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朔回到了城南的房子，已经是许久没回来，屋子里除了灰尘的味道，还是一片狼藉。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杰作。于是，何朔只能挽起袖子收拾起来，也可以暂时不用去想其他的事情。忙活了一天后，陶澄的电话便打来了，真是会挑时候。“何朔，我爸妈叫我来接你，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自己可以过来。”何朔回答。“不不不，我来接你，等我啊。”陶澄这是不放心何朔，特意过来接他，就是为了多嘱咐几句。果然，一见面就提：“不要乱说话啊。”“我能说什么？”何朔回答。“就是关于梦梦的，千万别乱说话。”陶澄再次提醒。“我知道了。”何朔关上了门，准备和他一起出发。陶澄站在楼道里，看着隔壁的门发了一会儿呆，说：“真没想到啊……”何朔也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然后催促陶澄快走：“走吧，走吧。”回到车上，陶澄忍不住问：“你会不会去找陈玫问清楚啊？”何朔绑好安全带，说：“大过年的，可以好好去吃顿饭吗？”陶澄顿时一愣，难得见何朔不谈论公事的啊，难不成这一段年夜饭还这么吸引人，把兴趣都吸引过去了？陶澄笑了笑，开起了车。何朔往向了车窗外，其实他并不是不愿意谈及这些事情，只是很多事情积压在心里，他还没有完全理清。尤其是易墨。冥冥之中，好似有一种安排，注定他会走进那家杂货店，当杂货店名片的信息明朗后，易墨对于他来说，是敌是友更加扑朔迷离。陶澄家离得不远，车子没开多久很快就到了。一走进楼道，就闻到了阵阵菜香，这个点大家几乎都在家里准备了饭菜，一起热闹过年。当然这并不是何朔第一次来陶澄家过年。不过，今年不同的是，难得陶澄他爸爸也在，四个人一起过年。“何朔，来了呀。”李阿姨一见到何朔，就笑了，“快进来，快进来。”“阿姨，过年好。”何朔递上了礼物。“啊呀，这么客气干什么，咱们都这么熟了。”“还是要的，礼节。”何朔将东西放在了进门的台子上。客厅中间已经摆好了桌子，上面还有一些凉菜，陶澄他爸听到有人来了，从书房里走出来，跟何朔打招呼。“陶伯伯你好。”何朔回应。“都坐吧，别站着。”陶江这个人，何朔还是很熟悉的，虽然他的表情总是很严肃，但是内心热忱。他不苟言笑，在何朔眼里反而更真诚。“对啊，别站着，都坐着吧。”李阿姨也招呼大家坐下。陶澄笑嘻嘻地拿了好几瓶啤酒摆上桌子，陶江轻咳两声，陶澄又灰溜溜地放好了一些，只留下两瓶。“真是的，大过年的，热闹一下嘛。”陶澄一边放酒一边嘀咕。陶江当然听得见，说：“你别借着自己要喝酒的名义，拉着何朔一起，他才不会和你一样，有事没事把自己喝得像只猴子！”“我……”陶澄还想反驳，但是李阿姨拉住了。“行了行了，大过年的，别吵了。”何朔坐在座位上，也没敢发言，反正他本来就不喜酒，一直以来都是陶澄拉着他喝的。不过，看陶澄这气呼呼的样子，又要和他爸杠上了，何朔只好开口，缓解一下气氛。“陶澄，少喝几杯我们话还能多说点，今晚你喝多了就去睡了，谁陪我守岁。”听何朔这么说，还算不错，陶澄才回到自己座位上：“行，还是你说话我爱听，咱们少喝点，当暖暖身子。”陶江也没说什么，不过陶澄斟酒的时候，还是会给自己老爸也来上一杯。大家开始动筷了，也开始聊了起来，李阿姨关心地问何朔：“何朔，去了城北还算好吗？应该没这里这么忙吧？”何朔笑了笑：“的确不怎么忙，还算清闲。”“哦。”李阿姨问，“不久前，你们那里出了事，还是你发现的，是不是啊？有头绪了吗？”何朔停下了筷子说：“暂时还没有，还在查。”“听说还是个小孩子，真的吗？”李阿姨看来也很好奇。“嗯。”何朔点点头。“真是可怜啊。”李阿姨叹了一口气。“啊呀，妈！大过年的叹什么气？”陶澄倒是看不下去了。“就是，哈哈。”李阿姨马上改口，“不好意思啊，我们不说这个了。”陶江在对面，独自饮了一口酒，说：“你现在在查福利院的事情吧？”何朔和陶澄的目光都投向了表情严肃的陶江，他一直都拿着酒杯，另一只手放在桌上，并没有动筷。“是……是啊。”何朔回答。陶江抬起眼，眼神犀利地看着何朔说：“福利院的事情不太好查吧？”何朔牵强地笑了笑，说：“是啊，很多资料都没有。”“嗯。”陶江又喝了一口，“这个福利院的确有很大的问题……只是当年很少有人关注，就这样慢慢变成为了一个难题，现在要解，就难了。”何朔跟着点点头。“李维去帮你了？”陶江又问。
“是啊。”何朔回答。“李维能力很强，希望这件事情可以尽快解决。”说完，陶江将杯子里剩余的酒一口闷了。何朔愣了一下，跟着一起喝了一口，回答：“是啊，我也希望可以赶快解决。”陶澄立马给他老爸倒上酒，笑着说：“还说我呢，你看你喝的都比我快。”陶江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却清楚地瞪了陶澄一眼，吓得陶澄立刻又缩了回去，给何朔又满上了酒。“你们别老谈工作啊。”陶澄说，“你都退休了，还不歇歇？”“就是。”李阿姨说着，给何朔夹了一点菜，笑着说，“何朔啊，那个梦梦……”“咳咳咳。”措不及防，陶澄开始拼命咳嗽，李阿姨气得拍了他一下：“你干嘛呢！”“我、我被口水呛到了。”陶澄装模作样，继续咳嗽，“咳咳咳。”总之，就是要打断他们。终于停下来了，立刻又说：“对了，何朔在城北其实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呢，不仅仅要查福利院，他还想查很多事情，所以我说何朔真的是个工作狂。”陶澄拿起杯子碰了一下何朔的，“你看你忙得人都瘦了，多吃点、多喝点啊。”李阿姨被陶澄气得直摇头，不过看何朔的样子，确实比去年瘦了些。“何朔，也别太辛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真的不容易。”李阿姨也心疼。“年轻人，这个年龄不去拼命，那什么时候拼命？”陶江立刻摆出不一样的态度，“何朔现在这样才是该有的态度，工作就应该认真对待，我们做警察的，就应该这样，想着偷懒怎么给人民办事？”陶江这番话一出来，陶澄就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因为他有预感，他老爸就是在指桑骂槐。“你看看这个臭小子。”果不其然，还直接上来了，“每天游手好闲，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今年年终奖都扣掉了，也不知道他这一年都在干些什么！人也见不着几回！”陶澄用手撑住额头，遮住了来自陶江的眼神，然后对老妈挤眉弄眼。李阿姨当然还是要帮帮儿子的：“好了好了，别说了，大过年的，还有客人在呢。”“是啊，是啊。”陶澄赶紧承认错误，“我会认识到这一年的错误，在下一年一定改正。”他举起酒杯说，“以此为证，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好好工作。”然后一口闷下了一杯酒。“哼。”陶江摇了摇头，估计也不会信。“臭小子，这么一口闷不要醉的啊！”李阿姨打了陶澄一下，又给他夹了不少菜，“快吃点菜，胃里垫一垫。”“还是妈疼我。”陶澄故作可怜地拔了几口菜吃。李阿姨也回敬了陶江眼神，于是终于相安无事地吃完了这么一顿饭。饭后，李阿姨在厨房洗碗，陶澄打开了电视机往沙发上一趟，刚想叫何朔过来一起看电视，没想到陶江往书房门口一走，对何朔说话。“何朔，进来，我有话和你说。”“哦，好的。”何朔很乖地跟进了书房。陶澄在外面看的有点奇怪，这是要干嘛呢？不见得是偷偷塞红包给何朔吧？“何朔，坐。”陶江和何朔面对面坐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朔一眼，情不自禁地皱了一下眉头，说：“现在，我算是退休了，有些话憋在心里，也可以拿出来说说了。”何朔坐直了身体，看着陶江说：“陶伯伯，有什么话，请说。”陶江深吸了一口气，说：“福利院的事情，当年老杜也说过。”“杜林生？”何朔确认一下。“是的。”陶江提起这个名字，有些难过和遗憾，“当年，他在局里说起过要好好查一查福利院的事情，但是支持的人并不多。我和他管辖的范围不同，纵然我很想帮他，但还是有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何朔问：“为什么？”陶江看着何朔：“当时他提出要查福利院的时候，上头并没有批下来，因为并没有直接的案件和福利院有关联，大动干戈对社会影响也不好。”他低垂下眼，说，“可是，没多久，福利院的人就都消失了。”何朔赶紧说：“可是，这不是更值得怀疑吗？那些孩子去哪里了？工作人员去哪里了？”“是的。”陶江看着何朔，“我也是这样问老杜的，但是，从我们可以得到的资料上看，当时福利院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所以他们离开显得很正常。”“孩子没了？”“是的，显示都被收养了。”陶江说。“有说具体被收养了几个孩子吗？”何朔问。陶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当时能查到的就只有三四个吧，但是老杜说他查到了八个。”“八个？”这个数字就和何朔看到的照片上的孩子数字一样，那也就是说，照片上的八个孩子都被收养了？“那这些孩子都有留下什么收养证明，联系方式吗？”何朔再问。陶江摇了摇头：“当时不是我负责，我也是和老杜偶尔聊起，才会说这些的。”他眉头有些紧，“他也是很烦恼这些事情，加上身上的病情开始加重，后来不得不离开。”陶江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他临死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对于杜林生，多少也只是耳闻，何朔并不熟悉，或许李维对他也有相同的感触，所以才会在意这些案子，想要调查清楚吧。“现在，这些孩子的信息都很难追踪。”何朔默默地说，“不过，我也尽可能地想找到当事人，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嗯。”陶江点了点头，“我已经退休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幸好这次案子，李维能来一起处理。”“是啊。”“不过……”陶江迟疑了一下，说，“你相信李维吗？”没想到陶江突然会这么问，何朔有些紧张地问：“为什么这么说？”陶江仔细看着何朔的表情，回答：“没什么，我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醒你一下，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完全信任，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都有绝对的可能。”何朔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嗯，知道。”“李维在警局待了很久，前段时间还升职了。”陶江说，“他原本并不用去管这些事情，但是这次他主动接手这个案子，还来回奔波，看样子很上心。”陶江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这个案子一看就很麻烦，什么信息也没有，想想都知道很难破……你说，他是不是想借这个机会，继续帮老杜完成未完成的案件呢？”何朔看着陶江，即便他的眼神并没有看着自己，但也能感觉到此刻谈话气氛的压抑。“毕竟城北别墅里的那两起案件都和当时的福利院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