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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粮草

 

同庆十二年冬,四季轮转,京都的梅花时隔一年又开了,彼时东禅寺后山一眼望去,满目娇粉的花瓣,同白雪相映衬。

自冠礼那日之后,许济鸿每每出宫便会寻乔行砚一同赏诗品茶。起初只是受左相之命,到府探望受伤的小公子,可仅那么一两次的谈话,二人便发觉同对方是志趣相投,可谓相见恨晚,如此一来二去的,二人也相识了近一年,此刻正是相邀同赏东禅寺后山的梅花。

乔行砚着白裘,手中套着带有绒毛的手衣,此刻正攒着取暖。

许济鸿眺望远方的雪山,开口说话的同时呼出冷气:“那儿便是靖央的方向吧。”

乔行砚寻声望去:“是,想来我朝将士们,此刻正在那片沙场上浴血奋战。”

许济鸿思忖片刻后,道:“靖央远比我们预料中的还要按耐不住性子,去年这个时候,和亲使臣不过方至建都,宫中的世子就坐不住起了歹意,仅半月的时日就彻底爆发内乱。他仿若没将我朝镇远军放在眼里,明知军队驻扎之地仅隔三座城池,竟还敢这般明目张胆分散兵力,如此也不怪镇远军伺机而动了。”

乔行砚轻笑一声,意味不明道:“靖央国主大抵以为自己已然同南蕃结了盟,想要前后夹击包围镇远军,是以才敢如此大胆。可谁料,反倒是被南蕃给将了一军,让南蕃坐收了渔翁之利。”

“南蕃距建都遥远,建都有小裴将军领兵,平州亦有镇远将军坐镇。无论是解救靖央还是攻打绎朝,于南蕃而言都是难事,大汗又怎可能耗费兵力冒这个险呢。”许济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仿佛十分赞赏镇远军一般。

乔行砚问道:“许公子是太子的伴读,为何言语间,却对镇远军颇为赞赏?”

许济鸿闻言看他一眼,转身负手而立:“乔公子以为,镇远军是裴氏一族,乃安平郡王亲眷,而我身为太子伴读,不该同与太子有嫌隙的他方党羽存赞赏之心么?”

乔行砚佯装思索,明知故问道:“公子以为我该是何种想法呢?”

许济鸿轻笑一声:“朝中人皆知,我父亲左相只忠君王,不为任何皇子偏私,可我却自幼同太子一齐读书,这是为何?”

乔行砚佯装不知,摇头。

“因为他是太子,也只因他是太子。”许济鸿语气淡然道,“他自小便是太子,是以我受父亲之命同他一起读书习字。换言之,无论何人被封太子,我都只是太子的伴读,而不是某位皇子的伴读。”

乔行砚颔首,试探道:“许公子的意思是,同左相大人一般,只效忠君主,绝不归为任何一方的党羽?”

许济鸿偏头看他,眼底满是怀疑:“莫非乔公子已然心有想法,是以此刻才试探在下?”

乔行砚低头轻笑一声,而后抬头看他,眼底的笑意还未消:“许公子说笑了,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临舟不敢妄言。只是怕倘若你当真是哪位皇子的幕僚,那我可得仔细掂量说出口的话,莫要平白无故惹了祸端。我一人便罢,乔氏一族可遭不了此罪。”

许济鸿摇摇头,望向靖央的方向:“乔公子大可安心,我不过一介书生,又怎会同朝中大臣一般,时刻警觉着尔虞我诈。”

乔行砚看着对方的背影揶揄道:“许公子文武兼备,若你都只是一介书生寥寥四字,那我又算的了什么?”

许济鸿转身看对方,打量一番对方瘦弱的身子,疑惑地问道:“乔公子未曾习得武艺?”

“未曾。”

“骑射呢?”

“亦未曾涉猎。”乔行砚用一种自嘲的语气打趣道,“许公子有所不知,临舟自幼患有心疾,家中长辈从未许我接触恐伤及身子的事,诸如骑射。”

许济鸿闻言面露遗憾:“我本想着乔公子贯通古今诗词歌赋,想必骑射方面也不差,本想着今年春猎可以好好比试一番,如今看来倒是不成了。”

乔行砚抿唇,道:“无妨,届时我站你身侧同你助威亦是一样的,希望春猎时能瞧见许公子矫健肆意的身姿。”

许济鸿笑着应好。

二人就这般在天寒时节赏了半天的梅与雪,行至寺庙时二人皆福至心灵,便打算顺道入庙上一炷香。

文修将点燃的香递到乔行砚面前,递香之际又小声地在对方耳畔边说一句“准备好了”,随后自然地起身退到一旁。

“乔公子可想好所求为何?”同样拿着已然点上了的香的许济鸿看向对方发问。

乔行砚佯装思索,笑着轻声说道:“临舟所求不过家国安康,仅此一愿。”

“亦然。”

言罢,二人一齐举着香朝面前的佛像拜了三拜。

在那三拜时,乔行砚依旧是心口不一,虽所求只一愿,却并非他同许济鸿说的那般。

乔行砚一拜时心道,只愿裴敬淮安然,二拜时心道,凯旋,三拜时心道,如此足矣。

礼毕起身,二人将香插进香炉内,随后并肩往外走。

乔行砚跨过门槛,道:“许公子今日午后便要离京前往淮安了么?”

许济鸿道:“正是。如今靖央淮安地界,镇远军同靖央军仍旧僵持不下,再战下去恐粮草不足,无以养兵。是以陛下派我同靖文将军一同护送粮草至淮安,并助小裴将军一臂之力,争取到达后一月内一举拿下淮安城。”

乔行砚同对方一齐下台阶,又问道:“靖文将军同你一齐出发么?”

“非也。”许济鸿道,“将军昨日便出发了,他脚程比我们要快些,在前往淮安之前还得去一趟平州,同镇远将军商讨一些事情。”

“镇远将军也要同去淮安?”乔行砚一步一步打探道。

许济鸿闻言思忖片刻,做难状道:“大抵是不会的,如今南蕃虎视眈眈,时刻都在盯着平州城。若此时镇远将军离开,怕是无人能继续坐镇平州,届时南蕃想掀起风浪轻而易举。”

乔行砚颔首,又夸赞道:“许公子当真是文武兼备足智多谋,竟能同靖文将军一同前往护送粮草,想必旧友同行,途中亦会免去许多麻烦。”

许济鸿笑了笑,面上略显谦逊:“乔公子说笑了,靖文将军常年驻守北河,我又同太子久居东宫,二人连面都未曾见过,又何谈旧友?”

“如此么?”乔行砚装作恍然大悟,“那想必此行会有些困难,许公子是文官之子,怕是同那群武将有的相处了。”

许济鸿笑了笑,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模样:“如此只能见机行事了,我的任务无非就是配合将粮草送至淮安附近的镇远军军营,旁的皆与我无关。届时无论是内或是外的两军要如何争斗,皆与我无干系。”

“如此也好,免得落人口舌。”乔行砚附和道。

行至山脚,二人皆打算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临走之际又躬身拜了礼,乔行砚道:“那临舟便在京中待许公子同两军一齐凯旋。”

许济鸿回礼:“多谢,乔公子保重,届时你我春猎上见。”

乔行砚颔首。

乔行砚出府时只带了文修一人,此刻他坐在马车内,文修坐在马车外驭马。

在车轮滚动声中,在只留一把匕首的马车中,乔行砚收起先前面上的笑,沉声问:“同兄长那边打过招呼了么?”

“回公子,已经留信了。”文修驭马的同时偏头朝里面说道,“同长公子说您要前往琼华寻玉,近两个月怕是都不能回府。”

“如今户部同兵部一起在皇帝面前寻父亲的错处,屡次上书污蔑父亲,就连那刑部也要插上一脚,仿佛巴不得联手将我乔氏除之而后快。”乔行砚突然想到刑部乃裴氏一族,蹙眉沉声道,“他们这般做,无非是因为我乔氏未为他们所用,且如今又同左相走得近,故而开始后怕了。”

文修问道:“他们担忧主公有同左相结姻亲的心思?”

“恐怕未必如此。”乔行砚道,“皇帝都将此次护送粮草的任务交给靖文将军与许济鸿了,态度还不够明显么。他靖文将军是何人,明泽,三王妃的亲哥哥,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的舅兄。许济鸿又是何人,从不偏私的左相之子。皇帝这是打算开始平衡各皇子的势力了,接下来恐怕就是要打压裴氏一族。”

“他们以为主公会随着三皇子?”文修疑惑道。

“难说。”乔行砚思忖道,“他们怕是也猜不透,他们只会觉得,少一个盟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是以公子才要代替许公子,亲自前往淮安护送这批粮草么?为了结交靖文将军?”文修猜测道。

“皇子争储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想让乔氏免于这场祸患罢了。他靖文将军算得了什么,三皇子又算得了什么,能帮到我们什么吗?”乔行砚面色狠厉,沉声道,“我要找的,可比他们有用多了。”

文修将马停下,于静谧竹林小道间说道:“公子指的是,小裴将军?”

言罢,还未等到对方的回应,就见天边发出一令响箭,文修随即回身正色道:“公子,那边已经处理好了。”

乔行砚将匕首藏于自己腰间:“走吧。”

随后,文修将马车调转方向,朝原先的地方驶去。

马车到达地方后只停在原地,乔行砚没下马车,亦没有掀开轿帘探出头去,只交给文修一人处理。

文修看着满地的尸体与马车内已然被打晕过去的许济鸿,什么话也没说抬腿跨上马车,从对方身上搜出了一枚玉令,又用手试探对方的鼻息,确认还活着之后才下马车。

文修行至乔行砚马车前,隔着轿帘低声禀报:“玉令找到了,车夫侍卫全死了,许公子被打晕,性命无碍。”

乔行砚道:“将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外衣也扒了,随后将人送至安排好的破屋内,蒙眼绑住手脚关着,每日照常喂馒头与水,关一个月。一个月后打断他的腿再假装被他逃走,切记,不可伤他性命。”

“是。”

言罢,文修去吩咐了那些仍守在马车旁的暗卫。

文修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完后又重新回到马车上,问道:“公子,真的不将他杀了吗?”

乔行砚把玩着手中的玉令,不以为意道:“杀了他又能怎样,你以为那靖文将军事后不会察觉真相吗?”

“可如此一来,一旦靖文将军将您假冒许公子的消息告知皇帝,岂不是诛九族的大罪?”

“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不敢向皇帝告状。”乔行砚沉声道,转而朝文修道,“好了,走吧,直接往淮安方向。”

“是。”

从京都城至淮安,一路舟车劳顿,乔行砚与文修行了近一月方到,只比靖文将军早了两日抵达,是以那两日二人都在客栈中度过,第三日才拿着玉令行至靖文将军的军营。

乔行砚与文修二人乘马车行至城外军营前,被士兵拦住后什么话也没说,只将那玉令举至守卫士兵眼前,随后见那人派了人跑去禀报。

不过片刻,就见那传闻中的靖文将军走出了营帐亲自相迎。

乔行砚瞧见那人发冠束发,着一身铠甲,铠甲上还披着赤色披风,看起来同裴归渡无太大差别,除了身量不及对方之外,倒也是个少年将军的模样。

“许公子,久闻大名,想不到你竟比我还要晚些抵达。”明泽在守门士兵让开路之后走到他面前抱拳行礼。

乔行砚同样回礼,面不改色道:“明将军,早就听闻您骁勇善战,英姿卓绝,想不到今日一见,倒也是个少年郎模样。”

明泽闻言同样打趣道:“许公子说笑了,这话当是我说才对,本以为左相之子是个儒雅书生,想不到竟生了这副好皮囊,倒比姑娘还要美绝三分。”

乔行砚抿唇笑了笑:“皮囊罢了,无甚用处,将军谬赞。”

明泽大方笑着,而后拱手:“许公子请,外头天寒风大,我们进营帐再详谈?”

“好,有劳将军了。”言罢,乔行砚跟着明泽一同进了他议事的营帐。

不知是出于该有的礼节,还是出于对左相之子这个身份的顾忌,明泽自打见面起便露出一副试探的模样,所行看着谄媚,可每一眼都在观察着他的行动。

乔行砚就着他递来的热茶抿了一小口,打算先发制人:“明将军,事态紧急,我们就不费时间绕弯子了,您打算如何处理那批粮草?”

对方似乎没料到这么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美人,一开口便是直接问他处理粮草的想法,是以他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自然是将其尽数转交给镇远军,以保他们能积攒体力同靖央军交战。”

说谎,乔行砚心道,这是将他当傻子对待呢。

乔行砚面不改色道:“可这般处理,倘若此刻南蕃攻进平州,北上蕲川、琼华,届时平礼二州粮草储备不足当如何?亦或是在运送粮草的过程中,让潜伏在淮安的靖央军得知了消息设计劫粮又当如何?”

乔行砚看出了对方面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后又恢复如初道:“可倘若不将粮草尽数交予,我们来此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这次换成自己装傻子了,乔行砚心道。

乔行砚佯装蹙眉,问道:“将军可曾联系了此处的将领?”

“暂未。”

“将军不妨将此处将领唤来,先将如今的情况了解清楚了,再去考虑如何分粮之事。”

乔行砚打算将这个问题直接丢给小裴将军。

明泽面上做思索状,片刻后才吩咐底下的士兵去请驻扎在淮安城外与之相反方向的镇远军将领。

乔行砚看着领命士兵离去的背影,缓缓开口道:“听闻明将军先前是驻守在北河的?”

“正是。”

“曾因北河驻守兵力不足请旨圣上?”乔行砚看着对方的眼睛说道,“向镇远军讨要兵力未果,还同裴将军在大殿上起了争执?”

明泽闻言先是一怔,随后自嘲笑道:“想不到左相大人竟将此事也同你说了,真是惭愧。”

乔行砚抿唇一笑,又追问道:“不知明将军当时向裴将军讨要了多少兵力?”

明泽面露难状,随后道:“三分之一,这与粮草之事有何关系吗?”

乔行砚思忖片刻,随后道:“那依在下之见,这位裴将军大抵会向您一次性征三分之二的粮草。”

“三分之二?”

明泽此刻无意间展露出的震惊与愤怒将其先前演的慷慨一把推翻,哪怕他随后再怎么掩饰也难以圆回来。

“不是,我的意思是,三分之二,这同全部有何区别?”明泽平定语气后道。

“区别在于,倘若遇到腹背受敌的情况,我们还有活的机会。”乔行砚眼中带笑,却又不是真的笑,仿佛这个活的机会与他无关一般,只当在讲旁人的事,“粮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尽数运出,从镇远军同靖央军僵持数月便足以证明,他们不可能放过此次劫粮的机会。如今战事僵持不下,在兵力近似的情况下,时间便成了唯一的攻克点,而将时间拉长最好的办法,就是储备足够的粮草。”

明泽没有说话,只是作沉思状。

乔行砚又道:“在下所言只是一人之见,具体的还是得您同裴将军商讨后方能做决断。”

言罢,乔行砚自请离开了营帐主座,朝营帐后的幕帘走去,留明泽一人等待裴归渡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镇远军将领才沉着脸色走进了明泽的议事营帐。

裴归渡一进营帐连个眼神也没给对方,径直走向主座坐了下来,腰间的佩剑亦未卸下,额角可见一条细长的伤口。

明泽见状亦想翻个白眼,他和裴归渡向来不对付,每次见面都是一副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态度。但奈何看了一眼右侧的帘幕,想到在那之后还站着一位左相之子,又强忍着不忿,佯装客气。

明泽道:“今日请裴将军前来,是想同你了解一下如今的战事如何,以此来决定粮草的多少去留。”

裴归渡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瞥一眼对方佯装谄媚的神情,讥讽道:“明将军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怎的突然这般客气,倒是显得裴某气量狭小了?”

明泽一怔,咬牙片刻后,又道:“裴将军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皆是朝中武将,为朝廷卖命,又何故提什么气量大小?”

裴归渡蹙眉看着对方,反问道:“怎的,今日又是你阿姐来探望你了?需要装作一副你与同僚关系甚密的模样?”

闻言,半仰在幕帘后座椅上的乔行砚无声勾唇,而立于他身后的文修则是紧闭双目。

明泽十分气愤,但只要一瞥到右侧的幕帘,他便觉得忍一时便罢,一切都无妨。

明泽道:“裴将军还是少言闲话,不如先将正事处理了?”

裴归渡当即正色道:“你打算给多少?”

“裴将军不妨先说说如今的情况如何,如此才好决定粮草数目。”明泽照着乔行砚所言的同对方说道。

“目前的情况就是,我军同靖央军兵力相仿,靖央军自守淮安,背后一直有建都城在供给粮草。据探子回报,靖央军军营目前所持粮草至少可以撑上十日,而我军粮草至多不过三日。”裴归渡据实相告,随后又问,“你手中的粮草全部加一起至多能撑几日?”

明泽思索片刻后道:“五日。”

裴归渡闻言嗤笑一声,道:“明泽,你说的这有一半的数量吗?将我当傻子耍呢?”

明泽思忖一番后,又道:“全部加在一起,至多不超过十日。”

裴归渡曲着左手手指,用指尖轻叩桌面,思索片刻后,用几近命令的语气道:“我要三分之二的粮草,其余的留给你靖文军,以备南蕃突然起兵也好,留下来协助攻打靖央军也罢,我都不会再过问剩下的粮草。”

“凭什么!”明泽忽而诈起,全然忘了幕帘之后还有一人,只起身朝他质问,“近一年时间了,还未攻下淮安城,你们镇远军不行缘何还要浪费这么多粮草再去同靖央军做对抗?”

“一年还未攻下?”裴归渡忽而蹙眉反问,语气中亦带着些怒气,也起身讥讽对方,“姓明的,你来之前当真搞清楚状况了吗?镇远军僵持不下?那我问你,兰郡是谁拿下的,怎么拿下的?望县又是如何在兵力粮草地势皆处于下风的情况下反败为胜一举拿下?”

裴归渡自靖央内乱之后便一直驻扎在靖央边境,苦守数月才终于找到机会攻入边境的郡县,在无人支援无粮草持续供给的情况下短时间以少胜多,接连一举拿下兰郡与望县。

而之所以同靖央军在淮安僵持数月,正是因为在靖央内乱稍微得到一些缓解,开始集中兵力防御的前提下,我军粮草储备不足,无法再采用先前速战速决的方法,是以只能一边唱着空城计一边同京都城求救。

“为何两月前我便向京中言明了淮安的战况,可今日你才带着粮草前来?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呢?”裴归渡厉声质问道。

“放肆!”明泽斥道,“竟敢妄议陛下的决断!”

裴归渡转头嗤笑一声,讥讽道:“明泽,我知你想争取一些军功来替三皇子树立威望,可你有没有想过,皇帝为何会将你派来护送粮草,他难道不知你我二人积怨已久吗?他难道不怕因你我二人的恩怨导致此次粮草交接失败,随即镇远军战败吗?”

幕帘后的乔行砚听着这一切,不禁蹙起了眉。

“户部一倒戈,如今裴氏反倒成了众矢之的,皇帝没打算让我活,而你,一个送粮草的,倘若不配合,只能陪着我一起死。”裴归渡冷言道,“你还没看清局势吗?”

幕帘后的乔行砚无声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当真是危言耸听。

明泽被对方此番言论吓得一惊,仔细思索一番后又瞥向右侧的幕帘,脑海中回忆着左相之子说过的话,这才突然反应过来。

明泽试探性地问道:“若你所言非虚,圣上有意设计将你困死在淮安,而我作为护送粮草之人不得已也死在此处,那左相之子呢?”

裴归渡闻言凝眉,反问道:“左相之子?”

“对。”明泽似乎心中有答案了,“左相乃忠臣,圣上对其亦颇为赞赏,其子更是太子伴读。圣上倘若当真想置你于死地,又何苦命左相之子与我一同护送粮草?”

裴归渡并未听宋云说此次护送粮草的还有左相之子,是以此刻还在想着该如何圆这个谎,转而就见那幕帘之后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裴归渡闻声望去,见披白裘之人走出来后瞬间怔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乔行砚还同他一年多以前见到的一样,眼下带痣,欣喜的时候嘴角微微扬起,但看人的眼神却依旧一副高傲不可及的模样。

他还是喜欢于寒风天披白裘,着青衣,腰间配玉,裴归渡觉着那玉有些眼熟,但此刻心全在对方身上,是以什么也想不起来。

乔行砚还是同记忆中的一样美,一样令他看一眼便仿若心上的枝头冒起了嫩芽,随即开出娇艳欲滴的花儿。

乔行砚看着对方怔了神的模样,笑着打趣道:“裴将军莫不是来之前打探错了消息,不知我也要来?”

裴归渡看着对方,忽而回神,半信半疑道:“这位是,左相之子?”

“正是在下。”乔行砚面不改色,拱手道,“在下许济鸿,奉皇命同靖文将军一同运送粮草至淮安,协助镇远军作战。”

乔行砚言罢抬头,看着那着骑装披黑裘的男子,对方腰间配着的除了剑,还有一块弦月玉佩。

乔行砚这边方与裴归渡打上照面,明泽那边就收到了自平州传来的军报,是以连忙出了营帐去同底下的士兵交代处理此封军报的具体事宜。

此刻营帐中仅乔行砚与裴归渡二人,是以前者颇为惬意地寻了个空位坐下,面带微笑地看着对方。

裴归渡缓了片刻,才终于低头笑了一下,随后又抬头看他,揶揄道:“左相之子,许济鸿?我怎不知,小公子还有这重惊人的身份?”

乔行砚一笑,替自己倒一杯茶,随后慵懒开口:“将军不知道的事情多了,还望稍后谨言慎行,莫要将我暴露了不是。”

裴归渡简直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只重新找个位置坐下,开口说道:“许公子说的是,待处理完正事,稍后我再去寻你好好说道一番。”

乔行砚抬眼看他,不以为意道:“将军随意。”

裴归渡知晓,这是准许他私底下去找他的意思。

明泽安排完后很快又回来了,此刻三人同坐营帐,倒成了文官之子坐主座,两位将军坐在旁侧了。

“听裴将军的意思,是打定主意要征三分之二的粮草了?”乔行砚先发制人。

“正是。”裴归渡道,“领了这粮草,届时剩下的你们要如何处理都与镇远军无关。”

“说的倒是轻巧。”明泽此刻也不再佯装祥和了,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若是领了这三分之二的粮草去,镇远军还未攻下淮安城呢?届时又当如何?难不成再将剩下的三分之一也全征去么?”

裴归渡闻言一笑,看向明泽:“听明将军的意思,这是想要我立个军令状么?”

乔行砚闻言只偏头看着,仿佛事外人一般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

“未尝不可。”明泽沉声道,“倘若裴将军当真能在粮草殆尽之前攻下淮安城,那三分之二的粮草自然好说——许公子以为呢?”

看戏途中突然被点了名,还是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名,乔行砚反应了一会儿才颔首道:“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明泽问道,裴归渡同样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只不过虽知裴将军骁勇,可倘若靖央军偏就铁了心不愿同你速战速决呢?”乔行砚看向裴归渡问道。

其余二人闻言皆是作思索状,随后明泽道:“你的意思是,靖央军有意拖延战事?”

“不无可能。”乔行砚正色道,“靖央军不似我军,其背后便是皇城,虽说有些距离,但补给粮草远比我军要来得容易。淮安城易守难攻,以如今的情况硬闯怕是不够稳妥。”

“那许公子有何妙计?”裴归渡沉声问道。

“若我说,我能将他那现有的粮草尽数烧毁,你们又能在多长时间内攻下淮安城?”乔行砚话是对裴归渡说的。

二人闻言皆是蹙眉,思忖片刻后,明泽道:“可现如今淮安城防守严密,靖央军里外更是戒备森严,纵火烧粮,怕是没有想象中的容易。若是一个不小心,还很有可能被敌军生擒,届时他们再将你押着同我军谈判,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乔行砚闻言不语,只静静看着裴归渡,等着他的回答。

裴归渡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愁眉的模样,哪怕等明泽言罢他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面色不佳地看着对方。

二人就这般对视了片刻,直至明泽将要开口之际,裴归渡才打断他的话,道:“不妥。”

“靖央军如今正是防备森严之际,我们能料到他们有劫粮之心,他们定然亦知我们有烧粮之意,若在此时行动,无疑是将人头拱手奉上。”裴归渡正色道,“且不说烧粮只是下下策,即便烧粮,也不该由你一文官之子来做。”

“文官之子如何,裴将军莫不是看不起我父亲,还是看不起我?”乔行砚反问道,“裴将军难道不知,我虽为文官之子,却也是习得一些武艺的么?区区入城烧粮,有何难?”

“孤身潜入敌军军营烧粮,还不难么?”裴归渡冷言讥讽道,“许公子莫要狂妄自大了些,战场可不比京都城,刀剑无眼,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险恶。”

“我何时说要去军营烧粮了?”乔行砚笑着反问道。

正瞧二人冷言相对的明泽闻言也是诧异,问道:“许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不烧军营的粮草,你要烧何处的?”

乔行砚端起手边的茶水,沉声缓缓说道:“我要烧的,乃是淮安城的整个粮仓。”

“整个粮仓?”明泽震惊道,“若我没想错的话,许公子你指的,莫不是淮安城供百姓吃喝的粮仓?”

“正是。”乔行砚肯定道,随后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

“两日前我曾在淮安城的客栈中探查到,明日会有一批商队进入,途经淮安城前往建都。那支商队几乎每年都是这段时日来,同守城将领也多有来往,是以守城官兵不会过多怀疑。届时我便找机会混入其中,打听出粮仓的位置。”乔行砚看着明泽说道。

“两日前你便抵达淮安城了?”明泽惊道,“还直接进了淮安城?没有通关文牒,他们难道看不出你是外城人么?”

乔行砚轻笑一声:“不才,在下是乔装成女子混入舞姬乐团中才进的城,通关文牒亦是借了他们的。”

裴归渡闻言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打量一番乔行砚,没有说话。

明泽也打量一番坐着的乔行砚,回想初见对方时的模样,诧异道:“许公子虽瘦弱,却生得高挑,那些官兵当真就没有半分怀疑?”

乔行砚又饮一口茶水,仰头的瞬间显出白皙的颈侧,随后缓缓说道:“自然有所怀疑,可明将军方才所言有一点是不错的,在下确实有幸,生的一张好皮囊,稍加粉饰,那官兵便只当我是一位身量偏高的舞姬了。”

裴归渡面色仍不算佳:“是以许公子此次,是又打算乔装混入商队么?”

乔行砚看他一眼,勾唇不以为意道:“有何不可?”

“哦?”裴归渡像是怒极反笑,“那上次是碰巧遇到了舞姬乐团,这次呢?那不成还乔装成女子么?”

明泽闻言一怔,斥道:“裴将军,还望你对许公子放尊重些。”

“无妨。”乔行砚将玉盏放下,“此事不劳裴将军挂心。若百姓粮仓被烧毁,届时民心动荡,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催促靖央军速战速决,以便他们出城买粮,届时您还能带领镇远军夺下淮安城么?”

“自然。”裴归渡斩钉截铁道。

“如此便好。”乔行砚看向明泽,“明将军,我明日便会设法进城,最多不过两日,我定能烧毁粮仓。在此期间还望您同裴将军多加配合,将粮草运送至镇远军军营。”

明泽闻言看一眼对面的裴归渡,见对方看也不看他,只能悻悻然道:“自然。”

三人如此便算各司其职,确定了大概的计划,裴归渡临走之际,明泽又喊住他私底下说了些话,乔行砚没去刻意听,但猜也是猜的到是在说所谓军令状的事情。

乔行砚只觉二人属实无趣,没再多管,只随着底下士兵的引领去了自己休息的营帐。

夜色渐深,乔行砚在营帐中点起了烛火,文修在营帐外守着,是以此刻帐中仅他一人。

他坐在桌案前,看着桌上正在燃烧的烛火火焰,火焰上下攒动着,将他的心也扰得七上八下。他于心间默默细数着,不知数了多久,身后才传来悄声走动的声音,随即停在他身后。

那人的声音中带些不满:“你身边那条狗便是这般守着你的?有人进你帐中他都察觉不到?”

乔行砚最后看一眼烛火,悠哉道:“他虽不及你武功高,却也不是个傻的。若没我事先同他交代好,你又怎能这般悄无声息地进来?”

“哦?”裴归渡语气上扬,揶揄道,“小公子这是早就料到我会此刻前来?”

乔行砚没有回话,只是缓缓转过身来,也不抬头看对方,只就着坐着的姿势环抱住对方的腰,将脸埋进对方腰间,放软了语气闷声道:“敬淮,我想你了。”

裴归渡几乎是立马就被击中了心神,面上的笑刹那间收起,涌上一股酸意,随后二话不说便弯腰抱起了对方,将其抱至桌案上。

裴归渡搂着对方的腰身,只看了一眼便感受到对方眼中的柔情,俯身温柔地吻上去。唇瓣相接时浑身都袭来一股暖意,仿若尘封许久的宝物于此刻终于重现在自己面前,恨不得将其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辈子带着。

乔行砚因对方袭来的吻仰起了头,双手不受控地也搂住对方的腰,情到浓时用舌头探入对方的领域,融合暧昧情愫的浊液,发出娇吟的喘息声。

乔行砚胸前的起伏逐渐变大,他被对方吻得狠了,此刻正埋在对方颈侧换气,他每呼吸一次,那暖气便扑在对方颈侧一次,扰得裴归渡心里痒得难受。

“临舟,我也好想你。”

乔行砚听到对方在他耳畔边温声吐气,随后像是某种情愫福至心灵,小公子十分恶劣地在将军颈侧留下了一个牙印。

裴归渡受痛闷哼一声,待对方松口之后又温声笑道:“小公子怎的还学会了这套,莫不是未见的这一年间都在学那春宫图去了?”

乔行砚伸出舌头在对方颈侧的牙印上又舔了一下,舌尖在其印上绕圈,最后含住吮吸,用气声道:“将军需要检验一下么?”

裴归渡被对方舔得整个人一僵,酥麻感席卷全身,随后将人抱得更紧了,仿佛要将其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缱绻道:“小公子莫要激我,一年未见,我怕我真的忍不住做些不好的事。”

乔行砚将手从对方腰间抽出,双手勾着对方的脖颈,看着他的脸,打量片刻后,吻上裴归渡额角的伤痕。随后整个人都用力抱紧对方,双腿环上对方的腰际。

乔行砚将头埋在对方颈侧,用气声呢喃道:“那便不要忍,可以做,是我想的,敬淮,是我想你了。”

裴归渡闻言一怔,随后一把抱起了桌上的乔行砚,托着他柔软的臀部将其抱着走到榻上,轻轻放下。

裴归渡压在小公子身上,对方的手仍紧紧地勾着他的脖颈,始终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裴归渡看着对方柔情四溢的神情,不争气地笑了一声,温声问道:“小公子这次不会又将我踹下榻吧?”

乔行砚想都没想便答:“会。”

裴归渡又被逗乐了,揶揄道:“小公子怎这般不讲理?”

乔行砚答非所问:“现今已入夜,文修又在外面守着,我的营帐除了你没人敢不请自来。”

裴归渡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乔行砚又道:“我可以保证,凭我对你的了解,事后我一定还会将你踹下榻。所以将军,这般你便不做了么?”

裴归渡简直要被对方逼疯了,身下这位小公子似乎总能摸透他的心思,且理直气壮地耍无赖。

裴归渡俯身亲吻对方一下,又撑着手看对方,笑着温声道:“做,当然做,将军身经百战,还怕美人这一脚么?”

言罢,裴归渡埋进乔行砚颈侧亲吻舔吸,将小公子弄得被迫仰起了头低声喘息。

裴归渡一边吮吸对方脖颈一边解开其衣带,将几层衣带尽数解开后他低头看到面前白花花的一片,与此同时他撑着身子下移含住对方胸前挺立起的乳头。

裴归渡含着吮吸,舌尖在乳头上打转,带着粘稠的水渍发出轻响,而他的主人则因这久违的亲昵发出暧昧的低吟,抬手攥住对方的发冠。

裴归渡顺着两处挺立往下亲吻,每至一处都留下一道暧昧的红痕,又于乔行砚的一声声喘息中解开他的裤带,隔着布料他握住对方挺立起来的性器,又在将要套弄之时听见对方低声制止:“不可弄到衣物上。”

裴归渡抬眼看他,见对方所言模样认真,便只得将裈裤解开褪下。

裴归渡替他脱下裈裤后将其丢到榻边,再站着睥睨时只见对方上半身的衣裳已垂至肩头,露出白皙的锁骨,胸前一片春光。

往下望时,腰肢纤细,白花花的两条腿曲着,中间挺立一根,似乎正有往外冒淫水的趋势。

裴归渡轻笑一声,却见榻上之人抬手捂住了眼睛,抿着双唇,下一刻将腿夹了起来,自顾自地摩挲着。

裴归渡俯身掰开乔行砚的腿,握着对方左腿膝盖处将其搭在自己肩上,随后埋头含住起挺立起的肿胀性器。

乔行砚几乎是在被含住的第一瞬就浑身酥麻手脚痉挛,他蜷缩着十指掐在对方肩上,下意识就要去将对方推开,却不料浑身酥麻得仿佛失了力,半点都推不开。

裴归渡只当没瞧见对方的反应,含住挺立之后缓慢吮吸,吞吐间可闻细微水声,在顶端含住挑弄,又吞至最深处,反复以口舌吮吸那温热的一根。

乔行砚因身下之力仰头弓起腰身,手指下意识地探到下方想要推开,却总是被对方转而含住手指,于是他下意识地搅弄起对方的唇齿来了。

意乱情迷间,乔行砚的手被对方带着握住了自己的阴茎,粘稠感袭来的那刻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迷迷糊糊地跟着对方的动作上下套弄,嘴里呻吟不断。他来不及去看身下之人,只任由那股力席卷自己全身,继而自深处射出一股温热粘稠液体,落至自己小腹上。

裴归渡松开他的手,用自己带着茧的手指去抹开对方小腹上的精液,继而一手握住对方的腰身将其从榻上揽起。

乔行砚轻哼一声后被对方抱在怀中,二人唇齿相交,水乳相缠,他听见裴归渡在耳边唤他的名字,随即被对方褪去了上半身的所有衣裳,重新放回榻上。

乔行砚再次被抱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然褪去了全身的衣裳,与他赤裸着相拥在一起。

乔行砚看见对方额角的伤,刚要去触碰,就被对方托着臀部一把抱到了他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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