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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往事如梦

 

陆奇闻言没再犹豫,修长白皙的手指握上那发热的硬物,齐暖被他摸得难耐的闷哼了一声,陆奇看向他的脸,心中一热,低头吻了吻那巨龙的头部,热热的,陆奇想道,倒也还好,齐暖身上熏香的味道好浓,这里也是。

“哈……哥哥你……”齐暖靠在软垫上,转过头看向埋头在他身下的人,一只手抚上陆奇的头顶,“哥哥……嗯……”

还没等齐暖说什么,陆奇已经张嘴将那东西含进了嘴里,齐暖被那别样的快感弄得一声闷哼,咬住嘴唇才忍住喘息。

才含进去一半不到陆奇的嘴就被塞满了,他只好一边动舌舔弄,一边用手套弄着阳物的根部。

齐暖忌惮着这是在马车上,哪怕是被舔到了妙处也是一声不吭,只是那按在人头上的手一点点收紧,随着陆奇的含弄恨不得就这这张贪吃的小嘴好好肏上一肏。可又怕伤了人,只是一点点配合着他的吞吐抽动着,可哪怕动作幅度不大也差点逼得齐暖射在人嘴里。

陆奇被人按在胯下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心一意吞吐着,效仿着那些小倌在他们恩客身上使的伎俩,将那些全都用在他这位全京城最大的恩客身上,他恍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坏掉了,若是放在两年前,他决计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男人身下用嘴伺候人。

“哥哥,别弄了……”齐暖红着眼睛竭力克制着自己射精的欲望,可身下的人却没那么善解人意,陆奇知道他快要到了,更是努力得用舌头沿着那阳物上凸起的青筋舔弄。

齐暖受不了他这般磨人心里一横,按着陆奇的头就在那张小嘴里肏动了起来。

陆奇被他突如其来的攻势吓了一跳,那东西一下一下肏着他的嘴,恨不得捅到他的喉咙里去,陆奇被捅的红了眼睛,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呜呜地叫着,可齐暖却好像听不见,一下肏得比一下深,喉间异物感让他想要作呕。

齐暖被他吸得精关不守,连忙想要抽出来,却被陆奇一下含得更深。

浓精射在嘴里的感觉不是很好,陆奇被他肏得泪眼朦胧,嘴唇也红得发艳,齐暖将东西抽出来伸了手接在陆奇嘴边催促他吐出来,可陆奇却看了他一眼,喉头一动,将那东西咽了,末了还舔了舔嘴唇,一双水润的眸子就这么瞧着他。

齐暖又被他看硬了。

这绝对不是凡人了,他一定是什么妖精变的。齐暖喃喃道,“哥哥,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恰好此刻马车停了下来,外面赶车的小兰子似乎没有察觉到车内的异样,“公子,到地方了。”

齐暖低头吻了吻方才吞了精的小妖精的唇瓣,将人有些凌乱的衣衫收拾整洁,又草草收拾了一下自己还硬着的下身穿戴好,俯下身子将还软着的人抱在怀里,下了马车就冲小兰子吩咐道,

“叫人都在院子外面守着,你进来把院子里洒扫的人都遣回去,今日不用他们侍候了。”

这院子在城北,是前朝某个老文官的,那老文官在齐暖上位后便早早告老还乡,一生兢兢业业老年也算落得安稳,至少在朝代更迭中保住了小命。

陆奇选中它除了大小合适也是因为这院子造景别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步一景颇为悦目,只是齐暖却来不及欣赏了。一路上婢女嬷嬷虽然没见过这人,但光从衣着气度上看就知道来人非富即贵,胆子大的还抬头瞧见这位公子怀里抱着个人,只是那人的脸被挡住看不真切,不过看身形是个男人模样。

陆奇被人放在床上时早已经回过神了,一张俏脸在齐暖怀里埋得通红,嘴里还有股精液的味道,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方才两人做了什么。

齐暖环顾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颇为满意,又看向床上埋头装死的某人,一时间更为满意了。

“哥哥,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齐暖颇为不要脸地鸠占鹊巢,只是他不仅要这个屋子,还要这屋子的主人。

陆奇闻言抬头瞧他,却见那人已经脱了外衫,连忙起身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不脱衣服怎么做?”齐暖好不无辜道,“哥哥你不能自己吃饱了就不顾我的死活了吧?”

“你这是白日宣淫。”陆奇口不择言,贼喊捉贼,见齐暖不愿当君子,又道,“这院子还没开屋呢……”

“哈哈,没想到哥哥还将就这个,不过是一些繁文缛节罢了,况且这也不是新院,哥哥不妨再找个万无一失的借口。”

在陆奇找借口的当口,齐暖已经欺身向前,将欲迎还拒的陆大人拦在了床前。

“你先等我喝口水吧,我渴了。”陆奇眼神躲闪,心虚的样子简直惹人发笑,看来哪怕是状元郎,此情此景下也想不出什么超越前人的借口。

齐暖哪里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笑嘻嘻地将想从自己臂下逃跑的人捁住,“我知道哥哥向来疼我,让我先喝可好?”

陆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拖到了床上。枕头绣的是祥云暗纹,淡金色的绣纹被人攥在手心里,松松紧紧,扯出皱来。

陆奇一只手攥着齐暖散在身侧的头发,被迫承受着过分刺激的欢愉,“阿暖……别揉……”

齐暖将人按在床上剥了衣衫,身下的人肤若凝脂腰肢纤韧,腰侧还有方才在马车上情到浓时被按出的红痕,两点茱萸在空气中俏生生地立着,只要揉弄两下就会让它的主人发出暧昧的喘息,“好啊,听哥哥的。”齐暖还在笑,只是确实没再用手捉弄那两颗可怜的小东西,低下头直接一口咬了上去。

“呃啊……”陆奇被他这猝不及防动作要了半条命,“别咬,疼。”

齐暖全然不闻,只是低着头一心一意地舔弄着,一只手还往下去,一下一下揉着人绵软的屁股。

乳头被人用舌头挑弄着,连私处也被手指侵犯,陆奇已经彻底软成了一滩水,任由齐暖揉弄亵玩,“轻一点……呜这边也要……”

他牵着齐暖的手摸上另一边被冷落的乳首,齐暖见他又骚起来了,有些恨铁不成钢,“才摸你两下就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谁摸你都会发浪?”

“不是……”陆奇眼角红红的,拉着齐暖的手不放,挺着胸脯把微隆的乳尖往人嘴角凑,“亲亲我,再亲亲我。”

齐暖伸手摸摸陆奇的小穴,湿漉漉的,糊了一手水,他把水抹在翘着的乳尖上,揉弄了两下,搞得乳尖也水灵灵的,颇有几分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意趣。

齐暖刚插进去陆奇就高潮了,穴里绞的紧紧的,恨不得一下就把阳精吸出来,齐暖不他吸的腰眼发酸,狠狠插了两下,“怎么咬这么紧,才几天没肏就紧成这样。”

“啊……好胀……好深……”陆奇坐在人怀里,双手紧紧抱着齐暖,这个体位阴茎进得格外深,好像要捅到身体里面去,陆奇有些害怕地夹紧了小穴,生怕被那东西捅到什么要命的地方。

齐暖也知道这个姿势入的深,等陆奇适应了一会甚至在他身上扭着腰悄悄磨蹭,这才掂着人三浅一深地肏起来,陆奇靠在人身上一颠一颠的,胸前硬的和小石子一样的乳粒在齐暖身上一下一下蹭着,痒意深入骨髓,又通过下面越肏越痒的小穴来排解。

“啊!好痒……呜,不行了,阿暖……要,深一点,呜用力……”

齐暖简直爱惨了他在床上的这幅骚浪模样,揉了揉绵软的屁股低头又吮弄起这人悄悄玩的乳头。

上下夹击的快感让陆奇只能仰着脖子被迫承受,身前的小肉芽在快感的支配下已经开始吐水了,蹭在齐暖的腰腹上涂画似的,被齐暖发现一把捉住搓弄起来,陆奇爽的不知今夕何夕,低头靠在齐暖的肩膀上比叫春的猫儿都勾人。

“喜欢吗,哥哥?”齐暖侧首舔了舔他的耳垂,换来一阵轻颤。

“喜,喜欢。”陆奇紧紧抱着他,像溺水的人紧紧抱着海上唯一的浮木,他就是陆奇此刻的一切,掌控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射在里面好不好,把哥哥肏怀孕好不好?”齐暖顶弄的动作慢下来,连着肉体拍打的声音都轻了,屋里只剩陆奇情难自禁的喘息声和身下黏腻的水声。

“别,动一动,动一动……”陆奇攀着人的肩膀,欲求不满地主动在那根孽物上套弄着,白皙的臀瓣下,一个粗红的东西进进出出,“我生,我生,肏我……好痒,好难受,射进来,快射进来,我想要……”

陆奇的话简直就像一剂春药,听得齐暖兽欲大涨,底下打桩似的抽插着,把人肏得欲仙欲死,淫叫的声音像是要把房顶掀了,

“哈,哥哥小点声,也不怕那些婢子听去……”齐暖一边肏着那口水穴,一边故意臊对方。

陆奇不知道那些人已经被齐暖遣出去了,吓得连忙捂住嘴,哪怕被肏得不知道第几次射精了也还是只敢低低呜咽。

“好了……”齐暖把人捞过来,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安慰地舔了舔他眼角的泪痕,“好了,哥哥,骗你的,那些人都被我遣出去了,没人听见,叫出来,我想听。”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数记深顶,过度的性交和乍然放松的精神让下面的女穴敏感得要命,“啊!到了,到了……呜……”陆奇紧紧抱住齐暖的肩膀,眼前好似炸开一束白光。

齐暖感觉自己被一股热流冲刷,知道他喷水了,被紧紧绞着又插了数十下,最后顶入小穴深处,捁着陆奇射了出来。

高潮中的小穴被滚烫的男精浇灌,一缩一缩地嘬着软下来的肉茎,舒服得齐暖不想出来。

“已经全都射进去了,哥哥可要好好含着。”齐暖将人从肩上捞到怀里,吻了吻他因为高潮而略显失神的眼睛。

京城的巡逻队从城北绕到城南,从高大讲究的庭院深深到破败不堪的茅草棚屋,哪怕是在集一国之富的地方,贫富差距也大到离谱。

杜寒鸦从一间四处漏风的棚屋里弯腰走出来,—一根歪斜的,从扫帚上面拆下来的竹竿充当着门楣的角色,几缕茅草垂下来,把黑色的锦衣染上暗沉的水色。

“杜先生……”矮小的门框下跟出来一个男孩,破布缝的衣服灰扑扑的,但还算整洁,“杜先生,您还会来吗?”

宋时煜到底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今天杜先生和往常一样带了吃的和银钱来,可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娘和杜先生悄俏说了许多小话吧。

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呢?自从爹爹去世,他与娘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娘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悄悄话会让人红了眼睛呢?

宋时煜抬头看向一身黑衣的杜寒鸦,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穿的就是一身黑衣,那是他正在街边捡破烂,隔壁修理摊的王老麻想要抢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铁毡。

他把东西死死抱在怀里,任人拳打脚踢都不肯放手。怎么会放手呢,这可是一块铁毡啊,那么重,那么值钱,那么冷……

把它卖给城东的李铁匠,今晚他和娘亲就可以吃肉了。

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身上的疼痛让人麻木,地上的脏污他早已不在意,他只是回忆着。

好像是爹还在的时候,那天爹把传家的玉佩贱卖了,换了半只烧鸡,还有一些盘缠,他靠在娘怀里,吃着娘递给他的鸡腿,就着娘的眼泪吃的津津有味。

他从来没觉得烧鸡有这么好吃,他看着爹推门而去的背影,听着头顶上娘抽泣的哭声,他感觉到眼泪滴在他拿着鸡骨头的手上,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娘,爹去干什么了?”

“……”这些日子的东躲西藏让曾经高门大户的贵妇人也生了憔悴,她红着眼睛,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沙哑着嗓子,“阿煜不怕,爹爹是找你叔叔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宋时煜那时候不明白娘为什么会让他别害怕,因为他根本一点也不觉得,只是抓着被啃得精光的鸡骨头问,“那爹回来的时候还会买烧鸡吗?娘,这个烧鸡真好吃,比之前王府的好吃多了。”

“嘘!娘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今后不许再提以前的事了。”

才六岁的宋时煜不明白爹爹和娘亲为什么会从朱阁玉宇来到污泥小巷,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照顾自己的嬷嬷和侍女都不见了,他只知道娘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哭,对着那包珠钗首饰。

可再后来,娘就不哭了,他也没再见过那些首饰。

后来长大了一些宋时煜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种情况叫家道中落。

可他知道,他要比这更贱些。

就好比现在,他只能抱着铁毡,挨着这些拳打脚踢,他不能反抗。那些人比他更懂得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去欺负他的娘亲,欺负那个因为丈夫一去不返而差点把眼睛哭坏了的可怜女人。

他麻木地忍受着,忍受着饥饿、寒冷、夜里的抽泣声、街坊的白眼,还有此刻喉间腥甜的铁锈味。

怀中的救命稻草在一声声咒骂下变成了最锋利的利器,在他的怀里用冰冷的棱角一下一下撞着他,刮着他,把他最柔软的地方刮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今晚能不能吃到肉。

哪怕只是一只烤鸡腿也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点般的踢踹停了,王老麻似乎累了,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可能他也没那么想要那块铁毡,可能他只是看这个没爹的野小子不爽,也可能只是在自家婆娘那挨了骂,凑巧看见了这个泥腿子。

宋时煜睁开眼睛,浑身都疼,他躺在泥地里,嘴里似乎也进了泥沙,是泥沙吗?

他动了动舌头,吐出一口血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哦,不是泥沙啊,是一颗牙。

他看着那颗在泥水里的牙,小小的,混着血,混着泥,他忽然咧嘴笑了出来,低低的笑声,在这个脏污的巷子里。

他一笑就疼,一疼就想笑,他就这样抱着那块铁毡,像一只护食成功的狗,扯着那风箱似的胸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小声,直到笑不出来了,直到眼泪流到嘴角的伤口扯出刺痛。

“哭够了吗?”冷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宋时煜的身子忽然僵了一瞬,他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第二个人。

可他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就算有第二个人又怎样呢,就算他想要他怀里的那块可笑的铁毡又怎样呢,就算他吃不到那只烧鸡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站错了队的倒霉男人不会再回来了,他也变不回那个让人艳羡的王府世子了。

他躺在泥地里,是阳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可那个男人找到了他。

一身黑色锦衣的男人蹲在他面前,声音淡漠,脸上的神色却是他看不懂的复杂,那人对他说,

“世子殿下,起来吧。”

宋时煜扯了扯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角,他想问这人和自己娘亲说了什么,可他没有问,因为如果杜寒鸦说了,那也就没有背着他的必要了。

他只是看着那张脸,那张与那日巷子里别无二致的脸,他忽然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杜先生,你觉得我娘亲漂亮吗?”

满腹心事的杜寒鸦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会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世子殿下还请慎言。”

“为什么你总叫我世子殿下,你有见过住在平民窟的世子吗?”宋时煜笑着,似乎全然不在乎杜寒鸦的态度。

“世子一直都是世子,宗室会承认您的。”

“宗室?哈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可改朝换代这么大的事我还是知道的,宋氏早就没了,如今你我是站在褚国的土地上,杜先生叫我世子,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怕是免不了一顿麻烦了。”

杜寒鸦不以为然,“世子殿下今日先好好休息吧,再过几日我再来看殿下。”

“好啊,先生慢走。”

目送杜寒鸦的身影消失在柴火堆积的转角处,宋时煜收了笑,眼角有些阴翳,扯了扯嘴角,嘲弄般喃喃道,“世子殿下,我吗?好高贵,好恶心呐……”

京城的巡逻队从城北绕到城南,从高大讲究的庭院深深到破败不堪的茅草棚屋,哪怕是在集一国之富的地方,贫富差距也大到离谱。

杜寒鸦从一间四处漏风的棚屋里弯腰走出来,—一根歪斜的,从扫帚上面拆下来的竹竿充当着门楣的角色,几缕茅草垂下来,把黑色的锦衣染上暗沉的水色。

“杜先生……”矮小的门框下跟出来一个男孩,破布缝的衣服灰扑扑的,但还算整洁,“杜先生,您还会来吗?”

宋时煜到底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心里藏不住事,今天杜先生和往常一样带了吃的和银钱来,可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可能是因为娘和杜先生悄俏说了许多小话吧。

有什么话是他不能听的呢?自从爹爹去世,他与娘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娘从来没有露出过那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悄悄话会让人红了眼睛呢?

宋时煜抬头看向一身黑衣的杜寒鸦,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他穿的就是一身黑衣,那是他正在街边捡破烂,隔壁修理摊的王老麻想要抢他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铁毡。

他把东西死死抱在怀里,任人拳打脚踢都不肯放手。怎么会放手呢,这可是一块铁毡啊,那么重,那么值钱,那么冷……

把它卖给城东的李铁匠,今晚他和娘亲就可以吃肉了。

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

身上的疼痛让人麻木,地上的脏污他早已不在意,他只是回忆着。

好像是爹还在的时候,那天爹把传家的玉佩贱卖了,换了半只烧鸡,还有一些盘缠,他靠在娘怀里,吃着娘递给他的鸡腿,就着娘的眼泪吃的津津有味。

他从来没觉得烧鸡有这么好吃,他看着爹推门而去的背影,听着头顶上娘抽泣的哭声,他感觉到眼泪滴在他拿着鸡骨头的手上,忽然福至心灵一般,“娘,爹去干什么了?”

“……”这些日子的东躲西藏让曾经高门大户的贵妇人也生了憔悴,她红着眼睛,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沙哑着嗓子,“阿煜不怕,爹爹是找你叔叔去了,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宋时煜那时候不明白娘为什么会让他别害怕,因为他根本一点也不觉得,只是抓着被啃得精光的鸡骨头问,“那爹回来的时候还会买烧鸡吗?娘,这个烧鸡真好吃,比之前王府的好吃多了。”

“嘘!娘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今后不许再提以前的事了。”

才六岁的宋时煜不明白爹爹和娘亲为什么会从朱阁玉宇来到污泥小巷,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照顾自己的嬷嬷和侍女都不见了,他只知道娘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哭,对着那包珠钗首饰。

可再后来,娘就不哭了,他也没再见过那些首饰。

后来长大了一些宋时煜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种情况叫家道中落。

可他知道,他要比这更贱些。

就好比现在,他只能抱着铁毡,挨着这些拳打脚踢,他不能反抗。那些人比他更懂得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地去欺负他的娘亲,欺负那个因为丈夫一去不返而差点把眼睛哭坏了的可怜女人。

他麻木地忍受着,忍受着饥饿、寒冷、夜里的抽泣声、街坊的白眼,还有此刻喉间腥甜的铁锈味。

怀中的救命稻草在一声声咒骂下变成了最锋利的利器,在他的怀里用冰冷的棱角一下一下撞着他,刮着他,把他最柔软的地方刮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可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今晚能不能吃到肉。

哪怕只是一只烤鸡腿也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点般的踢踹停了,王老麻似乎累了,骂骂咧咧地走远了,可能他也没那么想要那块铁毡,可能他只是看这个没爹的野小子不爽,也可能只是在自家婆娘那挨了骂,凑巧看见了这个泥腿子。

宋时煜睁开眼睛,浑身都疼,他躺在泥地里,嘴里似乎也进了泥沙,是泥沙吗?

他动了动舌头,吐出一口血水,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哦,不是泥沙啊,是一颗牙。

他看着那颗在泥水里的牙,小小的,混着血,混着泥,他忽然咧嘴笑了出来,低低的笑声,在这个脏污的巷子里。

他一笑就疼,一疼就想笑,他就这样抱着那块铁毡,像一只护食成功的狗,扯着那风箱似的胸腔,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小声,直到笑不出来了,直到眼泪流到嘴角的伤口扯出刺痛。

“哭够了吗?”冷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宋时煜的身子忽然僵了一瞬,他没有想到这里还会有第二个人。

可他随即就放松了下来,就算有第二个人又怎样呢,就算他想要他怀里的那块可笑的铁毡又怎样呢,就算他吃不到那只烧鸡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站错了队的倒霉男人不会再回来了,他也变不回那个让人艳羡的王府世子了。

他躺在泥地里,是阳光也照不到的地方,可那个男人找到了他。

一身黑色锦衣的男人蹲在他面前,声音淡漠,脸上的神色却是他看不懂的复杂,那人对他说,

“世子殿下,起来吧。”

宋时煜扯了扯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角,他想问这人和自己娘亲说了什么,可他没有问,因为如果杜寒鸦说了,那也就没有背着他的必要了。

他只是看着那张脸,那张与那日巷子里别无二致的脸,他忽然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杜先生,你觉得我娘亲漂亮吗?”

满腹心事的杜寒鸦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会问这样的话,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道,“世子殿下还请慎言。”

“为什么你总叫我世子殿下,你有见过住在平民窟的世子吗?”宋时煜笑着,似乎全然不在乎杜寒鸦的态度。

“世子一直都是世子,宗室会承认您的。”

“宗室?哈哈哈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人物的事,可改朝换代这么大的事我还是知道的,宋氏早就没了,如今你我是站在褚国的土地上,杜先生叫我世子,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怕是免不了一顿麻烦了。”

杜寒鸦不以为然,“世子殿下今日先好好休息吧,再过几日我再来看殿下。”

“好啊,先生慢走。”

目送杜寒鸦的身影消失在柴火堆积的转角处,宋时煜收了笑,眼角有些阴翳,扯了扯嘴角,嘲弄般喃喃道,“世子殿下,我吗?好高贵,好恶心呐……”

杜寒鸦来到那座城北小院时已经是午后了,下午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在后院白墙上,连着一道黑色的影子,杜寒鸦心一跳,跳下围墙对那人毕恭毕敬道,“陛下,是属下来晚了。”

“无妨。”齐暖方才拉着人一通翻云覆雨,眼下心情好得很,自然也不在意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如何,朕的那个嫂嫂是怎么说的?”

“王妃自然是满心欢喜的,答应先搬到别苑去,只是……”杜寒鸦的脑海中那个少年的模样一闪而过。

“只是?”齐暖有些漫不经心道,“怎么,是朕的那个小侄子不愿意?”

杜寒鸦摇了摇头,“王妃说让属下先不要把陛下要接世子回宫的事告诉殿下,而且世子他……”

杜寒鸦与宋时煜之间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全部被皇宫的探子看在眼里,这些日子一五一十地全呈在齐暖的桌案上,眼下见杜寒鸦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齐暖又有什么不明白。

“属下只怕世子不愿回归皇室。”杜寒鸦心中一定,索性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说完便跪在地上,“属下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失言?朕怎么不觉得。”齐暖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杜寒鸦,

“不过时煜终究是皇室血脉,他不回宗室,那不就乱套了?王妃说的话不必当真,等将他接到别苑后,你悉数讲与他听就是,至于他愿不愿意认祖归宗……”

齐暖摸了摸手上方才从某个温暖湿润地方拿出来的玉扳指,意有所指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

那个小哑巴实在会折腾人,在床上时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陆奇被他弄得够呛,几乎是沾枕就睡,可在身旁人离开床榻时,自己还是微微睁开了眼,朦胧间看到那人起身的背影,本想不做声看看他蹑手蹑脚地想做什么,却没想到好像真让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齐暖回房见陆奇还在睡,侧着身子露出半张昳丽的脸,他俯下身仔细端详。

其实陆奇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很唬人的,清清冷冷的样子让人望而却步,不过齐暖倒是很少看到就是了。

陆奇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偷听了对话有些心虚,不知道怎么面对所以还在装睡,没想到齐暖好巧不巧居然还有看他睡觉的癖好,哪怕没有睁开眼睛,他也能感受到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还有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弄得他心跳加速,连睫毛也不住地颤了颤。

“是被梦魇住了吗?”陆奇听到那人轻轻的声音,随即一只手抚上他的眉间,

“怎么睡觉还要皱眉。”

陆奇心中暗道,还不是被您老人家吓的。

见齐暖半天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陆奇索性“睡醒”了,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向床榻旁的男人,

“阿暖,什么时候起的,我都没有发现。”

齐暖笑了笑,笑声低低的,听得陆奇心一跳,“没起多久,哥哥睡饱了吗?天快黑了,我们用完饭后出去逛逛吧。”

陆奇心里有事儿自然什么都依着对方,你侬我侬得吃完饭后在北街夜市逛了一圈,直到小摊都陆陆续续回家了才往皇宫走。

回宫后的日子和以前一样,上朝,下朝,一起在殿里用饭,一起看折子,在御花园散散步。

有时陆奇要留在翰林院一天还好,晚上回去任那小哑巴闹闹也就算了,有一次宫外的水文阁走水了。

即使救火即使也有小半的水文记录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翰林院上下忙成一片,连陆奇也被上司捉去修撰记录,连着三天没回重华殿。

第四天一大早刚下朝就被金鹭叫住,本以为要被好好折腾一番,却没料到齐暖脸色虽然不好,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他。

抱完了拉着人泡了个温泉,期间也是老老实实,一点坏心思都没有,看的陆奇心中啧啧称奇,就差没有把人的小兄弟捉起来看看这位陛下是不是真的不举了。

齐暖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说心疼他还没有好报,把人抵在池边狠狠亲了亲才算罢了。

不过这样温馨的日子也没过几天,南方突然说来了水患,河流决堤淹了不少人家,赈灾的粮银播下去却不见缓解,据说逃难的难民已经涌到上游的都和城了。

朝堂上,两派人吵的不可开交,一边说是要继续开仓放粮,一边说是要先严查赈灾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陛下,若蛀虫一日不查,无论是多少钱财播下去都难解燃眉之急啊。”

“李参议未免太过激进了,这水患在即,哪里有时间去查这查那,就算有人贪污,等这查案要等到什么时候,你等得起,老百姓等得起吗?”

杜尚书朝着朝堂上的君主拜了拜,“陛下,依臣所见还是要继续开仓放粮,争取让赈灾粮多少能分到百姓手中,百姓此刻最需要的是粮食,至于那些臭虫,等平了灾再治也不迟啊。”

齐暖盯了会儿这些叽叽喳喳了半天的臣子,终于开口,“那就一起办了吧。”

还没等庭下哗然,又继续到,“李参议,朕命你为这次赈灾粮的护粮使,确保这次发下去的粮食能都送到百姓手中,至于另一位……”

齐暖的目光在下位逡巡了一圈,在略过某人时稍稍顿了顿,随即移开视线,点了点丞相后面的郑世初,“朕记得郑爱卿的家乡就在这次受灾的清河县吧,那朕就命你为检察官,此次地方贪腐问题便全权交由你来处理,若有人胆敢抗旨,只要证据确凿,朕授你先斩后奏之权。”

……

重华殿内熏香袅袅,陆奇下了早朝撇开了一众同僚,尽职尽责地当着他的天子秘书郎一步不停地往这赶,到了却没见齐暖的人,找了下人一番打听才知道陛下还在御书房与大臣谈话。

陆奇就在御书房外的花园里等,等他们将事情谈完自己再进去,小兰子守在他身后,有些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

金鹭原本在书房里候着,听下面人来通报,看了一眼还在议事的皇帝,从侧门匆匆寻去。

刚一出门就瞧见不远处的花园里那一抹青色的身影。金鹭看了一眼渐盛的日头,吩咐身边的小太监在侧房里准备好凉果清茶。

陆奇心中有事,望着花园里的事物发呆,金鹭脚步又轻,故而等到人站在他身后了他才察觉。

“陆大人,外面天热,随奴才到里面歇息片刻吧,陛下还在与两位大人议事,还请大人稍待片刻。”

陆奇看了一眼天,现在已经是初夏了,几番阵雨下过气温攀升,确实有几分热意,点了点头就随金鹭去了。

刚在偏殿里落座,陆奇就叫住要回御书房的金鹭,

“金公公,陛下是在和哪两位大人议事?”

金鹭露出一个笑,和善道,“是李融李大人和郑世初郑大人。”

若是换做旁人金鹭肯定半个字都不会透露,但这位小大人是谁啊,平日里若是皱一皱眉头,陛下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若无特殊吩咐,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无需做什么隐瞒。

林大人和李参议的事他今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有收到姐姐寄来的信件,自然对去清河救灾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以他的官身,救灾这件事就算轮也轮不到他身上,可是下朝后收到的那一封信人给他有些意动。

姐姐要生了。

他离家时姐姐尚未婚配,如今他离家已快两年,姐姐成亲时他有事脱不开身,如今时局稳定,他想和齐暖商量,能否让他回家探亲。

恰巧清河县救灾江城以南,林大人他们这一行一定是快马加鞭,若是能和他们一同南下可省去不少功夫,但是这支队伍却不好让他一个无关人士轻易进去,所以兜兜转转还是要问问齐暖的意思。

差不多等了三盏茶的时间,御书房那边终于安静了下来。

陆奇从偏殿出来的时候正遇上从御书房走出的林李二人,三人打了个照面,互相见了个礼就各自离去了。

陆奇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觉得两人脸上的神情都算不上好看。

入了御书房,陆奇正在案前喝茶,见他来了放下茶盏招呼他坐过去。

陆奇有事求他自然是做出十二分的顺从,行了礼后二话不说就做到了人身侧,金鹭在下面见状很有眼力见地将人都屏退了。

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两人,案前的香炉萦着袅袅白烟,陆奇一只手攀上男人的肩膀在人的嘴角轻轻落下一吻,“臣有事要求陛下。”

齐暖见他这副情态心下微动,今天早上金鹭就来禀过陆大人收了一封从江城寄来的信。

早上才收了一封从江城寄来的信,现在就来求他说有要事。

不消多想就能知道一定是封家书。

果不其然,身上的美人软着声音与他道,“姐姐已又孕八月有余,怕是不日便要发动了,母亲央我回去相聚……”

陆奇一边说着一边悄悄仰头瞧齐暖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心里缓缓放下一口气,打着鼓想应该会答应吧……

“原来是要当舅舅了。”齐暖笑道,“这是好事啊,我怎会不允,打算何日启程?”

见他答应,陆奇一时间喜上眉梢,接下来的话也说得顺口许多,“林大人何日启程?”

他将自己的想法和齐暖说了一遍,

齐暖并无异议:“不无不可,不过你若是要跟着他们一道南下的话,就要给你也安排个职位,不然名不正言不顺不说,恐怕还会有危险。”

“……?”陆奇只是顿了一瞬便想通了其中关窍,“难怪陛下要派李大人和林大人前往,是早就看出了他们二人不和?”

齐暖笑道,“他们二人不和不过是因为党派不同,虽说朝廷当中明令禁止不许拉帮结派,但真正实行起来又何其艰难。

龚相和杜尚书这两只老狐狸不睦已久,我本就打着让他二人互相牵制的主意,索性就从他二人手下各调一个人出来,这样掣肘也不怕有人会故意使绊子。”

“不过……”陆奇接上道,“这其中也不乏一些中立的官员,那些官员又是作何打算?”

“这就是问题所在。”齐暖将人揽到怀里,一只手摩挲着这人柔韧的腰肢,缓缓道,“这次贪污还没有查到幕后之人,难保不是那些中立之臣,若是他们打算鱼死网破,你跟着林世初南下恐有危险。”

陆奇一时无言,难道只能独自南下吗?

齐暖见他沉思,一副乖巧模样正击中他要害,将人揽着怀里揉捏一阵后叹道,“既然是你所想,我自然已经想好对策,与其和林世初一同南下,不如等稍晚两人的李融,虽说他路上要去并州借粮,但你届时直接和先遣队先去江城即可,虽说出发的时间稍晚,但路上不会耽搁,那些人就算再猖狂也不会对粮食动手,你也安全许多。”

陆奇同意后,齐暖当天就下旨给了他一个监督职权,两日后跟着李融南下。

不过这个问题解决了,更大的问题却在重华殿等着他。

这一去估计要两三月不见,齐暖说要在他身上烙上印记,免得天高皇帝远,他转眼便被别人拐跑了。

当天晚上重华殿里叫了五次水,几乎是闹到天边泛白陆奇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入睡。

可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觉得身边的人又开始动起来,

“不来了,陛下,不来了……”他拖着身子咬牙压在齐暖身上,企图阻止他的动作,可听见身下人的一声浅笑,

“爱卿做什么?是想让朕从此君王不早朝吗?”

齐暖的声音里还带着一抹餍足的慵懒。

这一句话让陆奇清醒许多,知道他这是要早朝了,一边腹诽这人不知节制,居然胡闹了一整晚,一边唾弃自己色迷心窍,陪着他胡闹。

陆奇翻身到一旁,也准备起来,却被人一手按下去,“你再睡会儿,早朝不必去了。”

陆奇挣了挣便又安心睡下,心里那点子惶恐早在日复一日里被磨得分毫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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