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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不大的空间里只有床和天花板上的灯,甚至连窗户都没有。

至少还活着……他这样安慰自己,坐起来检查随身物品,所有东西都在,除了简给他的枪。他十分羞愧,自己不但没能妥善利用好那把枪,还把它弄丢了。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把枪留在简身边。

直到现在,他仍然对现状感到困惑,龙队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杰家门口?难道他们守在那里的目的就是抓到自己?还是说杰已经得到消息,才会让龙队的人去抓他?

一连串自问之后,他立刻否认了自己的猜想,杰不是董事会的成员,甚至不在集团总部任职,不可能差遣龙队。

所以到底是谁要抓他?是执行董事索朗·丹沃布勒康斯?可是他们之间并没有交集,更没有冲突。如果是对他这个都市分部经理的工作不满意,那为什么还要驳回当初自己提交的转职申请?

他越想越混乱,太多疑问得不到解答,包括失去意识前看到的那个身影,为什么会是伊德?怎么可能是伊德……

他认识的伊德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洁工人,兴趣是读书,喜欢吃甜食,曾经因为事故失去记忆,理解能力也因此时常出现偏差。总是会安静地听他倾诉,从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对他的疑问也都耐心回答。

这样单纯又认真的伊德,不可能会杀人,更不可能以干净利落的手段杀死训练有素的佣兵!

不断找理由说服自己的同时他也很清楚,即便没有这件事,伊德的身上也有数不清的谜团。

一直都面无表情,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朋友,身体没有反应仍然和他做爱……这些奇怪的地方还都能归结于事故,但有一点他无法找到合理的借口,那就是他从未见过伊德睡着的样子。

这很不符合常理,他在伊德家留宿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是自己先睡去,醒来的时候伊德也必定不在。即便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对方也是清醒的。

他从未在伊德脸上看到困倦,更不会有什么哈欠连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看着伊德在等下的身影入睡,没有表情、没有细微动作,没有明显的情绪,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尊雕塑。

他不是没有疑问,他只是一直没有勇气去面对真相。

这一点他很有自知之明,而且越是从周围人口中的了解到更多以前的自己,他就会越自我质疑。

他不知道事故是否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但他知道懦弱的自己恐怕永远都无法成为别人心目中的修·丹沃布勒康斯。

从困惑到沮丧,修在房间里思考了很久,才心力交瘁地起身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他本以为自己被囚禁了,但走到门边才发现没有上锁。

顺利地走出房间,外面是个类似客厅的地方。说是客厅,家具也少得可怜,不像是有人正常居住的样子。不过这里有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

虽然天色已经暗下来,他还是辨认出这里是了望街,而且就在咖啡厅上面的房间里!

他打开窗户翻了出去,自己待的地方果然就是一直没有人的四楼。顺着楼梯来到伊德家,屋门是锁着的,里面也没有光透出来。

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伊德还没有下班,就算能去咖啡店找老板拿钥匙,可如果只有他自己,进去也没有意义。

修失望地靠在楼梯扶手上,晚风拂过面颊让混沌的头脑冷静下来。既然他就在这里,与其自顾自地疑神疑鬼,不如等伊德回来问个清楚。

他抬头望向伊德经常眺望天堂塔的钟塔,却发现上面竟然有人。他立刻翻过去爬上钟塔,从背影看站在那里的人就是伊德!

“伊德?”忐忑和不安都变得无足轻重,他忍不住从身后环抱住伊德,“原来你在。”

对方缓缓地回过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冷漠的视线让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你……不是伊德?”他松开双手换换后退,眼前这个人虽然和伊德十分相似,但眼神明显是带着情绪的。而且刚刚环抱的时候他碰到了对方的指尖,冰得不像人类该有的温度。

“你是谁?”见这个人迟迟不开口,他又问了一遍。

“34。”声音和伊德也不一样。

“什么?”他不理解用数字回应自己的意思。

对方没有解释,而是继续望向天堂塔:“等伊德回来吧,他就快到了。”

修站在原地观察这个男人,无论是体型还是容貌,都和伊德太像了。如果不是他对伊德足够了解,根本分不清两人。

不过之前的疑惑也因此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突然出现干掉佣兵的人可能不是伊德,而是这个人。

他的伊德还是那个单纯又认真的人。

夜幕降临之后伊德终于出现在路口,修迫不及待地跑下楼,迎接对方下班。

伊德一见面就关心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我很好。”他握住伊德的手,粗糙却不失温暖。

“见到34了吗?”

这个数字再次出现,修才意识到这其实是那个人的名字:“你是指那个和你很像的人?”

伊德点点头。

“见过了,不过没怎么说话,他说要等你回来。”

“我们去找他。”

修不明所以地跟着伊德回到钟塔上,34还站在那远眺灯火辉煌的天堂塔。听到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回身揉了揉伊德的头:“辛苦了。”

就像是正在接受夸奖,伊德不仅没有避开而且还歪头让对方方便动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明天一早我带他回都市。”

“我送你们。”

“我已经都安排好了。”34委婉地拒绝了伊德,“你还有自己的任务,记得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伊德迟疑地点点头,虽然仍然没有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决定并不满意。

“听话。”34微笑着搂住伊德,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轻柔地说,“这次给你带的东西我都放在咖啡馆了,记得去拿。”

伊德枕在34的肩膀上乖乖点头。

修站在一旁,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沉默,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伊德,但在34怀里的伊德还是超出了他的认知。这两人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仿佛一道无形的墙,将他阻隔在外。

即便伊德的面部表情没有变化,他都能感觉到对方发自内心地依赖着34。

不过伊德没有把修抛在脑后,没过多久离开34的怀抱来到他身边:“系统会帮他治疗吗?”

“不能确定。”34诚实地回答,“这要看系统如何判定他的价值,另外也要看他本人的选择。”

伊德看向修,像是再期待他能做出解答。

“现在还不是找他要答案的时候。”34劝道,“我饿了,去看看老板那还有什么。”

伊德盯着34看了一会儿,才慢腾腾顺着梯子爬下去。

钟塔上又只剩他们俩,34的眼神也重回冷漠:“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

“想问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问。”修不由得苦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所以是你救了我?”

“准确地说是三个人,除了我和伊德还有一个。但是另外一位现在处理别的事,等回到都市你就能见到。”

“那你知道简现在怎么样吗?就是和我一起逃跑的那位女性佣兵,她的腿受伤了——”

“不知道。”34打断他的描述,“那边是由另一位处理,见面的时候你可以问他。”

这个结果总比一个彻底的坏消息要好,修只能改变问题:“你知道龙队的人为什么要抓我吗?”

34摇头:“你也要问另一位。”

几个问题都没有得到解答,他不知道34是有意刁难还是真的无法回答:“那你知道什么?”

“有关伊德的所有事。”仿佛是在炫耀与伊德的亲密关系,34干脆地说。

对方的态度成功地让他心生动摇:“你是他的家人?”

“如果你是指血缘上的家人,我们不是。”

“可是你和他很像。”

“只要我愿意,可以和任何人很像。”

修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并不是34原本的外貌,对方应该是刻意伪装成伊德的样子。

“所以你和伊德是什么关系?”他很在伊德对34比对自己还要亲密的态度。

“本来没有关系,但我自认为要对他负责。”留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34跳下钟塔。

晚饭是伊德带上来的咖啡和方便食品,和伊德节制的饮食方式不同,34的胃就像个无底洞,拆掉的包装袋能把两条腿埋起来。

伊德依然吃得很仔细,每一口都会慢慢咀嚼一会儿,拆下来的包装也整齐地码放在一边。

修没什么胃口,和34的对话令他十分忐忑,身边的伊德也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早点睡,明天天亮之前就要做准备。”解决掉方便食品,34嘱咐过他就去了钟塔。

伊德也要跟过去,但是被他拉住:“能陪我一会儿吗?”

伊德回头看一眼34离开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对他点点头。

对方能选择留下对修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他告诉自己,伊德还没有抛弃他。

“我很害怕。”他抱住伊德诉说内心的恐惧。其实从醒来的那一个刻开始他就一直处于恐惧之中,只有伊德是他唯一的慰藉。而此时此刻,这份慰藉也可能离他而去,内心的惶恐也快要将他压垮。

可伊德理解错了:“34会保护你。”

他无声地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伊德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等待他解释,却更让他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和34交流的时候,伊德并没有出现过理解上的偏差,即使是肢体交流,也顺畅无阻。

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和34的差距,还是自己和伊德的差距,他只知道这两人来自同一个世界,而自己被隔绝在外。

最终伊德还是去了钟塔,留下他孤身一人辗转反侧。不过这个难眠的夜晚不算特别漫长,因为凌晨三点34就来敲门。

他看见对方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大皮包:“已经要走了?”

“不。”34进屋抓起床头的枕头放到床尾,“以防万一得做些准备,躺下。”

对方没有给他拒绝的余地,他只能不情不愿地照做。

34又从外面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头顶的位置打开皮包,掏出一些瓶瓶罐罐和一根细长的金属针。金属针大概有三十厘米长,作为凶器绰绰有余。

“放心吧,这东西不是用来杀人的。”34看出他的担心解释道,“你这样走太显眼,所以必须改头换面。”

他紧张地问:“怎么改头换面?”

“用人造皮肤覆盖住你本来的脸。”34活动一下带上手套的手指,扶正他的脸,“放松脸部,另外保持安静。”

修怀着忐忑的心情闭上嘴,好在真正动手的时候,34的动作很轻柔,清理皮肤之后在他脸上涂抹了三四层油膏,然后用那个金属针从一个大罐子里挑出几张透明的薄膜贴在他的脸上,用长针轻柔地拨动。

薄膜是湿润的,起初又冷又滑,但很快就开始风干,紧紧地扒在皮肤上。整个过程很不舒服,但比起一般意义上的整容轻松许多。

大约四十分钟,34放开他的脸:“干透需要两小时,你保持这个姿势躺一会儿,到时间我会来叫你。”

他指指自己的嘴。

“能说话,口型别太大。”

“眼睛不用藏吗?”最显眼的眼睛依然保持原本状态,他不觉得这样算是成功的伪装。

“你的眼睛比较麻烦,特制的隐形镜片带起来不太舒服,所以走之前再换上。”

再次出现的时候,34也不再是伊德的外貌,而是顶着一张苍老阴沉的山地人脸孔。黯淡的蓝色瞳孔,下垂的眼角和薄了许多的嘴唇,身上的工作服换成了旧西装外套,稀薄的花白金发服帖地往脑后梳,如果不是声音一样,修还以为真的是哪里来的山地老人。

34检查一遍他的脸,确认没有什么纰漏,才把最后的变装道具给他:“换上这套衣服,还有隐形镜片。”

一切就绪来到门口,伊德已经等在那里:“有34在,不用害怕。”

对方还记得他昨天的话,可惜不是他想要的回应。但他没有资格责备伊德,是他自怨自艾地放弃解释:“我知道。”

伊德又看向34。

“好好照顾自己。”34又揉了揉伊德的头发,“一旦感觉有危险就赶快回来。”

伊德乖顺地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清晨的山地带着寒意,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朝车站走。

修路过橱窗的时候特意打量了一番自己,头发散乱一脸倦容,身上的风衣布满皱褶,手拎着对方那个破旧的大皮包。单从五官来说变化并不大,可此时走在街上的就是一个生活失意的中年人。

34的伪装则更加精妙,微微佝偻的脊背,向右侧歪斜的肩膀,拄着拐杖依然步履蹒跚。

他们就像是一对充满隔阂的父子,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聚在一起,沉闷又疏离的氛围很好地掩饰了两人之前的真实关系。

全程没有人注意他们,他的眼睛也被隐形镜片藏得很好,除了太过干涩需要时常闭上眼睛。

但在通往都市的早班车上,乘客基本都昏昏欲睡,他也由此完美地融入其中。

山地的公交车不会深入都市,所以到站后他们又坐上了出租车。

“去停尸间。”34开口竟然是苍老干哑的嗓音,和本来的声音截然不同。

修有些意外,他以为34会把自己送回公司:“不去六区吗?”

“不去。”34说完又对司机重复一遍,“去停尸间。”

修认命地靠在座位上,他愿意相信伊德的话,但他无法相信连真面目都没见过的34。他掏出手机想要联系梅勒,不过接连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大约一个小时,出租车驶入3号区,冷清的街道和都市中心区域的印象大相径庭。

周围的建筑物大多是白色的,而且几乎没有超过十层的高楼。这里也没有什么居民和商户,倒是能看到不少医疗机构的招牌,低调地挂在大门口。

街上最忙碌的就是收尸人的冷冻车,马不停蹄地往复穿梭。有统计数据显示去年都市单日死亡人口的平均数是127,其中只有30%的尸体不需要收尸人清理。

换算下来每天有近百具尸体被送往停尸间,而这些尸体最终能被亲人朋友认领走的不足18%。

低迷的数据看起来可悲,但对于那些前来认领的人来说,这里承载着他们最后的希望。

这里也是距离天堂塔最近的地方,从建筑物的缝隙中甚至能看到圈住塔身的高大围墙,但是和看不到边际的天堂塔比起来,就像点缀在周围的小巧花边。就算是都市最高的建筑——66层的琼斯大楼,在这座巨塔面前也像个玩具。

修第一次离天堂塔这么近,和在公司看到的景色不同,高耸的塔身几乎成为街道的背景。在这里抬头首先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遮天蔽日的白色墙体。

从停尸间的正门下车,他们和其他来认领尸体的人一样在入口处的电子屏上登记。屏幕上的虚拟人像十分逼真,可以直接进行顺畅的沟通,还会做出不同的表情反应,如果不是所有屏幕上的人像都一样,很容易让人以为就是在和人类对话。

登记过后他们拿到一张门卡,根据上面的编号和位置示意图,来到走廊尽头的咨询室。咨询室里的布置有点像医院的诊室,只不过接待他们的不是医生,依然是电子屏上的人像。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人像的态度谦和有礼,并且在屏幕上展开具体的咨询业务列表,“以上方式都可以在这里进行查询。”

34没有回话,直接抬手按在电子屏上,大约一秒后,整个屏幕忽然黑掉,紧接着缓缓向上抬起,露出后面的通道。

“员工通道已开启,欢迎回来,h-06834。”

“你是这里的员工?”修惊讶地看着34。

34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大皮包:“不算正式员工。”

“那伊德呢?”

“伊德不属于停尸间,属于实验室,也就是天堂塔。”

这个回答令他大为震惊,虽然经历这次事件之后他预感到伊德和34的真实身份不同寻常,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都在为天堂塔工作!

清洁工的身份不过是伪装,和34一样,伊德的真面目他也不曾见到过。所以伊德的出现并不是巧合,这一切很可能都陷阱,他最终还是被欺骗了……

“不用想太多,你不是我们的目标。”34隔着人造皮都能看穿他的胡思乱想,“伊德遇到你纯属意外。他是个好孩子,不惜冒险救你,记得好好感谢他。”

他有些羞愧地点头,跟上34的脚步。

他们走了大概五分钟才来到通道尽头的大门,偶尔有身穿防护服的收尸人推着装有冷冻棺材的推车进来。大家彼此迎面擦肩而过,互相视而不见。

大门之外气温骤降,就好像进到了一个硕大的冰库,修不由自主打起寒战。

34没有停下的意思,带着他又七扭八拐走了一段,最终进到了一个类似更衣室的房间,里面站着一个摘掉头盔的男人。

男人一头的黑色卷发随意绑在脑后,额前碎发盖住大半张脸,看起来有些邋遢。虽然不及赫努,但比一般人高大不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型的关系,身上的防护服是紧绷状态。

“老妈,你回来了?”34看到男人主动招呼道。

“叫我管理员!”男人对着34的脑袋狠狠敲了一拳,听声音就知道很疼。

34捂住被打的地方:“脾气太大对血压不好。”

“还不是你们这些臭小鬼害的!”男人脸色不善质问道,“你给诺娜的八音盒里怎么会藏着芯片?”

“只是一个新婚礼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见他拒不承认,男人更加生气,“我警告过你别随便把实验室的资料给她,万一被系统知道你就完了!”

“我能拿到的都是早就淘汰的资料,系统才不会在意这点东西。”34满不在乎地说,“而且琼斯先生被压榨了那么久,用这些资料讨回来一点儿好处也没关系吧?”

当听到琼斯这个姓的时候,男人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那是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们这些小鬼操心。”

34趁机转移话题:“婚礼怎么样?”

“很顺利。”似是回忆起婚礼的场面,男人露出笑意,“诺娜很美,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疯丫头的样子。”

“我还以为你会在那边多留一段时间。”

“我怎么放心?”男人扫一眼站在门口的修,“这段时间见过伊德吗?他怎么样?”

34点点头:“和以前一样,目前还没暴露。不过索朗·丹沃布勒康斯已经回到山地,着手处理修的问题。我和伊德昨天遇到两个龙队的佣兵,不得已处理掉了。”

听到这里,男人的脸再次沉下来了:“你们又擅自行动?”

“真的不得已。”

“少找借口!”男人正要发脾气,手机忽然响了,但看到联络人第一反应不是接通而是再次打量修。

34凑过来看到上面的名字:“这么快就到了,你能不能带他进来?”

他指着修:“这个不是吗?”

“这是另一个。”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了然点点头:“难怪这么安分。”

等男人带上头盔离开,34拍怕身边的椅子:“坐下,我把你脸上的东西卸掉。”

“刚才那个人是这里的管理员?”修坐到椅子上。

“对。”34扶着他的头放到椅背上,“闭上眼睛。”

“为什么叫他老妈?”修闭上眼睛,冰凉的液体喷在脸上。

“因为就是老妈,啰嗦又爱操心。”34等了一会儿,抽出长针挑开人造皮肤,又把里面的油膏清理干净,才拍拍修的肩膀,“可以把镜片拿出来了。”

修低头取出镜片,用力眨了眨眼睛,再抬头的时候发现门已经开了,除了老妈还有一个戴墨镜的男人走进来。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金色的龙之眼,以及俯瞰众生的高傲眼神。

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裂,修呆呆地看着对方,连呼吸都忘了。

“修·丹沃布勒康斯?”男人俯身凝视他的脸,视线相接的瞬间,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仿佛被人一把扼住喉咙,竟让他有种和龙对视的错觉,“真巧,我也是修·丹沃布勒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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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这情景就像是一个信号,让脑海深处开始不停地翻搅,有什么被遗忘掉的东西正在挣扎着冲破桎梏。

他知道自己见过这个情景!也是和他一样的眼睛、一样的面孔、一样的声音,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相似!对,不是一个人,是每一个人……

“唔!”混乱记忆的冲击下他感到强烈的眩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边栽倒,并且不停地干呕。

这反应让另一个修十分错愕:“我的脸就这么令人反胃吗?”

一边的34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你现在那张老脸才更让人反胃吧?”

34耸耸肩:“至少他看了我一路也没吐。”

“这种时候就不能用些溢美之词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

“我没看出谁受伤,只看到你让他反胃。”

只有老妈迅速蹲下检查修的状况:“有时间废话不如去做准备!34去预定休息室,还有你找条毛巾给我!”

就像是受到家长呵斥的小孩,两人一声不吭地按照吩咐去做。

确定没有呕吐物卡住气管,老妈才将人横打抱起:“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修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缠满了绷带和和电线,尤其是脑袋,重得抬不起来。

“先别动,检查还没结束。”老妈来到床边按住他想扯掉绷带的手。

“这是哪?”周围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很像医院的病房。

“实验室的员工休息室。”

“实验室?”他记得34提到过,实验室就是天堂塔,也就是伊德真正工作的地方。

老妈看出他想问什么:“这里算是天堂塔,不过不是在塔主体。你受到刺激昏厥,所以先把你送来这里做检查。”

话音刚落,天花板处传来电子合成的人声:“欢迎来到穆莱·汉文综合实验室,修·丹沃布勒康斯先生的数据已经收集完毕。生命体征基本正常,但大脑顶叶、枕叶、颞叶的灰质层存在轻度阴影,约5%的基地神经节未发育完全,约19%的小脑皮质细胞出现二级玻裂状态……”

电子人声滔滔不绝地陈述有关自己大脑的情况,修大部分都听不懂,只知道自己可能出了问题。

老妈安静地听完所有陈述:“这些问题是否和c-99699实验出现的现象一致?”

“92%一致,初步判定使用同一套实验方法,另外他曾多次使用纯度不高的神经阻断剂,对大脑皮层造成一定的损伤,增大了同步差异。”

“能分析出是哪种阻断剂吗?”

“可能的品类大约有347种,需要依次进行说明吗?”

老妈被这个数字劝退:“算了,把这些都上传给系统。”

“好的,还有需要详细说明的数据吗?”

“没有。”

“明白,再次提醒,休息室使用权限到十二点整,祝你们心情愉快。”

老妈叹了一口气,帮修把身上的绷带和电线都拆下来:“起来吧。”

“刚才那些是什么意思?”

老妈迟疑地瞥一眼身后,修才发现34和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也在房间的里。

“还是我来说明吧。”那个自称也是修·丹沃布勒康斯的家伙走到他面前,“你现在可能很难相信,但实际上你不是劳伦斯·丹沃布勒康斯和莉雪儿·丹沃布勒康斯的儿子,而是通过实验制造出来的。”

不知为何,这个结论并没让他感到多么震惊,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周围环境的违和感,以及自己和真正的修·丹沃布勒康斯之间的巨大差异,都让他对自己的身份心存怀疑。

“所以我并不是修·丹沃布勒康斯?”

“我不知道你之前叫什么,也可能就叫修·丹沃布勒康斯。”真正的修摊摊手,“毕竟你是莉雪儿和索朗用我的细胞和数据搞出来的,或许他们很期待未来有一天你真的能够替代我。”

修想了半天也没理解对方的话:“莉雪儿不是你的……”

“我伟大的母亲?”真正的修有些讽刺地笑笑,“不过很可惜,我在她眼里是个不孝子,也是个眼中钉。她是整个丹沃布勒康斯家最希望我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人,没有之一。”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虽然和莉雪儿相处的时间很短暂,但她绝对不像是对自己儿子痛下杀手的人那种人:“她明明是个和蔼的人……”

“你见到她的时候对她还有用,自然没有必要在你面前露马脚。当然在大部分人心里,她都维持着美丽睿智的形象。”真正的修递给他一个平板,“点开文件夹里的视频文件看看。”

他疑惑地点开视频,视频内容是一个金发男人背对镜头,躺在床上痛苦地朝床边的女人伸出手。但对方只是默默后退几步避开,冷漠地看着男人在痛苦挣扎。

视频的画面不算清晰,角度也很奇怪,画面的两边都被什么东西遮挡住,只有中间三分之一的地方有图像。即便如此也能看清女人的脸,尤其是那对与众不同的金色眼睛,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她的身份。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男人最终耗尽力气,瘫在床上没了动静,而此时画面中的莉雪儿对着床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后忽然捂着脸惊恐地跑走,只留下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视频到此结束,整个过程没有声音,只有画面。

“床上的男人是我的父亲,劳伦斯·丹沃布勒康斯。这是他去世的景象,最终的死因是心脏病。而他发病的时候,他的医生就在楼下。”真正的修解释道,“整个视频其实很长,完整地记录了他的最后一天。突然生病卧床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不妙,于是把偷拍的摄像头藏在座钟里,每天趁着给钟上弦的机会把前一天的记录删掉,确保它能记录下自己的不测。”

修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为什么不求救?”

“向谁求救?你也住过那里,如果不是遇到伊德,你觉得能向谁求救?”

他无言以对,因为自己深切地体会过那种无处可逃的窒息感,所有的一切都由别人操控,他只是笼子里待宰的羔羊。如果不是遇到伊德,他大概会和视频里一样,在周围人的冷漠注视下孤独地死去。

“这就是我的母亲,可以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病发身亡,现在你还觉得她和蔼可亲吗?”

他缩紧身体,缓缓摇了摇头。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害怕的,而是同为受害者,你有权知道这些。”真正的修轻拍他的肩膀,“在我三到五岁期间,被莉雪儿以各种名义频繁地带去索朗私建的实验室,直到父亲发现才停止。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在离家之前,我的血液样本和身体数据依然会通过各种途径流到索朗手上。而这些东西,最终变成了你,或者说你们。”

“我们?”

“为了保证成功率,索朗不会只制作一个我的复制品,应该还有很多和你一样的人,不过他们还没有机会走出实验室。”

听到这里,修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一想到还有很多和自己一样的面孔,他的头就又开始眩晕。

对方立刻察觉到他不对劲:“你没事吧?”

他用力箍住脑袋,希望以此缓解剧烈眩晕带来的痛苦:“我……我好像见过,但想不起来……”

“深呼吸,不用强迫自己回想。”老妈扶住他的头轻声说,“你的身体本来就有缺陷,而且离开实验室之前应该用过不少药,可能已经无法记起车祸之前的事。”

“梅勒说他的学习能力不错,不像有大脑受损的迹象。”声音声音太像,恍惚中修以为是自己在说话。

老妈不断按压他的鼻翼试图让急促的呼吸变得顺畅:“因为伊德定期给他注射原液,一定程度维持住了神经的稳定性。不然别说学习能力,他现在早就是个什么也感知不到的废人。”

“原液是实验室给的?”

“怎么可能。”34的声音插进来,“伊德把自己的配给给了这家伙,所以这几个月他都处于半饥饿状态。”

修听到他们在讨论伊德,但对话传进耳朵里,大脑却无法思考。

“他真的没问题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

“有没有带镇定剂?”这是老妈的声音。

很快脖子上传来一阵微小的刺痛,将他再次带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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