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二日一早，何朔父亲早起。他的生活一直都很规律，入睡或是醒来，都严格遵守着。但是他并没有叫醒客厅的何朔，自己蹑手蹑脚地去厨房，准备早饭去了。换做了过去，他会先督促何朔起来，但现在，眼前这个三十而立后的男人，显然已经不需要这样了。何朔听到了动静，很快也醒了，收拾一下子自己去厨房帮忙。“我待会儿想出去走走。”饭后，父亲开口。“那我陪你。”“不用了。”父亲回答得很干脆，“我想一个人。”“可是……”何朔有一些担心，印象中他都觉得父亲是第一次来杨城。父亲察觉到何朔有所担忧，反而心平气和地说：“我来过杨城。”“你来过？”何朔惊讶。“是啊。”父亲意味深长地说，“很久以前了吧。”何朔原本想问是什么时候，但不知为何没有开口，还是习惯了听父亲说。“行了，你也别管我了，我还没老到连路都找不清楚。”父亲说完，起身准备出门，“你也不用等我，你该干嘛就干嘛吧。”何朔默默地点了点头。父亲走了一段时间，何朔原本想收拾整理一下，没想到陶澄后脚就来了信息，要约何朔见面，何朔还没来得及回信息，他就一个人急匆匆地赶到了何朔家里。“你怎么了？”何朔看他难得那么着急的样子。陶澄喘了口气说：“有人……有人找我了。”“有人找你？”何朔奇怪，“你先进来，坐下来再说。”陶澄进了屋子，一眼就发现了何朔的餐桌上留着一些食物，这不是何朔的风格啊。“咦？”陶澄问，“你家里有人啊？”何朔回答：“我爸来了。”“你爸？”陶澄也是很意外的，“我记得上一次见你爸还是读书的时候呢，怎么突然来看你了啊？”何朔让陶澄坐下说话：“行了，别说我了，你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陶澄咽了咽口水，说：“就今天，就刚刚有个陌生电话打给我，我接完电话就找你了。”看样子是很着急，“那个人跟我说看了我写的伊甸园的报道，有些事情想和我聊一聊。”“真的？”何朔也很意外。“嗯。”陶澄点点头，“不过，他要我保守信息，不要透露给其他人。”何朔皱了皱眉头。“你不算。”陶澄摆摆手，“咱们是一起的。”“那你们聊了吗？”何朔问。“嗯，聊了几句。”陶澄回答，“他让我去采访一个姓高的人。”“高？”何朔重复。“对，叫高什么诚的，对，就叫高一诚。还告诉了我这个人其实就住在杨城。”何朔思考了一番，觉得这个信息来得有点突然：“他让你去采访什么？”“他说这个人当时就是参与建设伊甸园别墅的建筑方代表，和别墅的投资方很熟，可以去采访他一下当时建别墅区的目的。”听陶澄这么一说，何朔突然觉得这个电话的风格很像是崔源的。“电话号码给我。”何朔说。“谁？”陶澄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打给你电话的那个人。”“哦哦。”陶澄赶紧打开手机，把号码留给何朔，“就这个。”何朔记下了电话，准备发给小刘帮忙查一下。“还有个重要的事情啊。”陶澄收起手机说，“他虽然跟我提拱了这个人的名字，但是我可没有办法查到他现在住在哪里，所以呢……”陶澄对着何朔嬉皮笑脸起来，何朔也知道，他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多半也是没头绪。“我让小刘一起帮忙查一下。”何朔回答。陶澄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说：“啊呀，没想到过了个年，我要转运了啊！我可是指望着这一系列报道带我走上人生巅峰啊！”何朔摇了摇头：“做梦吧你！”“怎么就是做梦了呢？”陶澄给他分析起来，“我跟你说啊，这个呢可以做系列报道啊！你之前不是给了我这条思路吗？我呢就从分析这别墅的建造目的开始，逐步记录存在于别墅和福利院之间的社会阴暗面！每一条都是爆款啊！”“你别乱写。”何朔认真地说。“怎么就乱写？”陶澄一本正经地靠近何朔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谨慎起来了？不会也要像过去压制报道那样压制我了啊？”“我没那个意思。”何朔看着陶澄说，“我是怕你有危险。”陶澄拍了拍胸脯说：“我爸可是警察，怕什么！”“你现在倒是胆子大了啊。”何朔无奈，“你爸都退休了，让他清净点吧。”陶澄啧啧嘴，对何朔说：“你到底要不要查？”“我当然要查。”何朔回答，“但是我也要保证你和任何一个人的安全，你可别忘了，牵连这些案子的人后来都发生了什么？”陶澄仔细想了想：“你不会是怕我像那个崔源一样吧？”何朔点了点头：“总之小心一点吧。”其实，何朔更大的担心，就正如崔源或是李维当时和他说的，怀疑杜林生的死，或许也存在着一丝不寻常。话语结束了一阵，陶澄又神秘兮兮地看了看门外说：“见过陈玫了没？”何朔点点头。“怎么？有说起什么吗？”何朔看着陶澄一脸八卦，说：“没说什么具体的。”陶澄贼笑了一声，说：“那天你不在的时候，我们稍微问了一些话，问梁景关于陈玫的事情。”何朔抬眼，看着陶澄。“他说陈玫也是孤儿院的，不过自己逃出来了。”何朔又低垂下眼去，这个陈玫也提起了。“你说，姐姐逃出来了，不带弟弟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陶澄说。“你管的也太多了吧？”何朔说，“一个小女孩自身难保，怎么再带一个？”“哦……”陶澄撇了撇嘴，“怪不得这两个人关系不太好。”
何朔就不发表意见了。“不过，陈玫也挺有本事的样子。”陶澄自顾自分析起来，“你看啊，不管她有没有被收养，至少从她的举止谈吐看来，应该是受过教育的吧？品味也不错，一家咖啡店，还挺会西餐那一套的，不像是孤苦伶仃一个人长大的吧？”何朔看着陶澄，在知道陈玫也是孤儿之前，他是不会这么去猜测一个人的，只会认为她是家庭阔绰人家出来的，自己做个小生意而已。但现在，何朔可能也要改观一下，这姐弟俩的生活真的都很不错。“你也别没事去猜想别人这些。”何朔提醒陶澄，“也许是她自己有能力，自己做的呢？”“好吧，好吧。”陶澄举起双手，说，“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吧？一个大美女，还对你这么好，你心动了吧？”“胡说什么呢？”何朔差点生气。“别说你，我之前也很心动啊。”陶澄又嬉笑起来，“不过呢，玫瑰总是带刺的，就看你敢不敢摘了。”何朔沉默，干脆不接这个话题。陶澄看了看时间，尚早，又开始打主意说：“呆在家里还挺没劲的，不如一起出去走走？”“你想干嘛？”何朔问。“我们去城北找梦梦一起？”陶澄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主动提起梦梦。“你不是吧？”“哈哈，别乱想，就是觉得她这个人热闹，一起玩有劲。”陶澄解释。“不见得。”何朔不上他的当，“当初难得玩一次，拼命叫苦叫累的，现在怎么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别乱扯。”陶澄不服气，“不是那种意思，就……就随便玩玩嘛！”何朔笑着摇了摇头。“怎么样？去不去？”陶澄再问。何朔犹豫了一下，想想就这样吧：“那行，走吧。”于是陶澄兴致勃勃地打开门，准备出去溜达，还正好遇见了陈玫收拾整齐准备出去的样子。陶澄见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看何朔。“何朔，要出去？”陈玫问。何朔关上门，说：“是啊。”这样的开头好像有些冷，陶澄夹在他们俩中间，感觉是自己的存在才让三个人都不自在的一样。陈玫似乎也只注意到何朔似的，眼神就直接透过了陶澄看向了何朔。“你也要出去吗？”何朔多问了一句。“嗯，回城北。”陈玫回答，“去看个人。”“这么巧啊？”陶澄笑嘻嘻地说，“我们也要回城北，一起？”陈玫没有回答陶澄，而是看向了何朔。何朔其实并没有所谓，所以就一起问了：“一起吗？”“好。”陈玫答应。看来还是何朔发起邀请陈玫更愿意接受。陶澄也算是看清楚听明白了，于是笑了笑请两位一起下楼。这次是陶澄开车，也没想之前那样不识趣，反而鼓励何朔趁这个机会多问问。处在一辆车里，确实很容易就打开话匣子，何朔便问：“你好像经常回城北去，但不是去你弟弟那里。”“嗯。”陈玫原本正望向车外，在何朔问话的时候，她就扭过头来，正好可以看到何朔的侧面。“可以问一下，是谁吗？”何朔表示好奇。陈玫低头笑了一声，说：“是收养我的人。”“咦？”陶澄不安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陈玫，问，“你弟弟说你逃出了孤儿院，你怎么就被收养了呢？”陈玫回答：“我是逃出来了，不过我也没办法一个人生活，幸好遇见了一位好心人，一直照顾我。”“哦……”陶澄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何朔挠了挠额头，说：“这么巧，也住在白桦路上？”陈玫应该也是料想到他会这么问，于是轻笑一声，说：“是啊，原本就是想凑个巧。”“怎么说？”陶澄倒是接话接得很快，生怕话题就此结束似的。陈玫又望向了车窗外，回忆起往事一般，淡然地说：“我从孤儿院出来后，被一个好心人收养了，他带我离开了杨城，直到五年前，我们才回到这里。”“五年前？”陶澄看了一眼何朔，“又是一个巧合啊。”何朔知道陶澄另有所指。陈玫只是斜眼看了他们一眼，好像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轻笑，有些狡黠，却隐藏在不动声色之中。“那你怎么又选了白桦路上呢？”陶澄接着问，“你不觉得对着那栋楼，会有心理阴影吗？”陈玫倒是不介意陶澄这么直接。“我当初回来，选择那里，只是心里有个希望，可以再遇见弟弟。”陈玫低垂眼，长长的睫毛挡住了她的双眼。“所以，你还是希望可以找到弟弟的喽？”陶澄继续问。“当然，他是我唯一的亲人啊。”陈玫抬起眼，从镜子里和陶澄四目相接，那眼神却很冷地让陶澄一颤。何朔听着他们的一言一句，在车子里显得都很清晰，句句都印刻在脑海里。陈玫毕竟是梁景的姐姐，有意要回来找弟弟是很容易的，只是很巧合的时候，被收养的孩子都回到了杨城，才会有这样重逢的机会。何朔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巧合里，让人印象深刻的不得不是这些孩子，为什么不约而同地都回到了这里呢？车子很快就到了白桦路上。“谢谢让我搭车。”陈玫微笑着说。“不客气的。”陶澄回答，“你要回去想搭车也可以call我们啊！”陶澄现在对她倒是挺客气的，自从“希望”破灭后，人倒是正常了许多。陈玫和他们告别后，就从白桦路的小弄堂里走了进去。何朔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也像是陷入了思考之中。“怎么？想去送一送？”陶澄笑着问。“不是。”何朔看着这里，再往前一些就是田语熙和张姨所住的地方了。她们都在这条路上，像是一种安排，即便离开了孤儿院，却仍旧默默地关注着它。“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陶澄看何朔好像依依不舍，就问了一句。何朔回过神来说：“走吧，别耽误时间。”“我还怕你耽误我时间呢！”陶澄不服气地说了一句，终于开启了车子，准备去找梦梦，随意荒废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