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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章 绝知此事要躬行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卫朔感到非常郁闷,也让他明白干什么事绝没有一蹴而成的,任何成功都离不开艰辛的实践活动。

看到盐田被海水冲毁后,卫朔就在考虑用水泥或者其他东西加固盐田。但由于烧制水泥一事还很遥远,故逼得卫朔不得不另想他法。其实卫朔却不知道,他这么做却恰好避开了一道隐患。

卫朔毕竟没有亲自经历过盐田生活,他却不知在现代,盐田底部却不能用水泥来铺设。如果用水泥地面来晒盐,场地很快就会被海水腐蚀烂掉。盐田一旦丢荒,要想恢复也比较困难。

所以大多数盐民都是用沙子、黄泥和海里的土筑成。但是卫朔却不知道其中的诀窍。

“卫小哥儿,我听大郎说今天的盐田被冲毁了不少?”张大叔看着眉头紧皱的卫朔,忍不住安慰道:“小哥儿,这事不是你的过错,再说不是还成了五十亩盐田吗?咱们庄家汉子没那么贪心,有这点家当就足以让大伙儿高兴了。”

“唉!”卫朔长叹一声说:“总感觉有点事倍功半的样子,虽说这样也能出盐,但终归不能扩大规模,产量也跟不上去,同时受自然条件的影响太大,一旦遇到极恶劣天气,咱们所有的心血都会被毁于一旦。”

见卫朔说得这么严重,张老汉只好把大伙都召集起来,一齐想解决办法。

“今天大伙儿都见过了盐田,未来咱们的生活可全都指着那些盐田,顺利的话明年大伙儿都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可都是卫小哥儿的功劳。”张老汉在山谷中威望素著,他一番话下来,顿时让在场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卫朔行礼,忙得卫朔是朝着四周连连作揖。

“这盐田虽然建成了,但也存在着巨大隐患,刚刚我跟卫小哥儿聊了一下,他说眼下的盐田是最初级的一种,未来咱们还得建设更加高级的盐田。这初级的盐田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太弱,一旦遇到狂风暴雨,很有可能将咱们的心血毁于一旦。”

“啊!不是吧!哪咱们该怎么办?”

“就是啊,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吧?”

“张大叔你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我等照做就是。”

“就是,就是,我等听从安排就是。”

“都瞎吵吵什么!有什么话不能一个一个说吗?”张老汉双眼一瞪,顿时将现场的骚动给压了下去,这时他将卫朔给推了出来,毕竟在场只有卫朔知道怎么解决。

众人看到卫朔站起来后,纷纷安静下来,对于这位教导众人挖盐田年轻人,如今在山谷中可是大受欢迎。

“诸位父老乡亲们,如今盐田虽然已建成了,但因为缺乏加固的材料,使得我们的盐田很容易被海水冲垮,所以我希望大伙儿开动脑筋想想办法,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加固梯田。”

卫朔的话顿时让众人陷入了沉思,一开始卫朔也没将大伙儿放在眼里,或者说他一开始就觉得自己一个现代人如果都想不到解决办法的话,那其他的古代人也不可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但现实却很好给卫朔上了一课,古人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很快众人就提出一系列稀奇古怪的解决办法,其中最让卫朔感到震惊的是一位老泥瓦匠提出的用熟石灰来加固。

一开始卫朔还真没想到用熟石灰,看来有些人的生活经验真是不容小觑。石灰在古代的应用很广,在公元前七世纪的时候,中国就已经开始使用石灰了。南梁陶弘景曾记载:“石灰,今近山生石,青白色,作灶烧竟,以水沃之,即热蒸而解末矣。性至烈,人以度酒饮之,则腹痛下痢。疗金疮亦甚良。”

当然了;当然了,直接用石灰是不行的,不过有了石灰卫朔就想起了三合土。在没有水泥的年代,三合土应该是最佳的建筑材料。三合土,顾名思义,是三种材料经过配制、夯实而得的一种建筑材料,不同的地区有不同的三合土,其中熟石灰不可或缺。

确定了方向,众人顿时行动起来,熟石灰虽然不容易弄到,但起码比起还没影儿的水泥来说,却也简单了不少。接下来一段时间,众人通过各种手段弄到了一些熟石灰,虽然数量不大,但至少可以将五十亩盐田给暂时加固起来。

解决了盐田的问题,卫朔又将目光瞄准了护卫队建设上,来自后世的他深知乱世之中武装斗争的重要性。伟人不也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不过有了之前的教训,如今卫朔可不敢再贸然行事,更何况这还是他不擅长的领域。在现代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只是在上学的时候参加过军训,一些军事知识大多来自于网络,到底在能不能经受住实践的考验,他也没有十分的把握。

首先是兵器的选择,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卫朔决定为护卫队装备长矛。之所以选择长矛主要是因为其制作简单,原料极易获得,在古代这种遍地都是森林的时代,制作长矛用的木头随地都是。

另外,卫朔曾经在网络上看过一本yy,里面的主人公和他的手下就是靠着一招长枪直刺横行天下的,虽然这其中有夸大的嫌疑,但也有一定的借签意义。也许此时的卫朔还不知,今天他这一举动为日后击败北方胡人骑兵奠定了基础。

其实,卫朔却不知,长矛兵是古代战争中非常有效的兵种,所有的长矛一起向前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木制长城,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击溃一切当面之敌。长矛兵主要武器以坚实和耐用的木柱制成长矛,矛的顶端十分尖锐,对付以速度的冲撞里取胜的的骑兵十分有效

历史上,以瑞士长矛兵最为著名!

在15世纪末到16世纪处瑞士长矛兵在战场上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1445年到1515年中瑞士长矛兵是战无不胜的,哈布斯堡,勃艮地,施瓦本联盟,阿拉贡和法国的军队一一败在瑞士人的手下,长矛兵的声望达到了顶峰。

在劳庇战役中6000名瑞士兵利用山地掩护对围攻劳庇城的12000名奥地利兵发起进攻,迅速的击溃了敌人步兵,尔后竖起长矛抵挡三面而来的奥地利骑兵。重骑兵在长矛面前毫无办法,很快就被从劳庇城中杀出的部队击败。

当然了,长矛兵也不是无所不能的,首先它对地形要求很高,在没有地形可依托的情形下,一旦遭遇骑兵包围很有可能被分割消灭掉,除非两翼有其他兵种配合。

花了一周的时间,卫朔为一百三十名护卫准备了一百杆长矛,三十把长弓。卫朔结合古代军队编制,将这一百三十人编制为一都两屯十三什二十六伍,其中一都长矛兵,三什弓箭兵。

除此之外,在练兵、晒盐之余,卫朔也没闲着,而是领着众人继续煮盐并提纯精盐来卖,毕竟这是眼下众人唯一的经济来源。通过这件事卫朔也发现,煮盐也不是没有优点,起码它不受自然条件限制。

同时卫朔也通过杨二叔暗中向其他地方的盐户放出消息,以高于市价的价格大量收购粗盐。一开始没人敢来崂山卖盐,但随着与杨二叔相熟的人前来,然后他们又将崂山的情形散播出去后,导致大量盐户开始偷偷摸摸将自己的粗盐卖给崂山人。

有了散户的粗盐供应,卫朔终于可以源源不断的往外贩卖精盐,虽然这为他带来了数不胜数的财富,却让崂山日益暴露在外界各大势力眼中。

一时之间前来崂山打探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好在外人一时还摸不清崂山的虚实,倒也没有带来什么隐患,但卫朔也知道崂山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随着形势越来越危急,崂山上的人都感到了一丝紧迫之情,大伙儿在卫朔的敦促下开始积极的练兵,然而几天之后,卫朔就发现练兵的效果十分差。

在崂山脚下,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百十号人,卫朔眉头紧皱,在此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会遇到很大的阻力,没想到还是小觑了练兵的难度,尤其是众人的精神头非常不对,大多数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机,反而有一种小富即安的思想在蔓延。

“这样下去可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激发出大家训练的热情。”

想到这儿卫朔走上前,示意众人都围拢过来。看着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小伙子,卫朔深吸一口气喊道:“我知道大伙儿都不想辛苦的训练,可是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督促大家训练呢?难道真是我杞人忧天?又或者是某些人心中嘀咕的那样是没事瞎折腾?”

“我能理解大家有这样的抱怨,毕竟大伙儿白天忙着照顾盐田,有点儿闲暇的时间都想陪着家人孩子乐呵乐呵,对于商社里执行的这个练兵计划心有抵触。很多人都觉得,反正现在有了盐田,往后的日子也有盼头了,就没必要瞎折腾了。”

卫朔这一番剖析,顿时说到了大多数人的心坎儿里,在场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如果不是现实将他们逼到了绝境之上,相信大多数人一辈子也不可能拿起武器去战斗。在这一刻,卫朔突然明白为什么名如曾国藩、袁世凯之流练兵的时候也需要靠银子开路。

用钱财的确可以快速提升众人的练兵热情,但同样后患无穷。这样练出来的兵,只有兵的表而没有兵的里,这样的兵组成的军队是没有思想的。没有灵魂的军队是不可能辉煌太久的,早晚会走向毁灭。

卫朔虽然不是专业的军事人才,但却经历过后世网络上各种信息的洗礼,因此他不可能使用曾国藩、袁世凯那样的手段。可一味的依靠严刑峻法也不行,御下太严的话,说不定某一天他自己也得落了个张飞的下场。

思来想去卫朔觉得自己还得向太祖学习,通过诉苦等思想上改造,来提升众人的认识,以达到自觉参加训练的效果。任何物质上的奖励都不可能比得上众人自发参与训练的效果。

“我们这么做真的是瞎折腾吗?”说到这里卫朔虎目一扫,不少人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之色,显然他们并没有理解到卫朔的苦心。

“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大家这不是瞎折腾,这是为了保卫我们利益不受侵害!”

“在逃到崂山之前,你们都过着什么样的生活,难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我们都是不折不扣的穷人,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没人看得起我们,稍微有点势力的人都能欺负我们,我们除了忍气吞声、逃避之外,没有其他办法。”

“崂山是我们新的家园,我们通过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看到活下去的希望,难道你们希望看到某一天,这里也被外面的坏人毁掉吗?难道我们还要再一次的逃走吗?可我们不能永远的逃避下去,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助长敌人的气焰。”

卫朔锐利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一字一顿的问道:“为什么县城里的官老爷可以天天大鱼大肉?为什么那些贵族可以有很多的女人?为什么那些世家大族可以有很多的土地?为什么那些土匪强盗可以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们谁能够回答我?难道我们天生就比他们低贱,活该在朝不保夕当中挣扎求存?”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像匕首一样扎进在场的百十号人心中,每个人脸上再也不是漠不关心,表情变得非常丰富:害怕、激动、纠结、兴奋等等不一而足。

凡是来到崂山的人无不是在现实当中活不下去了,可以说在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史。卫朔的话可算是可算是说到大伙儿的心窝里了,平时大伙儿只知道生活不易是事实,穷人就该受苦受穷,却不会去思考其中深层次的原因。

其实,古代历史上凡是这样思考的人无一例外都造反去了。

“我们之所以被人欺负,被逼得卖儿卖女,就是因为我们手中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只要我们手里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我敢向大伙儿保证,再也没有人敢轻易抢走我们的女人、土地,也没人可逼得我们走投无路!”

“现在,我想问问大家,你们愿意拿起手中的长矛去保卫自己的家吗?”

“愿意!”

“我们愿意!”

在这一刻,众人内心深处的热血终于被卫朔给煽动起来,诉苦教育果然是思想工作的不二法宝。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众人端正了思想之后,训练效果直线上升。

鉴于众人的底子薄,卫朔也没有整什么太复杂的训练计划,除了简单的队列训练外,就只有一项:长矛直刺。

“大伙儿注意看我的动作!”

“听我的口令!”

“预备!”

“刺!”

一百三十号人齐刷刷的将长矛刺出。

“刺左!”

“刺右!”

“刺上!”

“刺下!”

就这几个就简单动作,然后就是重复练习。其实这种简单的训练最适合众人,毕竟以前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也没经历过任何战阵,这种简单长矛直刺最易被众人掌握。不过长矛兵也不是没有弱点,尤其是没有任何基础的长矛兵一旦被手持短兵器的精兵近身,那他们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长矛兵只有跟刀盾兵以及弓箭兵联合使用才能发挥最大效用,可卫朔眼下根本无力购买刀盾兵器,只能暂时以弓箭兵辅助,这样一来使得他手下的士兵在远程攻击上相当强大,如果使用得当,未必不能发挥大的作用。

古代人的体力还是太弱了,不过才练习的一会儿工夫,众人就开始气喘吁吁。可卫朔却觉得自己才热开身,不知道是不是穿越时浓雾改变他的体质,总之来到古代之后,卫朔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前强壮了不少。

“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卫大哥,咱们就这么刺来刺去的能行吗?”休息的时候,张二郎扛着长矛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卫朔身边,十分怀疑卫朔的练兵能力。

和张家兄弟熟悉了之后,卫朔也知道张二郎是个直汉子性格,有什么话根本不会藏心里,想当初他对卫朔的不屑也是常常挂在脸上。因此卫朔也不会觉得这是张二郎对他表示不满,他斜着眼睛看似玩笑道:“怎么?不相信卫大哥的能耐?”

“我不相信谁也不可能不相信卫大哥你啊,只是我心中有点儿疑惑罢了。”张二郎忙摆摆手道。

“现在咱们人太少,还看不出长矛兵的优势。其实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长矛兵的好处,闭上眼睛想象一下:数千或者上万长矛兵列成阵势,那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就是面对胡人的骑兵我也有把握战而胜之。”

“卫大哥,这长矛兵果然厉害非常!”

随着卫朔的解说,包括张二郎在内的众人彻底打消了心中顾虑。休息了片刻之后,众人再次投入到热火朝天的训练当中。一百多人的长矛方阵竟然凛凛然有杀气透出,在一旁观察的张老汉等人不禁暗暗点头,只要这一百多人的护卫队建成,他们就有了起码的保护力量。

“卫大哥,要不你就不要去了,待家里歇着吧!反正这不其县城我们也去了不少次,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真要遇到事了,不是还有黑子他们吗?”张大郎看着满脸疲惫之色的卫朔不由得劝道。

这大半月来,卫朔每天白天风吹日晒地为训练、晒盐忙得是脚不沾地,晚上还得指导大伙儿将粗盐提纯。这一通忙下来可把卫朔给累个半死,等到今日到了再次出盐的时候,卫朔强忍着不适提出要跟大部队一起行动,不料却遭到张大郎的拒绝。

卫朔挣扎着坐起来,揉揉发酸的胳膊,笑道:“不行,此次贩盐我若不跟去心里放心不下,这一次不必以往,足足有一千斤精盐出售,而且经过了前几次行动,想必咱们一定引起了不少有心人的关注,凡事小心一点儿总没错。”

正在这时,杨黑子推门而入,“张大哥、卫大哥,大伙儿都准备好了,咱们现在出发吗?”

“好,现在就出发!”

此次参与行动的护卫队一共五十人,每人身上携带二十斤精盐,再加上卫朔、张大郎二人,总共五十二人。看着空地站着的一水儿棒小伙儿,卫朔大手一挥,众人成一路纵队踏着初春的朝阳,朝着不其县城来了个五公里急行军。

“卫兄弟,不知怎的,我总感觉此次押运行动恐怕不会太顺利。”走在路上,张大郎心头总是隐隐有一丝不安,总觉得这次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卫朔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若隐若现显的县城,语气坚定的回道:“不论是谁,我们都绝不允许他们破坏咱们的美好生活。”

“对了,有件事我得跟卫兄弟说一下。”

“什么事?”

“那个盐店的东家一直想见你一面,我一直跟他说你没时间,可我看他最近有些不耐烦了。”

卫朔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觉得盐店的东家也该有所行动了。这一个多月来,卫朔一共向盐店提供了近千斤精盐,对方如果还能稳坐钓鱼台的话,那也太低估精盐的诱惑力。

“不用管他,这事交给我了。”

一路太平无事,众人顺利抵达了不其县城,此时在县城外已聚集了不少从齐郡、乐安国等青州西部地区逃难过来的难民。此时天才二月份,清晨和晚上还挺寒冷,此时不少难民在春寒中瑟瑟发抖。

而躲在县城里的官老爷们对此根本不管不顾,整个城门紧闭,严禁难民进城。不少缺衣少食的难民聚集在城墙根下,一脸麻木的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大郎,等下你让人悄悄通知那些难民,让他们往咱们崂山迁徙,在那儿我们可以为他们提供住处和食物。”

看到难民的惨状,作为普通人卫朔觉得自己不能无动于衷,他从小就被父母教育做人要有善心乐于助人,在上学的时候就因为他喜欢帮助人,而被同学取外号为老好人、大善人。作为现代人,他不可能拥有所谓的冷酷之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数百人无辜惨死。

张大郎虽然觉得一下子收留数百人有些困难,但他也不会质疑卫朔的决定,再说他也不忍心看着这数百人在寒风中凄惨消失。他点点头答应下来,“知道了,等下我就让黑子去做这事。”

进了县城众人直奔盐店,早就得到消息的盐店东家此时正站在门口满面笑容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卫朔,只见他双手抱拳热情的迎了上去,一把挽着卫朔的胳膊,语气诚恳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卫先生吧,王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兄弟,这位就是咱们的大主顾——王东家,咱们的盐一直都由他的店收购。”张大郎在一旁指着挽着卫朔的中年人介绍道。

卫朔闻言矜持地向王家拱拱手道,“王东家是吧?幸会幸会!早就听说过王东家的大名,不想今日才得一见!”

“啊呀,卫先生的大名我也是闻名已久,早就盼着与见上一面,不成想卫先生却是神龙见首龙见首不见尾啊,今天终于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王东家对卫朔这么热情是有原因的,他一直想把精盐的制作方法掌握在手中,可一直以来卫朔总是隐藏在幕后不曾露面,让他有些摸不清底细,从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次卫朔主动上门,可以说给了他一次正面交锋的机会。

“来,请,有什么事我们里面谈。”

“王东家,请!”

二人把臂而行,其他人紧随其后。到了后院,张大郎先将带来的盐跟店里的账房先生交接了,随后其他人在盐店伙计的招呼下吃点东西,而卫朔则与张大郎跟着王东家进了客厅。伙计端上茶水,众人分宾主落座。

“卫先生真是年轻有为啊,说实话我这个小店最近可全靠着阁下的照顾。如果不是靠着你们的精盐生意,我这小店的生意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扩张了一倍。”

“王东家太客气了。”看着王东家不停地给他戴高帽,卫朔总是笑而不语。

王东家看着不急不慢的卫朔心里急的都快上火了,话说这段时间以来他也不是没打听过张大郎他们的底细,知道卫朔是掌握精盐制作的关键人物,手底下握有百十号人,盘踞在崂山一带占山为王。

亏得卫朔是个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才迫使王东家不敢轻举妄动,否则的话他早就派人下手硬抢了,这年头一个世家出身的商贾想从几个庶民手中抢点东西还不简单?

“这个,卫先生啊,王某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觉得咱们应该扩大精盐的生产,在短时间内尽量扩展市场。当然了,如果仅靠卫先生的力量,这事有点儿难度,但我们双方可以合作嘛。”

卫朔端起茶水轻缀一口,略一沉吟开口道:“王东家这么跟你说吧,你要跟我合作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合作的细节需要好好商量一二。”

“好,卫先生真是痛快,只要你愿意合作,这条件你可以随便提。”

“哦?”卫朔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真的可以随便提条件?”

“咳咳,这,这,这,这玩笑话,玩笑话而已,不过我可以向卫先生保证!”王东家露出一丝尴尬之色说:“只要卫先生提的条件不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下来。”

王东家有这样的底气,他背后可是大名鼎鼎的琅琊王氏,本来他只是王家极其偏远的偏支,但最近因为精盐生意使得他在家族内的地位直线上升。那边已经有风声传来,要他尽快拿下精盐的制作方法。

“眼下我们山里是缺粮、缺铁器、缺药,反正是什么都缺。如果王东家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粮食和药品的话,我可以让大伙儿咬着牙再提高点产量,另外我还可以将青州一地的销售交给王东家负责。”

王东家听了卫朔的话一下子愣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相信自己刚才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以卫朔的智商不可能听不明白,眼下对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这要么是对方压根就没明白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要么就是在装傻充愣。

想到这儿,王东家决心把话挑明,“卫先生,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完全可以合作生产嘛。你有技术,我有资金,咱们两家合作就可以迅速扩大生产,然后在最短的时间内占领整个市场。”

“合作?怎么个合作生产?”

“很简单,你把山里的作坊转移到这不其县城就可以了,然后我们就可以招募人手,迅速扩大生产,利润嘛我们可以三七分:你三我七。”

还三七开!卫朔心里不禁冷哼一声,暗道:话说这姓王的心挺黑啊!给了我三成利润还像施了天大的恩惠似的,看来对方强势惯了。不过眼下他还不能跟对方翻脸,不管怎么说他暂时还得通过对方销赃。

否则的话光是官府这一关他就过不了,古代贩卖私盐可是杀头的大罪。说起来卫朔贩卖私盐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从来没有受到过官府的刁难,看来这王东家的背景也不简单。

“怎么?卫先生感觉哪里不妥?”王东家见卫朔沉吟不语,不禁眉头一皱,难道对方胃口太大,看不上这三成利润?

“不不不,这分成比例到没什么,只是您说反了,具体的利润划分应该是你三我七。”卫朔放下茶杯,语气坚定的看着王东家。那眼中的坚定之色告诉对方,他是绝不会为此做任何让步的。

嘶!王东家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随即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在心中暗自嘀咕:行,先让你小子吃点儿甜头,等回头把秘方弄到手之后,看不把你一脚踹得远远的。

“好好好,就按照卫先生说的算,不过这作坊的事是不是咱们合计一下。”

刚刚王东家提出要卫朔在县城里开一家精盐作坊,张大郎的心就一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卫朔就答应了,好在卫朔提出了对方看似不可能接受的条件,可他还没把心放在肚里时,这位王东家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此时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卫朔,没想到卫朔却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好茶,真是好茶。”

“呵呵,这茶可是专门从江东运来的,卫先生如果喜欢的话,回头我送你一点。”

卫朔一摆手道:“这茶叶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咱们还是先谈谈合作的事。扩建作坊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了主。”

“这制盐的办法不是掌握在卫先生手中吗?”

“制盐秘技的确是我发明的,但前几天我们成立了一家商社,我以秘技入股占据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所以如今这方法已不单单是我一个人的啦,准确地说应该是属于我们崂山商社。该不该建新作坊,又或者在什么地方建作坊,这需要商社全体股东决定。”

“崂山商社?股东大会决定?卫先生你不是在耍我吧?”王东家被卫朔说的是一头雾水,根本就弄不明白他到底在表达什么意思。

卫朔笑了笑指着张大郎道:“哈哈哈,王东家你可是我们商社目前唯一的主顾,我怎么敢耍你呢?这商社的事你可以问问张大郎,目前他也是我们商社的股东之一。”

“咳咳,王东家,卫兄弟他没骗你,我们的确成立了一家商社,专门从事制作、销售精盐。只是商社刚刚成立,还没来得及告诉您一声,希望王东家见谅。”

“哎,你们……”王东家目瞪口呆得看着一唱一和的二人,他不确定这事是二人事先商量好了,还是临时发挥。

卫朔一看忙接过话茬儿说:“王东家,建新作坊的事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决定的,再说了,就算要建新作坊不也得有新的工匠不是?否则就算建好了作坊也没工匠开工呀!”

听着卫朔对着王东家睁着眼睛说瞎话,张大郎差点将笑出声来,作为曾经亲自动手提纯过精盐的人,他很清楚根本没什么作坊,也不需要什么工匠,是个人只要看过几遍就能掌握精盐的提纯方法。

王东家耷拉个脸暗自琢磨了一会儿问道:“那卫先生能不能给我个准信儿?”

“嘶,这个嘛,我得仔细想想。”卫朔皱着眉头假装沉思了一会儿,“王东家你也知道这工匠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培养出来的。今天我路过城门的时候,看到墙根儿下聚集了不少难民,我正想着把他们带回去,等这批人培训出来,新作坊就能开建了。”

“这么前后一算,我觉得起码也得两个月之后,最快也得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个月啊……”王东家面露失望之色,不过如果等这点时间就能将制盐秘技弄到手,他也不是不能等待,怕就怕两个月之后卫朔又要闹新的幺蛾子。

卫朔伸出食指放在眼前笑着纠正道:“不不不,不是一个月,是两个月。”

“好好好,两个月两个月就两个月吧。”

……

“卫兄弟,两个月后你真要跟王东家建新作坊?”刚一离开盐店张大郎就迫不及待的向卫朔求证。

“你觉得我是那种不靠谱的人吗?别说他给我七成,就是给了九成利润我也不可能答应,这钱咱们自个儿赚多好,干嘛要和别人分成。”说完卫朔双手一摊,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张大郎闻言一怔,“可,可,可你刚刚不是答应了王东家要在两个月后建新作坊吗?”

“两个月……哼!两个月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卫朔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在现代不要说像这种没签任何协议的口头约定,有时候就是签了协议也有可能被毁约。在公司里,这种事卫朔可是见多了,用来对付一个心怀叵测的奸商他一点儿心里负担都没有。

“哦,原来卫兄弟在蒙他,可这么做合适吗?我看王东家也不是什么简单出身,万一将来他要报复咱们怎么办?”刚解决了建新作坊的事,张大郎却又开始为担心卫朔受到王东家的报复。

“怎么办?凉拌呗!”

“凉拌?卫兄弟,凉拌是个什么意思?”张大郎摸摸脑袋满头雾水,搞不明白卫朔说的是什么意思。

噗嗤!卫朔再也忍不住了,肩膀一抖一抖地,大踏步的往回走,只留下张大郎莫名其妙的站在原地。

卫朔倒也没有敷衍张大郎的意思,对付王东家他眼下唯一能做的只能拖,尽量的往后拖,拖得时间越长,他自身的实力就会膨胀的越大,等到将来他足以傲视天下的时候,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顺利的话,崂山商社可以提纯近五千斤精盐,换成铜钱可是百万钱。百万钱对那些世家大族来说不算什么,据说晋武帝时,世家大族日食万钱,竟然还说“无下箸处”。

但对以卫朔为代表的庶族黎民来说,百万钱足以让他们过上小康生活。而且有了这百万钱,卫朔就能加强护卫队的力量,起码让自己有自保的力量。也幸亏现在天下大乱,青州处于半独立状态,否则的话他还真不敢耍对方玩儿。

“对了,张大哥,咱们山里还剩多少粮食?”

猛然间卫朔想到将要有流民去崂山,他又开始担心起粮食的问题,前段时间他费尽心血才购买了十五石粮食,再加上打猎、采摘野菜、打渔等收入,才让六百多人勉强度日。

“粮食?山里早就断粮了,大伙儿都等着这笔钱下锅呢!”提起粮食张大郎就忍不住头疼,现在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粮食,粮食的价格已经涨到一石万钱,比太康年间涨了十数倍,普通人根本买不起粮食。

卫朔闻言不禁暗自发愁,煮盐虽然随时可产盐但效率太低了,晒盐虽然产量高,却有远水不解近渴啊!希望两个月的时间能来得及收获办事。”

“这么说吧,眼下崂山是一穷二白,除了盐啥也没有,什么东西都缺。两位只要能运过去东西,就不愁卖不出去。”为了繁荣崂山,卫朔可是豁出去了。作为现代人他很清楚,崂山要想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依托青岛港发展对外贸易。

“另外,在下需要提醒一下二位,我们之间的交易最好低调一点,省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那是那是,卫社长所言甚是!”对于卫朔这样要求,刘李二位掌柜可谓是求之不得。他们当然不愿意引入更大的商贾,否则那样一来他们的作用只会被边缘化,而不像现在这样成为崂山的主要贸易对象。

“好,既然二位掌柜没有异议,那此次合作我们就算是初步达成协议了。预祝我们双方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对了,在下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二位。卫某在路上,曾遇到一伙儿强盗想要打劫,幸好在下的护卫勇悍,才侥幸消灭了土匪。也因此多了几十个俘虏,下面人本建议斩草除根。但卫某觉得上天既有好生之德,俘虏也没有犯下大罪,我们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可这样一来我们带着俘虏上路也不方便,因此在下打算派一个人押送俘虏返回崂山。本来我们打算走陆路原路返回,可如今二位掌柜的既然要从海路前往崂山,不知二位可否帮我们也租一艘船?”

“在下当什么事呢,就这点小事啊,卫社长请放心,包在我跟李掌柜身上。也不用卫社长出钱,这船我们帮你雇了。”刘掌柜一听顿时大包大揽起来,毕竟这事对他这样的大商贾来说太简单。

“就是,就是,这点小事交给我们二人就行了,你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李掌柜也赶忙站起来表决心。

卫朔满意的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二位了,卫某会暂时停驻在祝其县,以静候二位的佳音。如果顺利的话,三天之后,诸位就可从崂山回来。再者二郎乃是我们崂山商社的股东之一,他的大哥目前正负责崂山青盐的出售,别说我没提醒二位,你们可要好好跟二郎打好交道。”

卫朔却不知,他这一番话却给张二郎带来很多烦恼。在去崂山的海上,刘、李二位掌果然是竭尽所能的巴结张二郎。身为庶民的张二郎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一路上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面对二位掌柜的刻意讨好,二郎推也不是接也不是,总之陷入到幸福的烦恼当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李二位掌柜果然不愧是祝其县有名的商贾,很快就雇到了五艘五十石海船,首批一百五十石粮食以及其他日用品已整装待发。张二郎带着十名护卫队押着几十名土匪俘虏随船返回崂山。

看着逐渐远去的海船,卫朔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他相信有了这批粮食,崂山上流民的生活就有了基本保证。长时间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消失了,别看崂山能产盐,但缺少粮食的困境却一直没有解决,这也是限制崂山发展最关键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有了徐州的粮食,未来卫朔一旦与不其县城里的盐商翻脸,他就不怕以此来要挟崂山,对崂山的发展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看来要加快青岛港的建设了!卫朔在心里暗暗做出了决定。

卫朔一共在祝其县耽搁了近五天时间,直到五天之后才又重新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东海国的治所——郯县。

郯城是个非常古老的城市,早在商朝的时候,这里是古郯国的都城,是东夷文化的中心和古徐国文化的源头,如今郯城是东海国的都城。

东海国是曾经权倾天下的东海王司马越的封国,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从前年开始,自作自受的东海王司马越已众叛亲离,而今更是被困在邺城动弹不得。

而且有小道消息传来,说是朝廷已向天下了公布了东海王司马越的罪行,晋怀帝下诏以征东大将军苟晞为大将军,要求各方讨伐。虽然眼下还没有正式的消息传来,但东海国境内明显有些风声鹤唳。而且越是靠近郯城,这种感觉越是强烈!

张二郎打量着萧索的郯城,有些不以为然道:“卫大哥,这东海国的都城也不怎么样啊,还没有祝其县热闹呢。”

“二郎有所不知,郯城乃是东海王的根基之地,作为天下有数的诸侯王,他的都城怎么可能不繁华?只是最近东海王倒了霉,既然主子都快没了,这些留在郯城的奴仆们当然更没有理由去享乐了。”

卫朔提起东海王就是一肚子气,或者说他对导致天下崩坏的八个诸侯王都没有好感。西晋的八王之乱,完全是一场自作自死的表演。这个八个王爷一个比一个愚蠢,一个比一个贪婪,如果当中有一个燕王朱棣,西晋的江山也不至于短时间内变色。

“二郎,听说上次回崂山你得了不少好处?”

听到卫朔打趣自己,张二郎忍不住赧颜笑道:“卫大哥!都是那两个粮商搞的鬼,他们一路上把我当大爷伺候,不就是想让我在大哥面前说句好话么?可我怎么可能坏了咱崂山的规矩?”

“哈哈哈……”一想到张二郎一路上的窘态,卫朔就忍不住要大笑。不过笑了一会儿,他特意指点道:“二郎,那两位粮商之所以要讨好你,主要是因为他们想要得到咱们的青盐。你能很清楚的看到对方的用心,并坚守自己的原则,关于这点我很欣慰。”

“咱们崂山商社的人都是苦哈哈出身,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有时我真怕大家在面对诱惑的时候把持不住自己。所以,我希望你能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后再面对同样的诱惑时,依旧能坚守自己的原则。”

张二郎郑重的点点头道:“放心吧卫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

“卫大哥,这一次咱们还要在郯城卖盐吗?”

“不,咱们这次要悄悄地进城。如今东海国的局势有些不稳,我们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最重要的是,东海王司马越跟琅琊王氏的关系非常紧密。如果咱们在这儿卖盐,万一被城里王家的人发现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尽管郯城的消费能力不知比祝其县强了多少,但卫朔的确没有在这儿卖盐的打算。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司马越的幕僚和心腹当中有很多琅琊王氏的人,郯城作为司马越的根基之地,此地绝对少不了王家的眼线。

在历史上,到了西晋末、东晋初的时候,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格局即“王与马,共天下”。既是琅琊王与琅琊王氏的地域结合,又有其历史原因。王马结合的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西晋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与王衍的关系。

这应该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最初合作,司马越本身没什么才能,为了掌控朝局他主动与琅琊王氏家主王衍合作,开启了。”一声突兀的话音突然从卫朔背后传了出来,众人闻言一瞧,只见卫朔背后站着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脸上带着明显得鄙视之色。

“二郎,不可无理,诸位莫怪!这位乃是我崂山护卫队的都伯,手中握有一个百人都。你们可别小瞧他,崂山护卫队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都靠张都伯一力承担。”卫朔指着张二郎热情地为众人介绍道。

张二郎上前一步道:“卑下莽撞,请刺史大人莫怪!”

裴盾虽然恼怒张二郎不知进退,但他身为高高在上的一州刺史,也不好跟一个小小的兵头计较,以免给外人留下心胸狭窄的印象。他强挤出一丝笑容看似大度道:“呵呵,张都伯耿直,此乃国家之福、朝廷之幸!”

“大人既然这么看得起卑下,那小的就放肆了,有些话就直说了,若有冒犯之处,请刺史大人多多包涵。”

裴盾一时客气,却没想到张二郎却顺杆爬了上来。只是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收回,只好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倾听张二郎的高见。

张二郎隐秘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卫朔,当他从卫朔脸上的鼓励之色后,立马按下了心头的不安,鼓起勇气说道:“大人,对刚刚长史大人所言,在下有不同见解。长史大人认为只要给普通人发了刀枪,这人就成了合格的士兵。”

“可长史大人却忘了,这不就是前事将忘后事之师嘛!当年秦末名将章邯不就是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在巨鹿之战中败给了霸王项羽,不但让自己身败名裂,还葬送了大秦帝国最后的翻盘机会。”

“难道刺史大人比得上身经百战的章邯吗?章邯都无法做到的事,难道刺史大人有信心办到?刺史大人就没想过,一旦出了问题,您该如何自处?”

张二郎的一番话,彻底惊醒了一直沉浸在幻想中裴盾。其实如果不是司马奥在一直鼓动,裴盾本人根本没胆子前去勤王。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在司马奥的精心安排下,裴盾只看到下面人对此次勤王充满了信心,根本接触不到其他的反对意见。

但今天张二郎的一番话,彻底让裴盾反应过来了。是呀,连章邯的四十万大军都败给了霸王项羽的数万精兵。我一个从没经历过战阵的读书人,怎么就踌躇满志的想要击败胡人呢?

司马奥看到张二郎在‘胡言乱语’,且引起了裴盾的怀疑,不由得大急。他忙站起来反驳道:“张都伯此言大谬!胡人怎能与霸王相提并论!”

“那长史大人敢自比章邯与王离么?”

眼看张二郎有些招架不住,卫朔立刻顶了上去。

别看章邯、王离败给了项羽,但人家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绝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如果司马奥有章邯、王离的本领,以当今天下的局势,他也不至于现在于现在还是个长史,早就成了独当一面的将军。

面对卫朔的质问,司马奥竟然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双眼冒火似得盯着卫朔,若不是这里是刺史府,他真想立刻让人把他抓起来。

卫朔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司马奥,在他看来此人比裴盾还要可恶,为了自己的野心竟然罔顾百姓的安危。

看着怒气冲冲的司马奥,卫朔斜着眼挑衅道:“看来长史大人很不忿,那不知长史大人敢不敢跟在下打个赌?”

“怎么赌?赌什么?”

“很简单,长史大人不是对麾下的士兵很有信心吗,那我们就来比一场。只要五百临时招募徐州兵,可以打败卫某麾下的一百护卫队,就能证明长史大人所言非虚。我愿意为之前的话向您道歉,并赔偿一部分精盐供刺史大人充作军资。”

“哗!”卫朔的话引起现场一阵喧哗,有些人觉得卫朔大言不惭,竟然敢提出以一敌五的赌注,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有部分人觉得卫朔既然敢当面提出打赌,就说明对方有一定的仰仗。

“好!我答应你,明天午时咱们校场见!”说完司马奥就起身离开了宴会。

此时裴盾的心情最复杂,本来吧他也没什么野心,如果不是司马奥撺掇,他是决不会组建什么勤王军。可正当他踌躇满志想要建功立业的时候,却突然被卫朔浇了一头冷水。对于这次打赌,他有些患得患失,既希望卫朔失败,内心却又认为卫朔说得都是真话。

宴会已经么法继续进行了,卫朔等人纷纷起身告辞。在回去的路上,卫朔还没什么,张二郎反而兴奋不已。

看着跃跃欲试的张二郎,卫朔笑道:“二郎,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你至于这样吗?说不定还比不上路上咱们遇到的土匪呢!”

“呵呵,我倒不是盼着跟徐州兵较量,只是看不惯司马奥的丑恶嘴脸,像他这种不把庶民当人看的世家子弟,就得有人好好教训一下。”

“哎,对了,明天的比试没问题吧?”

“请卫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绝对不给你丢脸。”张二郎拍着胸脯保证道。

护卫队可是他跟黑子二人按着卫朔提供的训练大纲,一手调教出来的,对其实力有着相当深刻的认识,因此他根本没把徐州人放在眼里。

“此事事关重大,你可不要大意轻敌。”卫朔特意叮嘱道。

……

裴盾心不在焉的回到后宅,妻子裴氏看出自己丈夫心情不好,就挥挥手吩咐下人出去,柔声道:“夫君,这是怎么啦?今天你不是要宴请从青州来的客人吗?怎么宴会办得不顺利?”

“唉!愁啊!”裴盾长叹一声道:“如今胡人南犯,徐州怕是也保不住了。”

“咦?前段时间你不是还说要招募十万大军北上勤王吗?”

“别再提什么十万大军了,我的脸面今天都丢尽了!”一想起宴会上发生的一切,裴盾就觉得脑仁疼。

裴氏忙上前捏着裴盾的肩膀安慰道:“发生什么事竟然把你急成这样?有什么难办的事交给司马奥不就可以了。”

“今天要不是司马奥,我也不会在宴会上丢脸。你是不知道……”

裴盾这人虽然有万般不好,但有一条值得肯定,那就是恋家,尤其是特别疼爱女儿和妻子。一般有什么难事,他也愿意跟家人分享。所以他也没瞒着裴氏,三言两语将宴会上发生的事给裴氏讲了一遍。

能嫁给裴盾,说明裴氏也不是一般人,比起一般的普通妇人要有见识的多。听了裴盾的细说详情,裴氏竟然出了一声冷汗。

只见她脸色苍白道:“夫君,没想到司马奥竟然如此歹毒,竟然想把夫君骗到前线去。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今后我和颖儿该怎么办?”

“哎呀,这不是没事吗?”

“什么没事?要不是人家卫大人指出来,你可就稀里糊涂的被那个司马奥给忽悠到战场上了!我看那个卫大人倒是个好人,人家敢当面指出问题,说明人家实在,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啊!”

“还有啊,今后你可要离那个司马奥远点,什么人啊!真是的!自己想要扬名,干嘛扯上夫君?”裴氏一提起司马奥气就不打一出来,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忠心耿耿的一个人竟然隐藏着如此歹毒的心思。

到了这个时候,裴盾也看出了司马奥的用心不是那么单纯,对方如此着急着撺掇他北上勤王,显然想借此刷名望。

“行了,行了,为夫心里有数,一切都等着明天比试有了结果再说。”

“没想到那个司马奥如此狡猾,夫君可别再被他骗了!明天参与比试的人,你一定得找人看好了,千万别被司马奥钻了空子。”裴氏苦口婆心的叮嘱自家夫君。

一夜无话,很快就到了约定比试的时间,此时彭城城内的校场上,人头耸动四周站满了人。徐州大小数十名官员怀着不同的心思,瞅着台上站着的裴盾、司马奥、卫朔等人。

昨天宴席上发生的事,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彭城。最近几年司马奥狐假虎威在徐州早就成了独夫,所以今天想要看他出洋相的人可不少。

司马奥面色严肃,阴狠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卫朔。本来他的计划执行的挺顺利,谁知突然被卫朔横插了一杠子。这次比试可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不把什么劳什子崂山护卫队给搞定了,刺史府绝对不会再有他的容身之地。

此时在校场左边站着五百刚刚招募的徐州兵,本来司马奥还想弄点老兵进去,但因为裴盾盯得紧,他的小动作根本没起作用。五百徐州兵拿着裹了麻布的长枪,松松垮垮地站在那里,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这些兵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台上的官员们对着五百徐州兵指指点点,就连裴盾也是眉头紧皱。说实话裴盾根本就没真正接触过底层士兵,一切有关招兵的大小事宜都是来自司马奥的汇报。今天是他和别人谈玄论道还行,真要上阵打仗恐怕会害人害己。所以,家母得知卫大人得了前汉大将军卫青的真传,故想拜托一下卫大人,希望将来能照顾一下家父。”

卫朔暗道:恐怕这才是裴小娘子约他来的真正目的!

这个裴夫人也不简单啊,为了丈夫的安全,竟然敢派自己的女儿前来见他。如此看来,裴盾能做到刺史之位,恐怕不仅仅是家世的原因,这裴夫人恐怕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当然了,家母不会让卫郎君白忙活。”裴小娘子见卫朔没有应允忙开口接着说:“听说卫大人在为崂山筹措粮草,家母愿意免费为卫郎君提供一批,同时还可以为卫郎君提供一些钱财。”

挺下血本啊!卫朔不禁为裴夫人的大手笔感到震惊,既然拿了人家东西,他当然得让雇主感到物有所值。

他沉吟了一下劝道:“裴小娘子,临走之前在下有一句良言相告,希望你能转告给裴夫人。徐州要起风了,而且短时间内无法平静,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还是尽快去江东吧!再晚怕就走不了了!”

……

就在卫朔刚刚离去没多久,裴小娘子转身去了里间,就见一个优雅的贵妇正坐在榻上。

“颖儿,卫大人走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裴颖儿心事重重地坐在对面,将刚刚卫朔的话一字不漏的告之裴夫人。裴夫人听完后脸色大变,她面带忧虑地问道:“颖儿,那个卫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嗯,女儿看他不像是随口说的,母亲,难道胡人真要入寇徐州吗?”

裴颖儿也是花容失色,作为一个世家小娘子,对战争可以说充满了恐惧。在最近几年里,不知有多少闺中好友被胡人掳掠为奴,当她得知胡人即将入寇徐州,怎能不心生惶恐。

“本来,我还有三分怀疑,如今听了卫大人的话,恐怕是八九不离十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劝说咱们去江东,可见卫大人对目前的局势十分不看好。”对于揭露了司马奥野心的卫朔,裴夫人还保持着相当大的信任。

“那,那,那我们不能劝父亲一起离开吗?”听说胡人即将到来,裴颖儿不禁担心起父亲。

裴夫人脸色一黯道:“你父亲乃堂堂的徐州刺史,无诏命不能擅离职守。再说胡人来犯在即,你父亲如果敢弃城逃走,那他一世英名就毁了,再也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裴家。”

“哎呀,早知如此,父亲就不该当这个官!”裴颖儿焦急道。

“你父亲是裴家这一代的精英,必须肩负起护佑家族的使命。”裴夫人也是出身世家大族,对世家子弟的责任门清。

“难道父亲没救了吗?”

“看来这事还得落在那个卫大人身上。”

裴夫人若有所思,别看徐州新兵训练搞得热火朝天,但她最看重的还是卫朔主掌的那一营。本来,她还曾劝说丈夫让卫朔全权负责徐州新兵训练,刚开始裴盾答应的挺好,但没过多久裴盾却又变卦了。将所有新兵一分为五,大大削弱了卫朔的兵权。

“颖儿,接下来由母亲本人负责往江东转移家产,而你则抓紧时间联络卫大人。将来咱们一家能不能团聚,可就全看卫大人了。唉,你父亲也不知怎么啦,就是不肯将兵权全权委托给卫大人。”

且不说卫朔在徐州折腾,单说刘隗离开徐州后,顺利抵达了江东。刚见到琅琊王司马睿,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对方举荐了卫朔。

“大王,属下此次在彭城遇到了一位奇才,此人极擅练兵,有卫霍之才。本想引荐给大王,却不想被徐州刺史裴盾抢了先,卫朔不愿失信于人,只好婉拒了在下的邀请。”

司马睿闻言一动道,“大连,此人真有你说得那么厉害?不知他出身哪里?是哪个家族出来的?”

“大王,虽然在下仅仅是跟对方谈了一次,却也无法用言语述尽卫朔的才华。不过他设计将徐州长史司马奥撵下台,足以说明对方是个智谋深远之辈。而且,他的练兵才华,才是大王最需要的。”

“方今天下大乱,大王既有志重整河山,则必须有强军良将辅助。而卫朔就是大王手中最锋利的刀,未来必是大王最为倚重的臂膀。想想卫朔能用一百人轻松击败了五百名徐州士兵,可见他的练兵能力之强。”

刘隗是真的欣赏卫朔,很希望司马睿能将对方招致麾下。如今的司马睿主要依靠的是王氏兄弟,江东本地士族还在观望之中,因此司马睿幕府中也没多少可用之才。正是见到了司马睿幕府中缺乏人才的窘境之后,他举荐卫朔想法就更强烈了。

司马睿如此着急的把刘隗从彭城调来,不就是为了填充他的幕府吗?同时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藏的想法,那就是逐渐削弱王家对琅琊王府的影响力。只是他暂时还离不开王家,只能悄悄布局。

“这卫朔到底是什么人?”

“据他自己说是祖籍青州,但也有人暗中说他是河东卫氏出身,具体出身哪里,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不过他的确来自青州,而且还是什么青州盐田使,主掌崂山煮盐业。”

“他还懂得煮盐?”司马睿一时有些心动,身为皇族他当然清楚煮贩盐的暴利,他为何在王氏兄弟和江东世家面前抬不起头来,还不是因为他手中没钱没人吗?

人还好说,毕竟如今天下大乱,到处都是流民,关键是司马睿手中缺钱。现在刘隗说卫朔懂得煮盐,他还真来了兴趣。这比什么懂得练兵之法强多了,有了钱他才能招募士兵,有了兵,他司马睿才能当真正的江东之主。

“嗯,千真万确!据说当初卫朔为了求见裴刺史,特意拿出百斤青盐送给刺史府上下,这事在徐州当地一时传为美谈。而且既然他担任了青州盐田使,想必肯定有什么仰仗。”刘隗信誓旦旦道。

司马睿闻言若有所思,但他也知道这事急不来,因此他特意叮嘱刘隗,“这事你悄悄关注一下即可,先不要跟祭酒大人说。”

刘隗一愣随即恍然,看来司马睿已经开始防备王敦了,不过对他来说这是好事,起码司马睿已把他当做心腹来对待。

“属下明白,请大王放心。”

……

其实司马睿、刘隗还是低估了王敦的能力,就在刘隗觐见司马睿没多久,二人密探的详细内容就被放到了王敦的案头。对于来自司马睿的猜忌,王敦并没有放在心上。自魏晋以来,门阀政治盛行,皇权已被压制到很低的地步。

当权者如果还想像汉武帝那样大权在握已不太可能,很多权力已被慢慢转移到世家官僚手中。就像现在的琅琊王府,司马睿虽说是名义上的主人,但其实如果没有王敦的允许,司马睿也管不了琅琊王府的一亩三分地。

至于刘隗,不过是司马睿征召的一个幕僚,背后没有大家族支持,只靠司马睿的信任根本翻不起什么大浪。唯有卫朔这个人引起了王敦的警惕,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跟卫朔打交道。

尽管王敦从未见过卫朔一面,但二者已隔空交手了几回。但每次都以王敦的失败告终,前段时间王家在青州的偏支子的偏支子弟还传信说,此子躲在崂山上避而不见,却没想到对方早就暗度陈仓到了徐州。

“可恶,殊为可恶!”王敦咬牙切齿道,其实对于所谓的制盐秘技他也不是志在必得,但卫朔一系列行为折射出对王家的轻蔑和不屑才是王敦不能容忍的。

在他看来,王家看上一个小小庶民手上的东西,那也是对方的福气。如果卫朔识趣的话,就应该主动地将其献上,以求得托庇于王家。可没想到他竟然三番五次拒绝王家的招揽,如今更是堂而皇之的跟琅琊王扯上了关系,这是真没把堂堂的琅琊王氏放在眼里啊!

正当王敦独自一人对卫朔恨得牙根痒痒的时候,他的堂弟王导走了进来。看着一脸怒容的王敦,不由开口问道:“兄长,你这是为何事而发怒啊?”

王敦冷哼一声,指了指案头的密件道:“你自己看。”

王导拿起一看不由得眉头紧皱,对于堂兄王敦在琅琊王府安插眼线一事,他也有些看不过眼,觉得堂兄的行为已经越过了一般臣子的本分,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但王导十分清楚,堂兄不可能让琅琊王脱离王家的掌控,因此也绝不会撤掉王家在琅琊王府的眼线。

“咦?我怎么觉得这个卫朔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听到过。”王导看到卫朔的名字也有些吃惊。

“还能是谁?不就是上次青州那边提到的那个会制盐的小子!”

“可他怎么跑到徐州去了?还当了徐州的兵曹从事?”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毕竟青州据建邺有上千里,有些消息滞后很正常。这是刚刚从琅琊王府传出的消息,刚刚应召而来的刘隗向司马睿举荐了卫朔。如果不是刘隗,恐怕咱们还不知道卫朔这小子早就跑到了徐州。”

王导目光沉静,脸上也不见任何情绪波动,只是轻声问:“兄长打算如何处置?”

“想来这小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来到江东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他以为躲到徐州,我们王家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哼!我这就给裴盾写封信,让他给我撤了卫朔的官职。如果不是曹嶷夺了青州,我早就让青州派兵剿灭了崂山。”王敦恨恨道。

“兄长且慢!”

王敦诧异道:“怎么?茂宏有异议?”

“异议倒不是,只是担心裴盾不会给兄长面子,平白让王家丢了脸面。”

“此言何意?”

“兄长,你看这密件,上面不是说裴盾非常仰仗卫朔的练兵之能,如今胡人南下在即,就算裴盾跟咱们的关系再好,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兄长何必自找无趣呢?”

“嗯~还是茂宏考虑的周全。”王敦缓缓点点头,可随即他又恨恨道:“只是不能立即收拾了姓卫的那小子,我实难消了心头之恨!”

“兄长何必心急,如今徐州危在旦夕,那卫朔能不能躲过这一劫还很难说,若他命不好直接丧于胡人之手,那他在崂山基业岂不全落在咱们王家手中。”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福大命大,活着回到了崂山,不是还有琅琊王么?反正琅琊王想要征召姓卫的,兄长大可顺水推舟,只要他来了江东,是方是圆还不任由咱们揉捏!”

王敦眼中闻言精光一闪,大喝一声:“好算计!兄弟好算计!就依你所言!先暂时放了卫朔那小子。”

在江南依旧歌舞升平的时候,躲在冀州邺城内的东海王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地。面对城外数万胡族大军,而援兵却迟迟不见,司马越彻底绝望了,终于在永嘉五年四月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司马越的死,标志着八王之乱彻底的结束,但这天下不但没有恢复平静,反而朝着更加动乱的方向滑去……

永嘉五年,五月,一个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播开来,执掌朝政数年的东海王司马越在邺城病逝了。

司马越的死标志着西晋王朝新的政治格局到来,往日以诸侯王为代表的地方割据势力逐渐退出了争夺天下的游戏。

取而代之的则是以胡族和地方豪强为代表的割据势力逐渐登上了历史舞台……

其中氐族人李雄割据蜀中,凉州刺史张轨退保河西,匈奴汉国侵占了河东、中原大部,幽州刺史王浚霸占幽州,鲜卑人则统治了整个辽东以及漠北漠南草原,而琅琊王窃据江东……

伴随着新一轮的权力更迭,必然导致各势力之间发生更加激烈的冲突。

正在徐州练兵的卫朔也感受到了逐渐紧张起来的局势,尤其在司马越死后,越来越多的徐州人意识到胡人近在咫尺的威胁。就连裴盾也最近一段时间内,接连视察新兵的训练情况。几营新军主官,为此承受了巨大压力。

为了免受责罚,几位主官开始拼命地操练部下。卫朔同样也不例外,经过大半个月的训练,三千新兵终于了有了点兵样子。接下来卫朔就把重点放在了长矛刺杀上面,因为后勤跟得上,他以前想象中的刀盾兵也给弄了出来。

长矛兵的训练还好说,毕竟以前在崂山时他有了不少经验,但对于刀盾兵可就有些抓瞎了。为了训练好刀盾兵,卫朔专门让人找来几个擅长使刀的低级军官。

“大人,你要找的人都在这儿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哦?都找来了?正好现在有空,我瞧瞧去。”卫朔这几天为了刀盾兵的事愁得是吃不香睡不着,终于把‘教练’给盼来了。

来到校场上,卫朔看到一溜儿五个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那儿,腰间各跨了一把长约一米左右的环首刀。自东汉末年开始,环首刀开始取代剑成为汉军的制式兵器。

在三国之后,环首刀作为一个经典和传奇横跨过近300年时光直到唐代中期。环首、窄身、长刃、直背,这系列特征的环首刀在华夏武功最灿烂辉煌的一千年里扮演了主角。

“参见大人!”

“诸位免礼,今日请大家过来,主要是本官想向诸位请教一下和刀法有关的问题,希望诸位能畅所欲言,不吝赐教。”

“大人客气了,承蒙大人看得起,我等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只要诸位通过了本官的考核,你们以后就是六百刀盾兵的教头,专门负责教授士兵刀法,待遇则与军侯一样。”

几位低级军官闻言不禁大喜,本来他们不过都是什长一类的低级军官,没想到一下子连升数级,成了军侯一样的中级军官。

“诸位也不要高兴地太早,接下来你们还得通过我的考核,现在请你们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吧,也让本官以及在场的人都瞧瞧你们有何本事。”

五个人听了卫朔的话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很快场地就被清理出来,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士兵,卫朔带着几名护卫则坐在台上。稍稍准备之后,五人按照抽签决定的顺序依次登台亮相。

不过,卫朔看了一会儿就眉头紧皱,似乎众人歪曲了他的真实意图。每个登台的人都竭尽所能的将手中的环首刀舞得花团锦簇一般,似乎不如此不足以显示自己厉害。

可卫朔一看就知道,这动作根本无法在战场上施展,一般小兵到了战场上能施展出个动作就不错了,再多恐怕也掌握不了了。

“停,停,停!别练了先停下。”

正轰然叫好的众人,突然闻听兵曹大人叫停,不禁面面相觑,那五个参加展示的低级军官也不知做错了什么,垂手而立默不作声。

&nbsp卫朔站起来,走到一个大汉面前,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大人,属下叫李然,乃彭城人。”大汉回道。

“李然,嗯,不错,你刚刚的耍的挺好看,只是本官想问一句,就刚才你展示出来的动作,有多少可以在战场上使用?”

“这,这,这……”李然嗫嗫不语。

卫朔也不为难李然,反而转向其他几位继续问道:“你们也都说说,假如你们上了战场,有多大机会能用到刚才你们展示的刀法?”

其实这几个老兵怎会不清楚里面的虚实,只是刚刚他们光想着讨好上司了,完全忘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卫朔找他们来,并不是为了看谁耍得好看,而是为了寻找刀术教练。在战场上,越是简单直接的招数越是好使,像什么挽个刀花之类的最好不要。

“本官跟你们直说了吧,我请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能把自己在战场上总结到的招式和经验传授给其他新兵。不需要有多花哨,越简单直接越好。你们几位最好相互印证一下,且各取所长,最好能编出一套适合我军的制式刀法。”

听了卫朔的话,几位低级军官若有所思,只见李然上前一步道:“属下等已明白了大人的意思,这就回去好好琢磨一番,等准备好了再献给大人。”

日之后,李然五人全副武装再次来到了校场上,这一次与第一次相比明显有了不同,尤其是每个人手中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武器。

“你们手里拿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启禀大人,此乃钩镶盾!是钩、盾结合的复合兵器,上下有钩,中为后有把手的小型铁盾;盾前面有突出的尖;两钩连接盾后把手;盾用以推挡,钩用以钩束。”

“因为此种兵器兼具防、钩、推三种功用,战斗时一般用左手的钩镶将敌方长兵器钩住,同时右手的环首刀砍杀敌人,所以常常是朝廷刀盾兵的制式装备。”

卫朔拿起了所谓的钩镶盾细细观察了一下,总觉得上下两个钩子张牙舞爪的有些多余,而且还加重了盾的重量,使士兵加快了体力消耗。还不如他曾在网上看到的苏格兰圆盾好使。

而且苏格兰圆盾主体是两层木板,可比铁质的钩镶盾成本低多了,同时还轻便不少,有利于士兵掌握。虽然在防御像狼牙棒一类的重型武器方面不行,但对付一般的刀枪剑戟足够了。

“既然是制式装备,那你们就给本官演示一下吧。”

“诺!”

五个大汉左手持钩镶盾,右手持环首刀,左右腾挪之间显得步伐矫健、刀法凌厉。卫朔看得微微颔首,这才是他想要的刀法。只是还是有些繁琐,最好能将其缩减到五到八招。据说抗战时的赫赫有名的二十九军大刀队的刀法也只有八招,被称为破锋八刀。

“嗯,好,不错,很好!”见五人收势而立,卫朔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叫好。

“好!精彩!”其他人也跟着轰然叫好。

将这五个人带到自己的房内,卫朔和颜悦色道:“嗯,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满意,不过,我希望你们再接再厉,最好在这个基础上再次缩减一二,最好能将刀法缩减至五到八招,这样才有利于在军中推广。”

“属下等遵命!”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咱们军营内的刀术教头,专门负责教授刀盾兵的刀法训练,争取让这六百刀盾兵早日成军。”

“属下等必不负大人所托。”

搞定了刀术教练,卫朔又找来木匠按照他画出的图样,弄出了像模像样的苏格兰圆盾。经过几番测试之后,圆盾迅速成为刀盾兵的首选盾牌,跟环首刀一起成为刀盾兵的制式武器。

虽然解决了军队的武器装备问题,但卫朔仍然不开心,原因是新兵的军装以及铠甲尚未有着落。古代生产力低下,除了少部分朝廷直属的禁军外,很少有统一的军装以及铠甲下发部队。大多数是士兵自备铠甲以及武器。

为了铠甲的问题卫朔也找过裴盾,但刺史大人除了让人拨付给他十几副军官穿的鱼鳞铠外,再也没了表示,只让他自己想办法。

鱼鳞甲是两汉魏晋时期非常重要的一种铠甲,基本上是当时军队中最重要的铠甲装备。鱼鳞甲能被广泛应用,说明它已经经受住了实战考验。

其编缀甲片的绳索隐藏在甲片下,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被锐器割断的可能。而且甲片可以伸缩,伸缩后重叠在一起的甲片又再一次被叠加,整体防护厚度可随弯曲度随意调整。

另外,钢甲片用绳索编缀在皮件上,稳定地构成一体,皮件又购成了最后一道防护屏障,在正面外来的钝器的打击下,表现为不是松散的个体,而是象板甲一样的整体,在点面积上,对付象弓箭枪刺这样尖锐的兵器,坚硬倾斜的甲面可使得箭头枪尖擦身而过,整体防护力很高。

虽然鱼鳞甲有着非常多的优点,卫朔也很想给每个士兵配备一副,但现实却告诉他根本不可能。以古代如此低下的生产效率,根本不可能实现他的愿望。

可如果不给士兵配备防护装备的话,一旦遭遇北方胡人骑兵,很有可被对方擅长的骑射本领给大面积杀伤。卫朔思来想去认为最适合普通士兵使用,且能大规模装备军队的铠甲唯有纸甲合适。

纸甲,顾名思义,就是使用纸张制作的铠甲。纸甲在古代华夏军队装备史上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历史上最早出现有关纸甲的记录是在南北朝南齐时,《南史·齐纪下·东昏侯》曾提到“纸铠”。

不过,纸甲被大规模使用则要到了唐宋时期,尤其是到了宋代,因为纸甲制作成本低,使得纸甲已成为当时宋朝军队的制式装备之一。

卫朔也是在网络上无意中了解到了纸甲,当时他还曾怀疑过纸甲的防护力,可经过细致了解他才发现,原来纸甲的防护性能并不比铁质铠甲弱。特别是对防御远程射击兵器很有效,对刀剑的劈砍防御效果也不逊色于铁甲,只是耐用度不及铁甲。

不过与纸甲相对低廉的制作成本相比,尽管纸甲的损耗率很高,但也比铁甲划算的多。

既然卫朔打算自己制作纸甲,没有造纸作坊可不行。前段时间因为兵器装备的问题,他曾跟徐州一些工匠打过交道,但这一次从工匠那里传来的消息有些不乐观。

其实别看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工匠很苛刻,工匠的地位也不高,但每个朝代都清楚工匠的重要性,因此对工匠的管理也是最严厉的,有名有姓的工匠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人身自由。

而且胡人入寇中原的时候,尽管常常伴随着杀戮,但却往往会对工匠网开一面,以掳掠为主。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古代工匠的重要性。

从熟悉的工匠那里卫朔了解到,徐州造纸作坊基本上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懂得造纸的工匠往往都是世家大族的奴仆或者部曲。

卫朔这才想起,魏晋时期纸张才刚刚盛行没多久,造纸业还不是很发达。世家大族为了垄断仅有的教育资源,不得不严格控制造纸业。不像唐宋时期,造纸业很发达,造纸作坊遍地都是。

“这该怎么办?”卫朔眉头紧皱。他不是没想过招募工匠重新建一家造纸作坊,但一来缺乏懂技术的工匠,另一方面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胡人南侵在即,根本没时间等他去建新作坊。

br/>这日,卫朔再次来到徐州城西的一家造纸作坊,该作坊出产的纸张尽管不是很精美,但胜在产量大且柔韧性好,非常适合用来制作纸甲。他考察了那么多作坊,唯有这家最合他心意。

可惜该作坊的幕后东家竟然是堂堂的刺史府,以他跟裴盾交情,想必裴刺史也不可能将此作坊转让给他。

“咦?这不是卫郎君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卫朔准备失望地离去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他转身一看原来是曾有数面之缘的裴颖儿,只见她带着几个仆人站在一辆马车前,正向他打招呼。

卫朔走上前去,拱拱手道:“没想到在这儿遇到裴小娘子,咱们真是有缘呐。”

裴颖儿闻言却面色一红,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带着羞恼之色,觉得卫朔的话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却不知卫朔是个现代人,当年在学校、公司的时候,遇到美女也是这样打招呼的。

“卫郎君今日到我家的作坊来,不知有何贵干?”

“唉,还不是为了新兵的装备,你爹也就是刺史大人只拨给了在下十几副鱼鳞甲,还不够我手下的军官分,更别说那些普通士兵了。”

“可这跟我家这个造纸作坊有何关系?”裴颖儿满脸不解,过了一会儿她才恍然大悟道:“你不会是在打那些工匠的主意吧?可这里的工匠只会造纸呀,如果卫郎君想要他们帮你去打造铠甲恐怕不行吧?我爹同意你自备铠甲啦?”

“这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没想过让这里的工匠改行。来这里就是想考察一下该作坊的产量如何,在下打算为士兵装备一种新型的纸质铠甲,需要大量的纸张供应。”

“纸甲?纸能当铠甲吗?”裴颖儿觉得卫朔疯了,竟然想到用纸做铠甲。不过想到今后还得仰仗卫朔,她好心的建议道:“卫郎君,不如我再去求求家父,让他给你多拨一些鱼鳞甲,你不是也觉得鱼鳞甲挺好的?”

卫朔笑了笑没答应,他知道每个第一次听说纸甲的人都会觉得不靠谱,其实不要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不也曾怀疑过。但卫朔很清楚,纸甲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弱,反而有很强的防护作用。

见卫朔执意要用纸甲,裴颖儿就不得不改变了态度。她沉吟了一下轻启樱唇道:“既然卫郎君心有成算,那小女子就不复多言。卫郎君既看中了我家的造纸作坊,不妨就拿去好了。”

嗯?!卫朔闻言一惊,没想到裴小娘子竟然如此大方,好好的一座作坊说送人就送人了。

看着卫朔惊疑不定的样子,裴颖儿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这么做费尽心机地帮助卫郎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们裴家?如今胡人南侵在即,家母已打算近日南迁江东,有些产业本来就在变卖的计划当中。”

“这家造纸作坊也在变卖、拆迁的计划中,但为了卫郎君的大业,家母也只好仍痛割爱了。反正卫郎君要这家作坊也是为了加强徐州的实力,说到底也是为了家父好。只是希望未来卫郎君能在战场上多多照顾一下家父。”

怪不得裴家母女两个在他身上下如此大的血本,如今看来都是为了裴盾啊。卫朔非常理解裴夫人母女两人,在古代这个以男人为尊的世界里,一个家庭中如果没了男子,那离败亡和衰落也不远了。

如果裴家母女不想在将来到了江东无依无靠受人摆布,必然要千方百计保证裴盾的安全,毕竟裴盾才是她们真正的依靠。既然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卫朔也就爽快的接受了这家作坊,同时也向裴小娘子保证一定会尽力保护裴盾的安全。

尽管徐州面临着胡人入侵的危机,可也没能挡住世家豪族骄奢淫逸的生活。春夏交替之际,正是出游的大好时节。彭城内的世家子弟们纷纷呼朋唤友走出家门,带着大批奴仆游山玩水。

在彭城北方二十公里处有一片面积巨大的淡水湖,湖上有几处小岛,湖面微波荡漾,长满了荷花和芦苇,风景秀丽,每年都有很多人在此举办各种宴会。

这日,卫朔正跟匠人商量有关纸甲的技术问题,却突然接到了裴颖儿送来的请帖,邀请他明日到微山湖参加徐州世家名士举行的聚会。

“名士聚会怎么会邀请我?”卫朔拿着请帖左看右看,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裴颖儿是不是觉得自己太闲了,没事整这出干啥!

自打卫朔来了徐州之后,对世家大族一直秉持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一直跟世家大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想到千躲万藏还是得跟他们打交道,卫朔倒不是怕那些世家子弟,主要是他不想惹麻烦。

魏晋时期的世家子弟别的本事没有,倒是沾染了一身稀奇古怪的习惯。而且以此时上层主流思想为标准来看,行为越是荒诞,越是会被人称颂,因为这叫名士风范!

卫朔揉揉脑门,感觉左右为难。去吧,感觉在浪费时间;不去吧,又觉得对不起裴颖儿。人家好心好意邀请你参加,给你机会扬名,替你拓展人脉,你还挑三拣四?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再说裴颖儿刚刚帮了他大忙,怎么说也得给点儿面子。

思前想后,卫朔还是决定明日去微山湖看看。翌日,吃过早饭,卫朔在王翔的陪伴下,驾着马车前往微山湖。

“大人,这里就是微山湖,湖面有座小岛,据说当年商纣王的庶兄微子就葬在那里,因此得名微子岛。听说今日徐州世家子弟将在那里举行宴会,你瞧,那边有小船专门负责迎接客人上岛。”

卫朔打眼一瞧,果然那边有个小码头,码头上正停着数艘装饰华丽的船,不时有世家子弟带着奴仆登上船前往微子岛。

随着时间推移,微山湖边早就变得热闹非凡,很多世家子弟在此聊天打屁。卫朔瞧着没什么意思,也没人过来跟他打招呼,所以他带着王翔登上一艘前往微子岛的船。

船舱中还有其他几位士族子弟,众人看到进来几个陌生人,也没在意,只顾和各自相熟的人聊天。卫朔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似乎没兴趣认识他人。

“子然兄,昨日给你的五石散可曾服用?效果如何?是不是比以前的效果要好?”一个年轻的士子攀着旁边另一个人的肩膀问道。

“嗯,确实不错,昨日服用之后,发现散功效果更好了。整个人就像架在云端上一样,飘飘欲仙……”

噗嗤!无意中听了两人的对话,卫朔不小心笑出了声。还飘飘欲仙,尼玛明明是染上毒瘾了。魏晋时期的世家大族,因为整天吃饱了饭无所事事,只好玩的游戏,很多人也因此染上了毒瘾,甚至差点儿为此丢了小命。

“对不起,在下想到了其他好笑的事,一时没忍住。”卫朔强忍着笑意向那两个年轻人致歉道。

两个年轻的世家子弟白了卫朔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能来这儿参加宴会的人,背景都不简单,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儿小事而得罪某些大人物。

说起历朝历代的名士以及贵族子弟,就数魏晋时期的人最奇葩。作为当时社会上的精英分子,他们不但没有起到好的带头作用,反而竞相比着吸毒。而且他们还热衷于各种荒诞的行为艺术,比如当中表演裸体等。

小船停靠在微子岛,众人,众人纷纷下船上岛。卫朔一上岛才发现,此地果然是个好去处。小岛上到处是亭楼阁榭,各个典雅别致、小巧玲珑、古香古色。四周皆为碧波荡漾的湖水,颇得有江南风韵

“呀,卫郎君你来了?”卫朔转身一瞧,原来是裴颖儿,她正满脸惊喜地看着卫朔,好像没料到卫朔会来。

只见卫朔撇了一下嘴道:“总不能弗了裴小娘子的好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见识一下世家子弟的风范。”

“颖儿,这人是谁呀?”

二人正打着招呼,突然一个脸上涂着厚厚脂粉,且分不出男女的年轻人突然在一旁插话。从外表不但看不出此人的性别,甚至卫朔还怀疑对方颈椎有问题,要不然干嘛老是下巴抬得高高,仰着脖子斜着眼。

“在下卫朔,裴小娘子的朋友,蒙她邀请前来参加宴会。”卫朔强忍着恶心回道,他实在是不敢再看对方那妖娆的样子,生怕晚上会做噩梦。

“卫朔?这是哪家的子弟?我怎么没听说过徐州世家子弟中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卫朔?”‘伪娘’一脸傲娇得自言自语。

裴颖儿见状赶忙解释道:“卫朔乃青州才俊,被家父征辟为刺史府兵曹从事。卫郎君,这位是徐州曹家子弟,曹宏曹济夫。”

她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给卫朔使个眼色,意思是此人是不好惹,你小心点儿。可卫朔根本把心思放在世家大族身上,所以他故意装作看不懂裴颖儿的真实意思,依旧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敷衍着曹宏。

曹宏看到裴颖儿只顾着跟卫朔‘打情骂俏’,不由得妒火中烧,他一直把对裴颖儿有好感,没想到今天突然多出个竞争者。他深深盯了一眼卫朔,然后转身离去。

曹宏一走,裴颖儿就忍不住说落卫朔道:“卫郎君,你没看到我给你打眼色吗?干嘛还漫不经心?你知不知道刚刚得罪了谁?那可是徐州曹家,是徐州本地的顶级世家,就是我父亲也不敢轻易得罪他们家。”

卫朔不以为然地看了一眼裴颖儿,然后指了指四周正游山玩水的世家子弟说:“也许过不了一个月胡人就会南下徐州,你以为那些世家还有精力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吗?再说了,就算曹家真要找我的麻烦,不是还有你们裴家嘛!大不了我还回青州就是。”

一想到胡人即将南下,裴颖儿脸色一黯,事情还真如卫朔分析的那样,如今徐州官府和世家们正为胡人发愁,哪有精力理会争风吃醋这样的小事。

“唉,算了,反正说什么也没用了,今天我本想把你介绍给徐州世家子弟,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裴颖儿本意是要替卫朔扩展人脉,却没想到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要说什么名士风范我也不是不会,不就是、玩行为艺术么?这有什么了不起?在现代我见过比这更奇葩的人,我只是不明白世家子弟干嘛如此作践自己。”

站在一边的裴颖儿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卫朔在说什么,总之她算是明白了,不知什么原因,使得卫朔对世家子弟欠缺好感。明白了这一点,她也就不急着介绍其他世家子弟给卫朔认识了。

等裴颖儿离去之后,卫朔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做了下来,这时曹宏、裴颖儿等世家子弟正在宴席间开怀畅饮。中间一个年轻人表现得尤为癫狂,仿佛磕了药一样,披头散发浑身抖似筛糠,时而还仰天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发了羊癫疯。

本来他还有兴趣招揽几个世家名士,可看了眼前这些所谓世家子弟的表现,卫朔更加坚定了要远离世家名士的方针。在卫朔看来,世家子弟到了他麾下估计不会有什么帮助,说不定还会把一些坏习惯传染给其他人。

世家子弟们在集体磕完药之后,开启了宴席上最精彩的一幕,几个暴露狂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玩起了行为艺术。

卫朔看得是瞠目结舌,尼玛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裸体啊!这要是生活在现代,势必抢得了头条啊!魏晋时期的名士果然都是奇葩!通常会用一些荒诞的行为,来显示自己和普通人的不一样。

除了在行为上故意违反伦理道德外,世家名士们在聚会时最常玩的游戏就是说些玄而又玄的东西,还美其名曰:谈玄论道,说得直白些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说些无聊且谁也听不懂的话。

在表演完行为艺术之后,微子岛上的世家名士们,总算收敛起狂态,聚在一起开始清谈。尤其是刚刚跟卫朔打过招呼的曹宏,更是谈得兴起,不时地引起在场众人一阵阵热烈欢呼。

更为可笑的是,曹宏竟然还时不时挑衅似的看着卫朔,却不知卫朔压根就瞧不上他们这一套。魏晋玄学在世家和名士眼中或许很重要,但在卫朔眼中却一文不值。再说他也没想着将来跟着司马睿混,因此也没必要向此时的知识分子看齐——崇尚玄学。

崇尚玄学是魏晋世家精英人士进入官场的敲门砖,在这个时代有很多宿儒大家为了做官也不得不弃儒入玄,比如谢安的伯父——谢琨,正是他毅然决然的抛弃了儒学投入到玄学的怀抱中,才造就了日后乌衣巷中的顶级豪门——谢家。

可惜玄学对卫朔来说没什么用途,还没儒家的作用大,起码儒家在安定人心,修身养性方面还有些用处,而此时的玄学早已背离了老庄的初衷,完全堕落了。

魏晋时代信仰玄学的世家精英们认为,现实是庸俗的、低俗的,关心现实的人同样也是低等人种、是俗人,只有一片虚无才是真实的现实。

说得通俗点就是:房子、票子、孩子,统统都是过眼烟云,只有天天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打屁,才是雅事、正经事。

按照此时最时髦的说法:如果有人和你聊了一天,双方愣没有听懂对方说了些什么,那这样的人必然是一等一的人才,双方的交谈就是最上档次的谈话。

说白了,世家士族大族们装了半天高雅的清谈,实际上,说粗了,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完没了、海枯石烂的满嘴海阔天空,一点儿正经玩意儿没有。

而这种满嘴海阔天空,还被当时的世家名士们当做日常的必备功课,还被用了一个十分高雅的名字,叫做“清谈”。

于是乎,当武将的以谈军事为耻,当文官儿的以谈政治为耻,当法官的以谈审案为耻。总之,就是干什么的不能吆喝什么,否则你就是俗,别人就看不起你。

西晋就这样陷入了变态高雅的泥潭之中,再也没能拔出来,以至于差点亡国灭种。

卫朔头昏脑涨听了大半天,愣是没听懂其他人在说什么,感觉就像在听催眠曲,不一会儿他竟然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的卫朔突然被人叫醒了。

“哎,醒醒,醒醒,没想到竟然有人在如此重要的宴会上睡着了。”

“嘻嘻,姐姐,你看他流口水了耶。”

“好有趣哦,竟然有人敢在曹郎君谈玄学时候睡着,真是糗大了。”

“你看你看,曹郎君来了,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哈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除了裴颖儿暗中替卫朔担心外,其他人无不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期待曹宏好好教训卫朔一下。

卫朔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抬眼一看发现其他人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不由感到莫名其妙,暗自嘀咕道:难道无遮大会,哦不,是无聊扯蛋大会结束了?

“卫郎君,睡得香甜乎?”

一个轻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扭头一看原来是刚刚闹过不愉快的曹宏。只见他正眼含怒火盯着卫朔,曹宏对这个无故破坏了自己高谈阔论兴致的家伙十分不满。

“尚可!不过如果能有张床就更好了。”

“在这等场合,卫郎君还能酣然入睡,想必我等浅论不入卫郎君之耳。如今既然卫郎君休息好了,可有兴致发表些高见,也让我等聆听一二。”曹宏满脸不屑道,他才不信卫朔会有什么高见,只想让他当众出丑罢了。

卫朔闻言一怔,暗道:什么?!小子你没搞错吧?让我谈玄学?那你还不如让我给大家讲讲大学里的《马列》。他翻了翻白眼,看了曹宏一眼说:“抱歉,在下不懂玄学,所以刚刚你说了什么我一句没听懂。”

额?!听了卫朔的话,全场众人顿时石化,谁也没想到卫朔竟然当众承认自己不懂玄学,这等于是阻断了自己进入官场的途径。

曹宏竟也一时愕然,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好大一会儿他才皱着眉头问道:“卫郎君,你这话是何意?”

卫朔双手一摊说:“在下的意思是说,你们刚刚在说些什么,我根本一句都没听懂!”

倒不是卫朔故意消遣众人,而是他真的没听懂。谈玄也是技术活,一般人还真玩不转。

这下所有人都清楚了卫朔的意思,原来人家睡着了不是故意轻视众人,而是彻底的忽视,因为人家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连裴颖儿也忍不住低声惊呼,卫郎君也太大胆了,竟然敢公然轻视玄学

既然说开了,卫朔也就放开了胆子,他站起来侃侃而谈,“其实如果是太平盛世,大家坐在一起谈谈玄,论论道,挺好的。但是如今是什么世道?天下大乱,外族入侵,国家民族面临着生死存亡,而你们竟然还有兴致在此谈玄论道。”

“呵呵,真是好笑死了!我想如果胡人知道了,定会从发自肺腑地看不起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晋朝的精英分子都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废物,再也不是两汉年代那样的热血男儿。胡人本就失去了对我们的敬畏之心,如今得了这样的消息,还不得更加大胆的肆虐中原。”

“对了,曹郎君,刚刚你也谈了半天玄学,那么请你告诉我,面对近在咫尺的胡人威胁,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或者说你从玄学中领悟到了什么至理名言,可以帮助徐州百姓免去即将到来的灾难?”

“这,这,这是刺史大人应该考虑的问题?管我什么事?”

“嘁!诸位今天聚集在此谈玄论道,不就是为了能早日踏入官场吗?我就搞不明白了,既然玄学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大家为什么不去研究其他的学问,反而还执着于此呢?算了,这也和我没啥关系,你们爱谈什么就谈什么去吧。反正我是对玄学没什么兴趣,所以大伙儿尽管畅所欲言,不用理会在下。”

被卫朔这么一通搅和,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连曹宏都忘了继续找卫朔的麻烦。实在是今日卫朔所说的话一下子说到某些人的心坎儿上了,其实不是没人意识到玄学和清谈的危害性,只是人云亦云之下没人敢公开质疑。

见没了热闹可看,其他人慢慢散去,唯有裴颖儿走上前来,上下左右打量了一下卫朔。

“干嘛呀,裴大小姐,看外星人啊?”卫朔没好气地说道。

裴颖儿嘴角含笑道:“嘻嘻,没想到你挺能说啊,连曹宏都给驳倒了。”

“哎,你别瞎说,什么叫我给驳倒了?明明是他被现实打败了,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如果他将来一蹶不振,要死要活的,可不要赖我。”

“放心吧,曹郎君才不会那么不堪,不过我看他这次受的打击不小。不过,仔细想想你刚才说得话,挺有道理啊!卫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到底是谁?师承何处?为什么之前我从没听说过你呢?”

微山湖宴会因卫朔之言而中途停办,在场世家子弟纷纷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彭城。其实卫朔如今的心态有些偏激,世家子弟也不都是废物,其中还是有些惊才绝艳之辈。

最让卫朔感到吃惊的是曹宏的表现,尽管在宴会上狠狠栽了个跟头,但临走之前他好像没怎么怨恨卫朔,反而颇为复杂的看了一眼卫朔。

“其实曹大哥这个人还不错,只因从没遇到过挫折,所以有些心高气傲。不过我看这一次,他受到的打击不小,也不知他能不能挺过来。”裴颖儿若有所思得看了看曹宏离去的背影。

卫朔才不在乎曹宏的想法,他盯着裴颖儿揶揄笑道:“你不会喜欢那个伪娘吧?”

“呀!你说什么啊!我,我,我一直把他当哥哥来着。还有什么是伪娘啊?”裴颖儿羞恼道。

“我又没说什么,你干嘛急着否认。不管你喜不喜欢那个姓曹的,总之,我看那小子对你有些意思。算了,不说这些了,我还没对你说声谢谢呢。要不是你送了一座造纸作坊给我,到现在新兵们也无法穿上纸甲。”

“你送了一座作坊,刺史大人难道就没说什么吗?”

裴颖儿狡黠一笑道:“嘻嘻,家父根本不知道家里少了一座造访作坊。我家的产业一直都是由家母负责,最近才慢慢交到我手上。”

卫朔摇摇头故意长叹一声道:“唉!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真不知刺史大人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裴颖儿嗔笑道:“说什么贼啊贼,这不都是为了帮你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卫朔在一起,裴颖儿总感觉心情很放松。卫朔跟她以前遇到人完全不同,既没有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高傲,也没有寒门士子身上常见的自卑。他可以在世家名士面前侃侃而谈,还可以和普通庶族百姓打成一片。

总之,卫朔在裴颖儿眼中就是一个矛盾的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人,但偏偏又让人离开不得!

从微山湖归来,卫朔依旧忙于练兵。如今新兵尽管只装备了纸甲,且一开始众人还有些疑虑,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大家发现纸甲的防护能力并不弱,由此大大提升了新兵的士气和胆魄。

然躲在军营中的卫朔却不知,他在宴会上的一番言论,在随后引发了一系列家庭暴力。不少世家子弟回去之后,拿着同样的疑问去向家族长辈请教,不料不但没得到任何回应,反而被暴揍一顿。

很多世家长辈大声斥责家中子弟误入歧途,走上了邪魔外道。尽管很多人世家子弟在家中长辈的强压下又走回了老路上,但也有少数有主见的世家子弟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其中就有曾经跟卫朔闹过不愉快的曹宏。

曹宏回到家里之后,同样把卫朔质问他的几个问题抛给了长辈,家中长辈除了用玄学鬼扯之外,根本说不出一条有实际意义的建议。

这让曹宏感觉分外不爽,尽管被长辈们教训了一通,但他却没有就此屈服,反而更想找到答案。被家中长辈关了几天之后,曹宏居然到城外拜访了卫朔。

“启禀大人,营外有个自称曹宏的年轻人找您?”

这日卫朔正在军营处理公务,闻听曹宏前来,不禁感到不解。他跟曹宏可没什么交情,反而还有点儿小冲突。不知此时曹宏前来有何贵干?尽管心有疑问,卫朔还是让人将其领了进来。

不一会儿,曹宏就昂着头带着酷酷的表情走了进来,他先是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卫朔办公的环境后,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对卫朔如此简陋的办公条件有些不满。

卫朔见状轻轻摇摇头解释道:“在下可不像你出身世家大族,从小就锦从小就锦衣玉食,我可是什么苦都吃过。再说了,这里是军营,一切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当然得从简。好了,不说这些了,曹郎君今日前来有何贵干啊?”

曹宏自顾自找了个座位跪坐下来,然后直视卫朔道:“前些时日,微山湖聚会之时,卫大人非常不屑当今社会中的显学——玄学,直斥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只能用来清谈。并提出了‘清谈误国’的口号!”

“回去之后,在下也曾反思了一下,觉得卫大人说得挺有道理。玄学的确对如今的天下没有任何帮助,可我又找不到其他答案。家中长辈除了大声呵斥外,似乎也找不出其他的办法。”

卫朔对于世家大族的反应早有预料,在这个清谈就能做官的年代,要那些世家大族放弃眼前的利益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很不屑地反问道:“这很正常啊,可你今天到我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曹宏似乎习惯了卫朔对世家发自心底的不屑,如今已不再会反应过激,他微微低下头说:“宴会上卫郎君似乎言之未尽,今日曹某特意前来请教。”

“请教?曹郎君你没吃错药吧?你一个世家子弟施施然跑来向我请教,传出去不怕丢了你们徐州曹家的脸吗?”对于曹宏的表现,卫朔大吃一惊,这时他才认认真真打量了一下对方。

没想到曹宏却被他瞧得脸红了,看到曹宏如此‘可爱’,卫朔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现代流行的小鲜肉,要是曹宏生活在现代,是不是也能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看到曹宏渐渐有些恼羞成怒的迹象,卫朔赶忙道:“其实就算传出去了,对你们曹家的影响也不会太大,知道为什么吗?”

“和胡人有关?”曹宏果然不是个绣花枕头,肚里还是有些干货,一言中的。

“没错,在胡人即将南下徐州的这个节骨眼上,大家对这种八卦的关注度会很低。众人关注的重心都在胡人身上,因此就算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对你们曹家也没什么影响。”

“胡人真的会来吗?”

“嗯哼!百分之一百会来,而且大概一个月内,徐州应该会有胡人的前锋部队出现。”

“以徐州的实力可以挡住胡人入侵吗?”曹宏满色紧张地问。

卫朔苦笑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呢?”

曹宏脸色苍白喃喃自语道:“绝对挡不住的,除非江东琅琊王举兵来援,否则仅靠徐州是不可能阻止接下来的灾难发生。”

“知道我为什么如此讨厌清谈和玄学吗?如今天下正发生的一切惨剧,都和朝廷上下只顾清谈而不顾实干有关,若非如此,我华夏民族何至于遭此大难!如今天塌了,地陷了,那些夸夸其谈之辈脚底抹油,跑到江东继续大放厥词,只留下普通庶族在胡人的铁蹄下哀嚎挣扎求存。”

“那,那,那,那你有何高见?”

“曹郎君不知你听说过‘实践出真知’这句话没?其实这世间的一切问题,都可以通过实践来解决。如果你没有找到问题到答案,那只能说明你实践的还不够。至于你的问题,我也没有准确的答案,因为我还在实践当中。”

“实践?那是什么东西?”曹宏对卫朔时不时冒出些新名词总是感到费解。

“实践嘛,顾名思义就是在现实中践行自己的言论,也就是一切嘴上说出来的东西都得经过现实的考验。实践不像清谈,她注重实干,不能光靠嘴巴说。就拿我这军营来说,如何练兵想必曹郎君心中也有些见解。”

“可你的那些建议有没有用?或者说在现实中能起到什么效果?这都需要你在现实中通过实践才会有结果,并不是你坐在那大放厥词后,这兵自己就能练好。”

“卫大人,不知在下可否加入你的新军?”

“什么?你要留在我这里?”

卫朔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看曹宏拒绝道:“曹郎君莫开玩笑,你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可能到我这里当个大头兵?曹家长辈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这军营给拆了?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曹宏闻言立马急了,站起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家人无关。而且,你放心我自己会搞定曹家诸长辈,绝不给大人惹来麻烦。”

“你真打算来我这儿?”卫朔这才认真起来,起码他确定了对方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嗯,我想好了,自从当日卫大人点醒了我之后,这些天在下一直很迷茫,不知道未来的道路在哪儿。可今天想明白了,也许我往日里总是动嘴,却从没动过手。如今我想亲自动手试试,你不是常说事实胜于雄辩嘛,在下也想亲眼看看卫大人到底能走到什么程度。”

回去之后,也不知曹宏是怎么说服家中长辈的,总之他顺利成了军营内新的一员。卫朔虽然嘴上说让曹宏当大头兵,但却不会真的把曹宏当做普通新兵。不管怎么说,曹宏在学识方面远胜过普通良家子弟。如果培养得当,曹宏的上限要比其他人都高。

曹宏从第一天进入军营就发现,卫朔的军中与他印象中的大晋军队颇为不同。其中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在这里的学习气氛十分浓厚。身为在上司,卫朔也十分鼓励士兵识字读书,而且还在军中举办各种学习班,大力展开士兵扫盲活动。

“卫大人,你为何如此看重士兵们的学习情况?”

这是曹宏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在他熟知的历朝历代名将中,从没听说过有哪个将军注重士兵识字的问题。

“从最简单的地方来说,士兵识字有助于将令上传下达,避免出现因不识字而造成的误会;往深了说就是,由识字士兵组成的军队,会拥有独立的思想。而一支有独立思想的军队,才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不明白?”卫朔看着一脸迷茫的曹宏问,他没指望曹宏能一下子理解此中深意,毕竟古人就算智商再高,限于知识面不够宽广,看问题肯定不会很深。

卫朔拍拍曹宏的肩膀安慰道:“不明白也没什么,时间长了你就能体会到这样做的好处。”

接触次数多了,曹宏也渐渐习惯了卫朔的作风,也不再多问,反正日后总会有结果。

“走,咱们去纸甲生产作坊看看。”

说着,卫朔带着人来到了军营内最隐秘之地——甲胄生产作坊。自从卫朔得了裴家赠送的造纸作坊后,他就又招募了一些新人成立了辎重营,并将纸甲的生产作坊划归辎重营管辖。

曹宏闻言眼前一亮,说实话他对新兵身上的纸甲可是闻名已久,早就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纸甲是如何生产出来。当初,他刚来军营的时候,对士兵配发的纸甲颇为不解。直到见识了纸甲在实际中的效果之后,他才叹为观止。

尤其在得知纸甲设计出自卫朔之手后,曹宏更觉得自己到这儿来没错。尽管一开始曹宏很不适应军营中的生活,汗水、疲惫、疼痛等等以前不曾有的体验接踵而来。但当他咬着牙挺了过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了这里。

这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活得有意义,尽管每次回到城里总会受到其他世家子弟的嘲讽,但曹宏已学会了用沉默来面对非议。

他始终牢记着卫朔曾教给他的一句话: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骗我;且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到了,这就是咱们的初级兵工厂。”

正当曹宏思绪联翩的时候,却不知已来到了甲胄作坊处。他抬头看了一眼有些简陋的院子,问:“大人,这里就是生产纸甲的地方?还有,你刚刚说的兵工厂是什么意思?”

卫朔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就是专门生产军队武器装备的作坊的意思,走,咱们到里面看看。如今这个作坊里共有五百人,平均每天可以生产两百五十副纸甲,再过几天咱们军中的普通士兵都可以换上纸甲了。”

“两百五十副?!”曹宏得知产量后有些咋舌,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小作坊的产量如此之高,他却不知道卫朔为了提高作坊的产量可没少下功夫。不但大幅度提高了工匠们的薪水,还将后世常见的流水线生产法应用其中,大大提高了作坊的生产效率。

不过即便如此,该作坊目前生产出来的纸甲也仅仅够卫朔麾下新兵营的使用。纸甲尽管有很多优点,但其与铁甲相比最大的不足就是极不耐损耗。再加上卫朔对士兵的训练抓得紧,导致纸甲的日常损耗极大。

走进作坊一瞧,曹宏发现所有工人正忙而不乱,有条不紊的工作着。一些特意精选的柔性纸张经过整理,叠厚,加塞麻绢等物,最后再加固等一系列工序后,不时有一副纸甲被从生产线上取下来,送到质检处接受检查,一旦检查通过立马有人将其取走送往辎重营。

在纸甲作坊内,让曹宏大开眼界,他没想到日常用来写字的纸张,经过简单的加工之后,竟然成了战场上士兵们赖以生存的甲胄。

卫朔仔细检查了一下纸甲的生产情况之后,就带着人离去了。一出作坊,卫朔就扭头问身边曹宏:“看了纸甲的生产之后,济夫有何感想?”

曹宏想了一下回答:“卑职没想到纸张会有如此大的用处,以往朝廷限于铁的产量不足,使得铁质鱼鳞甲不能大规模装备军队,如今有了制作成本低廉的纸甲,足可武装起所有军队。看来有些事真得沉下心去做才行,光是靠想和说是永远也不可能有纸甲诞生的。”

“难道济夫看到那些负责生产纸甲的工匠就没有其他想法?”

“工匠?”曹宏一愣,跟其他人一样,潜意识当中他并没有重视所谓的匠人,在他眼中,工匠都是低人一等的贱民,地位甚至比普通庶民还不如。

“对呀,就是工匠!你难道没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些工匠,就算我设计出再好的铠甲和武器,也不可能装备到军队。”卫朔近日来一连串的举动就是为了彻底的颠覆曹宏以往的世界观,只有重新树立起卫朔所希望的世界观,曹宏才能真正成为他所倚重的人才,否则就算曹宏说得再天花乱坠,他也不敢重用对方。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朝廷一边倚重工匠生产出来的各种武器、工具、装备,却又极其不屑的将其贬为贱民。为什么工匠们为国家和朝廷做出来巨大贡献,却不能得到朝廷上下的褒奖。”

“这,这,这不是工匠们应该做的吗?”

“嘁!”卫朔嗤笑一声不屑道:“你这就是强盗逻辑!人家工匠凭什么一边给你们提供享受的条件,却又一边接受你们的欺侮?这不是欺负人么?”

“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有一天,全天下再也没了文盲,所有人都成了读书人,你说你们这些世家除了吃喝玩乐外还剩下什么?”

卫朔临走之前的话,让曹宏除了一身冷汗,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世家所谓的优越感在卫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将来这天下真到了那一步,世家未必会有工匠的地位高,因为大家都是读书人,在身份上没啥不同,但人家工匠还有一技之长,可世家子弟有什么?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曹宏陷入了思维混乱之中,有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世家子弟除了吃喝玩乐还剩下什么?

他在卫朔身上看到了与魏晋主流价值观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在皇帝、世家垄断了教育资源且奉行精英教育的时候,而卫朔偏偏向普罗大众传授知识,积极推行普世教育;世家大族往往对工匠、商贾、庶民会不屑一顾,而卫朔却偏偏拿这些贱民当个宝。

曹宏一开始还想不明白,但经过连日现实摧残之后,他彻底醒悟了过来。原来世家大族真是卫朔口中附着在庶民身上的寄生虫,离开了庶民创造的财富,世家子弟除了认识几个字外,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曹宏决心与旧日的自己割裂,开始新的生活。接下来曹宏一扫往日的颓废,积极参与军事训练。对卫朔交代下来的任务,也能更加用心的去完成。在不知不觉之中,曹宏渐渐融入到新军这个大家庭。

时间慢慢来到了五月中旬,来自北方的消息也越来越让天下人感到震惊。自三月份匈奴大单于刘聪集大军伐晋以来,可谓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先是在河北邺城聚歼了东海王残部,杀害自王衍以下公卿大臣、士子臣民数十万计。

四月底,刘聪亲率三十万大军将晋怀帝等朝廷大臣数百人围困在洛阳城中。当时,洛阳已无兵可守,对于晋怀帝司马炽来说,唯一能打出的牌,就是投降。

任谁也没想到,刚刚建国没几年的西晋王朝这么快就走到了尽头。

对于经历过晋武帝辉煌年代的司马炽来说,他也曾幻想着重振雄风,可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下局势崩坏的太快,快得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其实,晋怀帝司马炽曾经有机会逃出洛阳,但很可惜他没能抓住机会。那是在司马越、王衍死后没多久,征东大将军苟晞曾派人带着几十艘船,几百个兵,一千斛粮食迎接天子,提出迁都仓垣今属河南开封,苟晞控制区。

但是当时大臣们脑子都进水了,不愿意离开洛阳这个大城市搬到偏僻小城镇。最后,苟晞只好带着士兵失望而去,最后一个救生圈就这样漂向远方。

几天之后,刘聪带着大军就把洛阳团团围住了,直到此时晋怀帝和大臣们才后悔不已。到了现在,洛阳城里甚至出现人吃人的事情,大批官员纷纷开始出逃。

又过了几天,再也无法坚持下去的司马炽也决定冒险逃走。然而这已不是一次说走就走的了,当晋怀帝带着人走出皇宫,经过南北纵横的铜驼大街时,很快就又退了回来。

因为这条昔日繁华喧闹的街早已冷冷清清,只剩下盗贼,看到他们这几个人衣衫华贵,上来就抢。就算有人高呼这是陛下也无济于事,惊恐之下司马炽只好又折回了皇宫。

五月中旬,就在司马炽心惊胆颤得躲在洛阳城里时,城外的刘聪已对无休止的围城游戏感到厌烦了,终于要对洛阳发动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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