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下午的拍摄不复杂,是一对老夫妻的儿女给他们预约补拍的婚礼照。
妻子前些年身体不好,一直卧床不能起身。儿女工作忙,不常在她身边照顾,夫妻二人彼此扶持着,对郊区的家也有牵绊,不愿意出门,因此拍摄点就定在了他们叫去的家中。
嘉青千禧年后大兴土木,这片郊区也被政府拍给了某家集团,很多建筑都画了个“拆”字。
空气里灰土沉浮,能看到明显的颗粒。
严在溪抹了把汗跑上楼敲了敲门,老太太的儿子过来开了门,满脸喜气地给他塞了个红包。
这是他们这边婚礼的习俗,能给人带来喜气,严在溪没有拒绝,笑着接下了。
拍摄用的衣服是客户自己准备的,严在溪推门进去时这家的女儿正扶着年迈的父亲蹒跚地走向坐在轮椅上的母亲。
老爷子脸上褶皱很深,耷拉着从眼皮垂下,眼眶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看起来古板且严肃,不过浊黄的眼睛还是在某刻闪出亮色的光,和老太婆的眼神很轻地碰在一起,嘴角漾起不明显的笑。
本来的拍摄是想要让人一起把老太太抬下楼,取个外景。
但老人很固执,死守在面积不大的陈旧小屋不愿出去。
严在溪把沟通问题交给他们家里人解决,转着脚步在屋里取景。
他绕过小屋看到大敞的阳台时,快步走回去打断他们争执不下的胶着:“要是奶奶实在不愿意出去,我们就在阳台拍吧,我看阳台的风景也挺好的,能看到海。”
家里人生气着妥协,儿子不满地抱怨:“都要拆掉了,施工队都开工好久了,还守着破房子有什么用?”
老太太充耳不闻,一直到完全确认自己真的不会离开这里,才让人抱着她坐回轮椅,推到阳台去。
严在溪帮两个老人摆了一些姿势,但亲吻的时候,老爷子死活不肯,颤巍巍说简直有伤风化,丢脸。
他女儿在一旁颇无奈:“丢脸什么啦,简直就是老古板。”
老人还是板着脸,僵持不下。
严在溪有点尴尬地看他们一家人又要吵起来,赶忙说:“亲额头或者眼睛好了,爷爷不愿意的话我们含蓄点出来的效果也是很好的。”
大家相互妥协半步,老先生轻轻用干涩唇纹深刻的嘴唇贴上妻子干枯的额心。
也许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做过如此柔情亲昵的动作。
吻落上去的时候,妻子抬眼看着丈夫轻颤颤地笑,面容枯槁,但目光却格外明亮,神态与床头摆着年轻时那个小姑娘的黑白照如出一辙。
严在溪拍完所有照片,夫妻俩的儿女留他吃个便饭。
他委婉推拒,表示还要回去把照片导出来。
下楼的时候,太阳开始沉落了。
天化为浓稠的蓝,远处的海水黑油油的,天与水之间,他看到那里有一架支起、仍在修建中的巨大的圆弧铁架。
严在溪深吸一口气,目光看到不远处建筑工地撑起的挡牌,但隔得太远,他没看清上面的字。
赵钱钱在店里等严在溪回去,桌上摆着个蛋糕。
严在溪进门的时候惊了一下,笑着脱衣服道谢:“钱姐,破费了啊。”
赵钱钱哼了下,又拿出一旁的保温饭盒:“吃你钱姐亲手做的菜,你小子过个生日面儿够大的。”
严在溪笑嘻嘻地坐下去:“今天是最后一个客户,那就提前庆祝咱们喜洋洋影楼画上完美句号。”
赵钱钱包了个红包给他,摸起来有点分量,让严在溪受宠若惊:“钱姐,你大出血啊。”
“不要拉到啊,”赵钱钱拍了他一下,作势要收回来。
严在溪连忙嬉笑着把红包坐在屁股下面。
赵钱钱做饭手艺很好,一打开盖子饭香就溢了出来。
严在溪很喜欢吃家常菜,但又很少能吃到,期待地亮着眼睛。
赵钱钱回头噗嗤笑出声,说:“你也太像你家狗了吧。”
严在溪不以为然地撇嘴:“物似主人型,要像也是ni随她老爹。”
迎来23岁生日的这个夜里,严在溪没有做梦。
他坐在稍一晃动就会吱呀呀作响的铁架床上,没有ni的房间里,在漆黑的夜中更加寂静。
严在溪裹着很薄的一个软毯,怀里抱着唯一的枕头,下巴抵在枕头边缘,扬起瘦削的下巴,额前随意垂落薄薄的一层碎发。
手机放在床上,离他不远。
严在溪焦急地等待它亮起来。
“叮咚——”
屏幕亮起来。
他急忙拿起手机,是一条来自手机运营商的短信,写了很长一段话,但最后落款是祝他生日快乐。
严在溪说不上失落,只是心里闷闷的,像一团即将赴死的小鸟,蜗居在心脏,奄奄一息地啼鸣。
凌晨两点三十五分,远在美国的严虹打来电话,问严在溪知不知道严怀山与孙俏的婚期定的很急,就在一周后。
凌晨三点四十九分。
严在溪穿着睡衣坐在刮起潮湿海风的沙滩上。
天不那么黑,些微的蓝色铺散着,会有鸥鸟展翅盘旋的黑影。
严在溪想很多的事情,天马行空地想,乱七八糟地想。
他想为什么严左行射入何琼阴道近亿条的精子中是他胜出了。
他想为什么他哥不是大海,这样自己就能流入他。
或者为什么自己不叫小山,这样就能和他哥合抱。
可他是小溪,小溪流过山峦,却不能停留。
他想为什么他是人呢?
如果有下辈子,他想继续拽着大哥一起做两条狗。
因为一条狗爱上它的哥哥,世人只会骂真是条贱狗,吐它一口唾沫,随后离开。可一个人爱上他的亲哥,人们会说他猪狗不如,随后将他哥从他身边无情地夺走。
他想,可猪做错了什么?狗做错了什么?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严在溪想很多,他想到三年前模糊记忆中的那道黑影,俯爬在他身上低沉喘息的声音,像头卑鄙的凶兽。
酒气糜烂、精液苦臭,严在溪的肉体与灵魂完全解体,一半的他冰冷地置身度外,一半的他将黑色的影子幻想成严怀山,纵容自己沉溺在火热的气息中,不断叫着哥哥的名字。
凌晨四点十三分。
风里参杂了一些令人窒息的杂质,严在溪连呼吸都要用很大的力气了,他快要败坏。
凌晨四点四十七分。
太阳出现了。
严在溪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从地上站起来。
清晨五点三十一分。
金桂枋满室沉寂被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佣人错愕地看到只穿了睡衣的三少爷在走廊里蓬头垢面,疯了一样来回穿梭。
“我哥呢?”他抓住一个男佣,语气急促地问。
男佣愣了一下,指了指楼上。严在溪松了手往楼上跑,男佣怕被骂,连忙叫住他:“大少爷昨晚在晚宴上喝了酒,凌晨才回来,今天应该会睡得晚一些。”
严在溪“嗯”可一声,但上楼的动静一点不像听进去了。
男佣杵着脸,无奈地去叫醒管家求救。
清晨六点零一分。
严怀山房间的门被一把推开。
他依靠着椅背,没有睡,轱辘在木制地板上滑动,发出轻微的响动,他转过身来,眼神有一丝朦胧。
严在溪耳边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
房间内,他站在门前,和坐着的严怀山彼此对望。
“哥……”严在溪的声音在轻微颤抖。
严怀山看着他,淡淡地眨了下眼:“嗯。”
严在溪的手很凉,是海风吹久了。
他身上还有一层很淡的、独属于大海的气味。
严怀山房间里酒气很重。
严在溪垂了下眼皮,看到他桌上见底的酒杯和一旁拿走木塞的酒瓶。
醉酒的严怀山看着与寻常无异,但认真去辨别,能听出说话的声音不那么冰冷。
他看着严在溪,叫道:“小溪。”
“怎么回来了?”严怀山问。
严在溪把门合上,走在地上,触及疼痛与冰冷,他低头缓缓看了一眼,才发觉自己没有穿鞋,脚底在走路时被细小的石子划破,有细微的伤口。
所以他走到严怀山面前的这一小段路,都伴随着鲜血与痛苦。
严在溪没有察觉到,他的喘息声很大,说的话听起来模糊:“今天……是我生日……”
“嗯,”严怀山微微抬起下巴,参加宴会的发胶还留在头上,随着时间,粘力变弱,一绺头发垂下来,遮挡住他右边的眼睛,黑色的小痣在眼尾停着,像条黑色的小虫,舔着他的眼角。
严怀山和他对视,说:“生日快乐。”
“哥,”严在溪清澈的眼睛里有一层水,“我撒谎了,怎么办?”
严怀山耐心地看他,神情很淡。
严在溪继续说着:“我那时候不想要相机的。”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又把颤抖吞下去:“我也不想要画笔和颜料,我不想要嫂子,我不想你成家,我不想离开你,也不想你离开我。”
“哥。”
严在溪的眼睛浸满泪水:“我不想你只做我哥。”
严怀山很轻地呼吸,严在溪的脸几乎要贴上他,好像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们共享着一半的血液,共享彼此的呼吸。
严怀山抬起手,粗糙的指腹碰在严在溪的颊畔、拇指轻轻地摩擦他干涩的嘴唇,滑到下巴,五指沿着起伏的颈部下滑,留在他突起的喉结上。
“小溪,”严怀山嗓音变得低沉,眼眸也随着黯下,他喉结滚动,很轻地问:“那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你做我女朋友、做我老婆、做我同生共死的爱人、做我啃噬嘴唇,拉着疯狂做爱的那个人。
严在溪没有回答,他突然吻上严怀山的额头、眉心、下巴、耳垂。吻得接连不断,他亲吻哥哥闭紧的眼皮,亲吻他眼角的细纹,舌尖轻舔他的鼻尖。
“哥……求求你……”严在溪舔到自己的眼泪,他流着泪在严怀山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严怀山嗓音暗哑地问他:“求我什么?”
“求求你……”
不要结婚。
“求求你……”
别爱别人,爱我吧。
像我爱你那样。
泪水淌在严怀山的脸颊上,是严在溪的。
严在溪将每一个字含在吻中,留在严怀山脸上。他的吻停在鼻尖,踌躇不下,严怀山高挺的鼻梁成为兄弟的界限,迈过那里,他们不再是兄弟。
吻最终没有攀上嘴唇。
严在溪低着眼睑,不敢去看他哥的眼睛,怕看到一些不愿意看到的东西。
小七在福利院玩捉鬼游戏时,对永远不敢躲进狭小角落,所以总第一个被鬼捉到的严在溪的评价没错,严在溪是一个胆小鬼。
他像条胆子很小的鱼,猛然颤抖了一下,避开和严怀山对视的视线,清醒了:“对不起,哥,对不起。”
严怀山放在他脖颈上的手垂落了。
严在溪头也不回地跑走,留下一个仓惶的背影。
严怀山沉默地从椅子上起身,他拿着酒杯站在窗边,垂下深沉的眼眸,在映入眼瞳的光亮中,捕捉到严在溪跳上车子,驶离的背影。
拇指在杯壁摸索,严怀山在思考,在做出一个决定。
良久,他拿起座机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严怀山冰冷地命令:“如果他有离境的打算,立刻告诉我。”
早晨八点四十三分。
赵钱钱盯着乱蓬蓬的头发,趿拉着拖鞋狼狈地赶来警局接人。
严在溪面色苍白地坐在警局的椅子上,六神无主地垂下脑袋,盯着手臂。
“我真他妈服了你了,”赵钱钱找警察了解完情况,崩溃地骂人:“你神经病啊,怎么大清早会进警局啊!”
严在溪只开车匆忙地逃离家,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大脑一片空白也不敢开车,把车停在路边赤脚走在路上,累了就躺在路边,可能睡着了,也可能醒着。
被早晨出来遛弯儿的好心大爷碰上,又闻到他身上散发出很淡的酒味,直接一个电话报了警。
警察给他做了酒精测试,发现严在溪没有喝酒才让他登记了信息,用严在溪留的电话联系了赵钱钱让她过来接人。
赵钱钱伸手来拉严在溪,发现他身上很冰,看他神情不大对,犹豫了两秒在严在溪身边坐下。
严在溪痛苦地用手揉了下脸,遮住眼睛,沙哑地说:“我没事,钱姐,我不知道要留谁的电话,麻烦你了。”
上午十一点二十八分。
赵钱钱带着严在溪从医院出来,看着他裹了纱布的脚,叉腰叹气:“我有种带儿子的错觉。”
她特意补充:“还是那种叛逆的不孝子!”
严在溪苦笑了一下,又同她道歉。
“好了,打起精神来,”赵钱钱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严在溪摇头:“我也不知道。”
赵钱钱不放心他一个待着,眨了下眼睛,说:“不然给你安排咱们闭店前最后一个工作吧。”
严在溪抬头看她。
赵钱钱俏皮地笑了下:“我还没拍过婚纱照呢,大师你帮我拍个沙滩照呗。”
下午一点零三分。
赵钱钱提着沉重的裙摆,气喘吁吁地在沙滩边走着,手里捧着个牌位,朝他吼:“好了没啊!沉死老娘了!”
严在溪不说话,持续按着手下的快门。
赵钱钱口嫌体正直,闪光灯亮起前,就摆好了美美的姿势。
下午三点二十二分,英国时间早晨八点二十二分。
严在溪的电话震响,他迟钝地拿出来,接通。
“师兄!”徐念茹的声音焦急地响起,“alex联系不上你,你快去看一下邮件!”
严在溪麻木地问:“怎么了?”
徐念茹很着急:“alex说你提交哈苏的作品出问题了,评委认出你的名字,私下联系了他,哈苏大赛评审部门发现你和谢呈提交的照片一模一样。”
“然后呢?”严在溪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平仄。
但徐念茹没有听出来他的不对劲,生气地说:“关键是他们后台查到谢呈的参赛照片是二次提交的,就比你的早几个小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昨天碰面你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我们出去买甜品的时候你的电脑放在咖啡店,我跟alex说可以为你作证!绝对是谢呈偷了你的照片!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但是因为谢呈是比你早提交的,alex那边需要你配合提交相关证据。”
“师兄?”
严在溪没有说话,徐念茹急得跺脚:“哎呀!师兄你在听吗?我都要急死啦!马上报名通道就关闭了,一旦进入审核阶段,你们会被公示的!”
“谢谢你,念茹。”
严在溪安静地说:“但是没必要了。”
他挂了电话,又把手机关机。
赵钱钱皱着眉问他出什么事了。
严在溪朝她摊手,轻微地笑:“钱姐,借一下你手机打个电话。”
赵钱钱从包里拿出手机,放到他手上,狐疑地盯着严在溪。
严在溪很快拨通一个短号,根据提示报了几个指令。
赵钱钱静静地听到他说:“您好,麻烦帮我订一张去卢旺达的机票,对今天的,嘉青起飞,嗯,最近的是几点呢?”
“好,就订这班吧,经济舱,卡号是998173613,支付密码是132806,护照是81xd731,好的,谢谢。”
他挂了电话,把手机还给赵钱钱。
赵钱钱好奇地问他:“卢旺达是哪里啊?”
严在溪说:“非洲。”
“这么远?”赵钱钱对他们有钱人说走就走的旅行已然麻木,只是问:“ni怎么办?”
严在溪在她手机里输入一个数字,把手机还给赵钱钱,笑了下:“钱姐,我上飞机后你打这个号码,让他去宠物医院把ni接回家。”
下午四点零五分。
赵钱钱试探着问:“在溪,你之后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严在溪缓慢地转过脸,看着她,点了下头,像对赵钱钱说,也像是提醒自己:“不回来了,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没脸回来。”
他露出一抹苦涩的笑:“钱姐,其实我喜欢的那个男人是——”
严在溪说得很慢,每说一个字像是被扇了一耳光,对他来说是最难以喻人的耻痛。
“是……我哥……亲哥……”
严在溪近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他不敢看赵钱钱的眼睛,无法承受的羞耻像一记惊天的耳光,打得他大脑在嗡鸣中渐渐停止运转。
严在溪毫无廉耻之心,但严怀山有,他替他哥感到无法负重的耻辱与罪恶,他是严怀山身上唯一的污点。
赵钱钱定定地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默着从黑布里取出带来的牌位,放在严在溪手上,难得温柔地笑:“她叫闫敏,我们的事情被家里发现,跳楼走的。”
严在溪慢慢和她对视,呼吸沉重。
赵钱钱极快地眨眼:“你看,每个人都有秘密。”
下午五点三十七分。
赵钱钱依靠在严在溪肩膀上,两人注视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天要黑了,海水一片沉蓝。
沙滩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不远处传来嬉戏的喧闹,还有小吃摊食物的飘香。
“钱姐,”严在溪轻轻叫她,说:“我饿了。”
赵钱钱直起身拍他:“干嘛?使唤我给你买吃的啊?”
严在溪嘿嘿一笑:“我身上没钱,马上就去机场了,你最后请我吃个饭呗。”
赵钱钱提着裙摆起身,不情愿地说:“服了你了,你要吃什么?新娘亲自去给你买。”
“都行,”严在溪肆无忌惮地笑:“有肉就行。”
赵钱钱拿着钱包还没走远,听到严在溪远远地叫:“钱姐!再买瓶汽水儿!”
“要——冰——的——”
“知——道——啦——”赵钱钱暗自骂他蹬鼻子上脸,屁事真多。
下午五点四十九分。
赵钱钱拿着两个热狗,拎着两瓶冰可乐走回来,没好气地抬眼:“我买回来了——”
话音在嘴边顿住,他们方才坐的地方东西散落一地,没有严在溪的身影,地上有一滩血。
在月光下,血是黑的。
同身后洒下月光的海面同色。
下午六点三十七分。
严在溪预订的航班未能登机4人,按时起飞。
下午六点五十一分。
严在溪后脑在剧烈的疼痛中惊醒,眼前一片漆黑。
他猛然抬头,面颊狰狞起来,鼻腔里能闻到咸腥的铁锈味。
严在溪鼓动着快要爆炸的太阳穴,他记起赵钱钱刚走不久,就来了两个男人要绑架他,他挣扎着从两个人的包围里挣脱出来,正要开口大叫,猛然被人从后脑打了一棍,发间流出着黏稠的血液。
右耳耳朵好像也被什么东西剌了一下,破了个口子,泊泊流了血出来。
耳朵里回荡着逃不开的嗡鸣。
当啷——
严在溪下意识想要用双手撑起自己,但手臂被绑在身前,他反应不及时,差点趔趄了一下,跌倒在地面,冰凉的触感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当啷的脆响,用力扯了一下,没扯断。
严在溪这才意识到,绑在他腿上的,是一条镣铐。
他朝黑暗里骂了一声,朝四面八方吼叫:“谁!你想干什么?!要钱的话我给你我哥的电话,多少钱他都出得起!”
低哑的嘶吼在空旷的场地传来了回响。
无人应答。
严在溪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他感觉有股热流自头顶流下,划过眼皮,他不得不眯起半只眼睛。
下午六点五十三分。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严在溪好像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操!怎么把人打伤了?!”一个男人气急败坏地质问。
另一个人迫切地解释:“他力气不小,把二才都打进医院了,差点没抓住,我一时着急就——”
“就你妈就!”男人像是砸了什么,发出很大一声嘭响,“你他妈想死啊!老板看到,我保不了你,我都自身难保!操!”
“想办法,快点找医生来!”
“想什么办法。”
一道冰冷的声音漠然响起。
男人害怕又恭敬地唤道:“老板。”
外面登时陷入一派死寂。
紧接着是几声皮肉相撞的声响,而后彻底没有了声音。
严在溪着急地喊起来:“喂!你们外面的,能听到我说话吗?!要多少钱,你们让我给我哥打电话!我哥和我关系很好,只要听到我声音,我哥会给你们钱的!”
有脚步声在朝关着他的屋子靠近。
严在溪拼命摇晃脚上的铁链,试图在绑匪进门前挣扎出来。
吱呀——
门被缓缓拉开。
随着缝隙渐大,更多的白色光线从门缝里渗透进来。
屋里没有开灯,男人站在完全敞开的小门前,背后亮起的光源照出他高大、危险的轮廓。
严在溪咬牙挣扎地幅度更大,他徒劳无功地用尽全身力气拽动被铐在铁杆上的脚链,冰冷发出泠泠的脆响。
“小溪——”
男人的身体没有动,他陡然出声。
严在溪紧促跳动的心脏戛然一停,认出了他的声音。
不可置信地缓慢回过头去,眼皮痉挛着颤抖,严在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颗泪珠就悬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光影中,那道漆黑的人影疑惑地歪了下脸,背后更多的光像钉子一样,凿进房间,他发出极轻的笑。
“你要到哪里去?”
严怀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