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抓不住赶不走
“相较上一版,调整后的流畅度我还毕竟满意,不过npc的台词是不是有点啰嗦,季鸣你觉得的呢?”
“……”转椅上的人没有回应。
“季鸣?”
对面人一愣,随之钢笔的轻叩声,季鸣回过神,微微皱了下眉;“还可以,初版内测用户评价怎么样?”
坐在会议室对面的人没有接腔,而是目光狐疑地在他身上转了几转。
“你怎么了,今早开会我就发现了,十分钟瞄一眼手机,挂念什么呢。”
“挂念”一词用枪眼上了,季鸣睨着姜林,语气逼人:“你开会不听内容,光观察我?”
姜林的人摆手笑笑:“算,我说不过你,中文英文我都说不过你。”
俩人都只当寻常拌嘴,很快重新回归工作状态,临近中午才结束工作。
姜林推开转椅,起身抻了个懒腰,叹气,路过时拍了拍季鸣的肩,纯故意的,语重心长道:“虽然你不说,但哥们理解,我前段时间回国和lna闹矛盾也这样。”
季鸣眯起眼,姜林见势不对,赶在那句“滚”前抓起外套一溜烟跑了。
-晚上去百鸟坐坐?齐宸开的新店,念叨咱俩好多天了。
会议桌上的手机震动,季鸣划开,啧声。
-不去,一晚上十几万,逮着我薅是吧。
-谁让你有钱。
季鸣懒得回嘴,直接退出。
划过几个工作群和好友的消息,才翻到被压在下面的聊天框。老土的灰兔子头像,没什么让人想聊天的欲望,他用手指盖住那方小标,摩挲几下,拧眉关了屏幕。
“我们,不是要保持那种关系吗?”
哪种关系?
定时见面做做爱,然后下床一拍两散。
季鸣承认,这一开始确实是他一的想法,但这句话从霖扬嘴里说出来,他就莫名烦闷。
距离那晚已经过去快半周,这期间他俩没再联络过一次。季鸣觉得好笑,霖扬一边用那种口吻说着那样话,一边这么多天连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
他重新看向桌上的手机。
-几点?
留文力消息很快过来。
-我八点半就到了,你什么时候来看你时间呗,有惊喜。
季鸣对于他口中的惊喜并不期待。
上城这几日热得燥人,一向喜欢往外头钻的某个毛茸茸物体也歇劲儿开始赖在空调房不动了。霖扬眼瞅它又胖一圈,心里开始规划明天怎么也得带出去绕个三四公里。
朗设计门店暂关,李朗带着尤闲去跟跑一个影视团队了,霖扬不用去就宅在家休息。
原来忙的时候他一心念着放假,但等现在空出时间了,又觉得忙一点似乎也挺好。
至少忙起来就不用每隔五分钟看一眼手机;一蹦出条消息,就跟怎么似地上赶着查看;反复陷入期待——落空的磨人心情。
季鸣,已经快一周没联络过他了。
身上性爱留下的红痕也消得七七八八,霖扬私心希望那些痕迹能再存留的长一些。这样每次看到那些痕迹,仿佛和那个人距离也没有远了。
要主动联系一下吗……
那晚主动提钱的人是霖扬,但他自己清楚这只是一个像样的借口,一个可以让他留在对方身边,光明正大联络的借口。
天光细微,夕阳露出云层。地毯上的手机被翻来覆去了一整个下午,霖扬终于心下一横,拨了出去。
长音响过好一阵才被接通,霖扬一顿,声音里陡然增加的雀跃他自己也没发现,
“季鸣,是我。”
那头似乎并不像他这边安静,嘈杂的背景音,此起彼伏的人声,跟着电吉他的节奏一同轰进耳畔。
季鸣是在外面吗?
电话已经接通,霖扬舍不得酝酿了大半天的勇气,于是没挂。
他视线落到被某只调皮鬼咬破的沙发一角,仍在等着
“谁啊。”
终于有人说话了,但不是季鸣。
霖扬只得再重复一遍。
“……霖,扬。”那人把他的名字分开念了念,然后说:“不认识,那什么你找阿鸣阿?”
霖扬垂了下眼睛,“嗯”了声,无声咀嚼着这声亲昵的“阿鸣。”
“但他现在正忙着怎么办呢,短时间估计也过不来。”
霖扬愣了下,果然还是打扰了,他试探地问:“……那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电话那边的男人忽然笑出声,接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知道,这得看他的体质怎么样。”
说着,似乎害怕霖扬听不懂,坏心眼儿地补充,
“左边模特,右边小演员,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
留文力听着那头蓦然掉落的语气,笑容顿时更戏虐了。
他的话半真半假。
沙发上的季鸣左右两边的确被占满模特和演员占满了,只不过搭在那俩人身上的手没一只是他的。
“你拿我手机干嘛?”
季鸣倚在沙发背上,顶头的蓝紫灯晃在眼前,方才留文力灌他灌得太狠,胃里又空空荡荡的,他头有些晕沉。
谁知才闭眼缓解一会儿就被留文力趁机而入了。。
“不是吧,这才多久啊你又要走!?”
季鸣起身整理被小模特压皱的一角外套,瞥了眼正搂着那模特的齐宸,皮笑肉不笑地说:“再不走要被熏死。”
出门前特定用上“十字喷法”的小模特脸上青白一片,齐宸被季鸣的话逗笑,漫不经心哄了两句,小模特情绪很快好转,又靠回他身上腻歪起来。
季鸣不再多看,走到留文力面前摊开手。
“给我。”
留文力咂咂嘴,手机落回季鸣手中。
“还你还你,真是,我是看你手机拉桌子上了才好心帮你保管,什么人呐?”
季鸣懒得搭理他,翻看着页面最新的通话记录,眉头蓦然拧起,
“这电话也是你好心帮我接的?”
破烂演技收放自如,留文力蓦然心虚起来,他偏开话题:“我就随便说了两句。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打算动粗啊?季鸣你别以为我忘了你替我接林梓风电话的事儿!”
季鸣沉气,才把已经冲到嘴边的“那他妈是你喝多让我接”的反驳压了回去。
“算了,再有下次你试试。”季鸣收起手机朝外走。
通话记录很短,俩人应该没聊太多。但季鸣知道留文力是存心报复自己,所以那张跑火车的嘴想也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季鸣越想越气,都走到转梯了还是没忍住。
“还有,穿开裆裤的是你,我没穿过。”
“……”
不远处在起哄声中正潇洒的留文力刚闷下一杯。
“我操你大爷季鸣!!!”
操是操不到了,季鸣连个影都没多留地离开了。
夜空挂着稀疏的星月,刚从开满冷气的酒吧出来一时间感受不到热。季鸣就近喊了个代驾,接着站在街边翻弄着火机盖等人。
齐宸店开得挺像样,人流量比他预期想得多太多。多到在拒绝掉第三个过来搭讪的人后,季鸣黑着脸换了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站。
酒吧上方的光把地面的树影映得斑斓。
季鸣不想抽烟,只抄着手在兜里,来回摩挲着烟盒的硬角。
霖扬电话里说什么了?
这多天才打一个。
啧。
……
从兜里掏出手机时,季鸣坚信他只是因为留文力的表情太欠不登,才会如此好奇那通电话的内容。
“喂。”
“是我。”
那头的呼吸猛然加快,听上去是惊喜的,但又很快变得古怪:“你,这么快啊。”
季鸣一头雾水。
什么快不快的,留文力到底说什么了。
马路对面有对亲得忘我的情侣,季鸣忽然觉得嗓子有点痒,他问:“你现在在哪?”
季鸣被电流加工后的声音听起来比现实中要轻熟,震进耳朵酥麻麻,霖扬看着四周的车流人行,面不改色说:
“家。”
那头又一阵沉默,霖扬没主动说话,但心口不断冒着酸泡泡,手指也紧得发疼,霖扬猜测季鸣是不是又开始“忙”了。
他根本做不到像温元一样潇洒,光是装出不在意的模样就足够耗费心气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那头菜有了声音,只是语气听着像咬着牙顶出般,不太爽。
季鸣黑沉沉地看不远处那道熟悉的人影,冷笑:“那你家可真够大的,霖扬。”
果然,对街的那道身形僵住,季鸣就看着霖扬蓦然变得慌张。
直到那双眼和自己对视上,季鸣才黑着脸挂断电话,阔步走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霖扬瞪大眼睛。
“我应该在哪里?”季鸣在距离他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反问:“一年不见,你真是长本事了霖扬,连说谎都能脸不红心不跳了。”
霖扬显然不像他说的那样游刃有余,被当面戳穿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而且季鸣说的那句心不跳也不对
方才季鸣朝他走来,霖扬光是看着,心跳就跟打鼓一样难以平复。
俩人各想各的,又一阵晚风吹过,季鸣垂眸,猜不出情绪地盯着身前的人。
明明是盛夏的夜晚,他却想要脱口而出一句‘怎么穿得这么薄?’
太薄了,晚风能够轻松钻进,占满那空荡荡的t恤。
季鸣盯着他被撑起的锁骨,甚至产生一种自己轻轻一握就能折断的错觉。
就好像,风能将这个人带走,阳光可以轻易灼烧透,丢尽人海估计也会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这样单薄的一个人,为什么就是钉在脑海中赶不走。
在第三次尝试搭话失败后,霖扬确定季鸣生气了,但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
后座位置宽裕,两人又各坐一边,中间的距离简直宽得能再塞头象。
车内氛围太过于古怪,以至于前面的代驾司机也频频后瞟。
“季鸣。”
“嗯。”
喝酒了吗,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霖扬试图搭话:“……你生气了?”
季鸣撒谎的技术烂到不行:“没有。”
“……”
那就是有了。
霖扬一个人想,就因为他骗季鸣在家的事?
沿路街道快速后退。
“那我们现在要去那里呀?”霖扬换了话题。
季鸣一开始依旧没动,过了会儿才偏头看他,说:“你家。”
从霖扬的视角,季鸣脸色无疑是臭的,但又说了这样的话。
于是霖扬也搞不清了,决定把这都归结于季鸣喝多了说胡话。
他消化几秒,再度确认:“……可我家不是这个方向。”
有可能喝多的某人脸色依然平静:“你家什么方向?”
在对方持续的注视中,霖扬莫名其妙地开始报自己家的地址:“我家啊,呃……要先调个头,直行到云岗路,再左转……最后……”
一段几乎天天都会走过的路被霖扬说得磕磕绊绊。他说完,季鸣没有应声,车厢陷入比先前还要古怪的氛围。
霖扬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或许对方只是一时兴起,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有点太赶着了?
他这样想着,却听季鸣突然开口:
“那就去你家。”
!……?
十五分钟后,车辆平稳停到外观看起来平平的小区门前。
这地方离市中心远,十点后的路上几乎就看不到什么人了,晚风裹着叶的轻刷声,拂在路灯下一前一后的影子上。
季鸣停下脚步,回头时候表情有些烦,他对着自己慢两步的人说:“你走我前面。”
霖扬愣:“啊?”
总是很容易被他气到的季鸣沉了口气:“你不走前面领路,我难道是知道你住哪户?”
“……哦,好的。”霖扬应。
季鸣定在原地,注视着霖扬慢吞吞地凑过来,绕过他,带起一阵清爽的香草凝露味,往前走了。
季鸣看着地上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若有所思。
“啊。”
领子突然被揪住,霖扬毫无防备往后倒,脚下踉跄,但下秒又被摁着肩膀稳稳固住,被好闻的男香包围起来。
他偏头看季鸣,但对方并不和他对视,视线向前。季鸣收回手,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镇定问他:
“你吃饭了吗?”
“吃了。”
季鸣点点头,
“所以饭后消消食,别走那么快。”
“……”
霖扬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说出自己其实是在两小时前吃的晚饭。
柏油路上的人影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但偶尔仍旧会出现一抹略快,一抹稍慢的情况。不过始终相差不大,总有人放缓,也总有人加快,肩膀虚虚晃晃地交叠在一起。
一段五分钟路,俩人愣是走了十五分钟。
看着缓缓上升的电梯数字,霖扬想到什么,表情忽然变得不安复杂起来。
站在距离他半米的季鸣注意到,脸色冷了下:“不想让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