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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失控(春梦/初吻)

 

02

林文钦做过许多重复的梦,曾经最频繁的是回到幼时住过的老屋。十年未住过人的屋子狭小逼仄,空荡荡地将他罩在一片灰雾中。记不清多少次,他在灰蒙蒙的屋子里缓步行走,来到餐桌边,再游逛到自己的小卧室,在那张一动就会“吱呀”响的板床上躺下,蜷起修长的身体。

很多次,梦境到这里就会戛然而止,从头到尾都没有主题和情节。他习惯了没头没脑地醒来,直到刚刚升入高二的某个深夜,这个梦境迎来了另一个主角的造访。

是文渠远——或者说,是一个让林文钦认为是文渠远的男人。林文钦在灰暗中来到床边,躺下,迷茫地吐息。片刻之后,温暖坚实的怀抱从身旁贴近,携着一股强势的、夹杂着烟熏味道的玫瑰香,有些呛,却令他神魂颠倒。

他立刻知道,这就是“文渠远”。强韧的臂膀将他圈进怀中,他的额头抵在男人的颈窝,鼻尖充盈着香烟和古龙水的气味,仿佛从皮肤下蒸腾出来,烘得他面颊涨红,难耐地喘息。

面前的胸膛时而被衣衫包裹,时而赤裸一片,林文钦晕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怔怔地伸手抚摸,掌心微拢,贴在饱满隆起的肌肉上,感受到那颗心脏沉稳、均匀地跳动,一下一下,连接皮肤,也敲动他的心跳和神经。

林文钦自知是梦,却无法抑制情欲的觉醒。“文渠远”纹丝不动地搂着他,像在现实中那样,对他的注视无动于衷。可他早就按捺不住,一会儿夹紧腿根磨蹭,一会儿又去攀“文渠远”的腰,像八爪鱼般缠上去,下体浮躁地在对方坚硬的小腹上挺动,恍惚间,似乎股缝都湿透。

“文渠远”仍不露声色,但暖热的大掌很快便覆上他的腰臀,慢慢地揉捏,逐渐转为掰揉他的臀肉。丰润的臀瓣每一分开,就有大股淫水从隐秘的地方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盈满林文钦的腿根,淅淅沥沥地流到腿窝和床上。林文钦难以自持地呻吟,小声地叫“文渠远”的名字,懵懵地仰起脸,要亲吻。

然而还未等二人贴近,梦境便中断了,满室旖旎顷刻间烟消云散,独留他在清晨的微光中怅然回味。

从那之后,林文钦自觉心中压抑许久的爱慕已经冲破禁锢,无可救药地膨胀起来,撑得他心里满当当,恨不得张口闭口就要呼唤文渠远,每分每秒都想见到人,想扑进这位长辈的怀抱,偷尝禁果。

他不满父亲每周只跟文叔叔见一两次面,更不满允许他也出席的场合甚至每月才有两三次。文渠远每天、每星期、每个月都要见很多人,政界的,商界的,新旧友人,哪个都比他这个无血缘关系的“老友的孩子”重要,他受够只能排在一列名单最末端的日子,却毫无抱怨的资格。

文渠远与林文钦相处,向来寡言少语,惜字如金。偶尔遇上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乐得跟这个高中生谈些私人话题。林文钦逮住机会就要旁敲侧击对方身边是否有人,是姐姐还是哥哥、是同龄人还是年轻人。

“你才多大,怎么总是问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文渠远有次直接质问出来,林文钦好不尴尬,只好搬出父亲的名义为自己遮掩:“爸爸喝多了总是感慨您耍光棍,我来关心关心不行吗?”

于是文渠远笑了,食指点点他的额头,道:“少来。有这点功夫,专心学习吧。”

林文钦早已给自己立下目标,那就是在考入大学之前都得把对文渠远的心意藏好。一年时间里,他践行得还算合格,至少在文渠远面前从未露出明显的破绽,有父亲在时,他对这位文叔叔更是连超出寒暄范围的问候都没敢有过。

如果没有暑假里那场宴会,林文钦坚信自己可以成功兑现诺言。

说起来也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那天,林锋驰应邀出席省商会的年度慈善晚宴,恰逢商会成立三十周年,又正巧跟新任会长的农历生日重合,因此今年的排场搞得很大。除了林锋驰和文渠远这样的成功商人,当晚也不乏本市和省里的政要现身,甚至还招来十几名小有名气的文艺界人士活跃氛围。

热闹的场合,林锋驰自然带了儿子参加,左右也不是严肃古板的应酬,让林文钦出来认认脸,哪怕只是解决一顿饭,也未尝不好。

文渠远也不可能缺席。去时三人乘两辆车,林家父子一辆,文渠远单独一辆。碰头时,林文钦就已被西装笔挺、英俊伟岸的文渠远迷得七荤八素,可惜不同车,没能跟他说上话,到了会场却很机灵,擅自换了同桌的名牌,把自己换到原本隔了两人的文渠远身边。

晚宴开得稍迟,几位领导罗里吧嗦地讲个不停,等林文钦获准动筷,早就过了平时的饭点。他胃囊空空,猛地吃了几口辣菜,腹中很快就闹腾起来。胃像是让肠子勒了几圈似的疼,连筷子都拿不住,砸到骨碟边缘好大一声。

“文钦,你不舒服?”文渠远立刻俯身过来关心道,一只手按了按林文钦的肚子,随后告知刚敬完酒回到桌边的林锋驰,问要不要带他去休息。

林锋驰观察几眼,安抚道:“应该是胃痉挛犯了,以前也犯过,可能是饿得有点久,让他喝点热水缓缓就好。”

林文钦没说什么,父亲没说错,这是老毛病,也没法根治,所幸每次症状都不严重,十分钟左右就能有所缓解。可是胃里不舒服,吃不下饭,他不想一直坐在文渠远身边出糗,更不愿看男男女女时不时来给文渠远敬酒拍马屁,于是让父亲在楼上开了间套房,他上去休息。

独自在房中歇了一小时,胃里彻底消停了,尽管再次有了饿意,却没了食欲。林文钦继续在小卧室的床上躺着,电视里放着晚间新闻,他也没兴趣看,只当背景音。直到将近夜里11点,门口才传来乱糟糟的动静,是几位相熟的长辈扶着醉酒的林锋驰回房,文渠远也在。

林文钦从他们手中接过喝得醉醺醺、已然昏睡过去的父亲,道谢后,将林锋驰随意安置在主卧的床上。待他折返,众人已经散了,文渠远却仍半靠着玄关墙壁,垂首而立,身形有些不稳,见他走来,还稍稍摇晃了一下,看样子喝得也不少。

他难以忍受父亲身上的酒气,却不反感文渠远的,甚至每次靠近喝了酒的文叔叔时,他便忍不住躁动。他摆出一副体贴的姿态,扶住想要离开的文渠远,轻声道:“文叔叔,我送你回房,不然你要跌倒了。”

男人没有拒绝,由他搀着出了门。走廊上寂静无声,林文钦心中的喧嚣全数埋进脚下厚重的地毯,脑子也已经被文渠远呼吸间散发的红酒味道迷晕,明明滴酒未沾的是他,可他觉得自己比酩酊大醉的文叔叔还要脚步虚浮。

送文渠远进房间后,见不得光的私心驱使林文钦往里多走了几步,他们一齐坐进会客厅的沙发。

文渠远松开领带,向后倚靠,一只手扶着额头,呼吸发沉,眼角也给酒精催得酡红。他精心梳理的发型松散了,一绺绺地垂下来,发梢扫过修长的手指。林文钦的目光放肆地从男人看不到的侧面顺着发丝向下游弋,在突起滚动的喉结处逗留片刻,再爬至依然包裹在衬衫里的胸腹,接着按捺不住地流到胯部,恨不能直接熔掉皮带和西装裤链,换作自己的口腔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给予它温暖。

不知为何,文渠远一直没出声,既不拂开林文钦攥着自己臂弯的手,也不拿出长辈的架势叮嘱他回房照顾父亲。男人只是沉默地陷在沙发里,似是疲惫了,也像是睡了过去。林文钦陡然生出些胆量,克制着身体微微的颤抖,倾身过去,握住文渠远温热的手掌,从对方脸上移开,让那双如黑夜里的海洋般沉静而深邃的眸子展露出来。

二人无言对视几秒,林文钦吻上那双眼睛。只一下,轻轻地。文渠远没有反应,仅眼皮颤了颤。于是林文钦又吻了他的嘴唇。

文渠远一时没有动作,林文钦不敢深入,唯有唇瓣相贴。他在鼻息间蔓延的一片酒香中逐渐迷失,光是堪堪撑在男人肩上吻着,就隐约感到下腹一阵阵紧绷抽搐,像回到最初那个意乱情迷的梦里,难以自控地想要夹紧腿根。

也许可以再大胆一些——林文钦这么想着,试图将五指插入文渠远的指间,让他们看起来更缠绵、更暧昧。然而文渠远并未给他更多宽容,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力道之大,险些把林文钦掼到地上。

狼狈至极。哪怕是许多年后,林文钦都忘不掉那一刻的窘迫和失落。他在文渠远清醒锐利的目光中无声地哭泣,咸涩的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干。瞧见他哭,男人似乎不忍,纠结要不要安慰他,朝他伸手。他强忍住依偎的本能,起身落荒而逃。

回到房中也没能平复心情。把父亲安顿好后,林文钦头重脚轻地洗漱完毕,在自己床上辗转反侧,闭上眼就能看到文渠远深渊似的眼眸,睁开眼又被泪水蒙住视线,怎样都难受极了。

到了后半夜,他总算有了倦意,聊天软件却收到来自文渠远的信息:

【今晚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文钦,我希望你能够清醒。】

他看完又开始哭,报复似的把文渠远从好友列表里删除。过了一会儿,又打开手机通讯录,确认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仍然在列,才肯闭上眼沉进黑暗中去。

文渠远活了半辈子,自认值得后悔的事不多。事实上,他从破败的镇子爬上城中心玻璃大厦的顶层,成就感和极大的自我满足,足以抵消大部分遗憾。可惜林文钦偏偏成了难以抵消的那个。

暑假在酒店的“意外”发生后,文渠远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不愿面对老友林锋驰,他担心从对方眼中看出指责或鄙夷,哪怕他知道林文钦不会将此事轻易招供给父亲。

这只是一种天然的自责,促使他对林文钦这一当事人也产生过埋怨——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挽回,弥补不了的过错会变为某种责难,哪怕他已年近四十,也免不了经历这样的心理活动。

他曾想,要是当年退伍后,没有跟林锋驰走得这么久就好了,那样一来,林文钦这孩子就不会有那么多机会凑过来、同他熟络起来,甚至对他萌生爱慕;如果当年没有隔三岔五给年幼的文钦买礼物和玩具,他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或许会轻很多;如果更早些时候,,无聊透顶,林文钦看不大懂,只觉得文叔叔很厉害,是个敢拼敢闯、识得时务的人。他在几张商业晚宴的照片中捕捉到他拍角度的文渠远,看见他握着酒杯的手,腕表露出半条表带,反射冷锐的光。

心中那点痒意顿时变本加厉,身上到处都烧烧的,小腹到胃紧绷起来,无需刺激就开始轻微地抽搐。林文钦任由下面硬着,在内裤里一跳一跳地想要挣扎出来,但除了文渠远,他不想任何人的手触碰它。

他需要文渠远用戴着那只腕表的大手来揉弄它,可以温柔,可以粗暴,毫不怜惜也没问题。他会主动把腿张开到极限,以最脆弱和不设防的姿态讨好文渠远,靠着这点勾引的手段得到些施舍。他不舍得弄脏文叔叔的手,所以会尽力忍耐,发泄时自己用手拢住,不让文叔叔操心收拾。

林文钦沉迷在幻想中,屏幕黑了也没管。

他眯着眼,在朦胧的床头灯光下傻兮兮地做梦,梦到跟文渠远痴缠在一起,被对方反复进入甚至侵犯。

文渠远高山般的身躯会沉沉地压着他,让他怎么都逃不了,软着骨头没出息地哭叫呻吟。看上去那么可怜,实则舒服到不能自已。文渠远坚硬的肉刃一遍遍地贯穿他,允许他的体液把叔叔的腿根淋湿,还会捂住他的嘴巴,教他在性欲里感受轻微窒息带来的快意。

他的身体可以接纳文渠远的一切,敷衍和爱护,恼怒和温情,手指和阴茎,什么都可以。

最后,林文钦在一片混沌中入睡。下面湿乎乎的,水似乎流到了腿窝,他没力气去管。彻底闭上眼之前,他可能是脑子射空了,不知哪来的勇气给文渠远拨了个电话,可惜还没等看到是否接通就睡了过去。

通话界面上,文渠远依然只是一串手机号码。他唤林文钦名字的声音局限在静音设置中,没能得到回应。

再次见到林文钦,已是一年年底。临近圣诞节,许多孩子从校园里跑进各大商场玩逛,纵使零用钱有限,也想蹭蹭商铺里精心装点的节日氛围。文渠远和下属到公司旗下购物中心视察布景和活动安排,不经意间在奶茶店门口瞥见林文钦。

不是他心有灵犀,而是林文钦穿得太过显眼。深蓝色的校园制服外套不知为何没穿在身上,挺直的身板裹了件奶白的高领毛衣,再加上瘦高而不乏青春力量的身量,旁人很难不注意到这样一个青少年。

文渠远一边听下属和快闪店活动负责人沟通细节,一边挪出精力悄悄注视着被几个笑闹着的女孩男孩围起来的林文钦。

他想起十月假期前的那个深夜,睡前突然接到这孩子的电话,他问了几声,对面却都没有动静,于是只好先挂断。

原本想趁长假和林锋驰父子俩吃饭时问一问,结果林锋驰直接把孩子带去泰国玩了一周,回到国内便按着林文钦的脑袋在家补作业,再后来就到了十二月底。

远远望着,文渠远觉得文钦似乎瘦了些,也可能也长高了。回神意识到这天是工作日,学校理应还在上课才对,他就又猜想林文钦是否被同学撺掇着逃了课。

印象里,好几年前曾听过林锋驰发牢骚,说文钦这小子不服班主任的管教,翘了大半天的课跑回家玩游戏,被下午买完菜回家做饭的保姆撞见,东窗事发,挨了好一顿揍。

那应该是文钦唯一一次做出叛逆行为,往后的日子,这个孩子在他看来都无比乖顺,就算对父亲有诸多不满,也再没有恣意行事过。

但也许是孩子长大了,哪怕这次确实是林文钦又逃了课,文渠远竟也不认为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小子能耐比谁都大——难道他还没领教到吗?

思及至此,文渠远无奈笑笑,把旁边正经吩咐工作的公关经理吓了一跳:“文总,您觉得哪里不妥吗?”说着,把活动负责人交来的日程表递到他面前。

“没有,不好意思,我有事耽误几分钟,请稍等,你们继续。”文渠远示意二人接着谈,离开了会场。

他快步走到奶茶店外,叫住正要和其他学生一起进去的林文钦:“文钦!”

林文钦应声回头,看到是他,挑了挑眉毛,眼睛瞪得圆圆的,面上闪过一瞬的惊喜,旋即便恢复平静。

“文叔叔好,您怎么在这里?”少年像平常跟着父亲那样,温顺礼貌地同他打招呼。旁边几人凑过来,面面相觑,用眼神示意林文钦解释来人是谁。

“这是我叔叔。文叔叔,这些是我同学,我们来买奶茶。”

四五个同林文钦年龄相仿的半大孩子稍稍磕巴地问了好,其中一个戴着近视镜的男孩主动道:“我们的奶茶做好了,正要去取,叔叔您要不要来一杯?”

文渠远先看了看林文钦,这家伙莫名其妙地红了脸,躲避他的视线。他心里涌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愉悦,或许是受面前这些青涩的孩子的影响。他对几位同学说:“你们先玩,之后记得回校上课。”

尽管文渠远不是家长,这些学生还是露出被抓包的窘迫神情,挤眉弄眼地互相瞅瞅,然后推推搡搡地进了奶茶店,没管林文钦还留在原地。

“文叔叔,我……”林文钦话说了半截,仿佛连看也不敢看他,低下头,半个下巴埋进白绒绒的毛衣领子里。他看不清林文钦的表情,只能从碎发底下明晃晃的红耳朵解读林文钦的情绪。

文渠远并不追问,转言道:“等会儿你不回学校,我带你逛逛。”

眼前蔫蔫的脑袋立刻扬了起来,林文钦的欣喜不加掩饰:“真的吗?”

“怎么一惊一乍的?乖乖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揉揉林文钦的发顶,赶紧回了会场。

说是带林文钦逛商场,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这家购物中心开了没几年,是文渠远主管公司的项目,甫一开业,会员卡和各项内部优惠权益就自动送到了林家父子手里。

林文钦跟着两个大人来过很多次,有时是闲着没事随行视察业务,有时是被带来买衣服。他自己不爱来,对一二楼的高档店铺没兴趣,也没有想要约着吃饭逛街的朋友,所以楼上几层的娱乐餐饮场所他也不怎么去。

去泰国玩之前,林锋驰已经带林文钦来买过几件新衣,他不缺穿的用的,因此只是黏在文渠远身边,更享受当对方的大型挂件。某个店新调来的经理对他们眼生,误以为他是文渠远的儿子,他在误解营造的虚假幸福中晕头转向,自得其乐地回味了很久。

“看来你爸还是该多带你出来转转。”去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文渠远感叹。他这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以前林锋驰说,家里老人不喜文钦性格内向,想让他多陪父亲出去应酬,见见生意场上的长辈和世故,不然以后出社会了还是个愣头青,白瞎了林锋驰操持这么大个摊子。

林锋驰这个当爹的不置可否,说男孩文静点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文钦上了高中后,他的确更频繁地带孩子出来吃饭认人,想来是有点在意的。

文渠远虽是外人,但并不认为文钦以后一定会吃亏。这孩子懂事却并不唯唯诺诺,有时还会在自己的社交动态发表时事见解,诚然言论幼稚,可胜在勤于思辨,说明他有主见和主张。

更别提,文钦平时安分内敛,不料情窦初开就玩了个大的,对年长自己二十多岁的长辈都敢动心,怕是过于有主见了。

这算是另一种极端式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文渠远觉得好笑,甚至没发觉当初心里那股气恼早就烟消云散,如今想到这件事,只有“无可奈何”可言。

“是吗?我倒是认为,这说明您更适合当我爸爸,”林文钦反驳道,话音刚落却又改口,“不行,您不能是我爸,您就要是文叔叔才行,这样我还能继续喜欢您。”

他红着张脸快速吐出这句话,左手五指攥紧文渠远的袖口,反复地捏揉,还要往问文渠远的胳膊上贴得更紧。

他从前不曾这样逾矩,暑假里的亲吻是唯一的放肆,但现在他好像管不了太多。几个月没见到文渠远,在商场偶遇已是极大的惊喜,还有了这场平淡而幸福的独处,叫他怎能不得意忘形。

文渠远欲板正脸色训他几句,刚好电梯门开了,外头的人鱼贯而入,他们只能暂停对话。

“嗯,好,我跟……嗯,就这样吧。”

电话挂断,林锋驰套路化的日常寒暄消融进微弱却刺耳的忙音里。林文钦似已习惯,淡然地退回手机主屏幕,划拉两下,然后按了锁屏。

车里一时寂静,文渠远和他都没有主动开口。几分钟前在电梯里,还有整个傍晚有意无意忽视了的心绪,此时沉默而郑重地回到空气造成的舞台上,亟待他们两位当事观众的注目。

两人之间隔了挡杆,依然算是近在咫尺。林文钦微微蜷起的手指再次搭上来,扒住文渠远的小臂,像是水手在暴风巨浪中徒然地抓紧桅杆。他不知道该同文渠远谈些什么,林锋驰机械性的叮嘱提醒他:他有父亲,而文叔叔是父亲的朋友。这让他多日以来所做的心理重建全都失效了。

恋慕文渠远太久,他时常会故意忘记这个事实。他自认不怕这种不堪一击的条条框框,但是文叔叔可能会永远将自己框在里面,他总是不愿面对这一点。

父亲的忙碌常常让他感到被冷落。而假若文渠远不愿接受他、断然将他推开,则是在抛弃他,那样他就真的失去了依靠和依赖,他承受不了的。

文渠远猜不到林文钦的想法,只知道坐在副驾驶的文钦很紧张,好像被恐惧摄住,所以才表现得这么无助。这孩子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根本不在乎昂贵的西装会不会扯坏。

他轻声安抚道:“文钦,你先坐好,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好吗?”

这下林文钦抓得更紧了,另一只手也用上,直接抱住他的胳膊,左脸在他臂弯,黑亮的头发随着肢体的动作震颤。

“文叔叔、叔叔……你让我抱抱吧!”他听到文钦哽咽的声音,祈求的语气仍充满倔强,变成某种控诉。

“我每天都好想抱你,梦里也在抱你。你不要甩开我……”

胳膊上洇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是林文钦在哭。半年时间里,这是文渠远法,肆意妄为。这八个字在文渠远脑子里滚动显示,他太阳穴都开始鼓青筋,活了四十年,头一次感到狼狈无措。

“叔叔,亲亲我,就一下行吗?”林文钦在幼兽舔奶般的亲吻间隙小声央求,可怜巴巴地用嘴巴蹭他的鼻尖和胡茬短硬的下巴,说完再次急不可耐地吮咬他的下唇。

接吻大概是无师自通的本能,林文钦兀自陶醉地亲他,喉咙里溢出细细的呻吟,像蚊子叫,是一种笨拙的情色伎俩。

即使文渠远不想承认,他确实被这几声哼唧刺激得勃起了。不那么剧烈,但足够让他的理智和道德观敲响警钟。

额头逐渐渗出汗珠,不知从隆冬天气哪里冒出的热意,在车内暖风的烘烤下愈发教他难以忍受。

少年渐渐依偎在他胸前,不知何时已环抱着他的腰,依恋和热烈的吻仍在不知疲倦地攻击他内心的防御。

挣扎是几个月还是几分钟的过程,文渠远不再能给出定论。他只知道,从默许林文钦和他唇舌相缠的那一刻起,这一晚的记忆将只留下近乎偷情的禁忌和快意。

05

文渠远并非毫无恋爱或亲热的经验,且对象有女也有男。

刚退伍那会儿,家里介绍了个女孩,他和对方相处一段时间后,试过进行亲密接触。不过可能因为感情不到火候,两人亲了亲嘴后不久就没了下文,不满半年便彻底分了手。

进城创业初期,他结识了婚姻失败的林锋驰,后者当时虽然失意颓唐,却热衷于给他介绍对象。

他先后认识了三位,可惜有缘无份,不是观念不合,就是事业规划有异。其中一位女性倒是一度对他热情无比,亲热时也算有些火花,然而刚刚打算建立关系时,她拿到外派职位,二话不说收拾行李飞出了国,于是恋爱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跟男人则是偶然,只有一次。公司成立之初,文渠远陪同一些频繁联络的领导出入过娱乐场所。那时上面管得不严,对那些玩得不夸张的,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目睹几个小陪侍对秃顶的男领导投怀送抱,尿遁跑去包厢外,遇到那个和朋友唱k的男学生。

对方长得十分清秀,明显对他有浓厚兴趣,因此主动和他搭话,留了联系方式后就隔三差五发短信或打电话“骚扰”——那些年社会风气不比如今开放,爱情潮流仍以异性恋为主导,文渠远只觉得对方啰嗦、过于热情,没往其他方向想。

很多次回想起某个深夜,他送“喝多了希望文哥接我回宿舍”的男孩到大学宿舍楼下,却在道别时被那人按在墙上强吻,文渠远觉得这种事简直发生得稀里糊涂。

他果断删除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再也没见过面。那之后,他对异性恋和同性恋等概念总算有了更具体的认识。不过他身为男性,取向上也一直默认是女性,不曾设想自己“弯”掉会是什么情形。

就像此时此刻,他被林文钦环着脖颈舔咬唇舌,也觉得一切都太模糊、失控,仿佛昨日重现,只是场景和人物不同。

林文钦比当年那个男学生健壮许多,穿校服时看着清瘦,实则肌肉紧实,贴在他胸前和胳膊上传递着灼人的热度,是正值青春年少的身体迸发出的能量。

两个人的心跳响在一起,文渠远饶是人至中年也渐渐有些发了昏。

他在心里感受着——文钦的舌头很软,很热,湿湿的。他想起电影中闷热潮湿的南方阴雨天,滴滴答答,纵然舒适,却缠缠绵绵地惹人烦躁。他让这股潮意流进口中,就像在山谷里,用舌头卷起潺潺溪水,这样能使胸中的躁动稍稍平息。

放任文钦含了他一会儿,他又感到不足了,于是带着恼意吮吸那根湿软的舌头,听到文钦发颤的呻吟,比刚才演独角戏时自然了不少,更像是被撩拨到极限而产生的生理反射。

车里只剩他们交换唾液的啧啧声响,暧昧得让文渠远没脸听,怀里林文钦的面颊也越来越热。

“叔叔……”林文钦情不自禁地哼叫起来,有些急促,双手搂紧了文渠远的肩背,攥得西装都皱到快变形,“文叔叔,好爱你、好爱你……”

情动与懵然之中的细小夹缝里,突然钻出这样一道疑问:这样就算爱吗?

坦白来说,文渠远不认为自己懂得爱,也许年轻时曾经了解心动的感觉,但仅停留在“喜欢”的层面,是心灵尚且青涩时才会有的悸动和好奇。十几年过去,他从青年进入中年,独来独往已久,早就不去关心心灵的事情。以前那几段所谓的情缘,过去了几乎什么都没留下,更没人凭空出现在他单调的生活里,让他体验荷尔蒙催发的、肌体和精神同时迸发的活力。

连这些基本步骤都没有的话,何谈更深刻的“爱”字?

残存的理智维持他潦草的思索,他继而想到自己对林文钦的情感也不足以称爱。

——他喜欢这个孩子,这毋庸置疑。文钦懂事、聪明、茁壮且健康,是个非常讨长辈喜爱的好孩子。面对文钦,他总是忍不住放下坚硬的护盾,越来越习惯于散发出善意和爱护。作为长辈,他的感情没有错处。

可在爱情层面呢?他不觉得自己真正对这个孩子萌生了爱恋之情。也正因他是长辈,他才无法毫无障碍地放纵本能的关爱演变成肉欲或情爱。

尽管他已经在文钦的细碎呻吟中勃起。

文钦还在亲吻的间隙中呢喃啜泣,像个发条拧过了劲的有声玩偶。文渠远的神思在不断涌动的欲望浪波里浮浮沉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回应这份稚嫩的爱。

于是他犹豫着抬起手,想要揪住林文钦的衣领,像撕双面胶的纸面那样把人从身上撕下来。然而这家伙搂在他肩上的手扣得死紧,一副要寄生于他的架势,他都快分不清这是依恋的表现还是发癔症。

踌躇半天,是突兀响起的电话铃声暂时给这场中途失控的闹剧按下了暂停键。

林文钦气喘吁吁地靠在文渠远的胸前,一边平复呼吸,一边用校服袖子抹掉铺了半张脸的泪水。只是接个吻而已,他却有种醉氧的眩晕感。

等到勉强能接电话,来电人先挂断了。

林文钦看了眼跟着进来的信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是早前一起逛商场的同学,说中途掉下来的校牌暂时放在了他的口袋夹层里,让他回校别忘了带回去。

这么点破事,坏了他和文叔叔的大好事!林文钦越想越气,向上滑动手指时看到父亲几分钟前发来的“晚上早点睡,听话”,更觉恼怒,干脆将手机关机,随手扔进车门把手下方的收纳格。

“怎么了?”文渠远平静了些,感觉身体里的躁动已经消下去很多,应该能够跟林文钦进行正常的交流了。

林文钦耷拉着眼梢,抬眼看他,眼眶里还窝着一汪水,怕是一张口就又要哭。他没给林文钦组织语言的机会,果断道:“文钦,对不起,叔叔冲动了。我们先不要说话,我送你回家,有什么想说的,之后再聊好吗?”

少年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林文钦相信这或许就是掉进冰窟窿的感觉,从皮到骨都凉到刺痛,嘴巴徒劳地开合了几下,最终发出一句颤抖的低问:“文叔叔,你反悔了吗?”

文渠远打开车内的灯光,在暖黄的光线里端详林文钦泪迹斑斑的脸。男孩的嘴角还有同他亲吻时留下的唾液,他想擦拭,却按捺住了冲动。

“我想我没有答应过什么。”文渠远能听到自己的声线如利刃般划过年轻心脏的声音,他不舍得这么对待一个刚刚成年的孩子,这种翻脸不认账般的发言,像是他最看不惯的林锋驰的行为。

林文钦闻言,静默地盯了他片刻,随后用恳求的语气说:“文叔叔,你不用答应什么,我不奢求那些……那些话。我只想每天都见到你,抱抱你,亲亲你,这就够了。”

“文叔叔,这样可以吗?求你了。”

车子驶过墅区的喷泉花园,停在一栋三层洋楼院前的铁艺大门外。房子从里到外都黑漆漆的,只在屋檐下留了一盏夜灯。

今天是家政休息日,林锋驰在邻市应酬过夜,除了林文钦,房子里今晚本应不会有人。文渠远跟在林文钦身后走入玄关,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中换鞋,不禁感慨这太像偷情。

原本的打算是把哭得抽抽噎噎的林文钦送回家,然后顶多在睡前发个短信问问对方有没有好好洗漱休息,无奈招架不住这孩子的软磨硬泡,还是硬着头皮将人一路送进家中。

一路上,他脑袋里都回响着林文钦哀求的话语,求他不要拒绝拥抱,求他允许亲吻和更多见面。文钦说只需要这些就能满足,如果文叔叔能抱一抱他、亲一亲他,他连做梦都会感到幸福的。

文渠远内心深处对这话产生一丝不屑。年少时期太容易得到幸福,这东西简直跟不要钱一样。炎夏里吃到冰棍会幸福,在学校的人潮中看到心上人头发丝儿也会幸福,在文渠远久远的青春岁月里,跟几个狐朋狗友结伴逃课到镇子外的后山顶上看日落时,他也曾感受到幸福。

物以稀为贵,幸福却是泛滥之物,所以贬值得厉害,他已不再将它看得那么重要。他不知该怎么让文钦明白,此时此刻一个拥抱给予的所谓幸福,无论如何都不能延续长久,更别提制造这团泡沫的也是个错误的人。

林文钦牵着他的衣摆来到客厅坐下,厚实的皮革沙发散发着微微的冷度,紧接着台灯亮起,朦胧的暖光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温暖。

“文叔叔,我、你——”林文钦挨着文渠远坐,双腿一下想盘起,一下又要摆规矩,“你别担心,我爸今晚不回来。”

文渠远没绷住,轻轻嗤笑了几声,道:“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灯光太昏暗,林文钦脸上飞速蔓延的酡红没能暴露。他往文渠远身前挪了挪,直到肩贴着肩。他大着胆子去握文渠远的手,宽厚的手掌,还有修长粗粝的手指,硬邦邦的指节硌在他的手心,像是扎进他的心脏里。

他跟文渠远保证得很好,现在却再次原形毕露,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着魔似的低头亲吻文渠远的手背和鼓起的关节,那只手越是想要挣脱,他就吻得越急切,双手攥它攥得更紧。

他几乎是捧着那只大手握成的拳头,虔诚地在干燥的皮肤上印下自己的吻。多少个夜晚,这只手在梦里穿过他的发丝,抚过他的腰背,揉过他的胸和臀,甚至进出过他下面那张饥渴的肉洞。

这只手曾经多少次放在他的脸上和头顶,温热地包裹他的期待和不安。它在他还是幼稚小儿的时候给他关爱,在他长成青年后教他渴望,仅是这样亲吻它,他就兴奋到颤栗,胯下勃发的欲望跳动着,马上就要彻底地释放。

林文钦近乎狼狈地含咬文渠远的指尖,想象那是男人愤怒的性器试图捅进他的喉咙,卑微却猛烈的快感让他在文渠远面前射精,仍被校服裤带束缚的腰腹古怪而淫荡地前后挺动,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他的视线。

在灯光的阴影中,文渠远痛苦地紧闭双眼,仿佛一只厉鬼的长爪揪住了他的皮囊,残酷地将它剥下来,露出他血淋淋的肉和骨。那只利爪插进缓缓堆挤流动的内脏之间钻来钻去,猛地在脊骨中掐住了什么,献宝般地递到他面前。

他睁开眼,看见那是条情欲的毒蛇。

07

文渠远猛地挣开林文钦的手,被唇舌和牙齿弄得湿漉漉的手背用力在衣服上蹭了两下,顾不得训斥或是说些什么就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开车回家的路上,红绿灯一度模糊成几团诡异的光晕,险些让他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良好地接受文钦在他面前自慰并射精这件事,这跟吻和拥抱截然不同。

错了,不该这样。心底的声音规劝文渠远,让他别忘了人伦纲常,更别忘了好友林锋驰的存在。林锋驰在百里之外,对今晚的一切毫不知情,他永远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和挚友之间能够发生何种堪称龌龊的接触。

文渠远想到林锋驰很多次发怒的样子,剑眉竖起,眼白裂出血丝,嘴里骂得也十分粗鄙,而这都是他遭遇极度不可理喻之人才会表现出的一面。作为好友兼生意上的盟友,文渠远从未惧怕过林锋驰的怒火。可如果这火某天烧到他身上呢?这一刻,他仍是不怕的,只是感到一丝滑稽和可悲。

他又想:可能真的错了,不该容许文钦恣意妄为到这一步。肉欲暴露得太早、太彻底,他们之间远不到这个程度。

文渠远不会否认自己对林文钦肉体的欣赏,或许这种欣赏近来不可避免地掺杂了不该有的欲望。在打量林文钦时,他忍不住分出两秒的时间凝视他,有时是平直的肩膀,有时是紧细的腰,偶尔也会不动声色地掠过丰翘的臀。

不过,他不认为林文钦能够发现这种极为短暂的注视,更不认为这样的凝视足以激发他最原始的性冲动。

他也是这样解读林文钦的——文钦爱慕他,渴望亲近他,这虽越界却并不过分,但文钦不会这么饥渴甚至卑微地爱他。

要说为什么,其实没有那么多理由,只因为林文钦在他眼中还是太小了。迁就是一回事,迁就到什么地步则是另一回事,要他现在就满足文钦的性欲、抱着对方滚到床上去吗?太荒谬了。

糟糕的光线里,文渠远看不到林文钦裆部的濡湿,也没看清楚少年的腰胯到底抖成了什么样子。但他能听到那些难以压抑的呻吟,比亲吻时更难耐,几近淫荡地呵进他的耳朵。

他简直不认识林文钦了,这份割裂感令他崩溃。而直到把车停进自家车库,恍惚地倒在沙发上,他发现自己还勃起着,迟滞地感觉到阴茎过度充血带来的疼痛——他的脑袋嗡嗡地响,简直连自己都有些不认识了。

沉默许久,他闭上眼,将手伸进裤子。

那天之后,林文钦明显感觉到文渠远在躲他。

按理说,既然临近元旦,公司再怎么忙,也一定会腾出零散时间来办会,市里、省里也有一堆政商交际活动。往年到了这时候,林锋驰向来要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他必须出席的场合里,肯定会有文渠远的位子。

可是最近文渠远连着缺席了三场宴会。林文钦兴冲冲地跟着父亲到场,笑僵了脸耗到宴席结束,也没能等到文渠远现身。

他问父亲为什么总是看不到文叔叔,林锋驰说是公司年末事情多,两人分工协作,一个主打应酬,一个在办公室坐镇。

林文钦内心不相信这借口的真实性,也许林锋驰对此不疑有他,但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文渠远不愿面对他。

其实他好几次想打电话或是发短信给文渠远,却不知道该怎么道开场白。他不愿意重提那天晚上的失态,也不想假装无事发生,更害怕看到信息发送时会出现红色感叹号的提示,于是只能先忍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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