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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

 

司瑛半梦半醒间,朝一侧伸出去的指尖微微一动,察觉到异样,司瑛睁开了眼睛,原本分给齐正的那侧床铺现在上面空空如也。

司瑛坐起来,起夜?但很快她打消了这个念头,齐正没有睡到一半上厕所的习惯。

被子从她肩上滑落,露出半裸的上身,她眨眨眼,瞥见散落在地上的盖毯,将其一把捞起披在身上。

迈着步子下楼,心中的不安隐隐作祟,虽然知道齐正不会离开自己很长时间,但她还是想去找一找。

直到看见落地窗前的背影,司瑛那颗不稳定的心脏这才慢慢镇静下来。

我可真是

司瑛心里自嘲着,然后一步步走了过去,齐正听见的背后的脚步声,她只是把埋在膝盖里的脸抬了起来,远远的看着海平线。

清晨的海绵没有阳光昏暗的翻着波浪,撞击在礁石沙滩上溅出白色的沫子。

司瑛在她旁边跪坐下来,将自己披着的毯子分了一半给齐正,于是两个人肉挨着肉缩在毛毯里取暖。

夜晚很冷,齐正却什么也不穿就坐在这里,司瑛拥住她,用自己的体温去融化那结冰一般的躯体。

好温暖,齐正盯着绕过自己肩颈的手臂想,她颈窝处贴上了一张热乎乎的脸颊,一直都是齐正缠着司瑛不放,难得司瑛这么愿意亲近她。

毛毯很大,足以将两个人密不透风的裹住,司瑛盯着她注视海面的眼睛,想从中找到一星半点儿关于她思想的线索,可结果却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

那是睡眠不好的象征。

司瑛眨眨眼,在她的记忆里,齐正一直都是睡眠需求很大的人,而且睡眠质量很好。

“不困吗?睡不着吗?”

齐正摇头,不是。

司瑛嘴唇贴上她的肩头,不轻不重的吮吸着,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哄齐正开心。

随后她又注意到,齐正的肩膀已经瘦到她感觉不到皮下有多余的一丝脂肪。

虽然平常穿着衣服看不出来,但只有亲自上手才知道齐正现在的身体究竟有多骨感。

那是一种病态的,不健康的状态。

司瑛震惊于自己的粗心,明明天天都在自己眼皮下的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变成了这幅样子。

不对,是从她第一次见齐正开始,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梦里的齐正是易胖体质,难道在与梦境相反的现实里,齐正的身体很难吃胖吗?

睡眠也是,在梦里睡眠很好,现实中睡眠很差吗?

司瑛开始恐慌起来,她心疼不已,搂着齐正脖子的劲渐渐用力,但她又觉得这个人现在精神身体都是一碰就碎的状态,自己总不能对她发火。

离开了她,齐正就不好好照顾自己了吗?饭也不好好吃,觉也睡不着,齐正究竟在想什么?

似乎是知晓了对方传达过来的心意,齐正眨了眨自己一直闭不上的眼睛,酸涩感让她眼中渐渐因为活动分泌出一点润滑的水光,看上去像是有泪意一样。

“我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了吧。”

说完这话后,齐正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捂住自己的脸,

“不是这样的,我在想一些事情。”

但是具体什么事情,她讲不出来。最后她张了张嘴,似乎想结束这场凌晨的谈话。

“抱歉。”

司瑛慢慢松开搂着齐正的手,她与齐正接触的皮肤一离开,齐正就觉得寒风刺骨,深入骨髓的那种寒冷。

毛毯有了空隙,风涌入了两人之间,裹住司瑛的那一侧慢慢脱落,最终掉落在地上。

“齐正,你真是个混蛋。”

我知道。

齐正闭上眼,司瑛能听的出来,她不是在闹,也不是发火,她这个语气讲出口的是通知,是不跟司瑛商量后就直接告知对方的那种。

她是真的想要结束。

哪怕脸上挨一巴掌,或者肚子上挨一拳,或者被痛打一顿,什么都好,这是她欠司瑛的。

可是什么都没有,司瑛站起身,她似乎要上楼去拿自己的东西,但是走了几步之后,她又转回身走了两步,这个走走停停的路线重复了不下五次,最后司瑛一脚踢飞了离她最近的桌椅。

椅子飞到墙角发出一声巨大的复合噪音,在安静的清晨显得尤为刺耳。

真难得。

齐正垂下眼睛,开始回忆上一次司瑛这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是什么时候,回忆了半天,齐正觉得都跟今天不太一样。

司瑛这么无言却暴怒的时候,是齐正此生第一次见。

是觉得被耍了吗?齐正垂下头,那确实是她的错,可她不能一直错下去。

“对不起。”

细小的声音从齐正喉咙里滚出,然后顺着风钻进司瑛的耳朵里。

她重新接近齐正,但这一次她停在了齐正面前,挡在了她和落地窗之间,身体背光站直,声音似乎从齐正头盖骨里穿透下来一样。

“解释。”

齐正张了张嘴,最后嘴唇翕动,吐出几个字,

“我没有要解释的。”

“你打我吧。”

齐正盯着司瑛的脚腕,自嘲的勾起嘴角,

“是我做错了事,你不用在意。”

“只希望这段时间我做的蠢事没有太让你放在心上。”

司瑛沉默的听着,突然觉得她到底在干什么呢?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产生感情的时候说这些话?

这是难道什么新的捉弄人游戏吗?

“齐正,你是不是就享受着这种随意玩弄别人的时刻?”

“你之前说的重新开始都是骗人的吗?”

齐正一言不发的听着,毕竟现在两个人都不太正常,所以齐正觉得司瑛就狠狠骂她。

可是她说的跟齐正想的完全不一样,于是齐正很平静的摇头,

“我没有这样想。”

“可你这样做了。”

司瑛掐住那张令她气血上涌的脸,手指尖为了控制力度而微微发颤。

“如果你没有,就解释。”

齐正仰着脸,因为姿势不舒服,抱膝的手移到了腰后撑着地,齐正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任何话。

如鲠在喉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看着司瑛犹如恶鬼一般恐怖的表情,她更是如此。

司瑛察觉出了她的害怕,明明心里很清楚有什么事要好好说,齐正胆子小受不了这种刺激,可她依旧想试着逼她开口。

“说喜欢我,难道也是骗我的吗?”

“不,不是”

下意识的开口让齐正被司瑛抓到了空隙,一个人的真心往往体现在下意识的回答里,司瑛勾起嘴角。

“你想的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吗,我在你心里难道连这点事情都不能跟你一起承担吗?”

带着哄诱意味的话语,让齐正有些迷茫了,她分明想要结束,可听着司瑛的声音,心脏抽疼。

“不,不是你的错,是我”

“是我不该这样的。”

胡乱讲着听不懂的话,司瑛蹙眉,很直白的沉声。

“没听懂。”

“再说具体一点。”

“好了!我说我玩够了,不想再见你了,你听懂了吗!”

突然齐正站起来,暴怒的睁着眼睛大吼,司瑛连一个表情都没有变过,似乎就等着她这样大吼大叫。

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齐正剧烈起伏的胸膛,突然觉得自己可悲。

她为什么总是这样喜欢逃避之后又觉得委屈呢。

对自己厌恶,瞧不起自己,却想把这一切都推到别人的头上。

“不要逼我,我不想这样对你的。”

“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我们就这样结束吧好吗?”

齐正木着脸毫无生气的流着泪,她喃喃自语,

“穿衣服吧,我送你回去。”

“和我见面,让你觉得难受了吗?”

要走的脚步顿住了,慢慢收回,齐正捏紧了拳头,随后又松开。

“我还是会去见你的,哪怕你不想见我。”

齐正瞳孔紧缩,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司瑛,司瑛说这话时并不是看着齐正说的,倒不如说她表现得漫不经心,淡然的仿佛在谈论下顿饭吃什么。

但是说完后她瞥向齐正,预想之中的暴怒并没有出现。

齐正嘴角抽动了几下,张嘴想说随便你,话到了舌尖却变成了,

“为什么。”

司瑛微微歪头,散落的长发垂到了脸颊上,对于齐正的问题她有在认真思索,随后在心里啊了一声。

她捂住嘴,带着些许震惊,再看向齐正的时候,目光似乎已经将齐正穿透了。

原来是这样啊。

司瑛站在齐正几步之遥的地方,轻轻说着,

“过来。”

齐正抖了一下,司瑛勾着嘴角朝她张开怀抱。

鸡皮疙瘩顺着寒意让齐正从脚到脖子起了一层,她瑟缩了一下,本能的想往后退,可想法顺着肌肉应验的时候她注意到司瑛的眼神冷了。

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齐正紧张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心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想法。

如果自己现在不过去,往后自己的人生说不定就会变得凄惨无比。

无凭无据的,可齐正真就这么觉得。

她走了两步,头垂着撞到了司瑛的肩膀。

被死死搂在另一个人怀里,齐正竟然有了血肉渐渐融合的感觉,她垂在身侧的手抖了两下,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为什么每次我想放你走的时候,你都要来动摇我呢?”

司瑛掌心摁着皮下的肩胛骨,她一只手能从后搂住齐正的整个腰身,契合的仿佛齐正生来就是为了与她合在一起。

不知道吗?这世界上最应该知道的人为什么会问她这样的话呢?

“你错了,我们之间,从来就不是你放我走。”

贴着齐正的耳廓,司瑛低声道:

“是我不可能放你走。”

心尖震颤一下,齐正楞楞的注视着海平面线,太阳已经探了个头,一瞬间天光大亮,世界都被点燃了。

“那我现在求你放过我,我现在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了,留在你身边却又什么都为你做不了我只觉得自己无能。”

“你有自己的人生,你能靠自己获得一切,跟这些比起来,我一再想让你走捷径的行为变得好卑鄙。”

“别让我变得更不堪,行吗?”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收不回去的话源源不断的从自己嘴里吐露出来。

齐正只觉得自己在忍不住发颤,可司瑛却依旧不肯放手,甚至拥着她骨头的劲越来越重。

呼吸有点困难,齐正伸手去推司瑛的腰,毫无半缕布料的肌肤烫的她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司瑛嘴唇贴着她的耳廓,热气随着低音钻进齐正的耳朵,

“我说了,我不可能放你走。”

“齐正,你已经错过了我给你的机会。”

齐正顿住,她偏头只能看见司瑛流畅的肩颈线条,

“你在说什么”

突然她想起来了,那是在医院,是她们在现实世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明明记得她,却假装不认识的司瑛。

“想起来了,对吗?”

她手上的劲松了一些,可嘴里吐出来的话却阴寒无比,

“齐正,你从以前开始就很没有自觉。”

“为了试探一个你不确定是不是保留了记忆的人,直接强吻,换做别人是可以告你的。”

齐正慢慢红了耳尖,她现在觉得脸上痒得发麻,她确实忘了,以为现实的司瑛跟梦里是一个人,就算再心烦意乱她也不该就直接扑上去的。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想一些没有用的事,但是我要说,齐正,你低估了我的执念。”

缓缓放开齐正,司瑛退后一步,她身后是一轮升到半空中的朝阳,逆光半裸的女人被渡上了一圈渐金色的光,此时看起来有了一丝神性。

她缓缓抬起胳膊,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只手,那只手会怎么样呢?

是会轻柔的抚摸,还是会狠狠扇在她脸上?

齐正猜对了一半,但对象猜错了。

司瑛抬起的手指并拢,随后狠狠的扇在自己脸上,用劲大到直接侧过了头,啪的一巴掌隐隐有着钝击的砰音,齐正看着那张脸上浮现出的手指印子,啊啊的发出沙哑的音节。

她下意识的要上前查看司瑛受伤的脸颊,但是被司瑛伸手点中了眉心。

“老实待着。”

就像是有魔力一样,哪怕齐正不愿意,但脚就像钉在原地一样。

齐正一边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及时拦下司瑛,一边又担心不稳定的司瑛再做出其他伤害自己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自己乖乖听话算不算明智之举。

几秒钟后,她眼睁睁看着司瑛突然又扇了自己一巴掌。

齐正咬牙,她目眦欲裂,攥成拳的掌心感受到了指甲的锐利。

她心想有什么的,不过是一个意淫自己十几年的变态人渣罢了,司瑛为什么要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跟她分手有什么不好,该给的钱和房子车子她只会比梦里给的还多。

她有钱有势,是个聪明人就该利用她的喜欢,利用她的爱啊?

利用完后像她这种社会的垃圾,就应该毫不在意的随手丢掉就好了啊!

司瑛她是不是傻!

“我们和平分手不好吗,为什么要闹得这么难看?”

“虽然你说过不要,但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以后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来找我,”

齐正麻木的从嘴里说着处理措施,本来是想和司瑛坐下来好好谈的,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到什么,齐正用最后一句话结尾,

“啊,对了,结婚请柬就不要发给我了。”

司瑛笑了,她不爱笑,但大力扯起嘴角的时候有一种精神癫狂的疯感。

“虽然是你的记忆,可你忘的事情太多了。”

“我不是说过吗,我也有不正常的时候。”

“你觉得我是为了你说的这些东西吗?”

齐整突然想到司瑛母亲说过的,关于司瑛那需要去看心理医生的高三。

没有上大学,司瑛去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市,就为了找到她。

司瑛妈妈对她说过司瑛这样做的原因。

“为了把齐正永远留在我身边。”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齐正红了眼眶,不知道这是她短短几天时间里第几次流泪,但本人毫无自觉,啪嗒啪嗒的泪珠往下滚落,

司瑛的执念,是她。

为了找她这个人,司瑛能一路打听着找到齐正所在的大学城市,一边打工一边接着大海捞针找她的音讯。好不容易意外碰见了,却被她躱鬼一样跑掉了。

齐正在酒吧给了她错的电话号码后,为了见她一面司瑛又连续蹲了她至少四五天。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司瑛她都知道该如何才能绑住齐正。

梦里的她没有可以在社会上依存的东西,所以利用了齐正为数不多的同情心。齐正一说要包养她她就顺从的来了,从此以后司瑛打着照顾的名义实则在齐正的人生里密密麻麻扎下了根。

现实的司瑛拥有一切,却没有再利用齐正的同情心。

突然,齐正脑海里回想起司瑛在医院里靠在她腰后上说的话。

“现在我们还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你可以弥补我,我也可以弥补你。”

“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性,不是吗?”

她似乎觉得在这段关系里,并不是只有齐正有错,她似乎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受害者形象。

难道,这也算是她做过的错事吗?

利用齐正对她的怜悯,趁虚而入对方的人生。

齐正原以为自己才是这场关系的主导者,殊不知在悄无声息中,主次地位已经交换了。

司瑛以自己作为诱饵,直到把齐正死死圈在自己的领地中才撕下了一直伪装成被捕食者的面具。

震惊之下,齐正像是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司瑛一样,仔仔细细地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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