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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哈哈,”齐亚捏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孩子,肚子饿说出来就好了,干吗要哭?来,想吃什么?我帮你做。如果家里没食物了,我们就出去吃。”

“都是你这个坏蛋啦!”她猛捶他的胸口“你干吗不回家?害人家一直等你,等得连饭都没有吃”

齐亚听得胸口一阵酸疼,连忙搂住她,细声安慰:“我在公司加班呀,以后我要是回来晚了,你不用等我的,自己的胃要紧,懂吗?”

“人家昨晚上就没有吃东西,今天一天也是空着肚子”她泣不成声“坏蛋齐亚,通宵不回来,害人家一个人好害怕我要是被饿死了,或者被劫匪闯进来杀死了,你就高兴了,是吧?”

她哭着的控诉,害他手足无措,连忙拥她入怀,轻抚她激颤的背。

“我哪有这样想,冤枉”

“我才不是冤枉你呢!”胃疼外加一整天心惊胆战的等待,磨光了夏可晴所有的耐心,平时任何事都可以一笑带过的她,大方的美德已荡然无存,变得钻起牛角尖来“你昨天晚上真的是在公司加班?”

的确是在公司,可惜并非加班。难道要告诉她,自己是为了躲避她、理清思绪?

中午那顿饭之后,听了江经理一席话,他才发现,想要逃开的举动是多么愚蠢,这种关键时刻,他要做的应该是立即回到她的身边,让她心安——毕竟,才见过情敌,又找不到老公,任何女人都会不安的。

然而齐亚并不知道还有一点更关键: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说谎。

“当然是在公司加班喽,不然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一开口,便犯了大忌。

夏可晴瞪大眼睛,注视他良久,狠狠地咬住下唇。

“你再说一遍?”

“当然是加班,”他死到临头仍不知死活的呵呵装笑“我又不会喝酒,不可能去找酒廊公关,太座您放心好了”

“昨天晚上,我打过电话给你公司的所有精英,他们都说最近比较闲,该忙的case都忙得差不多了,我还去过你的公司,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你的人影,没有助手、没有进办公室,你一个人在哪里、加什么班?”

齐亚的脸微微苍白。他怎么忘了,公司里都是她的眼线,任何一个小谎都能被轻而易举的识破。

“可我的确是”在公司里呀!只不过小小的休息室紧闭,她没有挖到人而已。

“你在那个女人家里对不对?”脑子被气愤所激,顾不得许多,两人之间那块遮遮掩掩的窗帘被一把拉下。

这回才是天大的冤枉!可是,有了撒谎的纪录,齐亚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了。

“你不用否认,我都已经见过她了,她会没去找你?”

忿恨的泪水在她的眼中闪亮一片,淹没了他的心,但他却不敢上前替她擦拭。

“我知道。”吐出一口气,他决定把事情一吐为快,免得他俩之间造成无谓的隔阂。

“你知道?”难以置信的神情在她脸上变幻而出。

“昨天你去找她的时候,其实,我就在房间里。”虽然难以启齿,但还是说了。

夏可晴一愣,挡在沙发靠背上的手轻滑,整个人跌进软垫。

“你知道”她喃喃自语“你全都看见了、听见了所以,你讨厌我了,所以,不肯回家”

“不是的!”齐亚扬声反驳“昨天晚上我确实是在公司,在小休息室里,真的没有跟别人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她抬起眼,泪水又已蓄满,颗颗滚落“亚亚哥,你为什么不回家?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吗”

“我只是需要想一想。”他低下头,说出了致命的句子。

想一想?

她为他付出了所有,事到如今,他居然说要“想一想”?

伤心到了深处,泪水却流不出来了。听说爱情是有极限的,先前再不堪的事都能容忍,可是,达到了那一条无影无形的线,短短一个句子,就能让情感全然崩溃瓦解。

夏可晴觉得,现在自己的心,就处在这样的边缘上。

“想什么?想怎样谈离婚的事?”她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冷笑。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一向言辞木讷的齐亚在紧张之下更不懂得该怎样辩解。更何况,他要理清思绪的理由,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清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才是你心中的至爱,我不过是一个候补的而已。”

候补?齐亚莫名地感到气愤——她怎么可以如此贬低自己,贬低他们之间的感情?

“你在抱我时候,会拿我跟她做比较吧?又或者你根本就把我当成是她”

“你在胡说什么?”齐亚蹙眉“可晴,我怎么待你,难道你没有感觉吗?”

感觉?夏可晴现在惟一的感觉就是浑身疼痛,听力被摧毁,她根本没有听清齐亚的辩解,只是顺着自己渲泄的情绪,一个劲往下说。

“所以,刚刚你一回来,就在这沙发上、就在我的睡梦中,要了我是想补偿我吗?齐亚,你知不知道,这种事从没有过,你从来没有一回到家,就要我别人说,男人做了亏心事的时候才会努力讨好女人,你刚刚那样‘卖力’,是在讨好我吧?”

“见鬼!”齐亚再也忍不住,怒吼出声。“可晴,你瞎猜什么?我是那种人吗?”

她伤心,他本该耐心安慰,本来也是想着这样做的,可是,他刚刚“爱”过的女孩居然篡改他“爱”她的意图,这种事,是男人都不能忍受!

那律动间的激狂,那深吻中的柔情,难道没有把他的心意标示清楚?还用得着解释和猜疑?

她就这样看待他的“卖力”?认为他的“劳动”如此廉价,只是一种免费的施舍吗?

“我不相信!”

夏可晴忽然捂住耳朵,阻挡任何说明。

他看见了她跟余滟光的交易,难道还会看重她?任何人,瞧见了这种可耻的金钱买卖,就会对她投以鄙夷的目光吧?

她努力创造给他看的完美形象,这下子,一定全部毁了

夏可晴自认没有优点,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一个本来就不爱她的男人,如果觉得她天真纯善,也许还能跟她继续下去,可是如今发现了她的邪恶,还会自愿待在她的陷阱里?

齐亚是个善良的人,不忍心伤害她,所以,他现在正用委婉的方式向她告别呢——她清楚的,不用别人提醒。

曾几何时,她变得如此没有自信?

呵,大概坏就坏在那个“暗恋”上吧?暗恋者,看似有无限勇气,实则心中非常恐惧。付十倍的努力才得到的东西,自然会让人患得患失。这其实才是暗恋者最大的悲哀。

“齐亚,你知道吗?那间公司,不是江大哥的,是我买来把你骗进去的。”

埋藏心底多时的秘密,趁着现在,一吐为快吧。

“我知道。”齐亚轻轻地答。

他又知道了?另一个愣怔——他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了。

看吧,如今她的丑陋面目全然曝光,下场完全可以预见。

“你又知不知道,我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那个钱包其实是我偷的,为了接近你。”她神经质般的轻笑“还有,那一万元假钞,也是我故意放进去的,为了让你再来找我”

还恶作剧的说,他占了她的清白之身,是为了让他娶她。

“我爱你,已经好久好久了,那时候,在图书馆里,我每天换一条裙子,所有男生都情不自禁的把目光投向我,只有你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我这么爱你到了今天,你居然还要对我说谎,还要‘想一想’,齐亚,你让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我”齐亚觉得,此时此刻,舌头像被什么融化掉了。

想说,撒谎只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想说,那个“想一想”是为了让他们的婚姻走得更远,他更想说,她的所有花招,他都不介意,因为正是这些花招,为他俩做了媒,他感谢都来不及但他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一次,羡慕那些花言巧语的男人,可以在关键的时候轻易化解女孩的心结,而他,就算现在马上转世投胎变成那样的人,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坏孩子,从前的单纯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夏可晴自嘲地笑“齐亚,你现在很失望吧?”

她挥挥手,做个不以为然的样子,裹着毯子往房里走。

“今晚我不会再找你了,你可以失踪,可以回公司的休息室,可以想个够可以不用再撒谎了,齐亚,你是好人,撒谎不适合你。”

门一关,夏可晴把自己隔绝在卧室里,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她听不到了。

浴室的水花纷纷溅下,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脖子上红紫的吻痕这些爱的标记,将来,还会再有吗?

虽然它们弄花了她无瑕白净的皮肤,但她好舍不得让它们褪去。

呵,这是不可能的,就像此刻,蒸气一腾,镜子模糊了,它们,马上就看不见了。

“后来呢?”曲冰冰撑着脑袋,如听故事。

“后来他就回公司了,我到今天为止都没再见过他。”大量的牛奶和糖倒入咖啡之中,渲泄气愤,端起杯子猛喝一口,夏可晴差点腻得跳起来“咳咳好甜!”

“活该!”曲冰冰大笑“你这样,不是等于把他送给那个女人了吗?齐太太,自己的财产自己要懂得保护,在这种非常时期,你应该用甜言蜜语把他捆在身边才对,以后玩得烦了,再把他扔掉,主动扔掉一样东西,跟被人抢走一样东西,意义是不同的!”

“怎么你跟大哥的说法一模一样呢?真不愧是天生一对!”夏可晴瞪她一眼“我们家亚亚哥又不是玩具,什么‘玩烦了’、‘扔出去’,哪能用这种词来形容!”

“你要是再不采取行动,他很快就不是‘你们家的亚亚哥’了!”

自从结婚以后,夏可晴忙着打理家庭,曲冰冰忙着谈恋爱,两个老友许久不曾来往,今天曲大小姐兴致突起,到这间小咖啡店转转,却发现一个孤苦伶仃的人趴在收银台上,憔悴的模样让人只得上前安慰。

“他以前也不是‘我们家’的,”夏可晴皱着小脸,眼泪呼之欲出“他是别人暂时寄放在我这儿的,总有一天那个女人会把他领走。”

那晚摊牌之后,当她从浴室出来,他已重新失踪,虽说是自己把他赶跑的,可心里仍然忿恨得要命。

“坏蛋”、“呆瓜”之类的词语连续骂个不下千百万次。他怎么这么笨?只要再回头哄一哄她、抱一抱她,也许,她就会心软,前嫌既往不咎。

“余滟光”这个心结,存留已久,她不会介意再久一点,亦不会为了这个陈旧的问题与他分手。

她气的只是他的撒谎和犹豫,如果他能明说,那刻骨铭心的爱情已经分了一点给她,她就会知足大笑,主动言归于好的。

可是那个笨蛋就是言辞木讷,连句逗她开心的话也不懂说,气、死、人!

“你会甘心他被那个女人领走吗?”曲冰冰眨眨眼。

“我”说实话,这种亏本的事,世界上没人会甘心,可如果他真的抵挡不住旧爱的吸引,就算付出再多又有什么办法?

那张也许白白浪费了的一千万支票,让她好心疼,但是,想到他也许真的一去不回,让她更心疼。

“可晴!”正在痛苦中挣扎,忽然咖啡店大门被撞开,一群嘻嘻哈哈的女孩闯了进来,大呼小叫“咦,冰冰也在呀?”

下午茶的时间到了,她的老顾客们来了。

“给你——”什么东西,轻如薄纸,被她们其中一人扔了过来。

“嗯?”打开信封,竟发现飞往埃及的机票“这是!”“我们一帮朋友决定进行神秘的尼罗河之旅,邀请你夏大小姐参加!”众女孩异口同声“连机票都替你买好了,不会不给面子吧?”

“可”现在跟齐亚闹成这种局面,她哪有心情去旅游?

“不会吧?我们都一起死皮赖脸的来邀你了,你居然真的打算不领情?”听了她犹豫的口吻,众人的笑容微微收敛。

“这次就饶过我吧,”夏可晴连连鞠躬“冰冰不是也没参加吗?下次、下次啦”

“谁说我不参加?”曲冰冰拍拍手边的皮包“机票早就在这里面了,喂,她们说得对呀,一起去国外散散心,有什么不好?说不定,回来之后,问题自然解决了,有句话说——小别胜新婚!”

“哦,原来是舍不得老公!”众女孩讽笑“刚刚才想起,可晴已经不是我们的夏大小姐了,是人家的齐太太了,整天忙着围着老公转,怪不得没空!”

“不要取笑我啦!真的是要照顾店里的生意,走不开”

“夏可晴,你少狡辩!”其中一人跳出来“自从结婚以后,你理睬过我们吗?平时的派对不参加也就算了,可这回我们的埃及之旅,是花了好多心血才商议出来的,你也不赏脸?哼,重色轻友!”

她们的小圈子,在国中时期就赫赫有名,是因为在夏可晴的领导下,每年策划的节日派对、假日旅游,精彩节目无数,惹得圈外人眼红不已。

可自从这位核心人物步入婚姻坟墓后,整个圈子就乱了序,再也没有那样令人激动的狂欢了,这一回,众人细心策划,终于构思出浪漫的尼罗河之旅,力图重振帮派之声威,可是这位昔日的“帮主”居然不肯赏脸?

若没有她的肯定,她们对自己的策划毫无信心,若没有她的参与,她们的活动死气沉沉,所以她非去不可。

但夏可睛就是毫不知趣,机票讨好的送上门却一再拒绝,伤了一帮老友的心

孰可忍,孰不可忍?有人气愤是很自然的事。

“可晴,你就这么怕你老公呀?”另一人冷冷插嘴“不要怪我们不提醒你,现在离婚率高得很呢!你那个老公跟乔胖子的外遇曾经有过一腿,这已经不是新闻了,小心点哦唉,昔日趾高气扬的大小姐今天竟然被一个这么普通的男人吃得死死的,传出去简直会让人笑掉大牙!”

吃得死死的?

这话听来刺耳,想一想,却也的确是那么回事。

从前只要一到周末,她就换上最炫目的裙子、闪亮的鞋,穿过宾客云集的大厅。那发下如星一点的耳环,那粉颈上流动的钻光,那不经意的一次嫣然回眸,都能引来男生们一片嗡嗡的骚动声。

她是舞会上的女王,指尖轻轻一勾,便有无数裙下之臣跪倒在她的脚边,她的微笑和蹙眉,决定了整个大厅的气氛。

然而现在的她,到了周末,只是待在家里,充满油烟味的厨房,围裙上随时可见的斑斑污渍,等待丈夫时的渴盼心情,构成了她全部的生活。

还有旧情人突如其来的光顾,惹得她胆战心惊。

赔上自己的自由,赔上自己的花样年华,换来了什么?他的离家出走和朋友们的冷嘲热讽吗?不划算、太不划算,她若是个商人,现在肯定破产了。

夏可晴自认是个爱面子的人,即使内心被摧残得鲜血淋漓,表面上也要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何况正处于朋友们的围攻之下。

“谁说我怕老公?”激动的话语脱口而出。

“你不怕吗?”顿时响起“哇哈哈”的笑声“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们去埃及?”

“去就去!”她一把夺回机票。

众女孩一怔,随即鼓掌“对了,这就对了,这才是我们可爱的晴晴嘛!吧吗为了一个男人束缚住自己呢?他有那么重要吗?你看,我们不是都没有固定的男友吗?我们过得多开心!”

“我才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束缚住自己呢!”多日的委屈借着朋友们的诱导,霎时倾泻而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这话一出口,众人愣住了,她也愣住了。

是呵,任何人都看得出来,齐亚对她而言,是无比重要的人,现在她却信口开河,难怪连她自己也不相信。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话已经说了,就必须顺着说下去,何况,她还想借此踢出心中怨气。

“他不过是我的一个、一个玩具!对,就是这样!等我玩腻了,就扔了他,狠狠地扔!”

她没有察觉,说出这话时,怨气是吐出来了但泪水也激了出来,谁都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只不过发发牢骚而已,所以大家都无奈的看着她的泪水,不再出声。但,只有一个人不知道。

那个人,刚刚走进咖啡店,从她背对着的那扇门。他自然没有看到她眼中的泪水,所以把她的话信以为真。

他也没有听到前面完整的对话,只听到“玩具”两个字。

齐亚,在经过数日冷战之后,终于熬不住,打算到妻子的店里举旗投降,经过街角时,他还特意买了一束白合——这种送花的肉麻举动,过去他从不肯做,但现在为了逗她开心,他决定放下一切骄傲。

但是,她却说他只是一个玩具,玩腻了,她要扔了他,还是狠狠地扔?

午后的阳光随着大门的敞开,投进一片辉煌,他就站在这金色的照耀处,头有点眩晕,眼前也像有花般的光斑在飞舞。身子软软的,稍一不慎,也许就会瘫下。

他就说,自己没有这么好运,无缘无故地得到这么好的女孩,原来上天并不打算给他一辈子的幸福,只是让他门俩“玩玩”

很好呀他这样无用的人,本该就是如此的下场。

默默的身影没有惊动众人,悄悄掩们离去。

“可晴——”无意中瞥了一眼窗外的曲冰冰忽然出声“那个人,是齐亚吗?”

“谁?”夏可晴一惊,湿漉的眸子抬起“在哪儿?”

“往那个方向走了,”曲冰冰指引她的视线“呃也许是我眼花,刚刚他好像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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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听见了。事后她偷偷的打了个电话,从秘书那里,得知他去了香港,归期不定,名义上是为了工作,实际呢?

答案不言而喻。

香港并非遥远的地方,她却没有理由去找他,每天看日出日落,晨曦洒在半边枕头上,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这才明白,只要他留在她身边,即使心不在焉,也比她独自终老的好。

她好后悔这一切,不是她能预见的,但她更没料到,后海中灾难来了——

这一年春天,一场瘟疫在全球蔓延,而世界的另一端,战火纷飞。

&nbbsp;仿佛地球的末日,不幸同时到达,惹得四处人心惶惶。

她从电视上得知,香港被列为严重疫区。新闻主播刚报道完这则消息,她就冲到电话旁,拨通所有可能找得到他的号码。

但他好像真的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似的,香港那边的办事处无人接听,据说为了防治瘟疫,员工全体放假,而他的住所,连他的母亲都只知道地址,不知道电话号码。

有点焦急,又有点庆幸。

焦急自然是因为担心他的健康,而庆幸呵,她竟窃喜这场瘟疫来得及时,终于有借口去找他了。

“你疯了!”夏世勋坚决阻止“你知不知道这种病毒是在空气中传播的,距离患者两公尺之内,就有可能感染,你还要跑到疫区去找死?!”

“我只知道等在这里,比死还难受!”她一把推开挡在衣柜前的庞大身躯,胡乱扯了些衣物,扔进行李箱。

“那你就不要回来了!你要是回来,我就报告政府,将你带去隔离!”夏世勋气得浑身发抖。

她白了这个语无伦次的哥哥一眼,衣箱一关,人就要往门外去。

“站住!”夏世勋举起右手“机票在我这里,你哪里也去不了!”

“你”他什么时候偷了她的机票?他们兄妹都只懂得用“偷窃”解决问题吗?

“大哥,不要再闹了,”夏可晴叹了一口气“你偷了我一张机票,我可以再买十张,从小到大,我下了决心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你这个傻瓜”素来凶神恶煞的夏世勋眼睛竟不由得微微湿了“别人的妹妹都乖乖的,为什么我的妹妹这样淘气,尽吧些疯狂的举动呢?”

“如果你们不这么宠我,不让我这么无法无天,我可能会乖一点”夏可晴莞尔,搂住这个气得几乎头顶冒烟的男人,习惯地撒娇“哥哥,让我去吧,又不是每个人都会染病的,就算染了病也有康复的机会呀!再说人要是倒霉起来,就算没遇到瘟疫,也有可能发生意外,到了香港,我会小心保护自己的,放我走吧。”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夏世勋像老头子般唠叨“简直是悲剧!”

“有悲剧看,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她笑“而我现在就是什么都没有。”

她的话,似乎让夏世勋感到极其无奈,于是深深叹息,仿佛老了几十岁,挥挥手“去吧,去吧,真是女大不中留。”

等到夏可晴迈下楼梯,他忽然又大喝一声“等一下!”

“又怎么了?”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只见他从房里拿出一只大袋子,往她面前一扔“把这些带上!”

“什么东西呀?”她好奇地打开,只见口罩、手套、鞋套、没什么用但不得不备的预防用品足够十个人用。

“哥”夏可晴感到喉中有些哽咽。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这个任性的妹妹如同野马般难以束缚,所以也早早做好了准备,万不得已的时候由着她,虽然之前要假装强烈抗议。

“谢谢哥哥。”她扑上前,一如既往受了恩惠时,对准俊脸啵啵啵奉送无数香吻“现在好好亲你一下,等到我从香港回来,就不能这样了。”

“哼!”丢下气呼呼的声音,夏世勋一扭头,砰然关上房门,故作凶恶的模样引得夏可晴恢复笑意。

就这样,她来到了香港。

飞机上,几乎没什么乘客,空中小姐们像是在为她一个人服务,难得的超级享受。

而整个香港,前所未有的空旷,人们都待在家里避难,偶尔会听见救护车的声音滑过长街。

她仿佛来到了一座空城,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火星,听说那儿也有无数的空城,埋在沙子里。而戴着防护口罩的寥寥行人也很像科学怪人,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

这就是疫区吗?

这么说,她已经跟病毒为伍了!死神随时可能跟她擦肩而过。

她就在这无数可疑的空气中穿行,心里却并不似想象中的那样害怕。

路不熟,林立的公寓让她的眼睛发花,看着手里的地址,她逐一寻找,终于她看见了。应该就是这儿,地址跟纸条上写的一字不差。

可是,刚刚激起的喜悦之情,立即被眼前的景象冰冻。

一辆救护车停在楼前,尖叫的警鸣和雪白的颜色使她的视觉中一片狰狞。

难道是齐亚出事了?虽不愿往最坏处想,但不安已经窜起,止不住。

她不懂粤语,周围的人又由于太忙没空搭理她,或者,故意不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人跟人少接触为妙。

天呵,谁来告诉她,那刚刚被抬上救护车的男子,是谁?

“亚”她喃喃地低吟,眼睁睁的看救护车从她面前疾驰而去,却连问也没有机会问一句。

追了两步,尖细的高跟鞋却追不上,口罩却不争气的斜落下来。

泪水,也跟着掉下来了。这段时间,她总这样软弱无力,说哭就哭,眼泪变得廉价。

“小姐,请戴上口罩——”终于,有人跟她说话了。半粤语半国语的腔调,勉强能听懂。

是大楼里一位好心的住户,还是好心的过路人?

“请问刚刚被送走的是什么人?”她马上抬起头,抓住时机问。

“不知道,反正是讲普通话的。”那人回答,拾起她跌落的口罩“小姐也是从外地来的吧?要小心哦。”

讲普通话的这么说,极有可能是亚亚哥。

夏可晴望着那辆已经转过街角的救护车,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亚亚哥”

她抱着膝盖抽泣,这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对不起,我马上戴好口罩。”她以为又是刚才那位好心人。

但,这一回,却听了截然不同的声音。

“可晴?”对方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不敢确实她的名字。

她一愣,反不敢抬起头了——这声音,如此熟悉,最近只能在梦里听见的迷人嗓音。

“亚亚哥?”她是先看见一个遮着半张脸的口罩,才看见他的眼睛。

眼里有深邃的神色,是他看她时特有的神色。

“亚亚哥!”她一跃而起,攀上他的脖子,顾不得在街上,紧紧地抱他“呜亚亚哥,你这个坏蛋,为什么不给人家打电话报平安人家好担心,以为刚刚那个人是你”“傻瓜!”齐亚胸膛起伏,似乎跟她同样激动。

曾经的心结与误会,在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了。有什么比得过死亡呢?她迎着死亡来找他,这份执着,任何人都抗拒不了。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生气了,刚刚从窗户看到拖着大箱子逐一对照门牌号码的她,看见追着救护车差点追掉鞋子的她,还有抱着膝盖在斜阳晚照的街头哭泣的她,什么气都消了。呵,这段时间,一个人待在香港,饱受相思的折磨,也把怨气磨尽了吧?

就算她只把他当玩具,他也甘愿了。何况,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玩具倾其所有,这一点,他早已想明白。

“亚亚哥,你还怪我吗?”她见他愣愣的,焦急解释。

“当然了。”他逗她。

“我人家那天不是故意乱说话的,谁叫你要跟人家怄气呢?哼,我不管,反正人家都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了,你就算不高兴看到我,也要装做原谅我的样子!懂不懂?”

“嘿——”齐亚失笑,将她一抱而起“傻瓜,我是怪你不爱惜自己,居然跑来疫区找我!”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据她所知,病毒一被发现,所有的人能逃就逃,哪像这个笨蛋主动留在疫区这么久的?

“我最近有点感冒,想确定没事之后再回去,免得万一有什么,连累你们”

“真的?不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她紧张的皱起脸。

“你想知道吗?”齐亚低低地在她耳边说“等一下,到了浴室里,我告诉你。”

“坏蛋!”脸儿马上羞红“大街上讲这种的事!”

“我说什么了?”齐亚抵赖“我只是说,你一路上风尘仆仆,要好好清洗一下,免得染上病”“坏蛋!坏蛋!”夏可晴猛捶着他的胸抗议。

“那你呢?你还在怪我吗?”他暗指她的谎言和犹豫——这场争吵的起因。

“等一下,到了浴室里,我再告诉你。”她贼贼的笑,以牙还牙地答。

于是,从容的俊美男子,抱起拳打脚踢的调皮小人儿,身影没入宁静的公寓。一只行李箱拖在后面。

没想到,一场瘟疫反倒成全了他们的爱情,许久以后,夏可晴回忆起这时的大胆和疯狂,反倒觉得不可思议了,实在想不出当初哪来的天大勇气,让她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仿佛有一把狂迷的火,燃烧着她,让她没有办法停下来。

别人对她的行为觉得好笑。有时候,在午夜梦回的时刻,她自己也禁不住想笑。

她千方百计、千方百计要得到他的真心这一回,如愿以偿了吧?

好像是-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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