灌满办事。”
“这么说吧,眼下崂山是一穷二白,除了盐啥也没有,什么东西都缺。两位只要能运过去东西,就不愁卖不出去。”为了繁荣崂山,卫朔可是豁出去了。作为现代人他很清楚,崂山要想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依托青岛港发展对外贸易。
“另外,在下需要提醒一下二位,我们之间的交易最好低调一点,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那是,卫社长所言甚是!”对于卫朔这样要求,刘李二位掌柜可谓是求之不得。他们当然不愿意引入更大的商贾,否则那样一来他们的作用只会被边缘化,而不像现在这样成为崂山的主要贸易对象。
“好,既然二位掌柜没有异议,那此次合作我们就算是初步达成协议了。预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对了,在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二位。卫某在路上,曾遇到一伙儿强盗想要打劫,幸好在下的护卫勇悍,才侥幸消灭了土匪。也因此多了几十个俘虏,下面人本建议斩草除根。但卫某觉得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俘虏也没有犯下大罪,我们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可这样一来我们带着俘虏上路也不方便,因此在下打算派一个人押送俘虏返回崂山。本来我们打算走陆路原路返回,可如今二位掌柜的既然要从海路前往崂山,不知二位可否帮我们也租一艘船?”
“在下当什么事呢,就这点小事啊,卫社长请放心,包在我跟李掌柜身上。也不用卫社长出钱,这船我们帮你雇了。”刘掌柜一听顿时大包大揽起来,毕竟这事对他这样的大商贾来说太简单。
“就是,就是,这点小事交给我们二人就行了,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李掌柜也赶忙站起来表决心。
卫朔满意的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二位了,卫某会暂时停驻在祝其县,以静候二位的佳音。如果顺利的话,三天之后,诸位就可从崂山回来。再者二郎乃是我们崂山商社的股东之一,他的大哥目前正负责崂山青盐的出售,别说我没提醒二位,你们可要好好跟二郎打好交道。”
卫朔却不知,他这一番话却给张二郎带来很多烦恼。在去崂山的海上,刘、李二位掌果然是竭尽所能的巴结张二郎。身为庶民的张二郎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一路上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对二位掌柜的刻意讨好,二郎推也不是接也不是,总之陷入到幸福的烦恼当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李二位掌柜果然不愧是祝其县有名的商贾,很快就雇到了五艘五十石海船,首批一百五十石粮食以及其他日用品已整装待发。张二郎带着十名护卫队押着几十名土匪俘虏随船返回崂山。
看着逐渐远去的海船,卫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相信有了这批粮食,崂山上流民的生活就有了基本保证。长时间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消失了,别看崂山能产盐,但缺少粮食的困境却一直没有解决,这也是限制崂山发展最关键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有了徐州的粮食,未来卫朔一旦与不其县城里的盐商翻脸,他就不怕以此来要挟崂山,对崂山的发展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看来要加快青岛港的建设了!卫朔在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
卫朔一共在祝其县耽搁了近五天时间,直到五天之后才又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东海国的治所——郯县。
郯城是个非常古老的城市,早在商朝的时候,这里是古郯国的都城,是东夷文化的中心和古徐国文化的源头,如今郯城是东海国的都城。
东海国是曾经权倾天下的东海王司马越的封国,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从前年开始,自作自受的东海王司马越已众叛亲离,而今更是被困在邺城动弹不得。
而且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朝廷已向天下了公布了东海王司马越的罪行,晋怀帝下诏以征东大将军苟晞为大将军,要求各方讨伐。虽然眼下还没有正式的消息传来,但东海国境内明显有些风声鹤唳。而且越是靠近郯城,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张二郎打量着萧索的郯城,有些不以为然道:“卫大哥,这东海国的都城也不怎么样啊,还没有祝其县热闹呢。”
“二郎有所不知,郯城乃是东海王的根基之地,作为天下有数的诸侯王,他的都城怎么可能不繁华?只是最近东海王倒了霉,既然主子都快没了,这些留在郯城的奴仆们当然更没有理由去享乐了。”
卫朔提起东海王就是一肚子气,或者说他对导致天下崩坏的八个诸侯王都没有好感。西晋的八王之乱,完全是一场自作自死的表演。这个八个王爷一个比一个愚蠢,一个比一个贪婪,如果当中有一个燕王朱棣,西晋的江山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变色。
“二郎,听说上次回崂山你得了不少好处?”
听到卫朔打趣自己,张二郎忍不住赧颜笑道:“卫大哥!都是那两个粮商搞的鬼,他们一路上把我当大爷伺候,不就是想让我在大哥面前说句好话么?可我怎么可能坏了咱崂山的规矩?”
“哈哈哈……”一想到张二郎一路上的窘态,卫朔就忍不住要大笑。不过笑了一会儿,他特意指点道:“二郎,那两位粮商之所以要讨好你,主要是因为他们想要得到咱们的青盐。你能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用心,并坚守自己的原则,关于这点我很欣慰。”
“咱们崂山商社的人都是苦哈哈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时我真怕大家在面对诱惑的时候把持不住自己。所以,我希望你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再面对同样的诱惑时,依旧能坚守自己的原则。”
张二郎郑重的点点头道:“放心吧卫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卫大哥,这一次咱们还要在郯城卖盐吗?”
“不,咱们这次要悄悄地进城。如今东海国的局势有些不稳,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最重要的是,东海王司马越跟琅琊王氏的关系非常紧密。如果咱们在这儿卖盐,万一被城里王家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尽管郯城的消费能力不知比祝其县强了多少,但卫朔的确没有在这儿卖盐的打算。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司马越的幕僚和心腹当中有很多琅琊王氏的人,郯城作为司马越的根基之地,此地绝对少不了王家的眼线。
在历史上,到了西晋末、东晋初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格局即“王与马,共天下”。既是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地域结合,又有其历史原因。王马结合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西晋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与王衍的关系。
这应该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最初合作,司马越本身没什么才能,为了掌控朝局他主动与琅琊王氏家主王衍合作,开启了。”一声突兀的话音突然从卫朔背后传了出来,众人闻言一瞧,只见卫朔背后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脸上带着明显得鄙视之色。
“二郎,不可无理,诸位莫怪!这位乃是我崂山护卫队的都伯,手中握有一个百人都。你们可别小瞧他,崂山护卫队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都靠张都伯一力承担。”卫朔指着张二郎热情地为众人介绍道。
张二郎上前一步道:“卑下莽撞,请刺史大人莫怪!”
裴盾虽然恼怒张二郎不知进退,但他身为高高在上的一州刺史,也不好跟一个小小的兵头计较,以免给外人留下心胸狭窄的印象。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看似大度道:“呵呵,张都伯耿直,此乃国家之福、朝廷之幸!”
“大人既然这么看得起卑下,那小的就放肆了,有些话就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请刺史大人多多包涵。”
裴盾一时客气,却没想到张二郎却顺杆爬了上来。只是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收回,只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倾听张二郎的高见。
张二郎隐秘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卫朔,当他从卫朔脸上的鼓励之色后,立马按下了心头的不安,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对刚刚长史大人所言,在下有不同见解。长史大人认为只要给普通人发了刀枪,这人就成了合格的士兵。”
“可长史大人却忘了,这不就是前事将忘后事之师嘛!当年秦末名将章邯不就是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在巨鹿之战中败给了霸王项羽,不但让自己身败名裂,还葬送了大秦帝国最后的翻盘机会。”
“难道刺史大人比得上身经百战的章邯吗?章邯都无法做到的事,难道刺史大人有信心办到?刺史大人就没想过,一旦出了问题,您该如何自处?”
张二郎的一番话,彻底惊醒了一直沉浸在幻想中裴盾。其实如果不是司马奥在一直鼓动,裴盾本人根本没胆子前去勤王。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在司马奥的精心安排下,裴盾只看到下面人对此次勤王充满了信心,根本接触不到其他的反对意见。
但今天张二郎的一番话,彻底让裴盾反应过来了。是呀,连章邯的四十万大军都败给了霸王项羽的数万精兵。我一个从没经历过战阵的读书人,怎么就踌躇满志的想要击败胡人呢?
司马奥看到张二郎在‘胡言乱语’,且引起了裴盾的怀疑,不由得大急。他忙站起来反驳道:“张都伯此言大谬!胡人怎能与霸王相提并论!”
“那长史大人敢自比章邯与王离么?”
眼看张二郎有些招架不住,卫朔立刻顶了上去。
别看章邯、王离败给了项羽,但人家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绝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如果司马奥有章邯、王离的本领,以当今天下的局势,他也不至于现在于现在还是个长史,早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
面对卫朔的质问,司马奥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双眼冒火似得盯着卫朔,若不是这里是刺史府,他真想立刻让人把他抓起来。
卫朔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司马奥,在他看来此人比裴盾还要可恶,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罔顾百姓的安危。
看着怒气冲冲的司马奥,卫朔斜着眼挑衅道:“看来长史大人很不忿,那不知长史大人敢不敢跟在下打个赌?”
“怎么赌?赌什么?”
“很简单,长史大人不是对麾下的士兵很有信心吗,那我们就来比一场。只要五百临时招募徐州兵,可以打败卫某麾下的一百护卫队,就能证明长史大人所言非虚。我愿意为之前的话向您道歉,并赔偿一部分精盐供刺史大人充作军资。”
“哗!”卫朔的话引起现场一阵喧哗,有些人觉得卫朔大言不惭,竟然敢提出以一敌五的赌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有部分人觉得卫朔既然敢当面提出打赌,就说明对方有一定的仰仗。
“好!我答应你,明天午时咱们校场见!”说完司马奥就起身离开了宴会。
此时裴盾的心情最复杂,本来吧他也没什么野心,如果不是司马奥撺掇,他是决不会组建什么勤王军。可正当他踌躇满志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却突然被卫朔浇了一头冷水。对于这次打赌,他有些患得患失,既希望卫朔失败,内心却又认为卫朔说得都是真话。
宴会已经么法继续进行了,卫朔等人纷纷起身告辞。在回去的路上,卫朔还没什么,张二郎反而兴奋不已。
看着跃跃欲试的张二郎,卫朔笑道:“二郎,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至于这样吗?说不定还比不上路上咱们遇到的土匪呢!”
“呵呵,我倒不是盼着跟徐州兵较量,只是看不惯司马奥的丑恶嘴脸,像他这种不把庶民当人看的世家子弟,就得有人好好教训一下。”
“哎,对了,明天的比试没问题吧?”
“请卫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绝对不给你丢脸。”张二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护卫队可是他跟黑子二人按着卫朔提供的训练大纲,一手调教出来的,对其实力有着相当深刻的认识,因此他根本没把徐州人放在眼里。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大意轻敌。”卫朔特意叮嘱道。
……
裴盾心不在焉的回到后宅,妻子裴氏看出自己丈夫心情不好,就挥挥手吩咐下人出去,柔声道:“夫君,这是怎么啦?今天你不是要宴请从青州来的客人吗?怎么宴会办得不顺利?”
“唉!愁啊!”裴盾长叹一声道:“如今胡人南犯,徐州怕是也保不住了。”
“咦?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要招募十万大军北上勤王吗?”
“别再提什么十万大军了,我的脸面今天都丢尽了!”一想起宴会上发生的一切,裴盾就觉得脑仁疼。
裴氏忙上前捏着裴盾的肩膀安慰道:“发生什么事竟然把你急成这样?有什么难办的事交给司马奥不就可以了。”
“今天要不是司马奥,我也不会在宴会上丢脸。你是不知道……”
裴盾这人虽然有万般不好,但有一条值得肯定,那就是恋家,尤其是特别疼爱女儿和妻子。一般有什么难事,他也愿意跟家人分享。所以他也没瞒着裴氏,三言两语将宴会上发生的事给裴氏讲了一遍。
能嫁给裴盾,说明裴氏也不是一般人,比起一般的普通妇人要有见识的多。听了裴盾的细说详情,裴氏竟然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她脸色苍白道:“夫君,没想到司马奥竟然如此歹毒,竟然想把夫君骗到前线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今后我和颖儿该怎么办?”
“哎呀,这不是没事吗?”
“什么没事?要不是人家卫大人指出来,你可就稀里糊涂的被那个司马奥给忽悠到战场上了!我看那个卫大人倒是个好人,人家敢当面指出问题,说明人家实在,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还有啊,今后你可要离那个司马奥远点,什么人啊!真是的!自己想要扬名,干嘛扯上夫君?”裴氏一提起司马奥气就不打一出来,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一个人竟然隐藏着如此歹毒的心思。
到了这个时候,裴盾也看出了司马奥的用心不是那么单纯,对方如此着急着撺掇他北上勤王,显然想借此刷名望。
“行了,行了,为夫心里有数,一切都等着明天比试有了结果再说。”
“没想到那个司马奥如此狡猾,夫君可别再被他骗了!明天参与比试的人,你一定得找人看好了,千万别被司马奥钻了空子。”裴氏苦口婆心的叮嘱自家夫君。
一夜无话,很快就到了约定比试的时间,此时彭城城内的校场上,人头耸动四周站满了人。徐州大小数十名官员怀着不同的心思,瞅着台上站着的裴盾、司马奥、卫朔等人。
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彭城。最近几年司马奥狐假虎威在徐州早就成了独夫,所以今天想要看他出洋相的人可不少。
司马奥面色严肃,阴狠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卫朔。本来他的计划执行的挺顺利,谁知突然被卫朔横插了一杠子。这次比试可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把什么劳什子崂山护卫队给搞定了,刺史府绝对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此时在校场左边站着五百刚刚招募的徐州兵,本来司马奥还想弄点老兵进去,但因为裴盾盯得紧,他的小动作根本没起作用。五百徐州兵拿着裹了麻布的长枪,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些兵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台上的官员们对着五百徐州兵指指点点,就连裴盾也是眉头紧皱。说实话裴盾根本就没真正接触过底层士兵,一切有关招兵的大小事宜都是来自司马奥的汇报。今天是他和别人谈玄论道还行,真要上阵打仗恐怕会害人害己。所以,家母得知卫大人得了前汉大将军卫青的真传,故想拜托一下卫大人,希望将来能照顾一下家父。”
卫朔暗道:恐怕这才是裴小娘子约他来的真正目的!
这个裴夫人也不简单啊,为了丈夫的安全,竟然敢派自己的女儿前来见他。如此看来,裴盾能做到刺史之位,恐怕不仅仅是家世的原因,这裴夫人恐怕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当然了,家母不会让卫郎君白忙活。”裴小娘子见卫朔没有应允忙开口接着说:“听说卫大人在为崂山筹措粮草,家母愿意免费为卫郎君提供一批,同时还可以为卫郎君提供一些钱财。”
挺下血本啊!卫朔不禁为裴夫人的大手笔感到震惊,既然拿了人家东西,他当然得让雇主感到物有所值。
他沉吟了一下劝道:“裴小娘子,临走之前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告,希望你能转告给裴夫人。徐州要起风了,而且短时间内无法平静,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尽快去江东吧!再晚怕就走不了了!”
……
就在卫朔刚刚离去没多久,裴小娘子转身去了里间,就见一个优雅的贵妇正坐在榻上。
“颖儿,卫大人走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裴颖儿心事重重地坐在对面,将刚刚卫朔的话一字不漏的告之裴夫人。裴夫人听完后脸色大变,她面带忧虑地问道:“颖儿,那个卫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嗯,女儿看他不像是随口说的,母亲,难道胡人真要入寇徐州吗?”
裴颖儿也是花容失色,作为一个世家小娘子,对战争可以说充满了恐惧。在最近几年里,不知有多少闺中好友被胡人掳掠为奴,当她得知胡人即将入寇徐州,怎能不心生惶恐。
“本来,我还有三分怀疑,如今听了卫大人的话,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劝说咱们去江东,可见卫大人对目前的局势十分不看好。”对于揭露了司马奥野心的卫朔,裴夫人还保持着相当大的信任。
“那,那,那我们不能劝父亲一起离开吗?”听说胡人即将到来,裴颖儿不禁担心起父亲。
裴夫人脸色一黯道:“你父亲乃堂堂的徐州刺史,无诏命不能擅离职守。再说胡人来犯在即,你父亲如果敢弃城逃走,那他一世英名就毁了,再也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裴家。”
“哎呀,早知如此,父亲就不该当这个官!”裴颖儿焦急道。
“你父亲是裴家这一代的精英,必须肩负起护佑家族的使命。”裴夫人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对世家子弟的责任门清。
“难道父亲没救了吗?”
“看来这事还得落在那个卫大人身上。”
裴夫人若有所思,别看徐州新兵训练搞得热火朝天,但她最看重的还是卫朔主掌的那一营。本来,她还曾劝说丈夫让卫朔全权负责徐州新兵训练,刚开始裴盾答应的挺好,但没过多久裴盾却又变卦了。将所有新兵一分为五,大大削弱了卫朔的兵权。
“颖儿,接下来由母亲本人负责往江东转移家产,而你则抓紧时间联络卫大人。将来咱们一家能不能团聚,可就全看卫大人了。唉,你父亲也不知怎么啦,就是不肯将兵权全权委托给卫大人。”
且不说卫朔在徐州折腾,单说刘隗离开徐州后,顺利抵达了江东。刚见到琅琊王司马睿,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对方举荐了卫朔。
“大王,属下此次在彭城遇到了一位奇才,此人极擅练兵,有卫霍之才。本想引荐给大王,却不想被徐州刺史裴盾抢了先,卫朔不愿失信于人,只好婉拒了在下的邀请。”
司马睿闻言一动道,“大连,此人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不知他出身哪里?是哪个家族出来的?”
“大王,虽然在下仅仅是跟对方谈了一次,却也无法用言语述尽卫朔的才华。不过他设计将徐州长史司马奥撵下台,足以说明对方是个智谋深远之辈。而且,他的练兵才华,才是大王最需要的。”
“方今天下大乱,大王既有志重整河山,则必须有强军良将辅助。而卫朔就是大王手中最锋利的刀,未来必是大王最为倚重的臂膀。想想卫朔能用一百人轻松击败了五百名徐州士兵,可见他的练兵能力之强。”
刘隗是真的欣赏卫朔,很希望司马睿能将对方招致麾下。如今的司马睿主要依靠的是王氏兄弟,江东本地士族还在观望之中,因此司马睿幕府中也没多少可用之才。正是见到了司马睿幕府中缺乏人才的窘境之后,他举荐卫朔想法就更强烈了。
司马睿如此着急的把刘隗从彭城调来,不就是为了填充他的幕府吗?同时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藏的想法,那就是逐渐削弱王家对琅琊王府的影响力。只是他暂时还离不开王家,只能悄悄布局。
“这卫朔到底是什么人?”
“据他自己说是祖籍青州,但也有人暗中说他是河东卫氏出身,具体出身哪里,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他的确来自青州,而且还是什么青州盐田使,主掌崂山煮盐业。”
“他还懂得煮盐?”司马睿一时有些心动,身为皇族他当然清楚煮贩盐的暴利,他为何在王氏兄弟和江东世家面前抬不起头来,还不是因为他手中没钱没人吗?
人还好说,毕竟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流民,关键是司马睿手中缺钱。现在刘隗说卫朔懂得煮盐,他还真来了兴趣。这比什么懂得练兵之法强多了,有了钱他才能招募士兵,有了兵,他司马睿才能当真正的江东之主。
“嗯,千真万确!据说当初卫朔为了求见裴刺史,特意拿出百斤青盐送给刺史府上下,这事在徐州当地一时传为美谈。而且既然他担任了青州盐田使,想必肯定有什么仰仗。”刘隗信誓旦旦道。
司马睿闻言若有所思,但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因此他特意叮嘱刘隗,“这事你悄悄关注一下即可,先不要跟祭酒大人说。”
刘隗一愣随即恍然,看来司马睿已经开始防备王敦了,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起码司马睿已把他当做心腹来对待。
“属下明白,请大王放心。”
……
其实司马睿、刘隗还是低估了王敦的能力,就在刘隗觐见司马睿没多久,二人密探的详细内容就被放到了王敦的案头。对于来自司马睿的猜忌,王敦并没有放在心上。自魏晋以来,门阀政治盛行,皇权已被压制到很低的地步。
当权者如果还想像汉武帝那样大权在握已不太可能,很多权力已被慢慢转移到世家官僚手中。就像现在的琅琊王府,司马睿虽说是名义上的主人,但其实如果没有王敦的允许,司马睿也管不了琅琊王府的一亩三分地。
至于刘隗,不过是司马睿征召的一个幕僚,背后没有大家族支持,只靠司马睿的信任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唯有卫朔这个人引起了王敦的警惕,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卫朔打交道。
尽管王敦从未见过卫朔一面,但二者已隔空交手了几回。但每次都以王敦的失败告终,前段时间王家在青州的偏支子的偏支子弟还传信说,此子躲在崂山上避而不见,却没想到对方早就暗度陈仓到了徐州。
“可恶,殊为可恶!”王敦咬牙切齿道,其实对于所谓的制盐秘技他也不是志在必得,但卫朔一系列行为折射出对王家的轻蔑和不屑才是王敦不能容忍的。
在他看来,王家看上一个小小庶民手上的东西,那也是对方的福气。如果卫朔识趣的话,就应该主动地将其献上,以求得托庇于王家。可没想到他竟然三番五次拒绝王家的招揽,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跟琅琊王扯上了关系,这是真没把堂堂的琅琊王氏放在眼里啊!
正当王敦独自一人对卫朔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他的堂弟王导走了进来。看着一脸怒容的王敦,不由开口问道:“兄长,你这是为何事而发怒啊?”
王敦冷哼一声,指了指案头的密件道:“你自己看。”
王导拿起一看不由得眉头紧皱,对于堂兄王敦在琅琊王府安插眼线一事,他也有些看不过眼,觉得堂兄的行为已经越过了一般臣子的本分,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但王导十分清楚,堂兄不可能让琅琊王脱离王家的掌控,因此也绝不会撤掉王家在琅琊王府的眼线。
“咦?我怎么觉得这个卫朔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王导看到卫朔的名字也有些吃惊。
“还能是谁?不就是上次青州那边提到的那个会制盐的小子!”
“可他怎么跑到徐州去了?还当了徐州的兵曹从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青州据建邺有上千里,有些消息滞后很正常。这是刚刚从琅琊王府传出的消息,刚刚应召而来的刘隗向司马睿举荐了卫朔。如果不是刘隗,恐怕咱们还不知道卫朔这小子早就跑到了徐州。”
王导目光沉静,脸上也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轻声问:“兄长打算如何处置?”
“想来这小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来到江东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他以为躲到徐州,我们王家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哼!我这就给裴盾写封信,让他给我撤了卫朔的官职。如果不是曹嶷夺了青州,我早就让青州派兵剿灭了崂山。”王敦恨恨道。
“兄长且慢!”
王敦诧异道:“怎么?茂宏有异议?”
“异议倒不是,只是担心裴盾不会给兄长面子,平白让王家丢了脸面。”
“此言何意?”
“兄长,你看这密件,上面不是说裴盾非常仰仗卫朔的练兵之能,如今胡人南下在即,就算裴盾跟咱们的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兄长何必自找无趣呢?”
“嗯~还是茂宏考虑的周全。”王敦缓缓点点头,可随即他又恨恨道:“只是不能立即收拾了姓卫的那小子,我实难消了心头之恨!”
“兄长何必心急,如今徐州危在旦夕,那卫朔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很难说,若他命不好直接丧于胡人之手,那他在崂山基业岂不全落在咱们王家手中。”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福大命大,活着回到了崂山,不是还有琅琊王么?反正琅琊王想要征召姓卫的,兄长大可顺水推舟,只要他来了江东,是方是圆还不任由咱们揉捏!”
王敦眼中闻言精光一闪,大喝一声:“好算计!兄弟好算计!就依你所言!先暂时放了卫朔那小子。”
在江南依旧歌舞升平的时候,躲在冀州邺城内的东海王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地。面对城外数万胡族大军,而援兵却迟迟不见,司马越彻底绝望了,终于在永嘉五年四月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司马越的死,标志着八王之乱彻底的结束,但这天下不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朝着更加动乱的方向滑去……
永嘉五年,五月,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播开来,执掌朝政数年的东海王司马越在邺城病逝了。
司马越的死标志着西晋王朝新的政治格局到来,往日以诸侯王为代表的地方割据势力逐渐退出了争夺天下的游戏。
取而代之的则是以胡族和地方豪强为代表的割据势力逐渐登上了历史舞台……
其中氐族人李雄割据蜀中,凉州刺史张轨退保河西,匈奴汉国侵占了河东、中原大部,幽州刺史王浚霸占幽州,鲜卑人则统治了整个辽东以及漠北漠南草原,而琅琊王窃据江东……
伴随着新一轮的权力更迭,必然导致各势力之间发生更加激烈的冲突。
正在徐州练兵的卫朔也感受到了逐渐紧张起来的局势,尤其在司马越死后,越来越多的徐州人意识到胡人近在咫尺的威胁。就连裴盾也最近一段时间内,接连视察新兵的训练情况。几营新军主官,为此承受了巨大压力。
为了免受责罚,几位主官开始拼命地操练部下。卫朔同样也不例外,经过大半个月的训练,三千新兵终于了有了点兵样子。接下来卫朔就把重点放在了长矛刺杀上面,因为后勤跟得上,他以前想象中的刀盾兵也给弄了出来。
长矛兵的训练还好说,毕竟以前在崂山时他有了不少经验,但对于刀盾兵可就有些抓瞎了。为了训练好刀盾兵,卫朔专门让人找来几个擅长使刀的低级军官。
“大人,你要找的人都在这儿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哦?都找来了?正好现在有空,我瞧瞧去。”卫朔这几天为了刀盾兵的事愁得是吃不香睡不着,终于把‘教练’给盼来了。
来到校场上,卫朔看到一溜儿五个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儿,腰间各跨了一把长约一米左右的环首刀。自东汉末年开始,环首刀开始取代剑成为汉军的制式兵器。
在三国之后,环首刀作为一个经典和传奇横跨过近300年时光直到唐代中期。环首、窄身、长刃、直背,这系列特征的环首刀在华夏武功最灿烂辉煌的一千年里扮演了主角。
“参见大人!”
“诸位免礼,今日请大家过来,主要是本官想向诸位请教一下和刀法有关的问题,希望诸位能畅所欲言,不吝赐教。”
“大人客气了,承蒙大人看得起,我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只要诸位通过了本官的考核,你们以后就是六百刀盾兵的教头,专门负责教授士兵刀法,待遇则与军侯一样。”
几位低级军官闻言不禁大喜,本来他们不过都是什长一类的低级军官,没想到一下子连升数级,成了军侯一样的中级军官。
“诸位也不要高兴地太早,接下来你们还得通过我的考核,现在请你们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吧,也让本官以及在场的人都瞧瞧你们有何本事。”
五个人听了卫朔的话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很快场地就被清理出来,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卫朔带着几名护卫则坐在台上。稍稍准备之后,五人按照抽签决定的顺序依次登台亮相。
不过,卫朔看了一会儿就眉头紧皱,似乎众人歪曲了他的真实意图。每个登台的人都竭尽所能的将手中的环首刀舞得花团锦簇一般,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示自己厉害。
可卫朔一看就知道,这动作根本无法在战场上施展,一般小兵到了战场上能施展出个动作就不错了,再多恐怕也掌握不了了。
“停,停,停!别练了先停下。”
正轰然叫好的众人,突然闻听兵曹大人叫停,不禁面面相觑,那五个参加展示的低级军官也不知做错了什么,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卫朔站起来,走到一个大汉面前,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大人,属下叫李然,乃彭城人。”大汉回道。
“李然,嗯,不错,你刚刚的耍的挺好看,只是本官想问一句,就刚才你展示出来的动作,有多少可以在战场上使用?”
“这,这,这……”李然嗫嗫不语。
卫朔也不为难李然,反而转向其他几位继续问道:“你们也都说说,假如你们上了战场,有多大机会能用到刚才你们展示的刀法?”
其实这几个老兵怎会不清楚里面的虚实,只是刚刚他们光想着讨好上司了,完全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卫朔找他们来,并不是为了看谁耍得好看,而是为了寻找刀术教练。在战场上,越是简单直接的招数越是好使,像什么挽个刀花之类的最好不要。
“本官跟你们直说了吧,我请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能把自己在战场上总结到的招式和经验传授给其他新兵。不需要有多花哨,越简单直接越好。你们几位最好相互印证一下,且各取所长,最好能编出一套适合我军的制式刀法。”
听了卫朔的话,几位低级军官若有所思,只见李然上前一步道:“属下等已明白了大人的意思,这就回去好好琢磨一番,等准备好了再献给大人。”
日之后,李然五人全副武装再次来到了校场上,这一次与第一次相比明显有了不同,尤其是每个人手中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武器。
“你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启禀大人,此乃钩镶盾!是钩、盾结合的复合兵器,上下有钩,中为后有把手的小型铁盾;盾前面有突出的尖;两钩连接盾后把手;盾用以推挡,钩用以钩束。”
“因为此种兵器兼具防、钩、推三种功用,战斗时一般用左手的钩镶将敌方长兵器钩住,同时右手的环首刀砍杀敌人,所以常常是朝廷刀盾兵的制式装备。”
卫朔拿起了所谓的钩镶盾细细观察了一下,总觉得上下两个钩子张牙舞爪的有些多余,而且还加重了盾的重量,使士兵加快了体力消耗。还不如他曾在网上看到的苏格兰圆盾好使。
而且苏格兰圆盾主体是两层木板,可比铁质的钩镶盾成本低多了,同时还轻便不少,有利于士兵掌握。虽然在防御像狼牙棒一类的重型武器方面不行,但对付一般的刀枪剑戟足够了。
“既然是制式装备,那你们就给本官演示一下吧。”
“诺!”
五个大汉左手持钩镶盾,右手持环首刀,左右腾挪之间显得步伐矫健、刀法凌厉。卫朔看得微微颔首,这才是他想要的刀法。只是还是有些繁琐,最好能将其缩减到五到八招。据说抗战时的赫赫有名的二十九军大刀队的刀法也只有八招,被称为破锋八刀。
“嗯,好,不错,很好!”见五人收势而立,卫朔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叫好。
“好!精彩!”其他人也跟着轰然叫好。
将这五个人带到自己的房内,卫朔和颜悦色道:“嗯,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满意,不过,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最好在这个基础上再次缩减一二,最好能将刀法缩减至五到八招,这样才有利于在军中推广。”
“属下等遵命!”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咱们军营内的刀术教头,专门负责教授刀盾兵的刀法训练,争取让这六百刀盾兵早日成军。”
“属下等必不负大人所托。”
搞定了刀术教练,卫朔又找来木匠按照他画出的图样,弄出了像模像样的苏格兰圆盾。经过几番测试之后,圆盾迅速成为刀盾兵的首选盾牌,跟环首刀一起成为刀盾兵的制式武器。
虽然解决了军队的武器装备问题,但卫朔仍然不开心,原因是新兵的军装以及铠甲尚未有着落。古代生产力低下,除了少部分朝廷直属的禁军外,很少有统一的军装以及铠甲下发部队。大多数是士兵自备铠甲以及武器。
为了铠甲的问题卫朔也找过裴盾,但刺史大人除了让人拨付给他十几副军官穿的鱼鳞铠外,再也没了表示,只让他自己想办法。
鱼鳞甲是两汉魏晋时期非常重要的一种铠甲,基本上是当时军队中最重要的铠甲装备。鱼鳞甲能被广泛应用,说明它已经经受住了实战考验。
其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而且甲片可以伸缩,伸缩后重叠在一起的甲片又再一次被叠加,整体防护厚度可随弯曲度随意调整。
另外,钢甲片用绳索编缀在皮件上,稳定地构成一体,皮件又购成了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在正面外来的钝器的打击下,表现为不是松散的个体,而是象板甲一样的整体,在点面积上,对付象弓箭枪刺这样尖锐的兵器,坚硬倾斜的甲面可使得箭头枪尖擦身而过,整体防护力很高。
虽然鱼鳞甲有着非常多的优点,卫朔也很想给每个士兵配备一副,但现实却告诉他根本不可能。以古代如此低下的生产效率,根本不可能实现他的愿望。
可如果不给士兵配备防护装备的话,一旦遭遇北方胡人骑兵,很有可被对方擅长的骑射本领给大面积杀伤。卫朔思来想去认为最适合普通士兵使用,且能大规模装备军队的铠甲唯有纸甲合适。
纸甲,顾名思义,就是使用纸张制作的铠甲。纸甲在古代华夏军队装备史上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历史上最早出现有关纸甲的记录是在南北朝南齐时,《南史·齐纪下·东昏侯》曾提到“纸铠”。
不过,纸甲被大规模使用则要到了唐宋时期,尤其是到了宋代,因为纸甲制作成本低,使得纸甲已成为当时宋朝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
卫朔也是在网络上无意中了解到了纸甲,当时他还曾怀疑过纸甲的防护力,可经过细致了解他才发现,原来纸甲的防护性能并不比铁质铠甲弱。特别是对防御远程射击兵器很有效,对刀剑的劈砍防御效果也不逊色于铁甲,只是耐用度不及铁甲。
不过与纸甲相对低廉的制作成本相比,尽管纸甲的损耗率很高,但也比铁甲划算的多。
既然卫朔打算自己制作纸甲,没有造纸作坊可不行。前段时间因为兵器装备的问题,他曾跟徐州一些工匠打过交道,但这一次从工匠那里传来的消息有些不乐观。
其实别看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工匠很苛刻,工匠的地位也不高,但每个朝代都清楚工匠的重要性,因此对工匠的管理也是最严厉的,有名有姓的工匠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身自由。
而且胡人入寇中原的时候,尽管常常伴随着杀戮,但却往往会对工匠网开一面,以掳掠为主。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古代工匠的重要性。
从熟悉的工匠那里卫朔了解到,徐州造纸作坊基本上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懂得造纸的工匠往往都是世家大族的奴仆或者部曲。
卫朔这才想起,魏晋时期纸张才刚刚盛行没多久,造纸业还不是很发达。世家大族为了垄断仅有的教育资源,不得不严格控制造纸业。不像唐宋时期,造纸业很发达,造纸作坊遍地都是。
“这该怎么办?”卫朔眉头紧皱。他不是没想过招募工匠重新建一家造纸作坊,但一来缺乏懂技术的工匠,另一方面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胡人南侵在即,根本没时间等他去建新作坊。
br/>这日,卫朔再次来到徐州城西的一家造纸作坊,该作坊出产的纸张尽管不是很精美,但胜在产量大且柔韧性好,非常适合用来制作纸甲。他考察了那么多作坊,唯有这家最合他心意。
可惜该作坊的幕后东家竟然是堂堂的刺史府,以他跟裴盾交情,想必裴刺史也不可能将此作坊转让给他。
“咦?这不是卫郎君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卫朔准备失望地离去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曾有数面之缘的裴颖儿,只见她带着几个仆人站在一辆马车前,正向他打招呼。
卫朔走上前去,拱拱手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裴小娘子,咱们真是有缘呐。”
裴颖儿闻言却面色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带着羞恼之色,觉得卫朔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却不知卫朔是个现代人,当年在学校、公司的时候,遇到美女也是这样打招呼的。
“卫郎君今日到我家的作坊来,不知有何贵干?”
“唉,还不是为了新兵的装备,你爹也就是刺史大人只拨给了在下十几副鱼鳞甲,还不够我手下的军官分,更别说那些普通士兵了。”
“可这跟我家这个造纸作坊有何关系?”裴颖儿满脸不解,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在打那些工匠的主意吧?可这里的工匠只会造纸呀,如果卫郎君想要他们帮你去打造铠甲恐怕不行吧?我爹同意你自备铠甲啦?”
“这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没想过让这里的工匠改行。来这里就是想考察一下该作坊的产量如何,在下打算为士兵装备一种新型的纸质铠甲,需要大量的纸张供应。”
“纸甲?纸能当铠甲吗?”裴颖儿觉得卫朔疯了,竟然想到用纸做铠甲。不过想到今后还得仰仗卫朔,她好心的建议道:“卫郎君,不如我再去求求家父,让他给你多拨一些鱼鳞甲,你不是也觉得鱼鳞甲挺好的?”
卫朔笑了笑没答应,他知道每个第一次听说纸甲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其实不要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不也曾怀疑过。但卫朔很清楚,纸甲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弱,反而有很强的防护作用。
见卫朔执意要用纸甲,裴颖儿就不得不改变了态度。她沉吟了一下轻启樱唇道:“既然卫郎君心有成算,那小女子就不复多言。卫郎君既看中了我家的造纸作坊,不妨就拿去好了。”
嗯?!卫朔闻言一惊,没想到裴小娘子竟然如此大方,好好的一座作坊说送人就送人了。
看着卫朔惊疑不定的样子,裴颖儿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么做费尽心机地帮助卫郎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们裴家?如今胡人南侵在即,家母已打算近日南迁江东,有些产业本来就在变卖的计划当中。”
“这家造纸作坊也在变卖、拆迁的计划中,但为了卫郎君的大业,家母也只好仍痛割爱了。反正卫郎君要这家作坊也是为了加强徐州的实力,说到底也是为了家父好。只是希望未来卫郎君能在战场上多多照顾一下家父。”
怪不得裴家母女两个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血本,如今看来都是为了裴盾啊。卫朔非常理解裴夫人母女两人,在古代这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里,一个家庭中如果没了男子,那离败亡和衰落也不远了。
如果裴家母女不想在将来到了江东无依无靠受人摆布,必然要千方百计保证裴盾的安全,毕竟裴盾才是她们真正的依靠。既然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卫朔也就爽快的接受了这家作坊,同时也向裴小娘子保证一定会尽力保护裴盾的安全。
尽管徐州面临着胡人入侵的危机,可也没能挡住世家豪族骄奢淫逸的生活。春夏交替之际,正是出游的大好时节。彭城内的世家子弟们纷纷呼朋唤友走出家门,带着大批奴仆游山玩水。
在彭城北方二十公里处有一片面积巨大的淡水湖,湖上有几处小岛,湖面微波荡漾,长满了荷花和芦苇,风景秀丽,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此举办各种宴会。
这日,卫朔正跟匠人商量有关纸甲的技术问题,却突然接到了裴颖儿送来的请帖,邀请他明日到微山湖参加徐州世家名士举行的聚会。
“名士聚会怎么会邀请我?”卫朔拿着请帖左看右看,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裴颖儿是不是觉得自己太闲了,没事整这出干啥!
自打卫朔来了徐州之后,对世家大族一直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一直跟世家大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千躲万藏还是得跟他们打交道,卫朔倒不是怕那些世家子弟,主要是他不想惹麻烦。
魏晋时期的世家子弟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沾染了一身稀奇古怪的习惯。而且以此时上层主流思想为标准来看,行为越是荒诞,越是会被人称颂,因为这叫名士风范!
卫朔揉揉脑门,感觉左右为难。去吧,感觉在浪费时间;不去吧,又觉得对不起裴颖儿。人家好心好意邀请你参加,给你机会扬名,替你拓展人脉,你还挑三拣四?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裴颖儿刚刚帮了他大忙,怎么说也得给点儿面子。
思前想后,卫朔还是决定明日去微山湖看看。翌日,吃过早饭,卫朔在王翔的陪伴下,驾着马车前往微山湖。
“大人,这里就是微山湖,湖面有座小岛,据说当年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就葬在那里,因此得名微子岛。听说今日徐州世家子弟将在那里举行宴会,你瞧,那边有小船专门负责迎接客人上岛。”
卫朔打眼一瞧,果然那边有个小码头,码头上正停着数艘装饰华丽的船,不时有世家子弟带着奴仆登上船前往微子岛。
随着时间推移,微山湖边早就变得热闹非凡,很多世家子弟在此聊天打屁。卫朔瞧着没什么意思,也没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所以他带着王翔登上一艘前往微子岛的船。
船舱中还有其他几位士族子弟,众人看到进来几个陌生人,也没在意,只顾和各自相熟的人聊天。卫朔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似乎没兴趣认识他人。
“子然兄,昨日给你的五石散可曾服用?效果如何?是不是比以前的效果要好?”一个年轻的士子攀着旁边另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嗯,确实不错,昨日服用之后,发现散功效果更好了。整个人就像架在云端上一样,飘飘欲仙……”
噗嗤!无意中听了两人的对话,卫朔不小心笑出了声。还飘飘欲仙,尼玛明明是染上毒瘾了。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因为整天吃饱了饭无所事事,只好玩的游戏,很多人也因此染上了毒瘾,甚至差点儿为此丢了小命。
“对不起,在下想到了其他好笑的事,一时没忍住。”卫朔强忍着笑意向那两个年轻人致歉道。
两个年轻的世家子弟白了卫朔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能来这儿参加宴会的人,背景都不简单,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而得罪某些大人物。
说起历朝历代的名士以及贵族子弟,就数魏晋时期的人最奇葩。作为当时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他们不但没有起到好的带头作用,反而竞相比着吸毒。而且他们还热衷于各种荒诞的行为艺术,比如当中表演裸体等。
小船停靠在微子岛,众人,众人纷纷下船上岛。卫朔一上岛才发现,此地果然是个好去处。小岛上到处是亭楼阁榭,各个典雅别致、小巧玲珑、古香古色。四周皆为碧波荡漾的湖水,颇得有江南风韵
“呀,卫郎君你来了?”卫朔转身一瞧,原来是裴颖儿,她正满脸惊喜地看着卫朔,好像没料到卫朔会来。
只见卫朔撇了一下嘴道:“总不能弗了裴小娘子的好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见识一下世家子弟的风范。”
“颖儿,这人是谁呀?”
二人正打着招呼,突然一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且分不出男女的年轻人突然在一旁插话。从外表不但看不出此人的性别,甚至卫朔还怀疑对方颈椎有问题,要不然干嘛老是下巴抬得高高,仰着脖子斜着眼。
“在下卫朔,裴小娘子的朋友,蒙她邀请前来参加宴会。”卫朔强忍着恶心回道,他实在是不敢再看对方那妖娆的样子,生怕晚上会做噩梦。
“卫朔?这是哪家的子弟?我怎么没听说过徐州世家子弟中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卫朔?”‘伪娘’一脸傲娇得自言自语。
裴颖儿见状赶忙解释道:“卫朔乃青州才俊,被家父征辟为刺史府兵曹从事。卫郎君,这位是徐州曹家子弟,曹宏曹济夫。”
她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给卫朔使个眼色,意思是此人是不好惹,你小心点儿。可卫朔根本把心思放在世家大族身上,所以他故意装作看不懂裴颖儿的真实意思,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敷衍着曹宏。
曹宏看到裴颖儿只顾着跟卫朔‘打情骂俏’,不由得妒火中烧,他一直把对裴颖儿有好感,没想到今天突然多出个竞争者。他深深盯了一眼卫朔,然后转身离去。
曹宏一走,裴颖儿就忍不住说落卫朔道:“卫郎君,你没看到我给你打眼色吗?干嘛还漫不经心?你知不知道刚刚得罪了谁?那可是徐州曹家,是徐州本地的顶级世家,就是我父亲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家。”
卫朔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裴颖儿,然后指了指四周正游山玩水的世家子弟说:“也许过不了一个月胡人就会南下徐州,你以为那些世家还有精力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吗?再说了,就算曹家真要找我的麻烦,不是还有你们裴家嘛!大不了我还回青州就是。”
一想到胡人即将南下,裴颖儿脸色一黯,事情还真如卫朔分析的那样,如今徐州官府和世家们正为胡人发愁,哪有精力理会争风吃醋这样的小事。
“唉,算了,反正说什么也没用了,今天我本想把你介绍给徐州世家子弟,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裴颖儿本意是要替卫朔扩展人脉,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要说什么名士风范我也不是不会,不就是、玩行为艺术么?这有什么了不起?在现代我见过比这更奇葩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世家子弟干嘛如此作践自己。”
站在一边的裴颖儿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卫朔在说什么,总之她算是明白了,不知什么原因,使得卫朔对世家子弟欠缺好感。明白了这一点,她也就不急着介绍其他世家子弟给卫朔认识了。
等裴颖儿离去之后,卫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做了下来,这时曹宏、裴颖儿等世家子弟正在宴席间开怀畅饮。中间一个年轻人表现得尤为癫狂,仿佛磕了药一样,披头散发浑身抖似筛糠,时而还仰天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羊癫疯。
本来他还有兴趣招揽几个世家名士,可看了眼前这些所谓世家子弟的表现,卫朔更加坚定了要远离世家名士的方针。在卫朔看来,世家子弟到了他麾下估计不会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把一些坏习惯传染给其他人。
世家子弟们在集体磕完药之后,开启了宴席上最精彩的一幕,几个暴露狂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玩起了行为艺术。
卫朔看得是瞠目结舌,尼玛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裸体啊!这要是生活在现代,势必抢得了头条啊!魏晋时期的名士果然都是奇葩!通常会用一些荒诞的行为,来显示自己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除了在行为上故意违反伦理道德外,世家名士们在聚会时最常玩的游戏就是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还美其名曰:谈玄论道,说得直白些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些无聊且谁也听不懂的话。
在表演完行为艺术之后,微子岛上的世家名士们,总算收敛起狂态,聚在一起开始清谈。尤其是刚刚跟卫朔打过招呼的曹宏,更是谈得兴起,不时地引起在场众人一阵阵热烈欢呼。
更为可笑的是,曹宏竟然还时不时挑衅似的看着卫朔,却不知卫朔压根就瞧不上他们这一套。魏晋玄学在世家和名士眼中或许很重要,但在卫朔眼中却一文不值。再说他也没想着将来跟着司马睿混,因此也没必要向此时的知识分子看齐——崇尚玄学。
崇尚玄学是魏晋世家精英人士进入官场的敲门砖,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宿儒大家为了做官也不得不弃儒入玄,比如谢安的伯父——谢琨,正是他毅然决然的抛弃了儒学投入到玄学的怀抱中,才造就了日后乌衣巷中的顶级豪门——谢家。
可惜玄学对卫朔来说没什么用途,还没儒家的作用大,起码儒家在安定人心,修身养性方面还有些用处,而此时的玄学早已背离了老庄的初衷,完全堕落了。
魏晋时代信仰玄学的世家精英们认为,现实是庸俗的、低俗的,关心现实的人同样也是低等人种、是俗人,只有一片虚无才是真实的现实。
说得通俗点就是:房子、票子、孩子,统统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天天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打屁,才是雅事、正经事。
按照此时最时髦的说法:如果有人和你聊了一天,双方愣没有听懂对方说了些什么,那这样的人必然是一等一的人才,双方的交谈就是最上档次的谈话。
说白了,世家士族大族们装了半天高雅的清谈,实际上,说粗了,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海枯石烂的满嘴海阔天空,一点儿正经玩意儿没有。
而这种满嘴海阔天空,还被当时的世家名士们当做日常的必备功课,还被用了一个十分高雅的名字,叫做“清谈”。
于是乎,当武将的以谈军事为耻,当文官儿的以谈政治为耻,当法官的以谈审案为耻。总之,就是干什么的不能吆喝什么,否则你就是俗,别人就看不起你。
西晋就这样陷入了变态高雅的泥潭之中,再也没能拔出来,以至于差点亡国灭种。
卫朔头昏脑涨听了大半天,愣是没听懂其他人在说什么,感觉就像在听催眠曲,不一会儿他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的卫朔突然被人叫醒了。
“哎,醒醒,醒醒,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睡着了。”
“嘻嘻,姐姐,你看他流口水了耶。”
“好有趣哦,竟然有人敢在曹郎君谈玄学时候睡着,真是糗大了。”
“你看你看,曹郎君来了,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除了裴颖儿暗中替卫朔担心外,其他人无不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期待曹宏好好教训卫朔一下。
卫朔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发现其他人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暗自嘀咕道:难道无遮大会,哦不,是无聊扯蛋大会结束了?
“卫郎君,睡得香甜乎?”
一个轻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扭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闹过不愉快的曹宏。只见他正眼含怒火盯着卫朔,曹宏对这个无故破坏了自己高谈阔论兴致的家伙十分不满。
“尚可!不过如果能有张床就更好了。”
“在这等场合,卫郎君还能酣然入睡,想必我等浅论不入卫郎君之耳。如今既然卫郎君休息好了,可有兴致发表些高见,也让我等聆听一二。”曹宏满脸不屑道,他才不信卫朔会有什么高见,只想让他当众出丑罢了。
卫朔闻言一怔,暗道:什么?!小子你没搞错吧?让我谈玄学?那你还不如让我给大家讲讲大学里的《马列》。他翻了翻白眼,看了曹宏一眼说:“抱歉,在下不懂玄学,所以刚刚你说了什么我一句没听懂。”
额?!听了卫朔的话,全场众人顿时石化,谁也没想到卫朔竟然当众承认自己不懂玄学,这等于是阻断了自己进入官场的途径。
曹宏竟也一时愕然,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大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问道:“卫郎君,你这话是何意?”
卫朔双手一摊说:“在下的意思是说,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根本一句都没听懂!”
倒不是卫朔故意消遣众人,而是他真的没听懂。谈玄也是技术活,一般人还真玩不转。
这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卫朔的意思,原来人家睡着了不是故意轻视众人,而是彻底的忽视,因为人家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连裴颖儿也忍不住低声惊呼,卫郎君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公然轻视玄学
既然说开了,卫朔也就放开了胆子,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其实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家坐在一起谈谈玄,论论道,挺好的。但是如今是什么世道?天下大乱,外族入侵,国家民族面临着生死存亡,而你们竟然还有兴致在此谈玄论道。”
“呵呵,真是好笑死了!我想如果胡人知道了,定会从发自肺腑地看不起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晋朝的精英分子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废物,再也不是两汉年代那样的热血男儿。胡人本就失去了对我们的敬畏之心,如今得了这样的消息,还不得更加大胆的肆虐中原。”
“对了,曹郎君,刚刚你也谈了半天玄学,那么请你告诉我,面对近在咫尺的胡人威胁,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说你从玄学中领悟到了什么至理名言,可以帮助徐州百姓免去即将到来的灾难?”
“这,这,这是刺史大人应该考虑的问题?管我什么事?”
“嘁!诸位今天聚集在此谈玄论道,不就是为了能早日踏入官场吗?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玄学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大家为什么不去研究其他的学问,反而还执着于此呢?算了,这也和我没啥关系,你们爱谈什么就谈什么去吧。反正我是对玄学没什么兴趣,所以大伙儿尽管畅所欲言,不用理会在下。”
被卫朔这么一通搅和,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连曹宏都忘了继续找卫朔的麻烦。实在是今日卫朔所说的话一下子说到某些人的心坎儿上了,其实不是没人意识到玄学和清谈的危害性,只是人云亦云之下没人敢公开质疑。
见没了热闹可看,其他人慢慢散去,唯有裴颖儿走上前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卫朔。
“干嘛呀,裴大小姐,看外星人啊?”卫朔没好气地说道。
裴颖儿嘴角含笑道:“嘻嘻,没想到你挺能说啊,连曹宏都给驳倒了。”
“哎,你别瞎说,什么叫我给驳倒了?明明是他被现实打败了,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如果他将来一蹶不振,要死要活的,可不要赖我。”
“放心吧,曹郎君才不会那么不堪,不过我看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不过,仔细想想你刚才说得话,挺有道理啊!卫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到底是谁?师承何处?为什么之前我从没听说过你呢?”
微山湖宴会因卫朔之言而中途停办,在场世家子弟纷纷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彭城。其实卫朔如今的心态有些偏激,世家子弟也不都是废物,其中还是有些惊才绝艳之辈。
最让卫朔感到吃惊的是曹宏的表现,尽管在宴会上狠狠栽了个跟头,但临走之前他好像没怎么怨恨卫朔,反而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卫朔。
“其实曹大哥这个人还不错,只因从没遇到过挫折,所以有些心高气傲。不过我看这一次,他受到的打击不小,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来。”裴颖儿若有所思得看了看曹宏离去的背影。
卫朔才不在乎曹宏的想法,他盯着裴颖儿揶揄笑道:“你不会喜欢那个伪娘吧?”
“呀!你说什么啊!我,我,我一直把他当哥哥来着。还有什么是伪娘啊?”裴颖儿羞恼道。
“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急着否认。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姓曹的,总之,我看那小子对你有些意思。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没对你说声谢谢呢。要不是你送了一座造纸作坊给我,到现在新兵们也无法穿上纸甲。”
“你送了一座作坊,刺史大人难道就没说什么吗?”
裴颖儿狡黠一笑道:“嘻嘻,家父根本不知道家里少了一座造访作坊。我家的产业一直都是由家母负责,最近才慢慢交到我手上。”
卫朔摇摇头故意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真不知刺史大人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裴颖儿嗔笑道:“说什么贼啊贼,这不都是为了帮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卫朔在一起,裴颖儿总感觉心情很放松。卫朔跟她以前遇到人完全不同,既没有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高傲,也没有寒门士子身上常见的自卑。他可以在世家名士面前侃侃而谈,还可以和普通庶族百姓打成一片。
总之,卫朔在裴颖儿眼中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但偏偏又让人离开不得!
从微山湖归来,卫朔依旧忙于练兵。如今新兵尽管只装备了纸甲,且一开始众人还有些疑虑,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大家发现纸甲的防护能力并不弱,由此大大提升了新兵的士气和胆魄。
然躲在军营中的卫朔却不知,他在宴会上的一番言论,在随后引发了一系列家庭暴力。不少世家子弟回去之后,拿着同样的疑问去向家族长辈请教,不料不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暴揍一顿。
很多世家长辈大声斥责家中子弟误入歧途,走上了邪魔外道。尽管很多人世家子弟在家中长辈的强压下又走回了老路上,但也有少数有主见的世家子弟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其中就有曾经跟卫朔闹过不愉快的曹宏。
曹宏回到家里之后,同样把卫朔质问他的几个问题抛给了长辈,家中长辈除了用玄学鬼扯之外,根本说不出一条有实际意义的建议。
这让曹宏感觉分外不爽,尽管被长辈们教训了一通,但他却没有就此屈服,反而更想找到答案。被家中长辈关了几天之后,曹宏居然到城外拜访了卫朔。
“启禀大人,营外有个自称曹宏的年轻人找您?”
这日卫朔正在军营处理公务,闻听曹宏前来,不禁感到不解。他跟曹宏可没什么交情,反而还有点儿小冲突。不知此时曹宏前来有何贵干?尽管心有疑问,卫朔还是让人将其领了进来。
不一会儿,曹宏就昂着头带着酷酷的表情走了进来,他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卫朔办公的环境后,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对卫朔如此简陋的办公条件有些不满。
卫朔见状轻轻摇摇头解释道:“在下可不像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锦从小就锦衣玉食,我可是什么苦都吃过。再说了,这里是军营,一切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当然得从简。好了,不说这些了,曹郎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曹宏自顾自找了个座位跪坐下来,然后直视卫朔道:“前些时日,微山湖聚会之时,卫大人非常不屑当今社会中的显学——玄学,直斥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只能用来清谈。并提出了‘清谈误国’的口号!”
“回去之后,在下也曾反思了一下,觉得卫大人说得挺有道理。玄学的确对如今的天下没有任何帮助,可我又找不到其他答案。家中长辈除了大声呵斥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
卫朔对于世家大族的反应早有预料,在这个清谈就能做官的年代,要那些世家大族放弃眼前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很不屑地反问道:“这很正常啊,可你今天到我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曹宏似乎习惯了卫朔对世家发自心底的不屑,如今已不再会反应过激,他微微低下头说:“宴会上卫郎君似乎言之未尽,今日曹某特意前来请教。”
“请教?曹郎君你没吃错药吧?你一个世家子弟施施然跑来向我请教,传出去不怕丢了你们徐州曹家的脸吗?”对于曹宏的表现,卫朔大吃一惊,这时他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对方。
没想到曹宏却被他瞧得脸红了,看到曹宏如此‘可爱’,卫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现代流行的小鲜肉,要是曹宏生活在现代,是不是也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看到曹宏渐渐有些恼羞成怒的迹象,卫朔赶忙道:“其实就算传出去了,对你们曹家的影响也不会太大,知道为什么吗?”
“和胡人有关?”曹宏果然不是个绣花枕头,肚里还是有些干货,一言中的。
“没错,在胡人即将南下徐州的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对这种八卦的关注度会很低。众人关注的重心都在胡人身上,因此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们曹家也没什么影响。”
“胡人真的会来吗?”
“嗯哼!百分之一百会来,而且大概一个月内,徐州应该会有胡人的前锋部队出现。”
“以徐州的实力可以挡住胡人入侵吗?”曹宏满色紧张地问。
卫朔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曹宏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绝对挡不住的,除非江东琅琊王举兵来援,否则仅靠徐州是不可能阻止接下来的灾难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讨厌清谈和玄学吗?如今天下正发生的一切惨剧,都和朝廷上下只顾清谈而不顾实干有关,若非如此,我华夏民族何至于遭此大难!如今天塌了,地陷了,那些夸夸其谈之辈脚底抹油,跑到江东继续大放厥词,只留下普通庶族在胡人的铁蹄下哀嚎挣扎求存。”
“那,那,那,那你有何高见?”
“曹郎君不知你听说过‘实践出真知’这句话没?其实这世间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实践来解决。如果你没有找到问题到答案,那只能说明你实践的还不够。至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因为我还在实践当中。”
“实践?那是什么东西?”曹宏对卫朔时不时冒出些新名词总是感到费解。
“实践嘛,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实中践行自己的言论,也就是一切嘴上说出来的东西都得经过现实的考验。实践不像清谈,她注重实干,不能光靠嘴巴说。就拿我这军营来说,如何练兵想必曹郎君心中也有些见解。”
“可你的那些建议有没有用?或者说在现实中能起到什么效果?这都需要你在现实中通过实践才会有结果,并不是你坐在那大放厥词后,这兵自己就能练好。”
“卫大人,不知在下可否加入你的新军?”
“什么?你要留在我这里?”
卫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看曹宏拒绝道:“曹郎君莫开玩笑,你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到我这里当个大头兵?曹家长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这军营给拆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曹宏闻言立马急了,站起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家人无关。而且,你放心我自己会搞定曹家诸长辈,绝不给大人惹来麻烦。”
“你真打算来我这儿?”卫朔这才认真起来,起码他确定了对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嗯,我想好了,自从当日卫大人点醒了我之后,这些天在下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在哪儿。可今天想明白了,也许我往日里总是动嘴,却从没动过手。如今我想亲自动手试试,你不是常说事实胜于雄辩嘛,在下也想亲眼看看卫大人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
回去之后,也不知曹宏是怎么说服家中长辈的,总之他顺利成了军营内新的一员。卫朔虽然嘴上说让曹宏当大头兵,但却不会真的把曹宏当做普通新兵。不管怎么说,曹宏在学识方面远胜过普通良家子弟。如果培养得当,曹宏的上限要比其他人都高。
曹宏从第一天进入军营就发现,卫朔的军中与他印象中的大晋军队颇为不同。其中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在这里的学习气氛十分浓厚。身为在上司,卫朔也十分鼓励士兵识字读书,而且还在军中举办各种学习班,大力展开士兵扫盲活动。
“卫大人,你为何如此看重士兵们的学习情况?”
这是曹宏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他熟知的历朝历代名将中,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将军注重士兵识字的问题。
“从最简单的地方来说,士兵识字有助于将令上传下达,避免出现因不识字而造成的误会;往深了说就是,由识字士兵组成的军队,会拥有独立的思想。而一支有独立思想的军队,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明白?”卫朔看着一脸迷茫的曹宏问,他没指望曹宏能一下子理解此中深意,毕竟古人就算智商再高,限于知识面不够宽广,看问题肯定不会很深。
卫朔拍拍曹宏的肩膀安慰道:“不明白也没什么,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到这样做的好处。”
接触次数多了,曹宏也渐渐习惯了卫朔的作风,也不再多问,反正日后总会有结果。
“走,咱们去纸甲生产作坊看看。”
说着,卫朔带着人来到了军营内最隐秘之地——甲胄生产作坊。自从卫朔得了裴家赠送的造纸作坊后,他就又招募了一些新人成立了辎重营,并将纸甲的生产作坊划归辎重营管辖。
曹宏闻言眼前一亮,说实话他对新兵身上的纸甲可是闻名已久,早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纸甲是如何生产出来。当初,他刚来军营的时候,对士兵配发的纸甲颇为不解。直到见识了纸甲在实际中的效果之后,他才叹为观止。
尤其在得知纸甲设计出自卫朔之手后,曹宏更觉得自己到这儿来没错。尽管一开始曹宏很不适应军营中的生活,汗水、疲惫、疼痛等等以前不曾有的体验接踵而来。但当他咬着牙挺了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里。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活得有意义,尽管每次回到城里总会受到其他世家子弟的嘲讽,但曹宏已学会了用沉默来面对非议。
他始终牢记着卫朔曾教给他的一句话: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初级兵工厂。”
正当曹宏思绪联翩的时候,却不知已来到了甲胄作坊处。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简陋的院子,问:“大人,这里就是生产纸甲的地方?还有,你刚刚说的兵工厂是什么意思?”
卫朔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就是专门生产军队武器装备的作坊的意思,走,咱们到里面看看。如今这个作坊里共有五百人,平均每天可以生产两百五十副纸甲,再过几天咱们军中的普通士兵都可以换上纸甲了。”
“两百五十副?!”曹宏得知产量后有些咋舌,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作坊的产量如此之高,他却不知道卫朔为了提高作坊的产量可没少下功夫。不但大幅度提高了工匠们的薪水,还将后世常见的流水线生产法应用其中,大大提高了作坊的生产效率。
不过即便如此,该作坊目前生产出来的纸甲也仅仅够卫朔麾下新兵营的使用。纸甲尽管有很多优点,但其与铁甲相比最大的不足就是极不耐损耗。再加上卫朔对士兵的训练抓得紧,导致纸甲的日常损耗极大。
走进作坊一瞧,曹宏发现所有工人正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些特意精选的柔性纸张经过整理,叠厚,加塞麻绢等物,最后再加固等一系列工序后,不时有一副纸甲被从生产线上取下来,送到质检处接受检查,一旦检查通过立马有人将其取走送往辎重营。
在纸甲作坊内,让曹宏大开眼界,他没想到日常用来写字的纸张,经过简单的加工之后,竟然成了战场上士兵们赖以生存的甲胄。
卫朔仔细检查了一下纸甲的生产情况之后,就带着人离去了。一出作坊,卫朔就扭头问身边曹宏:“看了纸甲的生产之后,济夫有何感想?”
曹宏想了一下回答:“卑职没想到纸张会有如此大的用处,以往朝廷限于铁的产量不足,使得铁质鱼鳞甲不能大规模装备军队,如今有了制作成本低廉的纸甲,足可武装起所有军队。看来有些事真得沉下心去做才行,光是靠想和说是永远也不可能有纸甲诞生的。”
“难道济夫看到那些负责生产纸甲的工匠就没有其他想法?”
“工匠?”曹宏一愣,跟其他人一样,潜意识当中他并没有重视所谓的匠人,在他眼中,工匠都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地位甚至比普通庶民还不如。
“对呀,就是工匠!你难道没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些工匠,就算我设计出再好的铠甲和武器,也不可能装备到军队。”卫朔近日来一连串的举动就是为了彻底的颠覆曹宏以往的世界观,只有重新树立起卫朔所希望的世界观,曹宏才能真正成为他所倚重的人才,否则就算曹宏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敢重用对方。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朝廷一边倚重工匠生产出来的各种武器、工具、装备,却又极其不屑的将其贬为贱民。为什么工匠们为国家和朝廷做出来巨大贡献,却不能得到朝廷上下的褒奖。”
“这,这,这不是工匠们应该做的吗?”
“嘁!”卫朔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这就是强盗逻辑!人家工匠凭什么一边给你们提供享受的条件,却又一边接受你们的欺侮?这不是欺负人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全天下再也没了文盲,所有人都成了读书人,你说你们这些世家除了吃喝玩乐外还剩下什么?”
卫朔临走之前的话,让曹宏除了一身冷汗,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世家所谓的优越感在卫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将来这天下真到了那一步,世家未必会有工匠的地位高,因为大家都是读书人,在身份上没啥不同,但人家工匠还有一技之长,可世家子弟有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曹宏陷入了思维混乱之中,有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世家子弟除了吃喝玩乐还剩下什么?
他在卫朔身上看到了与魏晋主流价值观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在皇帝、世家垄断了教育资源且奉行精英教育的时候,而卫朔偏偏向普罗大众传授知识,积极推行普世教育;世家大族往往对工匠、商贾、庶民会不屑一顾,而卫朔却偏偏拿这些贱民当个宝。
曹宏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但经过连日现实摧残之后,他彻底醒悟了过来。原来世家大族真是卫朔口中附着在庶民身上的寄生虫,离开了庶民创造的财富,世家子弟除了认识几个字外,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曹宏决心与旧日的自己割裂,开始新的生活。接下来曹宏一扫往日的颓废,积极参与军事训练。对卫朔交代下来的任务,也能更加用心的去完成。在不知不觉之中,曹宏渐渐融入到新军这个大家庭。
时间慢慢来到了五月中旬,来自北方的消息也越来越让天下人感到震惊。自三月份匈奴大单于刘聪集大军伐晋以来,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是在河北邺城聚歼了东海王残部,杀害自王衍以下公卿大臣、士子臣民数十万计。
四月底,刘聪亲率三十万大军将晋怀帝等朝廷大臣数百人围困在洛阳城中。当时,洛阳已无兵可守,对于晋怀帝司马炽来说,唯一能打出的牌,就是投降。
任谁也没想到,刚刚建国没几年的西晋王朝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对于经历过晋武帝辉煌年代的司马炽来说,他也曾幻想着重振雄风,可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下局势崩坏的太快,快得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其实,晋怀帝司马炽曾经有机会逃出洛阳,但很可惜他没能抓住机会。那是在司马越、王衍死后没多久,征东大将军苟晞曾派人带着几十艘船,几百个兵,一千斛粮食迎接天子,提出迁都仓垣今属河南开封,苟晞控制区。
但是当时大臣们脑子都进水了,不愿意离开洛阳这个大城市搬到偏僻小城镇。最后,苟晞只好带着士兵失望而去,最后一个救生圈就这样漂向远方。
几天之后,刘聪带着大军就把洛阳团团围住了,直到此时晋怀帝和大臣们才后悔不已。到了现在,洛阳城里甚至出现人吃人的事情,大批官员纷纷开始出逃。
又过了几天,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司马炽也决定冒险逃走。然而这已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了,当晋怀帝带着人走出皇宫,经过南北纵横的铜驼大街时,很快就又退了回来。
因为这条昔日繁华喧闹的街早已冷冷清清,只剩下盗贼,看到他们这几个人衣衫华贵,上来就抢。就算有人高呼这是陛下也无济于事,惊恐之下司马炽只好又折回了皇宫。
五月中旬,就在司马炽心惊胆颤得躲在洛阳城里时,城外的刘聪已对无休止的围城游戏感到厌烦了,终于要对洛阳发动致命一击。
攻城前,刘聪遍告诸将,“洛阳城破只在早晚,何必区区以诡计暗谋,徒损兵命,且又自耽日月。倘若苟晞与长安、幽、冀、辽、并合兵来救,可不尽弃前功?”
“而今诸将但只努力强攻,如此城中愈怕,待城中人心慌变,城自破矣。”
于是大将石勒、刘曜等亲自临城,与王弥、姜飞各领一路大军,从四面八方对洛阳发起攻击。
此时洛阳城内晋军已是强弩之末,怎么可能抵挡胡人如此强烈的攻击?不多时城墙各处相继告急,城内士族、百姓听着城外胡人震天的喊杀声肝胆俱裂,脸色突变。
没多时,匈奴大将始安王刘曜首先攻克了平昌门,晋军将领丘光、楼裒先后皆战死。平昌门失守,城内晋军更加慌乱。措手不及之下,被王弥、徐邈又攻开了广阳门,此时城中火势更大。
晋司空荀藩与光禄大夫荀组等大臣眼看洛阳即将城破,再也顾不上皇宫中晋怀帝,随即趁乱逃出了洛阳,直奔闤辕即偃师而去。大臣们都逃了,更别说其他人,是以再也没人去想着守城作战,纷纷四散奔逃,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呀!
在晋军放弃了抵抗之后,匈奴大军相继攻破了洛阳其他城门,刘桀入西明门,石勒夺东明门,随即刘聪率大军进入了西晋的都城——洛阳。这是自西周镐京被犬戎攻破之后,华夏大一统王朝的都城再次被草原民族攻破。
当匈奴人在洛阳城里烧杀掳掠的时候,晋怀帝司马炽正躲在皇家园林里跟匈奴人躲猫猫。可惜供他玩捉迷藏游戏的空间实在太小了,匈奴兵很快就找到了司马炽。由于司马炽没有勇气自杀,只好乖乖当了匈奴人的俘虏。
匈奴人烧毁了洛阳,杀死洛阳百姓数万人,押着数不清的财宝、汉人女子返回了北方。刘聪临走之前,带走刘曜、刘桀等准备对付关中晋军,只留下石勒、王弥则继续清剿河北冀州的地方反抗势力,且防备着晋幽州刺史王浚。
当了俘虏的晋怀帝司马炽也没落个好下场,自己的皇后羊献容不但被刘聪抢走,他本人也被押到匈奴汉国的都城——平阳今山西临汾。到了平阳之后,刘聪为了羞辱司马炽,特地任命他为仪同三司,封会稽郡公,全是虚号,没有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