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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迷茫

 

天启五年四月十一日辰时,山东登州府威海卫城东北三里水师营盘中,战船福海号在涌浪中微微摇摆,赵烈在船舱中发呆,身后伴当万基屏息而立。

对于小赵大人的时常发呆万基等一众伴当早已是习以为常,嗯,自从八个月前,百户赵烈同伴当万基、黄汉、张鼓声、余大宝、杜立等人打闹,从福海号船头落水摔晕醒来后,时不时的发呆已是赵烈的一种习惯,一天没有数次的呆滞就不是赵烈赵大人。

赵烈如果听到万基心里的嘀咕一定会发飙,靠,我从天朝盛世穿到明末乱世,心中之郁闷、惶恐也是你个明朝小白能晓得的,一时想不开言行失当也属正常嘛,易位相处,让你小子穿到天朝只怕被精神病。

赵烈一月前刚刚过十六周岁,正式成丁,成为大明威海水师福海号船长,这多亏了明朝大好的世袭军户制度,因为老爹赵海明乃是大明登莱水师指挥同知、威海卫水师指挥使,自家一个儿子早立军功荣任百户,多大点事嘛,在大明军户体例里将这等小事办妥就是上官一句话的事。

赵烈上世三十出头,正在一个香港医药公司人辽省的销售7,经理,一米七的个头,外貌平常,有过女友,没有婚姻,事业凑合。一天,坐船从大连到青岛途中,在甲板上散步时因突如其来的大风浪失足落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莫名来到明末,来到此处唯一的好处就是年轻强健,身高一米八十余,体格强健,因自幼习武,精通枪术、箭术、刀法,水性不错,只是面目黝黑,不符后世审美。

刚到这里时,赵烈迷茫不已,他对于此段历史只是知晓大体走势,何况历史的记载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可信度实在是不高。

如今已是天启年间,难道只能坐等乱世来临,扎上一个猪尾巴,成为清初哪位王爷、贝勒、贝子的大好奴才,一口一个奴才卑躬屈膝臣服于外族,作为一个后世人当真是做不来。

既然腰有点硬、脸皮有点薄、发式不可改,那就只能另外想些法子了。

于是赵海明府上的仆人发现一向粗豪的二公子变得异常勤奋,每天操练武艺,晚间多是秉烛夜读,白日有暇就向幕僚、总管请教机宜,更是将水营军户中几十名十几岁的军余纠集起来,分为文队武队,白日练习武艺,操练阵势,傍晚读书习字整日个忙个不停,将这些军余每日折腾的欲仙欲死。

不过,这些人倒是没有太多怨言,都是咬牙支撑下来,作为军户子弟,他们当然晓得这是公子在为将来积攒嫡系,出身军户的他们出路就在于此。

何况,赵烈所讲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道理,什么大明不过是脚下土地的一小部分,东方西方还有很多的国家大地,座船从东向西就可以绕行一周。

介于许多人不信,赵烈还将世界简易的舆图绘制出来,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哦,倭国就在东部不远,怪不得经常打劫大明。此外他们经常听闻的红夷大炮的红夷就在极西之地等等。

这般军余唯一的疑惑就是赵烈怎么知晓这么多东西,对此,赵烈的解释就是数月前登州之行遇到了弗朗机神父和军兵,这才知晓。

不过余大宝晃着不那么太灵光的大脑袋想了想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经遇到过什么弗朗机人,上番可是他陪同公子前往登州的。难道自家又记错了,真有这个事。

今日,赵烈坐于舱中还是苦思日后的出路,这几个月来,他思量了几条路子,不过,各有缺憾,不是太过妥当。

水寨口的炮台响起两声号角,赵烈透过舷窗看到一艘苍山船正缓缓驶入营寨,靠岸后,两个兵丁快步下船,向指挥使衙门行去。

赵烈端详了一下这个苍山船,上面悬挂的是登莱水师指挥使王大人的旗帜,乃是登州的哨船,定是有事前来威海知会。

果不其然,盏茶功夫,官署响起三声号角,指挥点兵了。

“大人,披甲。”专门打理武备的伴当黄汉、余大宝分别奉上披甲和雁翎刀。

嗯,大有长进。赵烈暗中点头,相比以往可是迅快多了。

赵烈披甲完毕,看看几人也是拾到妥当。

“出。”黄汉前驱,赵烈万基居中,余大宝在后,依次下船向官署走去。到了官衙外,正好看到福岛号船头余福、福山号船头黄铁山、福门号船头吴山走了过来。

“余大人、黄大人、吴大人。”赵烈抱拳施礼。

几人也是笑着回礼,这位爷虽说是二公子,不过将来赵家在军中的职位可是由他世袭,不可怠慢。

&“爹。”余大宝、黄汉上前施礼,他们可是余福和黄铁山的儿子,余福、黄铁山可是赵海明多年嫡系部下,儿子大了就陪伴赵烈身边,这也是大明军中的体例。

“嗯,起来吧。”黄铁山、余福当老子的架子端得十足。

“咳咳。”赵烈横了两小一眼,两人急忙挺胸叠肚的站好。万基一旁叉手站立憋着笑。

“三位大人先请。”赵烈礼数周全,虽说他是指挥使的儿子,不过这几位都是老爹的嫡系部下,他作为后进晚辈须得谦让。

老三位没有继续谦让,当先进入,赵烈等人随后而行。

进得官衙,宽阔的前院中已有不少的船头到了,见到几位船头,近前见礼寒暄,很是热络。

“大人到。”两名亲卫喝道。

当先出现的是赵海明的亲卫李虎,随后就是身高近一米八,面目微黑,身体粗壮的指挥使赵海明,幕僚李明峪、王哲跟随,最后是赵达、马彪、崔海三名亲卫。

“参见大人。”一众船头跪拜施礼。

“免礼,”赵海明虚扶一下,众人起身。赵海明入得官案后坐好。

“各位,今日登州哨船带来了登莱水师王大人的军令,命我威海水师三日后抵达登州,前往东江公干。”赵海明边说边环视了下方一众部下,“我命你等后日卯时初,兵甲齐备,出登州。”

“遵命。”众人齐声应答。

“你等兵甲辎重有缺,找王先生会办。退下吧。赵烈随本官来。”赵大人言罢即刻回转后堂,赵烈急忙趋前跟随。众人叉手相送。

随后,“王先生”之声四起,赵烈不看可知,众人定是围拢王哲,打算多多讨要些物件,如果不是老爹招来,他也是其中一员,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嘛。

回转后堂,赵海明除掉官帽官服,只留网巾,换了身常服,下人上了茶,屏退了他人,只有赵海明、赵烈以及李虎、赵达两名亲卫留在室内。

赵烈向李虎、赵达拱了拱手,这两位有暇就教授赵烈枪法、箭术,可算是赵烈的师傅,赵达还是赵家族人。两人含笑回礼。

“烈儿,最近武艺操练的如何。”赵海明边饮茶边问道。

“父亲大人,孩儿每日不敢懈怠,时时操练,略有小成。”赵烈大声道。

赵海明微黑的面庞转向李虎。

“大人,二公子日日不辍,枪术、刀法、箭术已成,此外,这数月来公子气力大增,堪称神力,如是对阵我二人已不是敌手,如今只缺战阵历练。”李虎躬身答道。

这就是穿越福利吧,据身边人讲,自多半年前始他的气力大增,赵烈也是莫名。

“很好,不亏我儿。”赵海明捻须大笑,极为欣慰。

“烈儿,此番出征东江,福船、海沧、沙鸟船等合计数十艘战船出阵,于建奴恐有接阵,你领船时日尚短,今次还是留守本寨为佳。”赵海明言罢看着赵烈。

“父亲大人,今老奴已占辽东全境,朝廷只占旅顺一地,觉华岛,皮岛等数十小岛,辽南到登州区区三百余里,登州已是战场,再无可退之地,孩儿望随父出战,今老奴水师羸弱,不虞大险,反有裨益,望父亲成全。”赵烈正要寻机看看中国历史上满万不可敌的野猪皮,如何肯放弃,既然出身登州军户,日后必会同建奴放对,当然是知敌愈早愈好。

“哈哈,”赵海明大悦,“真吾麒麟儿,好,如你所愿,两日后出。”赵海明也是考校一番赵烈,毕竟长子赵猛少时骑马跌落,右臂不良,如今主要是和老妻一同打理在文登县的自家庄子,自家今后主要看面前的次子,略探儿子胆略,能否担起家族重托,结果是大谓本心。

赵烈咧嘴苦笑,我今年三十有四了,麒麟儿,情何以堪啊。

走出官衙,三个伴当跟随其后,赵烈说了一下,三人都是兴高采烈。

“不怕回不来,此番可是要上战阵了。”赵烈试探一番。

“不怕,大丈夫功名马上取,再者我还是二儿子,怕甚。”黄汉大咧咧的回道。

“对,我等都不是长子,都是军余,不如出外闯荡。”万基也是附和。

嗯,赵烈略一想,还真是,包括自己在内都不是长子,大多都是次子,黄汉、张鼓声还是庶出,真是一群的二货组合啊。

傍晚,赵烈同一众伴当返回府邸,府邸很是宽阔,毕竟是指挥使的官邸,赵烈却不是很喜欢这种北方的院落,灰色的青砖红色的门窗,让人心绪不很畅快。

这是一个五进三重的院落,赵烈住在最后一进,房子有正房三间,还有左右厢房,院中有一个小型的演武场,打马飞驰是不用想了,不过步队包括弓弩的操练都可以在此进行。

张鼓声、杜立、汪全等十余名伴当正在演武场练习对练,来到明末乱世,预计到可能遇到的困难、艰险,赵烈不但自家苦练不辍,他身边的一众伴当也被他逼上梁山。

经过多半年的苦练,一众人等个人武力大涨,黄汉、张鼓声的箭术超群,五十步的移动靶可十中八九,其中余大宝个人武力最盛,一米九的身高,膀大腰圆,挥动起三十余斤的铁棒,等闲数十人近不得身。

赵烈一行人方一进入院落,张鼓声等人急忙施礼,动作干净利落,整齐划一。

“免了,”赵烈除下纱冠,“今日操练的如何。”这些伴当只要不是随扈当值就要在此操练。

“秉大人,我等还有一炷香的时辰5,操练完毕,只是方才杜立大腿抽了一回。”张鼓声拱手回道,言语言简意赅。

杜立脸皮涨红,低下了头。

赵烈不以为意,杜立确是自身身体的原因,耐力不足,气力不够,就不是能上战阵的料子,不过杜立谨慎坚韧,赵烈对于杜立另有任用。

“好了,杜立体力不足,可算特例。”赵烈一摆手,全不在意,杜立感激的抬头挺胸,“诸位,战阵中个人勇武只占半数,上番操练已是证实了,余大宝可说你等十余人游斗不过,但是排成军阵可杀伤于他,可知战阵之威力。望你等勤加操练,善为利用。”

众伴当躬身施礼回应。

赵烈拿起兵器架上的自家大枪,枪一入手,赵烈即刻挥动起来,赵烈枪术、刀法学自李虎、赵达,没有花架子,就是军中搏杀之术,简洁、迅快,只是赵烈力大,将三十余斤重的铁枪挥舞的风雨不透,寒光闪烁,气势逼人。

练完铁枪,赵烈又将大刀挥动一番,又开弓三十次,方结束了此番操练。两石半的硬弓空拉三十次,赵烈微微出汗,一旁的丫鬟王悦、娟儿奉上湿巾和凉茶。

吃过晚饭,李管家过来通秉,赵海明召见。赵烈早已笃定老爹要召见自家,毕竟白天当着一众人等,有些话不好讲,晚上定会长谈一番。赵烈急忙拾到一番,随着李管家前往中进,同门口的李虎、赵达寒暄后,入得室内。只见赵海明手端茶碗正在沉思。

“父亲万安。”赵烈施礼道。

“烈儿来了,坐。”赵海明含笑捻须,对于自家儿子这多半年来所为,他是深感满意,以往鲁莽的小子不见了,如今可算是有勇有谋。“烈儿,此番出征略显紧迫,为父本不愿你小小年纪就上沙场,然为父双腿刺痛日烈,不知还能坚持多久,时不我待啊,”

赵海明惆怅的拍拍双腿,“军将不能上沙场,还家的日子也就到了。”

“可吾不甘,”赵海明重重的放下茶碗,起来来回踱步,“吾有两不甘,一者,你叔叔战没于辽东,你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生生痛死,吾为人子,为人兄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二者,一旦吾荣休,你还未居上,家中无有功名,不出数年万亩田产将要星散。”

赵海明定下身来,看着赵烈,“烈儿,你可明了。”

报仇?有这个可能吗,十数年后,建奴大军南下,家族可能飞灰湮灭,赵烈略一沉吟,“父亲大人,我恐父亲期望落空。”

赵海明一鄂,他并没有发怒,眼睛一眯,“讲。”

“父亲大人,两汉存世多少载,唐宋存世多少载。”赵烈自思如果直接说金兵南下,定鼎中原,恐怕赵海明认为其胡言乱语,只好婉转一番。

“嗯,”赵海明虽说是武将,不过还粗识文墨,一时沉吟,“烈儿,这与我家何干。”

“父亲大人,干系甚大。”赵烈也起身踱步,“最长者大唐,二百八十余载,各朝初建,追亡逐北,平定海内,后期或亡于内乱或是灭于外族,何也?”

“何也?”赵海明不知不觉随着赵烈的节奏问道。

“历朝初建,大多经历长期战乱,土地荒芜,百姓十不存一,百废待兴,新朝必赋予田亩,轻徭薄赋,待百姓休养生息,国祚大兴,而后威加四夷。中后期皇室、外戚、勋贵、官吏、仕绅不断兼并土地,国之田亩占据十之七八,然其缴纳的田赋几尽于无,而占一国九成丁口的平民以其两成的田亩赋税供养举国之众,渐贫弱否。”赵烈接着道,“父亲大人,我朝如今立国二百五十余载。。。。”

赵海明伸手制止了赵烈,定定的看着自家二儿,半晌道,“赵达。”

“见过大帅。”赵达进入室内拱手道。

“速去相招李先生,就说本将有事相询。”赵海明吩咐道。

“遵命。”赵达转身离去。

赵海明来回踱步,时紧时慢,眉目紧锁,不时自言自语,眼光不时掠过,赵烈目光直视,表情坚定。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传来,四十有余,儒雅的李明峪走了进来,合起折扇一揖,“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招属下前来何事。”

“先生勿怪,烈儿今日有一说辞,待先生为本将参详。”赵海明客气的还了一礼。

“哦,二公子有何高见。”李明峪徐徐挥动折扇笑道。

;呃,这个二字真是让人蛋疼,赵烈苦笑着将方才所言详述一番。

“公子所言可是何处听来。”李明峪有些迟疑,赵烈虽是勇武,不过此番不应是其所言,难道是听闻来的。

“李先生,我所言出于自身,出于书房史书,出于李先生、王先生。出于我之详研。”赵烈恭敬答道,李明峪可谓其一位恩师。

李明峪折扇一抖,复又展开,看着赵烈,嘴角含笑,“公子多智,大人可喜可贺,然,吾观我朝盘定,未有末世之相,不知公子然否。”

赵烈也是含笑以对,不过魁梧的身躯,稍显稚嫩的面目,沉稳的微笑汇集到一处说不出的怪异。

赵烈笑而不答,却是看向赵海明。

指挥使大人霸气的一摆手,“小兔崽子,李先生不是外人,尽可直言。”

“是,父亲大人,”赵烈不疾不徐道,“我意历朝历代由盛转衰因由有二,一者赋税不断减少,甚至入不敷出,无力安靖四方,二者,或内有饥民铤而走险或是有强敌窥视于外,而朝廷却不自知,如唐之安史之乱,如宋之靖康,南宋之联蒙攻金,如今日之辽东建奴。。。。”赵烈一一点到,赵海明、李明峪当然晓得赵烈所言。

室内一时只有李明峪扇子的声音,半晌,“据京中户部同年讲,自张居正公后,年赋未降,而拖欠日甚,也可说是年入日降,不过,今年,我朝还算康泰。”李明峪不疾不徐的言道,他捻须看着赵烈,考较的意味极浓。

这只不过是黑暗来临前最后的光亮,只有赵烈晓得内忧外患的人间惨祸就要来临,而他只有辨明这场,才能得到家族的支持,从而可以奋力一搏,否则,前途堪忧。

“父亲大人,李先生,”赵烈正容道,“我大明人均田亩不过六七亩,去除仕绅侵占田亩,小民人均六亩田已是不差,按户均五口之家,三十亩田计,大明北方一年一熟,均产不足一石,三十亩产量二十石出头,冬麦过后,再种些杂粮,还有不足十石,合计不足三十石,五口口粮十石,余下不足二十石粮,折银不足十两而已,田赋、丁税、辽饷、练饷,还有地方摊派,所剩无几。”

赵烈一拱手,“父亲大人,李先生,这是丰年,如遇灾年,百姓完税后只有举债才能度过灾荒,次年无结余,如再遇一灾年,或是卖儿卖女逃荒或是举家并入仕绅家中,再无活路者铤而走险如山为盗,为祸四方。而我大明北方几乎年年都有饥荒,不过是大小而已,以往官府还有赈济,安置灾民,如今辽事急迫,所费甚巨,内阁和朝廷只能加赋,不可减赋,安置救济灾民更是无从谈起,长此以往,民户十不存三,财赋何来,年年如此,小的断言,不出数年,内有饥民作乱,外有强敌叩关,大明危矣。”

当,赵海明放下茶碗,疾走几步,“小儿妄言,兼并何以至斯,建奴也非祸心之患。”

李明峪还是端坐摇扇不语。

“敢问父亲大人,前岁家中田亩几何,去岁家中田亩几何,今岁田亩。。。。”赵烈这多半年的功夫不是白费的,向幕僚、管家请教,信息多多,前年家中田亩八千余亩,去岁万亩,今岁。。。。

“这,”赵海明迟疑道,自家知自家事,赵家田亩在夫人的打理下可算是增增日上,田亩日多,不过认了就是强赵烈之势。

“如孩儿掌家,也愿田亩愈来愈多,家族愈来愈兴盛,故此事绝不可逆,只会日烈。再说建奴,起于白山黑水之间,半耕半牧,四面皆敌,年年接战,人人敢战、善战,愿战,胜则抢掠丰厚,败则退避蛰伏,此全民皆兵,骑马游动善战之师,我大明只有处处布防,由此,建奴万人就能牵制大明数万兵力驻防,耗费无数,而建奴取大明辽东三四年,良田数百万亩,汉民百万尽归所有,城池数十座,金银数百万,十年生聚,今起,其势已成,必成大明大患,再有数年其实力大增,兵锋直指大明,大明为挡其入寇,直接布重兵于辽西,如此辽饷只可加不可减,百姓税赋日甚。”

赵烈将双方的情势摊开来,大明确是危难重重。

“听闻老奴凶残,四处擅杀汉民,因此汉民尽皆南逃,如此不修内政,如何定鼎中原。”李明峪笑道,李明峪乃是进士出身,也外任过县令,对于治政有些心得,他当然不赞同。赵海明也是颔首赞同,这般行事就是倒行逆施,如何成事。

“李先生所言极是,此番正是我大明重整齐鼓的最佳时机,老奴昏聩,擅杀汉人,因此汉人尽皆逃亡,此乃自毁根基之举,然,值此良机,我朝却是阉党、东林攻讦不断,自相残杀,血腥不断,天子不问政事,坐看良机逝去,老奴年事已高,命不久矣,继任之人尽皆身经百战之人,非是内宫女子豢养之辈,为精兵强国必会重修内政善待汉民,如此数年,国势强盛可期,”赵烈预言道。

“烈儿你怎知即位之人不是隋炀帝之流。”赵海明没有在老奴事情上纠缠,哈赤年近七旬,多年征战的伤患让其身体不适,这不是秘密。

“随老奴南征北战十余年,又从一众掌有兵权的兄弟争斗中完胜上位,岂是如隋炀帝般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误国误民之辈,”赵烈摇摇头,心道,皇太极那是比之哈赤还要强悍的雄主。

如果说哈赤大败明军建立金国,是其能力极限的话,皇太极却是将哈赤留给他的内有汉民叛乱,各个兄弟怀有异心,外有大明、蒙古、朝鲜四处围困的乱摊子收拢起来,整饬内政,编练军伍,击败蒙古、朝鲜,不断入侵大明,让大明流血衰弱,最终双方强弱易位,从而为建奴入主中原打下基石。

他的功勋足以让老奴从棺木中笑醒,余者多尔衮之流不过是站在其肩上适逢其会罢了。

赵海明瞪大眼睛看着赵烈,又望向李明峪,李明峪则是头一番邹眉苦思,室内一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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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赵海明长叹一声,“李先生,当真事不可为。”

李明峪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东翁,虽说世事难料,不过公子所言恐非虚妄,我大明北方的饥荒每年都有,建奴凶恶,在关外窥视京师,令人胆寒。”

“北虏不也是骑马能战,如今也只是癣疾之患,建奴岂可如是猖狂。”赵海明已是不纠结在田亩了,以他的阅历已是认可内乱是可能发生的了,只是建奴虽说战力强横,倒也不至于是灭顶之灾。

“父亲大人,如今北虏分为几大部,相互攻讦不断,内斗不止,每次南下袭扰大明,大部是几个部落私自行事,抢掠边地,从不敢深入,与我大明边军接战伤亡一两成尽皆逃散,实马匪也,而建奴独霸辽东,老奴统御八旗,自成一国,萨尔浒、辽沈后统领数万精兵,数百万亩良田百万汉民,还有我辽镇留下的数百万两银钱,再用军纪约束,奖赏抢掠,其族兵人人敢战、愿战。我大明势强则蛰伏,大明乱则起噬,偏我大明为防建奴必加饷,加饷则民乱甚,此成内外勾结之势,祸乱不绝,父亲,4⊥,我等身处登莱,更得未雨绸缪,以防不测。”赵烈恳切道。

赵海明在室内来回踱步,气极烦躁。

“公子可为老朽解惑,我等水师有何风险。”李明峪又摇起折扇,状极悠闲,气度极好。

赵烈向李明峪拱了拱手,对于李明峪的安稳极为钦佩。

“李先生,近几年我大明马步军折损甚重,朝廷为此头疼不已,正设法找补,至于我等水师早被朝廷内阁诸公束之高阁了,今日起,我等水师恐怕没有多少战船的补充,能维持如今的场面就算不差。再者,登莱东江乃是一体,东江、辽东战事不绝,前方战力不足,令我等水师护卫粮秣辎重到前沿,此时老奴分兵攻打,就是大风险,须知老奴惯会断敌粮道,我叔父就是如此战没辽东。最后,如我是老奴,为全力向西攻伐宁锦山海,必会先行攻打东江、朝鲜,铲除后患。”

赵烈看看赵海明、李明峪,两人正容以待,“两地战力必是不支,东江只能放弃铁山等处,回缩皮岛等处,而朝鲜不可力敌,只能请降。朝鲜水师可能投靠建奴攻伐大明,如此后患已除,建奴就可全力伐明,入寇京师,甚至席卷山东,登莱不保。”赵烈倒也不是胡言,登莱就是在大明灭亡前就被建奴从海路攻击,朝鲜水师也是助纣为虐,只不过赵烈可是不晓得此事发生的具体年月了。

“小儿乱言,东有宁远、山海,泰山之稳,奴酋可进乎。”赵海明睚眦欲裂,颌下胡须乱颤,气愤已极,太特么憋屈了。

李先生则是展颜一笑,二公子到底是年幼,虽说是有些见识,不过还是思量不周,辽镇驻军攻则不足,守却有余,大明一年两百万两银子堆出来的辽西防线守不住,还要辽镇何用。

“我若是建奴,入蒙古草原,经朵颜,从蓟镇入寇,逼近京师,迫辽镇、山海、蓟镇、宣大等边军来援,于途中野战破之,北中国大好河山,京畿左右富庶城镇任我所取,何人可制。”

“嘶。”赵海明扯断了数根胡须不语,他毕竟久经战阵,此军略十分高明,科尔沁、朵颜诸部倒向建奴,在大明官场是人尽皆知了,建奴通过此处入寇大明,以数万军力攻打几处只有数百军兵守卫的关隘,攻取不难,毕竟蓟镇长城一线数十关隘分兵把守,每处兵力有限。

李明峪看看赵海明,从赵海明面色上就可看出赵烈此言非虚,老于军伍的赵海明并没有反驳,他心下一沉,一时忘了摇扇。

“等大明各处勤王之师到达前,建奴应可满载丁口财货而归,如此攻击大明中腹,毁伤大明国力,壮建奴实力、军威。建奴大可三年五载走一遭,只要大明京畿实力恢复,就可收割一番。。。。”

“三年五载就来一回,当我大明无人乎。”赵海明再也忍不住打断赵烈,气的是须发飘散。

“如野战无可敌者,建奴当然敢来,敢战,谁可制之,到时北京畿山河破碎,丁口妇女掠为奴婢,财货占之,建奴必是如是炮制。”赵烈不为赵海明的愤怒所动,继续撒盐。

啪的一声,祸及茶碗,赵海明胸口起伏,双目圆睁,身为大明军将他真是不甘心。

“恐建奴一时未察也未可知。”李明峪苦笑言道,他自家也是极为惭愧,竟将希望付诸敌手。

“父亲大人,如您与敌对阵,相持不下,时日长久,您也必会分兵迂回敌之侧后,以图破局,不知然否。”赵烈继续加码。

“呃,是,然。。。。”赵海明这个纠结,如是他也必会如此迂回击敌,野战无敌,怕甚啊,只是让他承认这点,就是承认大明大祸在前,这还得了,赵海明面目抽搐,表情痛苦。

此番连李明峪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快速的踱步,手里的折扇不断翻转,嘴里嘟囔着,“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你即已起头,你来断尾。”赵海明气急败坏,全无大明三品大员的气度。

赵烈腹诽不已,您老好歹也是从三品指挥使,临阵全无沉稳。

“父亲大人,为我家族计,广积钱粮,扩充实力,内可稳定地方,外可御敌于域外,此乃乱世唯一可行之法。”赵烈正容道。

赵海明定定的看着赵烈,赵海明虽是军将,但并不愚钝,否则也坐不上如今的位置,他听出了赵烈的语意的语意,乱世中只有手中的刀枪最可靠,不过,如此行事,再近一步就是军阀,在大明这个以文御武的地界,如此行事的风险不问可知。

赵烈挺胸而立,目光直视,自信而坚定。

“你先回去歇息,待为父同李先生商议。”赵海明终于发话道。

赵烈告退,该说的已经说完,相信老爹自有决断。

赵烈这个始作俑者是走了,丢了大堆的难题给老两位,书房的火烛亮了一夜,两人也争论商议了一夜,天光大亮时,赵海明疲乏的靠在椅子上。“李先生,当真没有他法。”

“东翁,我等商议一夜,经历种种考虑,如无意外,大明前景堪忧。。。。。”李明峪面容阴郁,一夜的疲乏写满脸上。

他和赵海明商议一夜,考量种种,大明确是泥足深陷,建奴其势已成,变数不过是大明内部的民乱能有多大了,虽说大明可能不会立时就有倾覆之虞,不过局面极不乐观,土地兼并就是个死结,从李明峪自身经历已经赵家的形势看,傻子也晓得上缴赋税的百姓会愈来愈少,而国用大增,之间的差额怎么办,朝廷只有加赋,别无他法。

偏偏这就是饮鸩止渴,稍有阅历就会明白,如果没有大敌在外,大明休养生息十数年还有可能挺过去,不过建奴已是做大,当然不会对大明的内乱无动于衷,如果大明遇到灾年内乱,建奴能忍住不出手,那才是怪了。至于灾荒,大明北方年年都有,不过是大小而已。

这让两人惴惴不安,毕竟大家端的就是大明这碗饭,还是较为凶险的登莱军将,如今这碗饭就要碎了,没了,接下来怎么办,为家族计,不能不未雨绸缪。

一早,赵烈照例同一众伴当跑完五里路,吃过早饭,来到水寨,登上福海号,福海号是大型福船,长十余丈,满载二百余吨,吃水一丈有余,高大如楼,尾楼尤高。

船头一门仿制的红夷大炮,另外左右舷各有四门弗朗机,船上还备有火箭,十余只鲁密铳,五十把长枪,腰刀近百,铁盾三十,重箭三百,轻箭三千,都在下二层甲板安置,原来船上分为披甲、水手、弓手、炮手、工匠等林林总总共计百余人,各管各摊,井水不犯河水。

看则分工明确,实则那摊人手都不足,要晓得船上只有百余人,分得太清,一旦海战激烈,人员受损严重,到时如何补充战力。

于是,赵烈方一接手福海号,就将船上人员编组:

水手组十五人操纵、维护、修缮船只。

披甲组二十人武备是长枪、腰刀、铁盾,护甲。

火炮组十五人主要是操纵红夷大炮、弗朗机、虎蹲炮。

火铳组十五人武备鲁密统

弓弩组十五人武备弓弩、火箭。

伙组十人伙食辎重

赵烈及伴当

全船一百三四十人,所有人员都要熟练使用冷兵器鲁密铳。

火铳组也要会操炮,毕竟炮组就是在甲板上,一旦接战恐受损极大,到时要有人顶上。

各组头目都成为长,于是乎,炮长、甲长、水手长、伙长满天飞,各种荤话穿插其间,笑料百出。一晃两月,福海号终于平顺下来。

赵烈走到船上,拍拍厚重的船舷,“好樟木啊,余大宝,你说山东如今还有多少这般大树。”

“不晓得,大人。”余大宝闷声道,黝黑的面容上写满憨厚,还有不转弯三个字。

“大人,您想造船。”杜立一旁问道。

“杜立够机灵,”赵烈一挑大拇指,“我等水师战船太少了。”

“不少了,这里许多战船都没事干。”余大宝闷声道。

余大宝此话倒也没说错,威海水师的沙船、海沧等哨船缉私、收税、巡海,各有忙碌,大号的福船反倒是无所事事。根本是用不上,在这片海域,不用说登州水师,就是威海水师那都是无敌的存在。

不过当真没事做吗,西方的海军象打了鸡血般四处出击,为本国的利益忙碌,而大明水师却是昏昏欲睡。赵烈向西遥望了一下,长叹一声走向舱室,身后的几名伴当面面相觑,随后跟上。

福海号的早会开始,几位组长早已到了,这又是赵烈的安排,早会不知全天的事宜,各组长查缺补漏。

“卢炮长,你先说。”一旁的几人挤眉弄眼。

卢元憋着有点面红耳赤的脸施礼道,“大人,火炮擦拭完毕,火药、炮仔齐全。”

“李铳长。”

“大人,鲁密铳可用十六枝,还有两枝损坏,近日操练太过,折损日甚。”李山躬身道。

“一会随本官到库房换取。”

“大人,船上还缺六件披甲。”孟刚甲长道。

“叶伙长,一会将伙房装满米面,须知此番征战时日很长。”赵烈似笑非笑吩咐道。

胖胖的叶宁急忙躬身应答。他可是晓得赵烈大人的厉害,上番采买他私吞了一两银子,被赵烈知晓后,打了他二十军棍,此处大人在点醒与他。

赵烈同披甲组、火器组以及一众伴当四十余人来到官署,赵烈让他们在外等候,赵烈、余大宝、杜立进入,来到王先生的公房外,赵烈先敲了敲门,王先生允了,赵烈推门入内,只见王先生正同周库吏商议事宜。

“公子此来,又是有何欠缺呀。”王先生轻摇折扇笑眯眯道,他心知这小狐狸又来收刮了,这两月来,这位二公子担任福海号船头以来已是三番五次的前来讨要兵甲辎重了。

“小的给王先生请安了,”赵烈嬉笑着拱手,脸皮厚如铁石,全不顾已经是数次捞到好处了。“福海号后日启程出征,只是船上还是兵甲不齐,只能厚颜求助先生了。”

“公子所言不实吧,福海号上应当说是兵甲齐备,可说是这些战船上兵甲最为齐全的了,不要说上番讨要的兵甲不翼而飞了。”王哲一合折扇点点赵烈,笑骂道。

“王先生,学生未有虚言,此番出征,学生也是头一遭,兵甲还是尚有缺损,还望先生伸手相助啊。”赵烈笑嘻嘻的抵赖,一副你不给我我就不走的模样。

“哈哈,小子顽劣。”王哲无奈笑道,心知赵指挥将日【,后的家中期望都放到这位小爷身上,多些兵甲随扈,也是理所应当的。“周库吏,你带公子到官库,领取四副鱼鳞甲、八副皮甲,再与其十杆鲁密铳。”

“二十杆鲁密铳,王先生千万成全。”赵烈不住作揖求告。

“你小子,”王先生气的一指赵烈,“与他,公子日后还是不要来此了,库房就快被你搬空了。”言罢,王哲低头看着案上文牍,全然不理面前这个小泼皮。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日后还望先生多多成全。”赵烈急忙拜谢。一副好学生、乖宝宝的模样。王哲只是哼了一声,没有抬头。

赵烈扯着周库吏出了公房。

王哲看着房门,嘴角微翘,“可惜了,未通经史。”

转眼到了后进的库房,周库吏带领着十余名兵丁打开库门,只见刀枪林立,盾牌罗列,倒也齐整,最后一个小间内,支架上支撑着六七件鱼鳞甲,保养的不错,头盔雪亮,甲叶闪光,只是护心镜稍小,乃是中档盔甲。

李山、卢元挑选兵甲,临了又多卷走了五件鲁密铳、五面盾牌扬长而去,让周库吏极为的无奈,这小爷惹不起啊。

吩咐几人回转战船,赵烈则同几个伴当来到水寨工匠处,此处工匠不多,只有五十余人,两个匠头袁义、郭福上前见礼。

前次赵烈当着所有工匠面前开出赏格,如按戚爷纪效新书所载造出颗粒火药,赏银五十两,纸包定装发射药,赏银三十两,水力或畜力锻锤,两百两银子。并当场拿出五百两银子作为建造开销。

赵烈至今记得众人又惊又疑、且惊且喜的样子,在赵烈看来,反应不算热烈,惊的多喜的少,太正常了。有生以来,这些工匠没有经历过此事,匠头一月饷银不过是二两银子,工匠不足一两银子,学徒甚至是没有饷银,此番小赵大人开出巨额悬赏,当然是好事,不过,这银钱可是有些烫手,万一花费了不少银钱捣鼓出的东西公子不满意,公子是否迁怒他们,这是个问题。

赵烈是不急,他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早晚有人忍不住开始试探。果然,昨日袁义来报,颗粒火药已经造好,请公子前往点验。

“公子请看,这就是颗粒火药。”袁义单膝跪下,双手奉上一个油纸包,杜立接过放于赵烈面前,赵烈拨弄了一番包中比米粒要小的火药颗粒,倒也极为均匀。

“公子,小的少时在津门学徒,军械局中见过颗粒火药制作,只是时日长远,有些忘了,这一月来,小人试制数次,终于制成,火药方子就是按戚爷纪效新书所载硝一两、磺一钱四分、柳碳一钱八分,混好后加水,搅拌捣碎,再晒干筛选,即成,如加酒代水效果更佳。此药在鲁密铳中发射后剩余不多,可五次通一次膛,此前可是开火一次通一次膛。”

“走,试一试去。”赵烈同一众人等来到院外空地,杜立拿出鲁密铳,往火门倒上发射药,从前膛装上发射药和弹丸,用通枝压好,点上火绳,瞄向一颗大树,扣动扳机,火绳进入火门,“轰”的一声,枪中冒出一股白烟,大树乱晃,枝杈落叶乱飞,如此击发五次,次次看膛,在五次后,膛内杂质太多,终于清膛。

“好,余大宝,拿出五十两银子交于袁头。”赵烈大喜。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袁义跪下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银子。其他工匠瞪圆了双眼,羡慕嫉妒悔恨充斥其中。

“本官上番的赏格还在,以期各位能早日作出物件。”赵烈又加了一把火。

“必不负大人所托。”众工匠一口同声的回应,此番可是气氛热烈。看到大人果然守信个个奋勇啊,恨不得马上动手。

“袁头,定装药包制成了吗。”赵烈问道。

“大人,做出了两种,一种装药稍多,一种装药稍少,还未试射。”袁义忐忑的回道。颗粒火药您不发话,也不晓得行否,得行否,怎敢多造药包,一旦不行,所费过多,我等不得吃排头。

“相差不多,多配出几种,多试试,选出最好的一种,射程够远,还不至于毁损鲁密铳的。”赵烈吩咐道。

袁义急忙答应。

“袁头,剩余的颗粒火药如按选好的方子可配置多少。”赵烈问道。

袁义细细算算,“先做出的颗粒火药不多,估摸能做出六七百份。”

“好,明日下午,本官等你的消息。”赵烈敲定下来。

“是,公子。”看到跃跃欲试的众人,赵烈满意而去。

夜晚,赵海明又一次将赵烈招致书房。

“烈儿,昨日为父同李先生议了一夜,如你所言,为家族未雨绸缪,还须有所作为。”

赵海明一日间仿佛老了几岁,“然为父一时苍茫,全无头绪,筹谋良久,只有手中有钱粮才能放手作为,只是,家中只有万余亩田产,银钱只有六万余两,田亩虽有产出,不过时日长久,虽有海贸,不过是与王大人合股,王大人占了大头,产出也是商丘的呃事了,左右思之无果,烈儿,你可有何筹谋。”

“父亲,家中虽有万亩良田,孩儿观之还是太少。”赵烈道。

赵海明询问的看向赵烈。

“若开基业,丁口必不可少,无论出战还是耕作,没有丁口就没有水步军,父亲试想如有大片田亩,就可召集大量流民,安置田亩上,从中挑选精壮整训,成为军屯,农忙时耕种,农闲时操练,如此数年根基必成,这些军兵为保其田产也必会竭力死战。”赵烈开画大饼。

“如何得来大片田亩,须知此地的仕绅早将田亩占尽。”赵海明摇头,心道还是年幼无知。

“有了钱粮,才能有田亩,”赵烈是不疾不徐,“父亲可知,我家手上可是端着金饭碗。”

“速速讲来。”赵海明没好气的拍了一下赵烈的脑袋。

赵烈揉了揉脑袋,真是无奈啊,三十余的人了还被老爹敲脑袋,真是违和啊。

“去岁,孩儿随父亲前往登州,曾遇一个弗朗机传教士波耶特以及助手蒂亚戈。他们言道,泰西之西班牙国上千料的战船数百艘,每艘少则二三十门巨炮,多则百余门巨炮,称之为无敌舰队。处处夺国占地,弱者灭之,强者击之,让其割地赔款。昔日郑和郑爷舰队所到之处他们已占泰半,我大明正东四五月的航程有一巨陆,有数个大明大小,他们也占据泰半,西班牙又鼓励工商,收取商税,如此富国强兵。”赵烈边说边看看老爹,只见赵海明听得入神。

赵海明往日倒也听闻泰西有属国船坚炮利,尤好商事,往来海上贩卖,尤以火炮火铳精良,当然他往日也就当趣闻听听罢了。当然,自家的红夷大炮、弗朗机就是仿制这些人的,可见不虚。

“烈儿,泰西火炮火铳精良可谓不虚,不过,夺国掠地、割地赔款恐怕过矣,毕竟海船不能上岸。”赵海明还是多有疑虑。

“孩儿一听,也以为其过于吹嘘,然其助手蒂亚戈乃是西班牙陆军中尉退役,据他讲,西班牙步军有火炮兵、火铳兵、长矛手、盾牌手,其舰队灭海军,步军上岸攻城略地,驻澳门弗朗机国也已向其称臣,儿回来后左右思之,其言可真。”

赵烈抬眼看看赵海明,只见老父捻须沉思,心道有门。

“父亲,我有其军,弱者灭之,强如大明者,我今击津门,京畿一日三惊,再南下攻打南京畿,再击广州福建,如往日倭寇,大明海疆必无宁日。后我提租借一地通商往来,不允,继续袭扰,最后朝廷必允,北方不靖,大敌当前,大明必不能两面开战。如朝鲜、倭国,这般攻打,其国力弱小,必会割地赔款。如朝鲜之济州,如我家占之即可养兵、耕种、造船。”赵烈继续忽悠。

“嗯,”赵海明眼中一亮,是极,不谈倭国,朝鲜军民是什么样子,他可是晓得,这战力嘛真是糟烂,此计可行,不过嘛,“如此计可行,为何西班牙国不如此行事。”

“据蒂亚戈将,今泰西又有英格兰、法兰西等国后起争夺,舰队主力不敢轻离,来回这里一番要两年时光,过于遥远,深恐本国有失。”赵烈大言不惭道。实际上,此时他好像记得西班牙无敌舰队已经灰飞烟灭,英格兰、尼德兰、法兰西渐成殖民主力,非洲、中东、远东、美洲渐成其猎场。不过,为了劝服老爹,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如此,巨舰大炮就是紧要。”老海军赵海明一语中的。

“父亲高见,”赵烈马上奉上马屁一顶,“巨舰大炮就是我家一支臂膀,而土地丁口就是我家另一个臂膀,兵甲粮秣尽在其中,为此,孩儿打算到澳门一趟,求取建造西夷战舰火炮的法门,到时不惜重金求之。”

“好,吾无忧矣。”赵海明开怀大笑。

赵烈也是心头畅快,成了,老爷子这是点头了,从此他可以自行行事,赵家在后协助,大事可期。

天启五年四月十三日寅时中微风,水手长高水城在福海号上忙碌,他是个三十出头中等个军户,身量消瘦,面色古铜,正看着最后一样物件药包装船,自从二公子用了所谓的滑轮上下货以来,活计轻省多了,滑轮比三脚架不是一般的省力。不过,火药不比其他,老高不放心这般粗手大脚的水手,亲自监工。

“老袁,你老小子请客啊,大早晨的不让我睡觉。听说你得了五十两白银,等我回来吃穷了你。”都是水师营里的老人,互相熟识,高水城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

“行,老高,到时撑死你。不过,这五十两白银非是我独得,我等火器伙几人均得,不敢乱讲。”袁义辩白道。

作为匠头袁义独得三十两银子,主意是袁义拿的,可活一个人干不了,备料、试制,诸事繁杂,人人上手,这才完成。奖银一发,袁义顶着名头拿了五十两银子,发现一帮老伙计这个羡慕嫉妒恨,见面口气都是浓浓的醋味,也不知这些个老男人哪来这么大的醋劲。

“老袁,反正你是偏得,就是要吃穷你。”老高那也是嫉妒,凭啥啊,我出海这有风险的事,饷银v,还比不过你个匠户。真的,出海那就是与海龙王相搏,说不上那次就回不来,这般搏命还没有军户中最低贱的匠户收入多,高水城还真是想不开。

“好,好,撑死你,”袁义真是无语了,亏得如果药包使用过关的话,还有二十两银子,足够众多工匠,亲朋老友吃喝,剩下的银子还是要再建买个宅院,子女多不够住啊。

看着袁义等匠人离去,高水城与其他水手也作着的最后准备,其他的船头也先后来到,今日水师将开赴登州,赵指挥亲临,各船头不敢大意。

卯时初,赵烈与李明峪,王哲等恭候于赵海明房外,赵海明身穿官服,昂首走出卧房,“父亲大人,孩儿已准备停当,父亲还有何吩咐。”赵烈单膝点地。

赵海明笑着看看虎背熊腰的儿子,面露微笑:“烈儿,起来吧,今去登州,须谨言慎行。谨记。”

“父亲放心,孩儿谨记。”赵烈起身答道。

“王先生,你与李佥事留守水营,多劳了。”赵海明转向王哲。

“不敢,大人杨帆千里才是辛劳了。”王哲躬身答道。

赵海明略一抱拳,带领众人鱼贯而出。

卯时中,大营中香案前,赵海明与各船头郑重祭拜海神,鼓号齐鸣。随后,各人各自登船。

没有机会随军前往的军余们在马涛徐鸿的率领下也到码头送行,方才祭拜气氛肃穆,不敢上前,此时,都集聚在福海号前眼巴巴的看着船队。

须臾,赵海明旗舰福山号先升起帅旗,大明登莱水师指挥同知,威海卫水师指挥使,赵,三面旗帜先后升起。随之,各个船头升起各自旗帜,各船先后鸣号,拔锚。

赵烈立于福海船台,看着三十来个水手披甲把沉重的两个主帆升起,看他们吃力的模样赵烈也是咧咧嘴,整个硬帆都是由竹肋来支撑硬帆,福海的船大,因此两个主帆也是非常巨大,造成主帆十分沉重,起帆时必须是全船人忙活,忙碌半晌终于主帆升起。

一艘艘大小船只先后驶出码头,在外海整队,旗帜、号角交鸣,四艘福字号居中,二十余艘海沧船、苍山船布于四周,十余艘沙船、鸟船前方开路,福山号三声长号,船队开拔。

虽与西方各国的庞大舰队无法相比,但身在威海水师舰队其中仍让人激动不已,赵烈环顾船队,壮怀激烈,身后一众伴当眼中也是闪烁不已,都是京哪个忍得住,就是阿玛我也忍不住,汗王不发此令,恐众皆有怨,另充实八旗各部人口粮草,以为出征助力,也不说有大错,然,各部严苛太甚,占其产,夺人妻女,逼其为奴,终至烽烟处处,虽无大敌,然袭扰纷纷。也就因此,惹怒汗王,言尼堪皆不可信,应尽斩之,虽是气话,然谁人可劝。”

两人相顾默然。

城东二贝勒阿敏府,其大管家额格楞正跪下痛哭流涕,

“主子,非奴才不严加看管,其尽皆逃亡,甚者父母妻儿皆弃,独自奔亡,如之奈何。”

“蠢材,今日起,庄中连坐,十户为一坐,有一户逃,其余尽斩,逃者捉回,凌迟处死。我就不信这帮尼堪就不怕死,不怕死,辽阳、沈阳、抚顺是如何丢的。”阿敏本就凶悍的面孔脸红脖粗,更显峥嵘。

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全家为奴,女子被辱,就是我也想法逃脱,何况尼堪乎。谁是蠢材。额格楞吐槽不已。

“二贝勒,息怒,尼堪就是如此不堪,不杀服了,不服帖。”对面莽古尔泰插话。

“话虽如此,今年我两蓝旗收成太少,可恼可恨。”

“汗王前日还说,我八旗兵至,尼堪敬服,兵退则怨言四起,复州之杀太少。”莽古尔泰喝了口茶,言道。

“哈,就是,代善太软,复州才斩了万余尼堪,夺了几万妇孺,无怪汗王不满,若我去就杀个干干净净,杀猴儆鸡,看谁还敢反叛。”阿敏大笑回应。

“贝勒爷,汗王让三贝勒爷即刻进宫。”正此时,一名亲兵进来禀报。

两人均是一鄂。

城南,范文程府,范文程,高鸿中相对无言,油灯昏暗灰黄,室内静寂。

良久,“今土地凋零,人口散落,复州之事后,汉人惊惧,唯恐步其后尘,也恐后代子孙居此,俱争相逃亡,其势不止,鞍山,辽阳,盖州,复州反叛纷纷,”范文程干巴巴的声音在室内回响。

“实无法了吗。”高鸿中长叹言道。

“实无法,我等尽力劝解,而大贝勒,四贝勒不语,二贝勒阿敏则大骂我等,说我等尼堪皆不可信,若不是汉臣,就将我等捉去庄中为奴,可气,我等是观大明腐朽不堪,真心来投,欲行从龙之事,可叹,汗王终不信我等汉官,屈身文馆小吏,唉,今人心财货尽失,霸业成空啊。”范文程来回疾步行走,高大身材晃动不止,让不大的书房更显狭小。

“宪斗,咳咳,勿急,汗王今年六十有七了吧,前日听闻往年征战大亏本身,咳咳,茶不错。”高鸿中专心喝起茶来。

范文程蓦地停住脚步,看看高鸿中,心中默默思量,如果汗王薨,代善、皇太极何人及汗位,至于阿敏、莽古尔泰,在他看来,不过是穿上贝勒服的贼寇,勇有余而智不足,他人则没有威望实力,不值一提。

一时,室内又是清寂无声。

二日晨,距义州不远的鸭绿江东岸,罗山与弟弟罗东、罗昌、妹妹罗娟与腾海、腾河兄弟跪地痛哭,对岸只有悠悠群山,听闻哭声,他们是为死在凤凰城的罗家大姐、腾家父兄,和死在路上的罗家父母,腾家母亲而恸哭,几个半大小子衣衫褴褛,含泪北顾。

蓝天白云,气温不冷不热,此时正是辽东一年中气候最好的季节。

吴群的;吴群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他看着燃烧的宗祠,一言不发,转身越上坐骑疾风,穿过燃烧的庄院追上慢慢行走的大队,他不敢回头看看燃烧的家园,怕泪水当众流下来,因为二十一岁的吴群已是吴家的家主了。吴家是永乐年间从江西被贬到辽阳的大族,到吴群之祖父这一枝任复州卫指挥同知而迁至复州,父为指挥佥事,兄为百户,辽沈之变时,兄战死辽阳,父受伤归,言道事不可为,恐建奴不久就席卷全辽。

接着,辽阳族中大批子弟来投,道尽惨痛,房产、铺面、庄子被夺,人皆成庄奴,亏族中人多,暴起杀了旗丁,仓皇南投,族人皆剩青壮,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相顾默然。

其后几年辗转于金州自家的几个庄子,在收复金州中其父奋起响应,收复金州后,家人在金州安顿下来。

前几日,建奴大军来犯,攻金州甚急,吴父与吴群及吴氏子弟上城助战,吴父城头激战中箭倒地,临终言南下,到山东避祸,辽事已不可为。

作为次子的吴群如今只能担起族长之责,匆匆葬父后决定南下归明。

与数百族人、家丁仆人走了半晌,吴群终忍不住回头瞭望,只见阳光下广袤大地的远方,几缕黑烟腾起,互相缠绕,与蓝天大地相衬,刺眼至极。

一刹那,吴群仿佛又闻到宅院爆燃时的焦糊味,吴群胸中如刀砍斧凿,撕裂开来,下马跪下身来,手捧黑土,嚎啕大哭,这是父兄血染的土地,有生之年不知还能不能见到闻到。爱马疾风不明所以的用舌头舔着主人。身后数百人泪水涟涟,痛哭之声不绝,良久不息。百年开拓,历尽沧桑,一朝尽丧。

旅顺城,洪武四年立,北城,永乐初年包砖,周一里二百步,高一丈二尺,阔两丈,分南北两门,南城在北城包砖后十年包砖,周一里三百步,高一丈二尺,宽两丈五尺,分南北两门。自建成始,无战事。

两城说是城池,其一丈多高的城墙不如说是大堡,不过,建奴几番来犯,形势险恶,驻守参将张盘禀报皮岛、登莱后,登莱拨于钱粮,张盘开始在旅顺南城加高加固城墙。

天启五年三月始,旅顺被围。不过,是被难民围城。从辽南四卫以及辽中各地涌来的难民,围住北城,并绵延至南城北面。

刘福贵眼中无神的依靠在窝棚里,心神不知到了那里。一旁的邹怀恩长叹一声,欲劝无语。两人既是邻居又是发小。邹怀恩十岁出头父母双亡,只剩小他两岁的妹妹,没有刘福贵一家的接济,兄妹俩早已死了。

辽沈之变后,两家耕种的七八十亩旱田被正蓝旗牛录额鲁夺取,家中房屋成为正蓝旗旗丁的宅子,两家人住在牛棚里与牲畜为伍,缺衣少穿,饥寒交迫,刘福贵的爹娘、弟弟、妹妹饿死,病死,邹怀恩的妹妹今年春天也病死,两人一天上山砍柴归来,被出外的村民告之刘福贵的大哥大嫂侄儿因没有余粮,被老奴的五斗米令处死,刘福贵就想回去拼了,邹怀恩强拉着他南下。

两人路上历经艰险,甚至杀了两个下地没有准备的余丁抢了粮食、银两、顺刀长枪,才穿山越岭的到达旅顺,不过,刘福贵迟迟没有恢复过来,常常发呆,梦里常常喊着父母弟妹,邹怀恩苦劝不听,好在抢的两个余丁的少数银两、顺刀让两人在旅顺存活下来。

邹怀恩转身看看外面,心中更是厌烦,围着旅顺北城直到南城北面的两百步大道两侧密密麻麻的到处是窝棚,有以前的逃难者留下的,更多的是新立起的,怕得有数万人挤在这里,都是辽南各地的逃难的人群,有原来军户,有大户人家,有逃奴,现在都肮脏的挤在一起,为了一线的希望,可以逃到山东,脱离苦海。

前两批船运走的都是大户,散尽家财,买来船位,留下的都是苦哈哈,可也得熬着,用旅顺兵爷的话讲,朝廷不会不管,毕竟数十万辽民嗷嗷待哺。

旅顺城头,衣衫褴褛的官兵麻木的看着这一切,几年来已是数次大规模难民潮了,由同情转为麻木,连哄骗辽民安稳别闹腾的借口都是张口就来,朝廷不会不管云云,只是大明真的在乎这一众蚁民吗,不知啊。

旅顺卫官署后堂,旅顺参将张盘、游击朱国昌愁眉不展,又要修缮南城,又要运送百姓,还要防备建奴进击。

南城门楼里,游击耿忠裕惬意的端起茶碗,一口饮胜。刚刚管家胡瑜报上,这一月以来,两万余两银子已是悄然入袋。挣命离开死地的大户们乖乖的献上银两、女人,只求逃得一命。虽说旅顺马上就要面临老奴兵锋,不过,富贵险中求,这不短短时日,海量银子入袋。这才开始,不急。

一阵急促的脚步,只见亲兵头目汪海飞奔进入,单膝跪地。

“大人,金州昨日晚,已被老奴攻陷,王涛指挥等一千余官兵,三千余青壮殉国。”

啪,茶碗掉到了地上粉碎,耿忠裕目瞪口呆,怕什么来什么,老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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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烈自是不知旅顺风云,眼下在福海号上,赵烈的练兵正是如火如荼,火器组,披甲组分上下午,顶烈日迎海风,众兵丁是累的欲仙欲死。

火炮组练习装药,开火,刷膛,晾干,再重复。

火枪组装药,装弹,开火,重复,每五枪练习清膛。

当然,大部时间是空手练习。

披甲组练习长枪捅刺,就是刺和收,两个动作,不过,也因此太单调,当然还要披甲练习,真是令人疲倦。

火器组和披甲组还得交换兵器使用,真是有的忙了,别的船上兵丁是闲的要死,他们则是累的要死。

赵烈看看众生态,爽快的宣布,每晚考核时,火器组用时最短者,披甲组动作最标准且耐力最好者每人一两银子,立时欢声雷动,训练热情高涨,暗暗较劲,进步明显,特别是京见到阿巴泰的旗帜,忙叫人通秉莽古尔泰,自己下马下跪见礼。

“起来吧,先到金州城外等候。”阿巴泰交代一句。

“嗻。”牛录领命而去。

随后大队人马滚滚而至,旌旗招展,盔甲闪亮。

阿巴泰摸摸自己的短胡茬,得意的笑笑,在辽东的土地上,我大金的精兵是无敌的存在。

思量间,一大票人马排众而出。当先一人正是莽古尔泰,这位三贝勒只穿了一身皮甲。

“五哥,”阿巴泰上前施礼,状极恭敬。

“老七,辛苦了,”莽古尔泰略一还礼,嗯,这老七,倒是挺能干的,可惜了,出身太差。

“托汗阿玛宏福,三军用命,打下金州。总算不辱使命。”阿巴泰笑着回应。

“还是老七能干。怎么样收获颇丰吧。收了几个汉奴啊。”莽古尔泰打着哈哈。

“还成,还成。”阿巴泰嘴都合不拢。“不知,父王让五哥来金州有何公干。”

“汗王听李永芳的哨探讲,旅顺尼堪逃奴极多,防守松懈,命我领正蓝旗取下,以免明国得知金州失陷,大举增援。就不好啃了。”莽古尔泰撇撇嘴,颇有点不以为然。“我一路急行,没带太多粮食,老七,这就得靠你了。”

阿巴泰心中一痛,口中却说“无妨,尼堪剩余不少粮草,七弟我一定先供大军所需。”

莽古尔泰笑眯眯的看着阿巴泰心痛的模样,心中大乐。

“另外,叫你手下包衣随军听用。”

“遵令。”阿巴泰大恨,这一千包衣能回来几个,不让镶黄旗同去,摆明了打了草谷也没他的份。

莽古尔泰好好欣赏了阿巴泰的心痛模样,吊足了胃口,“嗯,再叫上两个牛录同我前去。”啃骨头是甭想了,不过可以喝口汤。

“五哥几时攻取旅顺,我叫奴才们备粮草。”

“尼堪夜不收能否打探到金州。”莽古尔泰催马当先慢行。

“我已撒出我已撒出去两个牛录,金州地狭,尼堪插翅难飞。”阿巴泰紧随其后。

“好,我一路急行,奴才们甚是疲乏。待休息一日,快马先下旅顺,杀他个措手不及,能趁乱夺城更好,不能,则分裂南北城,包衣一到就攻打。懦弱尼堪想也挡不了我大军几时。”莽古尔泰拍了拍阿巴泰,“老七,我可是饿得紧了,下面你安排。”

“五哥,金州早已备宴,快随我来。”阿巴泰急忙想让。

大队加快前行,一路鸟兽惊绝。

旅顺南城官署中,赵指挥同耿游击正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一盏茶后,官场寒暄告一段若,

“赵大人,不知粮草,兵甲何时能上岸入库,”耿忠裕拱手请教。

“耿游击,辎重都在船上,不过,我看难民充实码头,运送颇为不变,待两日后,难民大部运出后,再入库,耿大人以为然否。”赵海明放下茶盏道。

“甚好,前几日,下船粮食,难民疯抢,军户连砍十余人才弹压下来。”耿忠裕抹了抹汗,“让下官我至今心惊肉跳。”

“耿大人在这临战之地,为国戍边,真是多多辛苦了。”赵烈深施一礼。

“赵公子言重,言重了,为国戍边乃我等本分,当不得。”耿忠裕嘴上言道,脸上的笑容却挡不住。

赵海明捻须微笑,嗯,小子,官场上的门道也知晓一二嘛。

“耿大人,我自幼长在威海,见识鄙陋,今见旅顺城甚是雄伟,想到城上一观,不知可否。”赵烈睁眼说瞎话,威海卫乃是天下四卫之一,不是旅顺可比拟的。

“好说,一会儿,我唤两名亲兵带公子上城一观。”不过是一个小衙内的小小要求,耿忠裕满口应了。

赵烈登上北城头,只见西北面两百多步就是北城,都是老式四方形卫城,两城之间都是大大小小的窝棚,挤满难民,附近树木,草地损毁殆尽。

赵烈登高大约估摸还有三四万的难民,旅顺水师,东江水师前期运走,登州水师,渔船后期运走,也得有个数万人。

嗯,时间没有了,赵烈暗自嘀咕。

赵烈四下看了看,心中有了一些计划,不过,难度颇大。

赵烈等人沿阶梯鱼贯而下,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和一个二十余岁素孝在身的男子恭立梯下,耿家亲兵介绍此是耿府管家胡瑜。

胡瑜躬身一礼,“公子,我家老爷有事相求。万望公子应允。”

赵烈拱手笑道:“好说,好说,游击大人有事尽管吩咐。”

胡瑜看看另一个年轻人:“公子,此是我家大人的亲戚,金州人士,今金州失陷,想到山东避难。望大人成全。”

吴群上前深施一礼,“公子,小人是金州吴群,家父前些时日于金州阵亡,遗言全家人等回祖籍山东青州安顿,望公子成全。”

吴群带领全家辗转来到旅顺,希望回到山东,然而,此时水师忙于往东江诸岛强运难民,一时无船前往山东,吴群明白,建奴马上就会攻取旅顺,时间不多了,所以耽搁不得。

他使人搭上游击耿忠裕的管家胡瑜,又上了两千两银子,望胡瑜为其搭上回山东的船队,耿忠裕思量此时只有威海水师船队完整在此,于是唤胡瑜一试。

“公子,吴群家中人口众多,故找船极难,您看。。。。。”胡瑜看赵烈沉吟不语,忙加上一句。“您看,所需运费几何。。。”

“大人,吴群愿奉上白银五千两作为船资,望大人成全。”吴群一咬牙,钱财乃身外之物,此时已是顾不得了。

如运去东江,各个军头也是不会放过自家,金州本事临海,东江诸将所为历历在目,父亲言明不去东江,要回山东就是怕到了东江,一定是被盘剥干净,而指望东江回击建奴,重返家园,乃是痴人说梦。

“族中多少人?”赵烈正容问道。实际上心里一动,看来要借助此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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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共四百二十余人,公子,”吴群马上跪下道,“家中仆人随侍几辈,不忍抛弃,望公子千万帮与。”

赵烈看看吴群因紧张而发红的面孔,嗯,辽东人大族,田亩铺面肯定不少,今丧于老奴之手,老父死于建奴,与建奴仇深似海,真是辽东好土著。

只不知此人胆略如何。至于耿忠裕的亲戚,如果真是至亲好友,站在这里的就应该是耿忠裕了,而不应是他的一个管家。

“胡先生,我要和吴公子单独谈谈。你看。。。。。”

胡瑜深施一礼:“公子,府中杂事繁多。小人告退。”嗯,我家老爷也算尽了力,吴家小子自求多福吧。这赵公子不知能榨出多少黄白之物,可惜了,自家如有船只,那是多大的进项。

胡瑜恭敬后退几步方才转身离开。

吴群不敢起身,心中忐忑,族中虽有几万两银子,不过,几百人到了山东衣食无着,人地两生,万万不能没有银子,只能寄望这位赵公子不要狮子大开口。

“吴公子,是军户吧。”赵5,烈问道。

“是,复州军户,家父,家兄先后与建奴战死。”吴群拱手答道。

“哦,”赵烈一愣,果然有埋伏,原来是复州军户,赶忙扶起吴群。“原来是忠烈满门,请起。”

“不敢,不敢,”吴群起身,想起父兄两眼泛红。“有辱父兄,今只能亡命山东,祖上百年家业全部陷于敌手。老父临终遗言回山东老家,作为家中如今长子责无旁贷。万望公子帮衬。”

“吴公子,令父兄可敬可叹。”赵烈一拱手:“不过,你家中人口众多,皆往山东,舱位不足,如你答应本将一条件,不无不可。你意。。。。”

嗯,方才所言果是客套,如今讲到银钱了。

“赵公子尽可直言,吴群必尽全力办到。”

“吴公子到山东安置好家眷后,带领家中一些子弟为我办事,何如?”

嗯,不是银钱吗,吴群蓦地抬首看向赵烈。

“怎么,吴公子不愿。“赵烈微笑道。嗯,不是银两哦,意外吧,我要的是人,是熟识辽东的人。

“小人怎敢,待小人到山东安排家小后,即刻前往公子面前效力。”吴群大喜,“不过,我等家族人口众多,占用舱位,多有不便,我愿献上白银五千两以供公子打点。”

“我是尊你父兄为国捐躯。可是看上你等黄白之物。你视我为何等人。”赵烈脸一板,大义凛然,既然收为心腹,岂可觊觎其钱财,唉,五千两银子可是不少啊,可惜了,你说你拿这些钱财诱惑我作甚。

“多谢大人。我代父兄多谢大人。”吴群一时哽咽。

“不必多礼,吴公子手下可有家丁。”

“家中除去与家父阵亡的家丁外,还有三十余家丁。”吴群茫然,这是要收走家丁。

“嗯,你家中殿后家丁昨日已看到建奴莽古尔泰旗帜,其已到金州与阿巴泰汇合。老奴援兵万余。数日后可下旅顺。你急往告之。”赵烈目光炯炯的看向吴群。

“呃。”吴群出身世袭军户,自是明晓谎报军情后果是人头落地。这是赵公子用建奴立至的谎言为其筹划某事,也是以此让我奉上投名状,借此要挟于我。

吴群看着赵烈面无表情的黝黑的面容,一咬牙:“在下即刻唤家丁前往通秉。”先过了眼前再说,如恶了赵烈,上船是不用想了。

“好,吴公子痛快,”赵烈还复笑脸,“不过,此事千真万确,明后自知。”

“遵命。”你骗鬼呢,水师的夜不收我就没见过。吴群在这碎碎念。

赵海明立于船头看着赵烈乘着走舸靠到福山号船边,赵烈沿绳梯攀沿而上。

“大人,”赵烈上前见礼。众人当前,当然是参见上司。

“嗯,免礼,”赵海明微笑回道。

赵烈递个眼神,赵海明言道:“赵烈,你与我到船内一谈。”

“是。”赵烈大声回应。

两人先后进入尾楼船舱。

“何事。”赵海明边坐边问。

“父亲,据金州逃亡军户言,莽古尔泰率援军已到金州,即刻攻打旅顺。”

&nbssp;“嗯。”赵海明一愣,“可否属实。”

“千真万确。”赵烈心道,我前世就在辽宁各地奔波,这些史实大多清楚,不过援军是哪一旗,多少人,我就不知了。莽古尔泰下旅顺还是知道的。

“这,”赵海明眉头紧锁,“如今还有几万难民,唉,”

“父亲,此数万辽民与建奴血海深仇,如为我所用,万事可成。”

赵海明定睛看了片刻赵烈,唤道:“李虎,”

“属下在,大人有何吩咐。”李虎进舱言道。

“吩咐各哨船,知会各船,先把难民到双岛,留下些许淡水,粮食后返回装运,今日、明日两天内务必运完。”赵海明命道。

“遵命,大人。”李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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