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清妩像是被他低沉的嗓音蛊惑,自然而然得伸出手,平行按住那道伤疤,稍稍往中间推推,方便他缝针。
裴慕辞抿起唇瓣,眉目间却仍然是波澜不惊的柔和平静。
他下手快准稳,没有丝毫犹豫,针头便从皮肤的另一头钻了出来。
清妩昂起头,转开眼神,便看见他目光十分专注,神情却不甚在意,就跟不是他自己的腿似的一针一针往里扎。
若不是鬓角的汗珠颗颗往下滴落,她也许还会以为这事跟叠衣服一般轻松。
“嘶”清妩不经意间垂眸,瞄到皮线完全被染成红色,她想朝裴慕辞肩上躲,可又想到他手里的动作,浑身僵硬的挺坐在那。
但她两只手依旧帮他扶着伤口,只是有些抖罢了。
裴慕辞很快注意到她的哆嗦,挪出一只手来在袖口上蹭干净,捂住她的眼睛,替她隔绝开血渍渍的场面。
“别看,就不会怕了。”
长长的羽睫在手里里扑腾了几下,归于平静。
裴慕辞单手缝合的速度也很快,两三下就收尾打了结,“好了。”
他摊开手掌挡在清妩眼前,等她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才彻底放开。
清妩表情空空茫茫的,白皙的手指轻轻挨上疤口,似有怜惜的抚摸着。
裴慕辞取下玉簪,送到清妩手心里,取代了又重又粗的石棒,“用这个,称手些。”
清妩皮肤一直娇嫩得很,刚刚简单的磨了几下草药,掌心都是一片红痕。
裴慕辞翻开她的手掌,给她揉关节消红。
清妩望着他的动作,脑海里翻腾着万千思绪,冷不丁来了句,“不疼吗?为什么非要跑呢?”
她今日问了裴慕辞许多问题,都没有听到他的答案。
偏偏这个事情,她想听他亲口说。
清妩出生便被册封为容昭公主,是皇帝唯一的孩子,身份尊贵,多少人赶着上门来当她的待诏,都被无情的拒之门外。
她就看上了裴慕辞,把泼天的荣华富贵送到他面前,他却不领情。
裴慕辞勾头不语,似在沉思。
可清妩等了好久好久,也没等到他开口说两句像样的话。
屋内随时燃着的火烛“啪、啪”响了两声,沉默的气氛伙着摇晃的烛光铺在两人脸上。
“裴慕辞。”她郑重地叫了声他的全名。
分明是带有怒气的威胁,却被清妩清清淡淡的声线挑的格外撩人。
“你惹到我了。”
她的下巴沾上他的衣领,鼻息凑近耳畔,柔柔弱弱的气息喷洒在喉结上,惹的那尖尖的凸起滚动了一下。
清妩撤开身子朝碗里加了些白色粉末,再用木簪的扁头搅和均匀。
“主子,李太医奉旨来请脉。”凝春怕看见不该看的,不敢来内室,背着身叩门问里面的意思。
自公主离宫迁府,皇帝牵挂公主的时候,就指位太医来府上给公主调养身子。
“快请进来。”清妩专心致志的拌着药粉,直至里面没有块状的颗粒,又加了一句,“带鹤爷爷来清松园,我这马上好。”
她调转木簪,蘸上粘稠的药膏,用握毛笔的手势握住簪身,悬在裴慕辞的腿上方。
木簪的尖头被砂纸打磨过,看着锋利,实则不会伤人。
清妩停顿了几秒,好似在思索什么一样,等心中有了雏形,才终于落笔。
簪子挂不了太多的药膏,每画一笔,她就要重新回碗里蘸一下,就像给上好的狼毫笔锋裹墨水一样。
皮线缝合的地方构成一个个长短相同的“丰”字,清妩宛若拨弄筝弦般在上面弹奏,遇到中间口深的地方便提起力气轻轻滑过,两端破皮处则故意按下,一深一浅的把脑海里的构思呈现在他的伤口上。
像是作画一样。
裴慕辞凝起眉头,手肘撑住塌边保持着原本的坐姿,只是小臂上的青筋随清妩的动作抖动着,已经有汗珠随着宽背落下。
清妩神色专注,裴慕辞低头瞧她的时候,她正抿着唇思考,乌发披散在脑后,露出一截秀色奇佳的玉颈。
他心里有些热热的,没有阻止她的“惩罚”,涌窜上头的血液反而在她的刻画下慢慢平静下来。
裴慕辞闭上眼,在心中描绘她的样子。
奇怪的是,与她仅仅相处几个月,她的模样却那么清晰,远远超过他记忆里的其他人。
“成了。”她出声唤他,脆脆软软的调子。
清妩把剩余的药膏刮下来,补在有些坑洼不平的地方。
是一朵绽放的牡丹。
清贵如她。
裴慕辞抬起眼,对上她满脸期待的精致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