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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傅聆回到北斗门时,便看到欧阳掣等在大殿之中。一名男子站在下方,正与欧阳掣说什么。

那名男子自报了家门,正是皎月城城主府中的管家,此时大半夜爬上北斗门寻找欧阳掣,便是想要讨个说法的。

毕竟“欧阳掣”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将城主即将圆房的人带走,落了面子事小,坏了两人的关系就不好了。

更何况是“欧阳掣”抢走的虞承青,万一外人看来,“欧阳掣”也有特殊癖好,那岂不是坏了北斗门名声?

那管家站在那里,一字一句将其中利害告知欧阳掣,说得对方面上一片懵。

——也是,毕竟不是欧阳掣干的事情,而是傅聆做的,欧阳掣什么都不知情,又怎么能盼着他给个说法呢?

傅聆站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只听出那管家兢兢业业的向欧阳掣表示:快把虞承青还给我们城主,不然我这管家难做,你这北斗门更难做啊!

欧阳掣听完管家一席话,愣了半晌,道:“你先去城主府告知他,明日我定给他一个说法。但今夜太晚,说什么都麻烦。”

那管家见欧阳掣不同于在城主府时的强硬态度,微微一愣,擦了把汗道:“这……欧阳掌门,您若是在城主府时也如此态度多好,这样一来也不必兴师动众麻烦您,折腾了半天还不是费人又费力……”

那管家转身离去后,欧阳掣便看到站在角落里施了隐身咒的傅聆,道:“师弟,是你干的?”

傅聆解去隐身咒,道:“是。”

欧阳掣哭笑不得:“看不惯便看不惯,也没必要非要将人强硬抢出来吧……”

用的还是他的脸他的身份。

“谁都能嫁给那什么城主,但唯独那个少年不可。”傅聆道。

“为什么?”欧阳掣问道。

因为虞承青他是天上的仙君,是有劫数的人?……不不不,这和嫁不嫁男人有什么关系。因为那个皎月城城主是个变态?……也不对,这连他也一起骂了。

那为什么?

傅聆道:“因为我见此人根骨奇佳,是个做剑修的好苗子。更何况……更何况那少年是被皎月城城主抢去成亲的。”

师兄是个惜才的人,而且他带的几届中出彩的弟子并不多,此时说一句“根骨奇佳”虽然有一些像话本中的算骗子了,但也能抓住师兄的注意,日后虞承青拜欧阳掣为师也会比较稳当一些。

果不其然,欧阳掣当即双眼一亮。

修士大多独善其身,便是由于七情六欲影响修道。因此大多修士进入一定境界后便会斩断情缘,不再接触红尘。

而心思纯净的少年便是大多数修士收徒的最佳选择。更何况一个根骨奇佳又没有身家束缚的虞承青。

欧阳掣当即便不计较皎月城城主得失,只说明日他自会解释,又朝傅聆道:“那你可告知他明日来我北斗门收徒大会?”

“……”傅聆对这个是有一点心虚的,毕竟虞承青根本没有对他说一个关于北斗门收徒大会的事情。但此时又想到前一世虞承青也到了收徒大会,便暗自笃定虞承青会来,朝欧阳掣点点头道,“告知了。”

只要虞承青肯来北斗门收徒大会,那么便不必惧怕皎月城威胁。他北斗门还不至于惧怕一个小小城主。

欧阳掣笑道:“那就好,还多谢师弟为我寻到了这么一个奇才!”

傅聆:……你还没见过呢就开始“奇才”了?

虽然虞承青根骨确实不错,但欧阳掣这熟悉的速度也难免太快了。

但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傅聆回到自己屋中时也是心情愉悦的,顶着头顶的月光泡了个温泉,便去睡觉去了。

傅聆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他梦到自己似乎在一场喜宴上,周围人纷纷朝他敬酒。他一低头便看到自己一身喜服。

解辛长得高了一点,钻过人群朝他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仙师不要喝了,夫人要我请你去屋中呢!”

傅聆很好奇解辛所说的“夫人”是谁,便放下了酒杯跟着解辛去了。解辛将他带到一间屋前,推开门便看到层层红纱,里面站着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不是女子,伸出手拨开红纱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杯酒:“师父,喝交杯酒吧。”

傅聆心脏疯狂跳动起来,他拿起旁边玉杆挑开那人的红盖头,露出里面的脸来。

是岳钰……

那双葱白的手指探上他的腰间,缓缓解开他的腰带。岳钰始终低着头,傅聆只能看到他的发丝与时隐时现的睫毛。

岳钰凑到他耳边,道:“师父,我们……”

傅聆尚且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人耳朵尖红了。为他褪下外袍,便伸出双臂缠上他的脖颈,蜻蜓点水般触碰他的嘴唇。

随即只听外面一阵混乱,傅聆猛地扭过头,便看到一身黑衣的人站在门口,隔着红纱帘看不清楚他的脸。

岳钰消失了,留在傅聆手里的只剩一丝温热。

心上人突然消失,傅聆自然心中不快。看向门口的黑衣人,不悦道:“你是什么人,来搅我的好事?”

说话间,便见桌上红烛摇曳两下,熄灭了。

站在门口的黑衣人突然动了,快步朝傅聆走来,一只手攥住了傅聆的手腕。

这仿佛不是梦一般,所有可怕的感觉都如同身临其境,令傅聆害怕。

一股寒冷战栗从傅聆那只被攥住的手腕升腾而起,飞快蔓延他的全身。

傅聆仿佛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随即被黑衣人抱上了床。

那人欺身压来,轻而易举的脱掉了傅聆剩下的所有衣袍。

荒唐而可怕的感觉席卷傅聆全身,那只手捻过傅聆硬起来的前端,压抑混乱的喘息声中,傅聆听到那个人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是你的夫君。”

傅聆哆哆嗦嗦的痛呼出声,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与心脏跳跃的声音一同呼应的是窗外的鸟鸣声——外面已经天亮了。

他听到解辛哼着歌在隔壁小厨房炒菜,外面安静而热闹,却掩盖不住他心口的跳跃声音。

傅聆在床上坐了许久,脑门突突直跳。他盯着床褥看了许久,突然掀起被子下床,换了身衣服。将换下的衣服与床上被褥一股脑卷起来扔了出去。

端着炒菜走出来的解辛:“仙师,您这是做什么?”

傅聆烦恼道:“换被子!不行吗?”

解辛:“彳亍……”

北斗门弟子这几日都清楚,千万不要去招惹掌门和傅师叔。

掌门是被皎月城城主那事折腾的……据说城主要娶的人突然消失了,城主不干,便将这屎盆子扣到了掌门的脑袋上。

可掌门究竟是不是那样的人,北斗门上下有目共睹,因此看到皎月城城主府中的人便皆是轰了出去。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皎月城城主的问题——据说他是抢的人成的亲,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至于傅师叔……大概是因为那群笨手笨脚的剑修弟子们弄破了玉雀台,虽然师叔没有罚他们,但心中仍旧是不乐意的,毕竟是自己的心血。这几日看到傅师叔,脸都是黑的,谁敢去惹?

北斗门弟子们这几日都在缩着脖子做事,有气不敢撒。便苦了那些前来北斗门找欧阳掣讨说法的皎月城城主府的下人们——每次都要被弟子们轰下山。

就这么熬到了收徒大会,傅聆一连几日都没有睡好,又要去场上收岳钰为徒,便更加心情不好,做了个障眼法遮住面容便上了场。

北斗门的弟子们其实没有多少人见过傅聆真容,平时傅聆皆是以障眼法示人,此时也是见怪不怪。

欧阳掣心情并不太好,连最基本的讲话也没有说,提着一把重剑一屁股坐上座位便宣布大会开始了。

各个人士想要进入哪个门下,便选哪门的弟子交手,只要能过三招,便是入了门。

但这三招,也不是谁都能过来的。

而傅聆这边冷冷清清。他早已习惯了如此场面,撑着下巴快要睡着,便听到场下有人道:“在下岳钰,前来拜师。”

前几日的梦还环绕在傅聆脑海中没有撤去,心上人从手中溜走的滋味实在太不好受。此时乍一听到岳钰的声音,傅聆整个人都有一些恍惚,他满脸呆滞的抬起头,盯着台下看了许久,才道:“岳钰?”

站在台下的人道:“是。”

岳钰此时不过十七岁,面容尚显青涩,抱拳站在台下,听到台上的人唤了他的名字,便轻轻抬起头,看到上面的人。

那人有些神秘,面上用障眼法遮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眼睛。

那人道:“拜入器修门下的弟子少之又少,你可知为什么?”

“知道,”岳钰道,“器修心法繁复枯燥,心性不坚定的弟子无法入门。”

“那你呢?”傅聆道,“你是否心性坚定,能够将繁复心法运用?是否可以入门?”

岳钰出身商人世家,姐姐是人界君侯家的夫人,他本可享受公子待遇却非要跑到北斗门受苦,傅聆前世不懂,这一世也不懂。

纵使他根骨不错,也大可以浪费了这一身灵根,后半辈子也能放纵快活。

岳钰道:“我能。”

傅聆道:“好,你说的。”

随即他便朝解辛点了点头,对方当即示意,取了一块玉令扔了下去。

傅聆道:“上前来,让解辛带你去熟悉门规。”

台下炸了。

别的门收个弟子,恨不得将人打残扔下台,怎么到了他傅聆这里,就是这么顺利了?

难不成是因为傅聆眼红其他门拜师者多,便不再多做选择,来一个收一个?

傅聆将人们窃窃私语尽收耳中,却也懒得计较。毕竟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只待大会结束。

若不是他们这些长辈不能提前离席,傅聆早跑了。

见到岳钰拜师容易,不少人开始蠢蠢欲动,也有人开始上台拜师。傅聆心道不过是想进来混水摸鱼的,便动了玉雀台的机关,前来拜师的诸位纷纷被撂下台去。

傅聆看着台下众人一脸不甘心,心道关我什么事,哼了一声便不去理那群自讨苦吃的人了。

他闲着无聊,又连续好几日没有睡好,便索性在座位上打起了盹。

不知台下人群中谁惊呼了一声,一群人的视线纷纷朝台上看去。

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欧阳掣也察觉到了,隔着老远的距离看向傅聆这一边,体修安婳挡在他二人中间,端着一块西瓜吃得正香,察觉欧阳掣视线,便汇报新闻:“咱师弟睡着了,障眼法失效了。”

只见傅聆一手撑着下巴睡得正香,面上障眼法术逐渐变淡,一张脸便清晰起来。

台下的人纷纷大叹此人绝色,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今年的美人榜头榜恐怕要换人了。”

正这么闹着,却见一名少年飞快上了台,轻车熟路一般过了机关,站在前方,朝傅聆大声道:“在下虞承青,前来拜师!”

傅聆彻底醒了。

本该去欧阳掣那边拜师的虞承青怎么就又到了他这里?

傅聆烦道:“不收!”

欧阳掣接到傅聆的信号,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台下少年身上灵根非凡,道:“你便是虞承青?”

虞承青不明白欧阳掣来这里掺和什么,道:“是。”

只见欧阳掣大笑一声,跃下观战台,一股灵力自其周身迸发出来,将虞承青周围五米之内的人尽数逼散,对他道:“让我来看看你的底子。”

按理来说,前来参加拜师大会的人们一般都有一定的弟子,有的家境富裕者在家就用不少灵药为自己开了气府。

但虞承青此时根本没有底子,哪怕有上一世记忆也不过是一些理论知识,此时察觉到欧阳掣的剑气之时,那柄重剑距离他只剩一米距离。

傅聆确实没有料到欧阳掣竟然会拔剑朝一个十五六岁没有开气府的少年动手,当即暗骂一声,将手中茶杯甩了出去。

茶杯打在重剑上,发出一声清脆声音,随即被剑气震成齑粉。茶水飞溅,在半空中形成一道水幕,硬生生挡住了那把重剑。

好在欧阳掣仅仅用了一成灵力,挡住他的攻击不算困难。傅聆松一口气,朝欧阳掣道:“师兄,你朝一个孩子动手?”

欧阳掣挠了挠头,笑道:“这不是看看他是否如你所说……”

四周已经开始乱了,有还沉浸在傅聆面容上的,有猜忌虞承青与傅聆还有欧阳掣三人之间的关系的,也有人怀疑傅聆与欧阳掣之间的关系的——敢这么对北斗门掌门说话,怕不是……

傅聆不管那群人说什么,直接站起身朝欧阳掣道:“此人确实根骨奇佳,倘若师兄你愿意便将他收入门下,日后多加教养,必定是个奇才……没有什么事,我便先离座了。方才收了一名弟子,我去看看他。”

虞承青看到傅聆要走,当即急了,躲开欧阳掣伸过来的手,对傅聆大声道:“不知道仙师如何看我,竟然连给我一个机会都不肯。还是仙师收那名弟子,只是出于私心?”

周围又有人小声议论道:“确实,那个叫岳钰的连试炼都没有参加……”

提及岳钰,傅聆当即站住脚,猛地转过身,看向虞承青,缓缓道:“你说什么?”

虞承青不明白他自己究竟在争什么。

黑无常说的只是他要助傅聆渡过黑白劫,并没有说必须要拜傅聆为师。

可是虞承青就像脑袋坏了一样,非要死磕傅聆这一个师父。

他看到傅聆转过身的时候,甚至有一些小小的欣喜。

这个举动仿佛在验证他心中的猜想一般。

看,傅聆不只为岳钰转身。

可是傅聆脾气不好也是出了名的。

那双眼睛那么好看,此时却染上了一些恼怒。

虞承青觉得他自己一定说到了傅聆心坎上。

傅聆还是喜欢岳钰,他连自己一眼都不看,嘴上说着他“根骨奇佳”,转头就要将他送给别人。

虞承青朝傅聆一字一句道:“我要拜傅仙师为师。”

欧阳掣:我觉得我好多余。

傅聆挑起一边眉毛,撩起袍角跃下观战台,向虞承青走来:“你凭什么觉得,我必须要收你为徒?”

“你说的,”虞承青抬起头仰视他,“你说我根骨奇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收我?”

傅聆“嘶”了一声,心道你上一世在我门下不也是过了将近五年年才入门,但对于剑修造诣极高。

……但是这些他能说吗?当然不能。

傅聆道:“这里只有一个师父,那就是北斗门掌门欧阳掣,我不过一个小小器修,教不了你那么多。”

可怜七尺大汉欧阳掣站在一旁,对虞承青道:“你拜入我门下,平时也能去傅仙师门课旁听……”

虞承青道:“我的师父只有一个,那就是傅聆。”

安婳也过来了,粉色的裙袍随风摇曳,将瓜皮一扔又是个美人。凑到欧阳掣耳边道:“我看这个小孩似乎对师弟有执念啊,他们二人认识?”

其实欧阳掣也并不确定,前几日他才听到傅聆在他旁边提到这个少年,说出来的话也是向他推荐此人的。再往前时,傅聆根本就没有说过自己认识一个小孩子。

更何况,不过十五六岁少年,哪有那么长的时间去认识经常宅在屋中摆弄器具的傅聆的?

欧阳掣还想劝虞承青拜入自己门下,却发现这少年眼眶红了。

安婳“哦呦”一声,嘴角咧到了耳朵边,从侍童盘中又端来了一块瓜,打算呆在这里看戏,完全融入了群众,还时不时打听这名能让掌门师兄下场的少年是什么身份。

欧阳掣看周围议论声音逐渐开始变大,觉得再这么胡闹下去场面便不可收拾了,只好想了个损人的办法。

他取来一块傅聆门徒的玉令,递在虞承青手中,道:“我给你七日时间,倘若七日之内傅仙师还不肯收你,那便来我门下。”

说完这话,欧阳掣在心中为自己哭了两秒,只觉自己为了个良才实在是低声下气了。

师弟眼光绝不会错,欧阳掣敢信任傅聆。

但欧阳掣其实很疑惑:明明前几日傅聆是用自己的外貌去救的这个少年,那么为什么这个少年执着于拜傅聆为师,而不是自己呢?

他并不知道这两位都是重生来的,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一个想要把责任推给他,另一个想去争宠。

且说傅聆此人,离了观战台便匆匆赶去分门去了。

器修分门冷清十分,就连扫地的弟子们也不怎么经常停留在这里,又由于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容貌,不少弟子们都堵在门口,看到他赶过来,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傅聆心中烦躁,看到众弟子堵在门口,当即更加恼怒,道:“都散了!”

一众弟子皆被他这么一吼,纷纷散去,有胆大的弟子还趁机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聆走进门中,朝门踹了一脚,转过身便看到岳钰与解辛。

岳钰一脸呆滞,盯着傅聆的脸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慌忙低下头拱手道:“师父!”

谁看到傅聆那张脸都要呆滞一下,傅聆厌烦那群人的行动,看起来全然是做作讨好行为。此时看到岳钰低着头,两个耳朵皆是红透了,不用多想就能够想到他此时满脸通红。

旁人如此直视傅聆,只怕要被他送到演武场。可此时傅聆却全然没有羞恼感觉,他快步走过去,又清了清嗓子,道:“起来吧,从今往后,你我二人互为师徒。学海无涯,日后多多指教。”

岳钰脑袋更低了:“弟子不敢……”

解辛在一旁笑道:“仙师要你起来便起来了,不必害怕。虽说仙师脾气差了点,但对身旁人还是很不错的。”

这句话原本说起来没有什么感觉,解辛不过想表达傅聆刀子嘴豆腐心,进了傅聆耳中“身旁人”这三字便变了味。

傅聆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装模作样道:“我、我先去……去看看收徒大会结束了没有……”

此时收徒大会自然不可能结束,傅聆完全只是因为他害羞了落荒而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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