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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林猎

 

春分,行大祭,游南郊祀天地,兼祈谷请雨。

应传安瞄准台上六器间已死去多时的纯白柔毛,松开捏着箭尾的手,银箭疾飞,正中两只羊角间用朱砂绘上的红团。

把檀木弓放回架上,浅行三揖,归席啐酒哜肺,祭礼终成。

应传安长舒一口气,拿起一边备好的清水漱口,嘴里猪肺的血腥气才淡了些,她单手搁在案前的玉着上,润白的箸尖已经沾了血水,她不打算再用,只是正坐在席上,做到贵礼。

好在祭礼已毕,帝王仪仗行起,臣子亲王随之而散,不过这皇帝仪仗起行复止,兜兜转转竟然到了白母山下的行宫。

未时,伴驾的徐统领传手令,归程暂缓,行田猎。

“……”应传安抬头看已然黄昏的天色,这设网行猎完怕不是得到明日子时。

然而帝王命令不得辩驳质疑,众人应诏,应传安放下手里的薄酒,慢悠悠从席间起来,洗者收杯盏和祭品,侍从们又匆匆去备弓箭。

随应传安同行的婢女律钟在祭场外听令后与她对视一眼,亦离开去取弓箭备马匹。

禁卫百骑统领徐满传完诏,并未去安排其他事宜,直杵杵静立在应传安前边。

应传安眉心一跳,目不斜视往前走,果不其然被徐满喊住:

“应拾遗。”

“…”她被迫停下,转过身来对徐满行礼,“徐统领。”

“应拾遗,陛下召你至行宫南殿一叙。”

应传安心下了然,陛下这是又要发癫了。

她面上不显,眉头微蹙,疑惑道:“陛下召我?徐统领可知是为何事?”

不出意料,徐满摇头只称不知,她便保持着三分忧心三分敬谨的表情随他上了马车。

祭礼在白母山的林中举行,边上就是皇帝行宫,应传安眼前的琉珠帘子都没摇几次马车就停了。

下车环视一圈,殿门外几乎没有侍从婢女,只有两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童在前院阶上煮药,看她走过来也没反应,只是不断轻摇手里的蒲扇往药炉底下扇风。

应传安略过他们,垂首直直走入正室,在见到一点金色衣角时停下,重重行了一礼,拜过天子。

室内静谧,若非分明有两道呼吸声,她几乎要怀疑这室内根本就她一人。

帝王未言起身,她便只好保持跪拜的姿势,良久,她的腿都开始发麻,才听到一声嗤笑。

“……”

不对。应传安抬头,现今的皇帝是女子,可方才的笑音分别是成年男子的声色。

顺着那一点金色往上看,并非绣了九龙的金色龙袍,而是衣角金线大科纹样的绛紫貂裘,玄色的狐狸尾毛裹着一张玉白的脸,那人面相与皇帝有三分相像,却半点不清润,或是因为眼里赤裸裸的轻慢,非明很俊朗的眉眼却是显得有些阴戾了。

“我竟不知大名鼎鼎的应家二娘子连圣上都分不清认不出。”陈禁戚看着手中的药碗,里头已经没有药液了,他便去看碗沿三色的釉纹,“还是想…另拜新主?”

“……”

这真是叫人接不得话。

应传安恍若未闻,不徐不疾地起身,重新行了拜见亲王的礼节,“颍川王。”

“无意叨扰殿下,”她整理好衣袖拱手而立,“陛下传召…只是不知陛下如今在何处?”

“早拿弓打猎去了。”陈禁戚把药碗搁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她,“陛下不过喝醉了乱点个人名来陪酒,徐满那狗和应拾遗还真就那么毕恭毕敬来了。随叫随到,当真是忠臣。”

好像在阴阳什么,但天子传召,岂敢不从?于情于理合该如此。

“……”应传安敛眉垂睫,“既然陛下不在,那就不多打扰殿下了。”

不待座上的人回应,她疾步而退,门前阶上两个小童还在烧药,应传安嗅了半晌没嗅出药方,拂袖而去。

一出宫门,只有四马齐列的马车停在道上,徐满那狗东西果然是不见了,一问马车边上的待从,徐统领伴皇帝行猎呢。

好,她跑来跑去白劳累一遭,他在原地猎的倒是痛快。

“姑娘现在打算如何?可要回猎场?”她的婢女律钟把弓箭递过来,掀开车帘问道。

“走。”应传安解开马匹与车具的索绳,翻身上马,往行宫边上的林子急驰而去。

牵绳布网,田猎已始,马行林间,月下树深处不时传来刀剑鸣和谈话声。

她辨认了片刻,确认了那在追鹿的人是统领徐满后,应传安解下背后的长弓,横截向鹿的奔道,弯弓射剑,直中其脚,鹿顿时扑倒在地,紧追其后的徐满也追下了。

“…呀,原是徐统领。”应传安勒停马匹,睁大眼睛,满脸讶然,“这鹿是您的猎物吗,在下看它毫发无损,还以为无人狩猎呢,真是抱歉。”

“无事,”徐满擦去颊上的汗水,神色复杂地看向地上的鹿,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心虚,只赞道,“应拾遗的射术,当真是精妙。”

“谬赞,春祭破例让在下代行射礼已是过誉僭越,岂敢再以此称名。”

“…应拾遗可是在生方才一事的气,着实抱歉,我是真的不知陛下会突然变了心思,实在对不住。”

“怎会在意那事。圣心又岂是能揣测到的,统领不必自责。”

徐满点头又摇头,不舍地看了地上的鹿,又看向满脸谦谨的应传安,最终还是礼辞走马离去。

看他一幅舍不得的样子,应传安神清气爽,看着地上惨兮兮的鹿,沉默片刻,想起自己并没有携侍从,她总不能自个儿抗着行猎,长叹一声,粗暴地把箭矢前端砍断拔了出来,鹿哀鸣,顾不上伤,一颠一颤跳走了。

可惜了,还说带回去再气气徐满。应传安把断箭丢在地上,看着一手血污,想了一会,往身后马儿光亮的毛发上抹。

无所谓,徐满的马,不需要她洗她是半点不心疼。

夜里视物不易,她兴致恹恹,左手牵马,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揪矮树的叶子,听到几声鸟鸣,她抬头,原来是两只雕,应传安顿时精神一振。

应传安出身将门,自小长孙晟的名号就如霹雳贯耳,这两只雕挨得极近,不出意外可以效之一箭双雕。

难得兴奋起来。

她跃跃欲试,搭箭上弓,沉心静气,疾步追上,弓满如月,指尖松开。

疾箭要将两只雕齐齐贯穿之际,一只雕突然掉了下来,另一只惊于弓声,振翅逃走。

“……”应传安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截胡的时候。

她微微眯眼,向另一只箭飞来的方向看去。

那人正低头绞弓,长发披散坠腰却一身玄色骑装,暗纹在月下银光闪闪,他小臂上的护腕一直缠到指骨,露出玉白的手指,此时那手指正扯着弓弦慢慢调试,指腹被勒出一点红痕,他绞着绞着突然开口:“都说应二娘子的射术急巧精劲,也不过如此。”

“……”

“……”

宫中禁忌,提都没人敢提的人物,颍川王陈禁戚。曾经是当今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哥,为嫡为长,在封太子前一晚被暴出偷梁换柱移花接木的戏码,皇后自缢,先帝于心不忍,远远在颖川给封了王。

不过也是祸兮福所倚,逃过了宫中夺嫡大戏。

毕竟当今天子可是把兄弟姐妹杀的一个不留…除了这个不知血缘的兄长。

但若没那岔子事,皇位压根和当今天子没关系。

这人京内京外有名的狠毒混账,遍地找乐子,尚是皇子时就让文武百官市坊百姓怨声载道,一朝落马后还变本加厉了。

应传安感到自己少有的拳头硬了,忍了又忍,几欲吐血,生怕自己把这人暴打一顿,尽力行了一礼,“自是比不上殿下。”说罢甩袖上马,连田猎都懒得管,直接回到营帐中。

一进帐中,律钟竟然在里边等她。

“姑娘!”律钟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外袍,“姑娘去何处了?”

应传安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说明白要去哪,律钟一向脑子慢,就回帐中等自己了。挺好,她就喜欢笨的,特别是贴身侍女,太聪明容易看出来她在演,不行。

“没事的,我没说清楚,让小钟担心了,”应传安摸摸她的发顶,“帮我备水,我乏了,洗漱后便就寝吧。”

律钟点点头,出门备水去了,应传安漱洗完,心中终于静了下来,一裹被子开始睡觉。

夜深露重,周围又无人,又是祭礼又是田猎,应传安疲乏得很,睡得极深,直到一阵阵惊呼和嚎声炸起。

晦暗间,应传安跌跌撞撞下床,摸到小几上的茶杯,猛地向帘外掷去,“律钟!!他们都疯了吗?他们在吵什么?!!!”

律钟匆匆忙忙进来,手里不知道提的一串什么东西,“姑娘,是陛下来了。”

“陛下来这做什么?”应传安裹着薄衾垂足坐在床沿,不住地揉眉心,“好好的行宫不够她睡?”

爹的这俩兄妹,她上辈子欠了什么债要她这般还。

“呃…”律钟举起手中的东西,“陛下收获颇丰,在与大家分猎物。”

“一头熊一头狍子他们兴奋成这样。”

“不是的姑娘…”律钟有些扭捏,“他们兴奋是因为…捉到了两个刺客,陛下说要当场刑审。”

“……”应传安一把披起外袍走出营帐,帐外火光冲天,她差点以为失火了,循亮走去,原来是篝火,一圈圈锦衣华服的人围在边上,其中一人金袍玉带,是当今天子陈玉楮。

还有俩显眼的分外狼狈地跪在离火最近的位置,是他们口中的刺客。

“呀,玄平,”女帝笑呵呵地唤她的字,脸上酡红,看样子醉的不轻,“你终于醒了,来来,替朕看看这两个刺客。”

周边的人纷纷让路。

“……陛下。”应传安环视一圈,很好,横七竖八没几个清醒的,干脆礼都不行直接上前。

她狐疑地看着那两个刺客,上前把他们嘴里塞的布扯出来,“谁派你们来的?”

“是颍川王!!是颍川王!!”

应传安面无表情把布塞回去,转身向天子道:“陛下,是颍川王。”

“……”陈玉楮摸着下巴,眉头一皱,“玄平,你真觉得是我阿兄?”

应传安很想点头,看到皇帝渐渐清明的眼神,最终踹倒其中一个刺客。

他们本就几乎贴着火,大汗淋漓,一倒下直接躺进火焰中,火焰顷刻烧上,那人边凄厉地哀嚎边打滚,却因手脚被束,始终被火包裹。

“谁派你们来的?”应传安把脸转向另外一人。

他一身的汗,现下更是眼瞳颤颤。应传安扯去他嘴上的布,他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是……是颖…川…”

应传安狠狠地把他从侧边踹倒,他没倒在火堆上,应传安用脚一点点把他往火堆里踩,“意图行刺圣驾,好大的胆子。现下还想欺君,多少脑袋够你掉?我问你。是谁,是谁?”

他马上哀嚎起来,拼命往火堆外挣扎,“是颍川王…不…是丞相刘易…不不!是……是,我不知道啊!我只是收钱办事!!他只说自己是颍川王…他没告诉我这人是皇帝啊!”

他最终没在火焰中,让篝火烧得更旺了。

应传安转头去看坐在太师椅上的皇帝,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玄平,你觉得会是我阿兄吗?”

“……”应传安真的摸不准她的意思了。

皇帝对她这个兄长的态度一向让人琢磨不透。她们也不乐得猜。

“唉,”陈玉楮活动活动筋骨,站了起来,“朕乏了,回行宫。”

帝王的仪仗消失在曙光里,天将将亮,仆人们去灭火,从灰堆中拖出两具焦尸,侍从都扶着各自醉得东倒西歪头脑迷懵的主子回营帐中。

“……”应传安闭眼许久,缓过神来,理了理外衣,向边上的律钟道,“再备沐浴。”

**

回京时间定在次日午时。

浩荡的队伍起行,或乘马车或骑马,侍从们随行辇步行。

春日午阳暖,景色明丽,浮光蒙在金灿灿的鸣銮上,晃眼得不行。

应传安精神不济,连遇两个事逼加睡眠不足让她差点跌下马,她半垂下眼睫,紧紧握住缰绳,开始冥想。

身边似乎有什么被撩开,刮到她衣角,应传安麻木地睁眼,看向身侧的马车。

“…啧。”

两人甫一对上视线,陈禁戚轻嘁一声,帘子马上就被放下,应传安呆滞地收回视线,继续冥想。

但很快,应传安静不下心了。

可恶,她也想坐马车。

…不对,刚刚车里的人是谁来着?

这种时机可不多得。

应传安笑盈盈地凑近边上的马车,俯身道,“殿下。”

“……”

车内并无反应,应传安半点不急。不出一会儿,车帘被拉开。

“有事?”陈禁戚很不耐烦,眉头紧蹙。

“只是有点话想与殿下讲。”应传安低眉顺眼,语调舒缓,“殿下可知田猎上出了刺客?”

“……”

车帘又被放下,应传安差点笑出声,她用确保车内能听见的声音道:“今夜丑时,我会去找您。”

依旧没有答复,应传安却心情大好,策马进前,离开亲王仪仗。

**

夜半府静。

“你不会认为真是我干的吧。”

陈禁戚披着外裳靠着椅背,单脚踩在椅沿上。

他手里把玩着茶杯,里头似乎还盛着茶水,全从碗中洒下,流得指缝间湿漉漉的晶莹一片,也全然不在意。

手里不玩点什么就不舒服似的。

“是不是殿下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以为是不是。”应传安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衣置在椅背上,只着一件单衫,坐在他对面。

“应拾遗认为呢?”

“按陛下一向的态度,是。”

陈禁戚看她莫名其妙把衣裳脱了,不悦地皱眉,最终只是把视线移开,“你又知道了?便是天子也不能歪曲事实。我还道应拾遗能给出点有用的意见,原来也只是——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了?”应传安绑好红绳,拍了拍手下白晳的大腿,并不抬头看他,“有没有人说过殿下是…嘴贱手也贱。”

“出何诳语。”陈禁戚挣了挣红绳,他踩在椅面上那只脚此时被红绳缠着脚腕和腿根绑在了一边的扶手上,他尚未反应过来应传安便系好结扣了,姿势的难堪让他心下浮起不祥的预感,抬眼命令道,“给我解开。”

应传安一言不发,低头只管捆住他的手,陈禁戚真没见过这阵仗,一时间滞住了,等缓过来已经被捆得严实,他开始冷嘲热讽,应传安听不见似的,把红绳从他胸口绕过,终于腾出手来狠狠往他臀上掴了一掌,“殿下小声些,想让外头的人都听见进来看看?”

陈禁戚被打得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消化许久,末了面色不善,分外阴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应传安清楚得不得了,她往后退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眼前被拴在椅上双腿大开的青年,谁能想到这衣襟凌乱乌发披散的青年是颍川王。

她笑呵呵的:“现在是殿下不明白吧。”

这等氛围这等姿态要做什么不言而喻,陈禁戚年过加冠,很快就明了,盯她盯得更加恶狠狠,“你疯了吗?应拾遗想清楚,我可是王室宗亲。”

应传安撩起自己的衣摆,将身下半硬的东西抚弄得挺立,她瞥一眼前边完全呆住的人,故意低头看手里勃发的阴茎,眼神迷离地叹慰道,“啊…完全硬了呢…在把殿下捆起来的时候就好想肏您。”

“……”

“………”

应传安见他迟迟没有反应怀疑自己演太变态吓到人了,上前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殿下?”

“……你不是…女子吗?”陈禁戚终于抬头,连她言行中的不敬都没顾上,艰难从喉间挤出这句疑问。

应传安见他愣愣的,不由失笑,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殿下等会儿自己看。”

她身下的性器已经蹭在陈禁戚被捆住的双手的手心中,陈禁戚嫌弃不已,避之不及,仰头就要往后躲,被她掐着下巴按回来。

指尖发力,指尖用力,修得平润的指甲硬是在他的下颌划出血痕,应传安嫣然一笑,“殿下不肯试,那就尝一尝吧。”

陈禁戚终于忍不了了,“应玄平你别太过分,我不过抢了你一只猎物,何至于如此羞辱我!”

门被轻敲了两下。

“殿下,出什么事了?”

“……”

“……”

门外侍卫突如其来的询问让两人愈发剑拔弩张,应传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她不信陈禁戚敢让别人看到这场面,最终,陈禁戚轻声道:“无事,退下。”

应传安挑眉,手按上他发顶,僵持片刻,陈禁戚双手撑在椅面沿上,低头俯身,没有直接去碰那东西,而是抬眼往上看她。

他眼睛很好看,眼尾微微下垂,睫毛还长,就是眼下常年的乌青和满眼倦怠显得人有点命不久矣,鼻挺唇薄,此时这样一张脸凑在滚烫的性器边上抬眼直勾勾盯着她,应传安小腹一紧,手下用力,扣着他脑袋往下,性器抵上他的唇角。

陈禁戚紧紧抿嘴,性器的气味并不浓烈,但大小挺吓人,他忍不住看了眼上面应传安那清丽婉秀的脸,又低头看这青筋涨起的阳物,有点怀疑这是假的,但嘴角的热度是真的,他脑子一抽,用唇抿了一下它因水液而湿亮的前端。

脑后的力道刹时大了起来,他支力不住,把前端含了进去。

应传安被抿的一句脏话差点没忍住,她看了眼身下极具观赏性和冲击力的画面,又感受到性器上那分外温软的包裹感,觉得自己要玩脱,连忙去抵他额头把他推开,陈禁戚茫然地把东西含进去又吐出来,透明水液被牵出一点细丝,弄得他唇上亮晶晶的。

见鬼,这胯下二两肉真的会影响理智,她方才差点就真把人按住给肏一顿,她分明想了仗着他好面子不敢外说真相借以冒犯一通来着。

一时气顺哪有命重要,但她刚刚脑子里真的在想就在这把人做了出了王府被斩立决也不亏。

真是,情欲伤身,情欲伤身。

陈禁戚诧异地看她反复无常的动作,嘴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腥咸的气味,那是其上溢出来的液体,他被塞住囗腔吞咽不得时有不少混着唾液顺着喉管被他吃进去,陈禁戚有些反胃,却没呛到,咳不出来。

念了三遍道德经,应传安在回头看到陈禁戚满脸潮红低头舔唇时彻底破功,性器硬得发疼,她眼尾发红,突然软了声调,“殿下,殿下帮帮我好不好?”

“你发什么疯?清醒了就滚出去。做了这种事还想我帮你?混帐东西你就等着吧。”陈禁戚含糊不清地骂,他很想去拂因汗黏在脸上的发丝和嘴边的液体,但双手被捆住,他只能用脸在自己肩头半披不挂的里衣上蹭了蹭,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淫乱。

“操。”应传安的脏话终于骂了出来,她上前掰开他本就大开的双腿,掐着腿根就开始在臀瓣间摸索。陈禁戚意识到不对,眼睛一点点睁大,“等等!你摸那做什么?!”

应传安按着他腿心那一点软肉,只要她想,她随时能把手指塞进去,“我要做什么?我不是早告诉殿下了吗。”

“就是不知道殿下这里贱不贱了,喜不喜欢含鸡巴。”

应传安把将他脚腕拴在扶手上的那个结扣解开了,一把将他抱起,自己转身坐在了椅子上,陈禁戚被迫双腿分开跪在她身侧,小腿悬空,他只能把身子往前靠,双手撑在她小腹上。

“你说什么?”陈禁戚实在没听过这般的污言秽语,而这污言秽语竟还出自素有谨谦敬慎之称的应拾遗之口,灼热的性器已经挤进两瓣臀肉间正抵在他穴口,他咽了口唾液,动弹不得,只能看应传安双手握着他的腰把他往下按。

性器上现在已经有不少源自两人的体液,但陈禁戚抵触的要命,应传安也半点实战经验都无,憋得眼眶发红,就净想着硬塞进去,陈禁戚只觉得她故意想叫自己痛,左右逃不过,他手指蜷起,重重在她小腹上按下,“你这样我会坏的…真的会坏的…你把我手解开,我自己来。”

应传安纠结半刻,将他手上的绳子解松了一点,陈禁戚啧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将手指舔湿,往身后探去。

异物感非常明显,而这异物还是他自己的手指就更怪了,陈禁戚眉心没舒展过,就着润滑硬塞进去一点指节。

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会有男子热衷于这事。

他尚年少时恃才傲物,对朝上谏议视而鄙之,花天酒地,一掷千金,六博牌九样样都来,好集金玉,好藏书卷,也自然因着好奇瞥过男子伏身就人的黄本子,只是没想到会把那无意中见过的法子用到自己身上。

而这叫他委身的人不过一个小小谏官,缘由更是匪夷所思,但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受制于人,上手把自己开发好请人肏进来。

陈禁戚闭眼,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徒劳心神,后穴里的手指加到了三根,悄悄跟腿间直挺挺的东西比对了一下,发现还是差了不少,他却没了耐性,一咬牙,把手指抽出来扶着性器坐了下去。

“…操。”两人齐齐骂了一句。

应传安死死握紧他大腿,把莹白的皮肉抓出数道红痕,她低头不语,双眼紧闭,汗珠从鼻尖滴落,良久,终于缓过来,她抬头看似游刃有余地一笑,“殿下里面好会吃。”

陈禁戚说不出话,连腿上的痛都没注意到,他张嘴又闭嘴,一想到这东西还只进来了一半硬甚感绝望,挣扎道:“应拾遗…算了吧,我做不了,会坏…绝对会坏。你换个东西要吧。”

这个条件一出,应传安神智清明了一瞬,但现在哪是说停就停的,她咬牙切齿道:“殿下觉得现在能说不要就不要?我又哪是在和您谈判呢?”

她手往上揽住他的腰,带着他住下坐,硬要他全含进去,应传安觉得自己快疯了,现在半点利益轻重都辨不了,只想把涨得发疼的东西都塞进他湿热的内里去。她急躁的很,陈禁戚完全没有适应时间,应激下一遍遍绞紧穴肉,气都喘不匀,双手搭在她肩头推拒。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应传安手覆上他胸乳,用指腹去蹭他乳尖,感受到那一点在把玩下硬挺了起来,她觉得有点好摸,陈禁戚此时的表情也非常有意思,肆意揉了起来。

“…你真疯了?”陈禁戚被摸得脊椎骨发麻,身子完全软了,他不理解应传安的举动,更不理解自己此时的感觉,“啊…男人的胸有什么好摸的?”

“但殿下挺舒服的啊。”应传安看他身下已经挺起的阳具,一点点把自己的性器完全插进他后穴,口中戏谑道,“这不是硬了吗。”

“…哈……啊…不对!”

他搭在应传安肩上手猛地抓紧,几乎要捏碎她肩骨,应传安素来知道颍川王习弓善剑,但没想到手劲这么大,疼得她眼泪直掉,脸上的笑却没消下来过,她直直盯着眼前人失神的脸,他颊上有她掐出的红痕,连唇都合不上,舌抵在齿间,吐出一小点舌尖,他在轻轻地颤抖,眼神完全迷乱,只是垂首往身下看,视线完全没落在实处,不知道在看什么。

但很快应传安就笑不出来了,陈禁戚突然抬手摸了一下小腹,摸的地方是她进的最深处,被撑得微微凸起,他不自觉一按。

她射了。

应传安没意识自己干了什么,等直蹿头顶的快感过去,感觉到身下湿了一片,应传安有了一点预感,但侥幸想着万一不是呢,她抿唇,搂着他的腰想把性器抽出来,白浆从二人交合处溢出。

应传安眉心一跳,手臂一软,半硬的性器又肏了进去,挟着精液发出咕叽一声。

“……”

陈禁戚缓缓抬头,面色绯红,他神色恍惚,终于反应过来,喉结滚动了下,一字一顿:“应传安,我杀了你。”

他话刚落,感觉到后穴里还含着的东西又硬挺起来。

他说要杀她就是真的要她死,应传安有了种半截身子入土的释然,这下反而被他骂硬了,她叹气,笑得更肆意,手摸向两人一片糊涂的交合处,俯身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殿下努力,用这处夹死我。”

陈禁戚耳边一阵酥麻,脑内浮起呵气如兰四个字,但这话的内容是相当违合。

愣神之际,他脸颊上被抹了什么,随即天旋地转。

应传安把手上沾的精液蹭干净,托着人起身把他反压在檀木太师椅上,他跪于椅面,脸朝着椅背,乳尖在上边的雕花中蹭过,瞬间艳红了不少。

不知道在动作中性器在他穴里碾到什么地方,他惊喘一声,双手叠于椅背,额头抵着手臂,且惊且怒侧头瞪她,他不看还好,一看应传安来劲了,她欺身压上,掐住他后颈,把他上身全然压在椅背,硬挺的奶尖被挤得陷进乳晕。

“腰抬高一点,殿下,”应传安撩开他身上挂着的唯一的亵衣,抚上他的腰肢,浅缓抽插了一遭,穴肉软软地缠上来,又被顶回去,她喉头发紧,还勉力维持声音的漫不经心道,“这才刚开始呢。”

“别看了。就这么好看?”陈禁戚从射精的快感中缓过来,神智回笼,就见应传安明明也射了还不肯退出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下身看,又看看脸,看看身子,他被看得忍无可忍,一把将她推开。

应传安不急不缓地起身,把东西抽出来,连着做了两个时辰,他身上被玩的没一处好肉,不是划痕就是泛起青紫,后穴根本合不拢,她在里头射了三次,现在没了堵塞,精液从被肏到靡红的穴口流出,淌过内里的触感十分清晰,像失禁一样,陈禁戚局促地合上腿。

理了理衣襟,应传安又低头欣赏了下他这副被玩熟的样子,感叹到:“殿下真该自己看看…您看了怕是也会忍不住肏上自己一顿。”

陈禁戚没力气和她纠缠,靠在太师椅上冷笑,声音因缺水而喑哑,“应拾遗现在是该多看看,之后怕是什么都没机会看了。”

事已至此,应传安倒是半点不急,“殿下打算用什么名义杀我?”

她突然凑近,虚压在他身上,手指从小腹往上划,停在了一个微妙的位置,“说我将您肏弄了一番,还在里头射了精…或是说,殿下要残害忠良?”

应传安很会装,特别会装,不管背里如何,若想在明面上用正当手段掰倒,天方夜谭。陈禁戚不可能用这真实又荒唐的理由制裁她,明面上她又没有把柄,只能在背后下手。

“近日仍存春寒,应拾遗夜间燃炭取暖,不慎闭塞风口,窒于深夜…这是很平常的事吧。”陈禁戚用酸疼的手扯来一张薄衾披上,看到自己腕上捆绑遗下的青紫痕,脸色更黑,“亦或溺水,坠马,奔车朽索。应拾遗射术精绝,喜猎,偶遇猛禽不敌更是自然而然的事吧。”

“呀,若这般确实防不胜防。”应传安貌若恍然大悟,“不过春祭过后,公务愈发繁忙,陛下邀我留宿宫中,怕是没机会凫水骑马射箭。”

“……”

应传安笑盈盈地起身,“说来是不是到了上朝的时辰了,我也该告退去朝会了…殿下,珍重身体啊。”

**

春日至,各地应春耕,但去年冬逢上边疆战事急向民间征粮,又是贪污又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

而今至了春天几乎无粮可种,皇帝发了好大脾气,又是剿奸除邪手段过暴,且有迁怒滥刑之势;又是诘问镇南军队,克扣粮晌,令士兵兼农。应传安谏之。

皇帝隔着十二串玉珠似乎盯了她好久,整个殿上寂静无声,最后还是纳谏缓势平政。

应传安垂睫,整了整衣袖,归回位上。

她官任右拾遗,边上的是左拾遗常熯。

现在是吏部尚书在陈官职升迁,只报名字官职其余半点不说。

应传安初来乍到,又被皇帝以各种方式圈在身边,人没认全几个,听不出个所以然,偷偷闭目养神之际,突然被人扯了下袖子。

她肩上昨晚被捏过的位置已经发紫,指痕触目惊心,一扯被衣物磨到,即使幅度甚小,也叫她差点没痛呼出声。

一转头,扯的人是常熯,他目不斜视,抬手点了点下颌。

应传安会意,视死如归地摸上自己下颌,一看,一手血。

怪了。她来时分明检查过,身上露出来的地方没半点可疑之处,现下又是为什么。

难道是伤口的血现在才渗出来?

应传安面上不显分毫,向常熯点头致意,常熯回之,两人面上宛若无事,再没说一句私话。

散朝,应传安应帝令留宫中处政事。

她与帝王分坐两处,中隔一道屏风,有事隔屏语议。应传安看了两卷卷宗,回了那边帝王的疑问,低头翻书之际,又听帝王道:“不知玄平的脸怎么了?”

应传安翻书的手一顿,倍感疑惑,那伤口她摸起来不长,怎么到了皇帝都要问一句的境地。

“…臣不知。”

“德明。”皇帝传道,“为应拾遗取一面铜镜。”

边上候立的侍人应声,速速取了一面铜镜。

镜面被细细磨过,清晰无比,映出她的脸。其人眉目清展…若略过眼下过重的乌青;肤如凝脂…若忽略掉其上七八道血痕。

好好一张端丽的脸现下分外狼狈,应传安平心静气,“臣晨起时误撞琉璃帘,其上珠子碎了几颗,当时不觉痛,亦未有痕,不想现下殿前失仪,臣有罪。”

“原来如此。玄平兢业勤政,何罪之有。岭北何时减了三千户,朕上月见不还说农兴商起有所好转?”

“回陛下,近来邻地改修河道,便于农业,又有新官任职,几家大户迁出,不少户人家亦随迁之。”应传安取下一边的竹简,“也有天灾人祸之由,廿月二八…”

应传安顶着一脸血痕务了一天政事,待到子时,宿前殿。

侍从端来洗漱用具,备好沐浴事宜,她终于有空洗把脸。

用细绢擦过脸面,应传安看着铜镜中形容憔悴的人,无心去怒作乱的陈禁戚,一心一意只想着就寝。

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好像走哪都要带着她,恨不得把她拴身上,虽然说如此浩荡皇恩便于她立世,但行动上也麻烦不少。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身心俱疲却睡不着,应传安心中有了猜测,不情不愿往自己身下摸去,把半硬的东西弄到挺立。

她就知道,她这个年纪做了这种事不可能全身而退,犹如堤溃,根本停不了手。

讲真的,她对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这玩意不嫌弃,却也是不乐意多碰的。

精神上并不舒爽地解决了生理之需,应传安拿块帕子将精液一裹,随意丢在一边的火盆里,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她起身把虚掩的窗子推得更开了些。

一夜无梦。

应传安少有的睡到日上三竿。

一问左右侍,果然是皇帝的意思,让她沐休一日。

她穿了常服,在宫女带领下随便逛了逛皇宫里能逛的地方。

此时早已下朝,陛下人不知道往哪去了,不少人有事需报,久待不至,在宫女的引领下一块游荡。

她半梦半醒游到一处宫墙,与某人撞了个照面。

今日阳盛,陈禁戚一身对襟立领袍衫,半身隐在侍从伞遮下的阴影中,面色不善,眼神阴怨。他本来就白,暴露阳光之下肌肤宛如玉质,就是没露出来多少。

想到缘由,应传安心下暗笑。

不过他那边没什么动静啊,要达到想要的效果,还需要加把火。

她远远行了一礼,若无其事从他边上走过,实际上偷偷瞥了一眼,他脸上的掐痕消了不少,只有刻意想着有才能看见一点痕迹。

应传安手指带了一下裙摆,两人衣角擦过,撩过他小腿。

“……殿下,久仰。”她突然停下,“当真是,如松如玉,质自凌云。”

“……”

边上的侍卫拔刀出鞘,面露警惕。

能被允许带剑进宫,该说不说,情深意重?

应传安挑眉,“不知可否邀陛下到我府中一叙?”

她压低声音,“今夜子时。”

如她所料,陈禁戚眼睛微微瞪大,大概没想到她敢在大庭广众下如此,却见他缓缓转过头,一把将她推开,有什么东西被甩到地上。

“右拾遗应传安行刺!”陈禁戚拂袖向后退去,“禁卫何在?给本王押住她!”

应传安往地上看去,是明晃晃泛着银光的匕首。

**

月悬囹圄窗。

陛下不在宫中,事务交与宗正处理,宗正见一个亲王一个良臣,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叫禁卫军将应传安请至狱中待陛下归来处置。

应传安闭目养神,跪坐在牢房的草席上,冥想了半晌,铁棚外一阵银撞脆响,是狱卒在找钥匙。

听脚步声,来者约有三四人,应传安睁眼,转头看去,除了为首开锁的那名狱卒,余下人都隐在火把弱光照不到的晦暗处,瞧不清面容。

应传安看他们走进来,终于看清楚那被人拥在其中的人是谁。

统领徐满。

见着是他,应传安侧头一笑,“徐统领。”

他的意图应传安猜到一二,徐满挥退左右,冲她露出难为情的神态。

“陛下如何说?”应传安只好率先问道。

“…陛下的意思…我不敢妄揣。”徐满踌躇片刻,眉眼间显出深深的忧虑,“不过依陛下之意…应拾遗怕是要在狱中呆一段时间。”

“恕在下冒昧,试问一段时间是多长?”

“…二十来天。”

应传安苦涩一笑,轻轻摇头,“难道诸位都以为,在下会做出行刺之举?”

“大家自是不信,应拾遗怎会行如此小人之事。不过颍川王殿下态度坚决,势必要个结果。且人证物证俱在,而陛下又…”他说到一半止住口,转而道,“应拾遗放心,此中必有误会,我等定会全力助你。”

不为别的,单论应传安的政绩就叫人不忍少这么个同僚,况论其人品行如此,自要鼎力相助。

“不必劳烦诸位了,”应传安看向眼前满墙的刑具,“若陛下和殿下都执意如此,恐怕在下就真的行刺过了。”

“岂能昏戮忠良。”徐满正色,“应拾遗肱骨之臣,便是为了社稷,我等也当全力以赴…何况,陛下意图尚不明确,若圣心已昭,我也不可能进到此地。”

应传安摇头不语,春夜寒深,落魄狱中,她只一身单衣跪坐在草席上,身姿单薄,烛光照怀,映出她憔悴的脸,颇显落寞。

徐满叹息,郑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情况比想象中复杂的,最耐人寻味的是陛下的态度,她甚享圣眷也是朝上人尽皆知的事,虽说有特殊因由参与,可到底她有罪或无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但现下的境况…陛下对颍川王到底是什么态度?

应传安从草席上抽了一根苇草在地上推演起来。

是敬是忌,是爱是憎?若是敬爱,为了皇兄的面子或几乎渺茫的性命之忧置她于死地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当真敬爱,前几日春祭遇刺又为何说出那些话。

或许是念及兄妹一场留有情谊,但苦于政场不得不提防?

真是,伴君如伴虎。

应传安折断苇草,起身把画下的字符蹭掉。重新倒回苇草堆中。

现在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要防着自己暴毙狱中。她翻了个身,背对墙上挂的各类刑具,也不知道把她置在这间是什么意思。

狱里有老鼠乱爬,蚊虫肆飞,她不大在意,扯了件灰扑扑的粗布从头到脚一盖,安然睡去。

长夜未尽。

应传安是被尿意憋醒的,她眼睛都睁不开,神智恍惚地骂一句,想着牢房里哪有解手的地方,又觉得不太对,身上好重,而且…感觉好奇怪。

“见鬼了。”应传安疲惫不堪,半支起身子,睡眼惺忪,她揉揉眼睛,突然被不知道哪来的快感激得身子一软,懈力躺了回去。

陈禁戚把口中含的性器吐出来,用指尖磨过它被水液润得晶亮的顶端,留得有些长指甲划过尿孔,他语气散漫,“现在这情况,应拾遗也真睡得着。”

“…殿下。”应传安抓住身下铺的苇草,忍住挺胯的欲望,正色肃声,“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应拾遗莫非记忆不好。”陈禁戚只是低头抚弄手中的东西,“是你约的我子时相见,我赴约而己。”

她不过一时诱导之语,哪能想到他整了那一出后又真的赴约来了。

“……相见就相见,殿下玩我鸡巴做什么!!”应传安头痛欲裂,暴躁的很,想挣扎起身,却发现手脚不知何时被锁链束住,只能小范围活动。

陈禁戚冷笑,“一报还一报。”

应传安还未理清状况,陈禁戚已经收手,骑到她身上。她脑子宕机一瞬,等眼前白雾消去,性器被已被吃进穴里。

陈禁戚喘气缓了一会,潮红泛到脸颈,他开始在她胯间骑动,发丝直散落到肩头,垂到她胸口,随起伏如绸缎般滑坠。

“嘶……”应传安看着自己的性器在他素白的臀肉间进进出出,被湿软的穴肉裹得又累又爽,骂都没力气骂。

苇草编的席子粗糙,即使铺了衣物,陈禁戚跪了一会膝盖上还是压出数道印子,他也被肏得身子发软,干脆坐在她腰上缓气,嘴唇微张,长睫垂下,神态中似有事不关己的漠然,但后穴中正含着鸡巴的是他,被奸得发颤也是他。

应传安耐不住顶胯,他被顶得蹙眉,后穴下意识绞紧,“不,现在先不要。”

他停了许久,两人私处的温度都相融相和,连柱身上青筋都贴合到严丝合缝,二人不匀的喘气声互相听得一清二楚。应传安感受到他窄瘦的臂压在自己大腿上,体温不隔任何织物传来,是真正的肌肤相亲。

阴暗牢狱中被交合渲得微微旖旎氛围顿时清明起来。

她别她扭地挺腰,想找些淫词浪句消解掉心中浮起的异样,开口之际,天旋地转。

“………”

高处狭窄窗口洒落的阳光而下,应传安盯那被切开的光团,缄默良久,起身拍落身上沾染的草灰。

鬓发散乱,她也无心去理,腿间粘腻,垂首看身下被自己体液洇湿的衣服,只是长叹一声。

一夜春梦。

距徐满带来消息已有十三日。

应传安本以为自己不是心态平和之人,会先疯在狱中或满脑报复,但没想到一恍过了这么多天,心里只萦绕一股愁怅,莫说自由与否,世人白眼,狱卒态度随时间急转而下这类事,连死生都看淡了不少。

“……”她从墙角那极小仅容一只碗和虫鼠进出的开囗拿出今日的伙食,连碗里是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开始吃,神游天外,直到身边的铁栅门传来异响,她侧了下头,并没有看过去,继续进食。

“玄平。”

帝王一身明黄龙袍进了这逼仄的室内,一行侍从媵人鱼贯而入。

“……”

“…陛下。”应传安把碗置在一旁,退后几步行完了礼。

她神色不见悲喜,如在堂上仗义执言一般从容宛慎,若非一身无纹无饰的囚衣和因无法打理而凌乱的头发,完全不似经历过牢狱之灾。

陈玉楮瞥过被她放在边上的碗,抬脚将碗踹翻,缺了口裂了缝的碗滚向墙角,四分五裂,里头的东西尽数洒出,一片狼籍。

她愠怒道:“何人备的伙食?!”

应传安目不斜视,只盯着脚下的泥泞地面。

帝王突然发作,本就小心翼翼的侍从们顿时跪了一地,连气儿都不敢出。

一个年近五十的汉子在门外侍立的众人推搡下跌跌撞撞跪过来,身体抖如筛糠,“是是是…是小人备的…”

“来来,你自己吃吃看。”陈玉楮抬手,立刻有人上前押着那男人到洒落的食物边上,将他的脸压到混恶一片中,“这岂是给人吃的!”

那个男人涕泪俱下,乱七八糟呜咽了什么,等侍从将他松开后爬到皇帝面前不断磕头,话都说不顺,一次次抢地,地面沾了血迹。

除了他混乱的言语外无一人出声,哽咽和呓语迭起,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只是把头贴在地上不停发抖。

“陛下,”应传安从边上走过来,双手齐肩作揖,素白宽袖垂下遮住下半张脸,只能见着一双无波无澜的眸子。

“这就是给人吃的。”她说,“给犯人吃的。”

“……”

“应拾遗乃栋梁之才,岂是犯人?”陈玉楮甩袖,朝铁栏门外看去,“传朕旨意。”

应传安收手,随她视线而望,才发现门外聚有一大批人,宗正,徐满……还有陈禁戚。

她猛地收回视线,垂眼看地面。

“浮明宫前一事,纯属奸邪谬作。玄平从始至终都于前殿理务,无从得见颍川王,况论行刺?伪作之人,已交于刑部受理。”

“即刻起,复职右拾遗,议谏革弊,监明益德。”

***

应传安坐在榻上擦头发,身前的案上铺了纸笔。她沐浴了四次,边洗边想今日发生的事,现下整理出来。

陛下在狱中的样子和态度都是做给她看的,大概出一通无所谓的气就抵了这十三天,不过毕竟人君,能做到这份上她该感恩戴德了。

她现在不太在意皇帝给她找的补和场子,她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导致的局势转变。

在纸上写了几条,她只觉得条理愈发混乱。

应传安出身陇西应氏。应氏也曾出过几位能征善战的将军,显赫一时,子弟满朝堂,不过天下无长盛之事,世间罢兵休戈久矣,而今也落寞下来,又因着是武将,家府才迁来陇西不久,没少背世家贵族们嫌弃上不了台面,嘲讽几句穷乡僻壤乡下来的。

应传安从应诏入宫起就疑惑得很。她一个出身寒门的无名之辈为什么会被皇帝点名道姓召入京城。

爹娘以为是家门再兴之兆,结果以精于骑射,巧于列阵而称于兵的她被任了个谏官的职,一个月后兵符也被收了回去。

她当时以为自己是被召过去当质子一类的角色,毕竟拾遗一职毫无权力,没想到陛下对她堪称…百依百顺。无谏不纳,无策不用。甚至于不少国事上的决策都允她决断。

唯一异样是…应传安写到这不由蹙眉。

看她看得太紧了。

她抬头看向窗外,月静匿枝后,枝叶颤了几下。

她似乎处于监视之下,这种感觉从入京起就如影随形。希望是错觉,但不会是错觉。

她至今捉摸不透皇帝对她的态度。忌惮,敬重,信任,钦佩。这些竟然能一块儿透露出来。

所以自己入狱之初,陛下的态度应该也不只取决于陈禁戚。她本来就犹豫不决。

应传安觉起初得需要试验一下,她向来谨言慎行,处事未出现纰漏,若她陷入及死祸案…皇帝会不会任她去死。

但没想到她对象选错了,选了个皇帝对之态度更不明的人,陈禁戚。又…出了些小岔子。

应传安把笔置下,长吁一口气。

最后的结果是把她给放了,无论这结果是否有外力作用,陛下本意上还是希望她尽量活着,毕竟君要臣死,谁能拦得住。

她想不出皇帝这杂糅的态度从何而来,难道就因为她两面三刀?

应传安盯着纸上的字条看了许久,最后一把丢进边上燃得正旺的炭盆。

话说她这一来一去混了十几天,天气转暖了都,炭烧着竟觉得有些热,她十几天没处理案牍,在牢里呆了那么久精神状态都好了不少,看盆炭火都能喜笑颜开,她喜笑颜开地熄了火,喜笑颜开地去关窗,喜笑颜开地和蹲在窗棂的人对上视线。

“……”应传安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陈禁戚:“……”

脸上火辣辣的痛,应传安确定现在没做梦,向后退了几步,行礼肃声:“殿下。”

“礼行的挺好。不过应拾遗觉得,我这个时间来找你是为了看这个的?”他跃下窗棂,披月而入。

这是秋后算账?她以为自己能出来必然有陈禁戚松口的缘由,难道她推断错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应传安一步步往后退,被书案拦住,她朝后看了眼,确定没有遗漏的纸页,一脚将梨木台案踹开,手扶上房门门闸。

“你。”陈禁戚没再去追她,开始解自己衣领的琵琶扣,“上次不是挺爱这个。今天不愿意?”

“……啊?”

“怎么觉得应拾遗坐了回牢脑子不太灵光了。”他真情实意地疑问,把滑进衣领的一缕发丝挑出来,“什么是,啊,?”

应传安也觉得,换作平时无论眼前的是谁,暗示至此,她也该识趣,毕竟是亲王,一句话就能让她进牢里蹲上十几天,她不会轻重利弊都分不清,但是…她叹气,“殿下为君,我为臣,此举不合君臣之道。”

“…那上次做就合乎了?应拾遗如此反复无常。”陈禁戚的动作半点没停下的意思,“既是君臣,那本王命令你。”

他顿了一下,欲盖弥彰地别开脸,反而露出通红的耳尖,声音还带了些犹疑,“过来。”

“……是。”

“劳烦殿下趴好。”应传安站在边上慢条斯理地擦手,把沐浴中长时间浸水而发白的手指擦得生痛。

陈禁戚跪在地面,上身伏在梨木矮案上,象征性留着的小衣从高高翘起的腰臀滑到脊背,衣角垂到案面,阳具贴上冰冷的梨木,乳尖好死不死磨在案沿,黑发在案上和他肩颈上肆意铺散,又垂到地面。

他也明白这个姿势的难堪,咬唇不语。

应传安闭了闭眼,努力忽视汇向小腹的热流,左手握住他的腰肢,哑声道:“殿下,得罪了。”

无名指指尖陷进穴里,应传安感受到推阻,她用中指在穴口周边的褶皱上揉一揉,小穴绞紧又放松,吞进一节指节,她趁着势头把两根手指都塞进去,陈禁戚被插得呼吸一窒,脚尖蜷起。

应传安一无所知,只觉得内里湿热两根全进来不是问题,不待他适应就开始浅浅抽插,水声乍起。

手指被又吸又绞,很难叫人不去想把性器插进来的感觉,应传安又开始念清心决,但反应是掩不住的,白裙被顶出凸起,她局促理了理裙摆,然而花穴渗出的水液早已将她亵裤浸到湿透。

膏脂在温热中融化,顺她手指的抽动被带出来滴溅到地上,亦有不少淌到腿根,如白玉沾露。

“殿下,舒服吗?”应传安眼角泛红,转头不看手下的景象,但如此触感愈发明显,让她不合时宜想起一些画面,只好再睁眼,把清心决念烂。

陈禁戚根本不敢开口,一松开紧咬的唇瓣就听见从嗓间溢出的哭腔,只徒劳地摇头又点头,乌发曳动。

应传安就当他是不舒服,手指开始在穴壁上摸索,探到一处微凸的软肉,她轻轻按下,身下的人猛地一颤,腰身下塌的更厉害,手指被夹的愈深,齐根没入。

看来找对了地方。她擦去流到鼻尖上的汗滴,下身硬的发痛,她没继续去碰,把手指抽出来,在他小衣上擦净,去摸他被冷落许久的阳具,又摸了一手水,她失笑:“殿下…出了好多水。”

“…闭嘴。”,欲望不上不下被吊住,陈禁戚恶狠狠抬头回视骂到。

然而他一转头,俩人都一愣,陈禁戚把脸埋回臂弯,“你倒是继续啊。”

“殿下先告诉我。”应传安掐了一把自己因他一眼就兴奋的阴茎,收回视线,不紧不慢用指上的文笔茧去磨他阳具前端,“刚刚和现在,哪个舒服?”

“……”

应传安俯身,压上他后背,在他耳边轻声:“殿下?”

“…都要…啊唔…”他刚开口就想喘,勉力忍住,“都要。

“殿下可是男子。”

“…你说那么多做什么?赶紧进来!”陈禁戚忍到极限,按紧案沿,手背青筋暴起。

应传安却连在前端抚慰的手都收回,“殿下,这于礼不合。”

陈禁戚受不了了,转身按住她的肩,向她腰下摸,果然是硬起来的,他气笑了:“应拾遗装什么呢?方才就硬得戳到我腿根上了。”

应传安被他揽进怀里,额头靠在他肩颈,阴茎被他握住,视线不由往身下瞟。

他五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上的茧不比她少,此时泄愤似的环住柱身撸动,故意把茧往上面蹭,从头到尾都照顾到,应传安暗道不好,抓住他手腕慌忙唤道:“殿下!”

陈禁戚满心想让她射出来,手被抓住干脆低头去口。他一下子吞的太急太深,吐出来侧头干呕,完了又再去含。

憋了这么久猝不及防被如此对待,应传安招架不住,趁着档口抬起另一只手抵住他额头,“真的不行!殿下!”

陈禁戚被阻住也不执意去含,伸出舌尖舔了舔顶端的小孔,抬眼看她。上次被这么看应传安就受不了,这次也同样受不了,身子瞬间发软。

陈禁戚轻易将她推到,扶着她的性器就往上坐,几次都从臀缝滑出,他骂了一句,自己掰开臀肉,手指撑开后穴把前端含进来,沉身将柱身吃了进去。

要命,真的要命。应传安用手臂挡住脸,默默抓紧裙摆。

陈禁戚把散到眼前的乌发撩到耳后,本来想将双手撑在她小腹上,却见她因监禁而苍白消瘦的身躯,还是搭在自己的大腿上,借力起伏,他把握不好力道,没两下就腰酸体软,停下来跪在她腰上喘气。

应传安突然道:“别。”

“…嗯?”

她抚上他的大腿,象征性地往上抬了抬。

梦中情景再现,她甚至不敢轻易动作,只怕周公蝴蝶去,原来身在狱中。

“应拾遗这是什么意思。”陈禁戚歪头挑眉。

应传安叹息,“劳烦殿下继续。”

一室淫靡水声。

春回气暖,如此剧烈动作,陈禁戚身上起了薄汗,几缕发丝粘在脸上,无空拂去。

他单手捂着小腹,衣衫滑在腰间堆叠,腰线隐入其间,玉白的肩背被汗珠染得晶亮,手下隔着一层皮肉,能感到里边含着东西的挺动,顶得他小腹一酸,手指又按紧了些,指尖微微陷进肌肤里,全然顾不上嗓间溢出的呻吟,起伏的动作半点不停。

被这般套弄,应传安的手胡乱在身下抓,不管抓到了什么,死死攥住,两人都抽了口凉气,陈禁戚停下来,“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她衣物和发丝一块抓,里头有他的也有她自己的,应传安松手,道:“对不住。”

陈禁戚把她散在边上的鹅黄色腰带顺过来,拢起披散的头发胡乱束起来,体内含的东西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

他感知的一清二楚,异物感非常明显,让他想到自己被肏进来的事实,脊椎骨暗暗发酥,手上的结都未系好便又开始动,一个着力不对,彻底坐到从未及过的深处,他眼前发白,脚尖绷紧,扯住还在指上发间缠绕的发带,茫然间去了。

“……唔。”白浊溅射到他胸口或脸上,顺着下颌流下来,恍惚间绞紧的后穴有什么温凉的东西射了进去,本来就深入的性器把东西喂进了更里头。

应传安慢慢抬起手,盖住自己的脸。

要命。

陈禁戚从高潮里回神,这时候再扎头发也没必要了,将她腰带丢在一边,感到体内若有若无的流动,从她身上起来。

没了东西阻塞,里头的流感更明显,他蹙眉,将左手手指塞进去抠出些白色稠液来,把她遮在脸上的手扯开,堂而皇之将左手举到应传安眼前,那液体顺着他指尖一直滑到腕骨,他脸上尚余有潮红,嘴上却冷笑道:“应拾遗,君臣之道,嗯?”

政势循道,十几天过去,春灾一事已缓,政务也终于轻下来,朝会照常议了些不轻不重的,无事退朝,百官离殿。

“应拾遗。陛下有事相传。”

…又来。

“……还请徐郎中令告知我,这次是何事?”应传安止步,“若是为了政务,在下近来心神疲累,恐无法替上分忧。”

徐满摇头,“陛下说,此次为私事,该秉烛夜谈。”

“……”

若放在平时应传安就该去了,但从牢里出来后陛下让她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她在长安街巷逛了几圈,莫说市坊,连她自个儿宅邸里都有她与陛下磨镜之好的传言,虽说那些编排她们的话本子欲盖弥彰地换了名姓,但“无计不用”“惟纳其策”“恃宠犯怒颜”“私爱幸臣”“陇西娘子下襄阳,夜夜留宫侍帝王”也跟直接报名号没区别了。

如此偏昧谣言不能放任自流,要从根源制止,她三天两头留宿宫中着实叫人不能不多想。

“在下恐无德知天子私事。”

“并非天子私事,是…应拾遗的私事。”

“…啊?”

身子不怕影子斜,问题在于应传安身子不太正。

她进了宣室,皇帝并未在其中,徐满让她稍安勿躁,静待片刻,就离开了。

应传安静静跪坐在榻上,看似气定神闲地饮茶,实际上恨不得起身反复踱步,但即使她心急如焚,也要做出风轻云淡坦荡磊落的样子喝这个逼茶。

“玄平久等了。”

应传安速速起身行礼,起到一半就被按回榻上坐好。

“徐满没告诉你吗,今日为的是些私事,既是私事,你我就非君臣。”

“虽如此,礼不可不全。”应传安被按着,没法子动,只好坐揖不拜。

陈玉楮叹气,“玄平执意这般,怕是受这皇宫地局影响,不如这般,你我出宫细叙。”

“……”

帝王不待她劝阻,直带她乘车出宫,径入歌楼…然后就不见人影了。

她以为能有什么私事,合着只是出宫玩的幌子。

应传安在厢房等了小半个时辰后,从哺时等到黄昏,楼下的管弦声愈发兴响,忍无可忍,一把捏碎了薄瓷杯。

甩掉手上的瓷渣,她对门外喊道:“记方才那位姑娘的帐上。”

一个五十多岁面上微胖的妇人探头进来,谄媚又勉强地笑:“那个,那位姑娘早就走了。”

“……”她就知道。

“还有哈,这个,唉,”妇人一幅不好开口的样子,“姑娘啊,您刚刚捏碎的杯子,三千一百二十两。”

“…多少?”

且不说没人觐见皇帝时会带钱袋子,没人会带有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的钱袋子,她任职不过三月,就是现在去醴泉坊把她家抄了也是没有三千一百二十两的。

那妇人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三千一百二十两。”

“……”

“我看姑娘气质脱尘,不至于没有吧?”

“这是金子做的吗?”应传安看向桌上配套的茶壶和另三只茶杯,“那这一套该多少钱?”

“三万三千两。”

“……你们这么定价犯法的吧。”

“这就是姑娘没见识了,”妇人面露鄙夷,“这是前朝安明公主嫁妆,还有新茶盈杯的典故,无价之宝,三万三千两算少的了。”

“……”

“三万三千两!”

“什么东西?”应传安往楼下出声处望去。

原来是一位白衣公子,他不知道往台上掷了什么东西,对其上一位歌女深情道:“三万三千两,渺渺姑娘为我弹一曲《渌水》吧!”

那位歌女颔首,抱着琴与那公子上了楼。

“……”

应传安摇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冻死也先把钱还了再死,”那妇人拍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可没逼姑娘把杯子摔了。”

“自然。”应传安苦笑,“不过我家贫寒,怕是凑不出这…三千一百二十两。”

那妇人清了清嗓子,往楼下瞥一眼。

“…?”

她又瞥一眼,让应传安眉心直跳,“不会吧……”

应传安理了理面纱,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个视角看不到二楼厢房,只能见到候在台下听曲的,满座轻年才俊对这一方台子翘首以盼。

她叹气,回头道:“那先说好,只弹曲,一曲,只给一人弹一曲,弹完一了百了。”

那妇人笑嘻了,点头道:“好说好说,姑娘放心。”

不说这姑娘弹成什么样,单是这气质往台上一站就能叫人一掷千金。

应传安再次叹气,她平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卖艺还债,还在这种荒唐情境下。

她摸了摸面纱,其实遇上熟人这东西戴个十几层都没用,只能防些半生不熟的,堪堪聊以自慰罢了。

但是…应传安在脑子里回顾平生,从总角之交到义结金兰,确定没一个会在此时出现在歌楼,那么她此刻不过平平无奇一曲千金的商女而已。抱琴掀帘而出。

她把琴摆到琴架上,开始拨弦。

曲未过半,她止了手,静静停在台上。

台下寂静,良久,有人携的仆从在示意下语气略带试探:“五百两?”

又有几个稀稀拉拉的喊价。

“七百二十两。”

“九百一十。”

这种被当作物品评价估量还是她平生头一次,她觉得挺新奇,甚至有点好奇最后的定价。

喊价声寥落,要停在一千一百两时,应传安又抬手拨弦,起奏《雨霖铃》,调清且谧,如离人泣于别舟,行人雨宿驿馆。

曲至一半,应传安再次停下。

静了一会儿,喊价声骤起。

“两千两!”

“两千五百两!”

“三千一百!”

听到这个价,应传安挑眉,然而似乎还能再涨,指下再动,弦乐煌煌,是《霓裳羽衣曲》。

“…五千一百。”

应传安起身,抱着琴行了一礼,那人一喜,似乎要把什么抛下来,顷刻之间,一声响亮:

“三千一百二十两。”

“……”

周边有人嗤笑出声,那在边上控局的妇人脸色一黑,“这位客官,价已加到五千一百,还请从高。”

一皂衣侍卫从厢房中出,施行一礼,“您误会了,我家主子说的是,三千一百二十两,黄金。”

“……”

满座寂静,应传安朝那厢房着重看了两眼,“我只需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余下的,还请用别的法子。”

闻此言,那妇人顿时一急,但一想到能出三千金的怕是不只是富贵那么简单,还是住了口。

楼上带剑的侍卫会意颌首,掀帘入了厢房内回禀。

本来夜半软音靡靡的歌楼并未因这一掷千金的举动而愈沸腾,反而陷入死寂,连已然醉眼朦胧的眼神都清明不少。

半晌,那重重叠叠的金绣忍冬纹锦帘后探出一只因烛光赤锦照映而略显苍白的手,朝歌台丢了什么下来。

应传安终于有机会看这被抛来抛去的物什是什么,解开裹在外头的红绸,原来是一枚桂花银玉钗,作彩头之用。

她将玉钗虚握在掌中,背琴上楼。

等她身影彻底消失在朱木梯上,妇人僵硬笑着上台圆场,继而重奏丝竹管弦,融融泄泄烛光中,氛围怡然。

“…颍川王。”一入帷幕,应传安解了面纱,卸下琴,作长揖。

“何时我大郢的国力衰微到了这种程度,竟然需要朝臣到歌楼里头卖唱了。”

红烛高焰盛,罗帐深晦,陈禁戚靠坐在锦屏前的凭几上,手中尚持一酒盏。

如此情境,他却是少有的衣冠磊落,束发簪冠,眉眼和颈部线条清晰明朗,不若平时恣意,愈发英气,恍惚不在靡靡歌楼,而在千军环饲的将军帐中。

“殿下今日装束不同以往。”应传安顾左右而言他,“不知为何在此。”

“谒见天子,不可不正衣冠。”

“…”

陈禁戚放下手里的酒杯,“倒是应拾遗,出入风月场所便罢,”他眼神一凛,“怎么还混到歌台上去了,玩的很开心?”

“自然也是天子召见,至于歌台…不提也罢。”

说及此,两人对视一眼。

这就有些蹊跷了。应传安把琴放至一边的海棠木案上,勾弦起音,贴耳私语:“陛下邀您至此相见?”

早在春祭那次,陛下传召,她拜之,遇上陈禁戚;这次也是如此,无缘无故双双召见又无缘无故失约,怕不是巧合了。

“陛下说此不过兄妹相会,自当在寻常地点。”陈禁戚回道,“但谁家兄妹在歌楼相会。”

…甚至连理由都懒得再编。

“陛下这是怀疑我们。”应传安断言。

事出反常必有妖。想来也对,她俩一个朝臣一个亲王,身份又敏感得很,言行举止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稍一接触就惊天动地。

“废话,我怎会无端咬定你行刺又无端放过你?”

“那我们而今阴差阳错的相见岂不是坐实了陛下的猜测。”虽然说陛下猜的确实不错吧,但她们的关系好像比勾结更严重,应传安摇头,“事已至此,不如坦然告之。”

“坦然告之?怎么坦然告之?”陈禁戚炸毛,本懒散撑着脸的手瞬间放下,看起来随时能拔剑将人砍死的样子,“你要坦然告之什么?”

“当然是该告的告,不该告的只字不提。”应传安手下弦音一乱,单手按住他的肩,笑道,“殿下冷静。”

“现下先把这首曲子弹完吧。”应传安重新起音,“好歹值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呢。”

陈禁戚恹恹地坐好,一个劲盯海棠木案上的雕纹,心不在焉。

“话说回来。”应传安突然道,“春祭结束,陛下也该回颍川了吧。”

“陛下未提归期。”

气氛愈发沉默。

她叹气,转而道:“殿下当时说的三千一百二十两金子,是真打算出吗?”

近来天下动荡,减税薄赋,整个颍川王府上下能动的财产加起来也不过这个数目吧。

陈禁戚百无聊赖地推杯子玩,避而不答,“应拾遗不是说让我余下的换个法子给,后悔了?不过你要三千一百二十两银子做什么,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欠债,捏碎了一个这个价的茶杯。”应传安垂睫。

“……这茶杯是金子做的?”

看到他也这个反应,应传安放心了,“殿下打算替我赔?”

“应拾遗不想我赔?”

“此时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她眼睛只是看着琴,“但哪怕按如今长安的物价,一斗米也不过八钱。”

“虽说这钱即使拿去赈灾也改变不了局势,谷粮缺,还需待下一次秋收。”应传安不急不缓地弹曲,“然而京外人间如炼狱,京内却是…”

她一字一顿:“酒池肉林。”

“要把钱花这上头,我是不大乐意见到的。”

“我入京以前,从未想过会是这般景象。难怪人人都想进长安。怕是不日兵临城下了京内还能歌舞升平。”

“……”陈禁戚把酒盏扣回案上,“应拾遗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色乐难禁,禁而不绝。长治久安之本,在于开源。”

**

应传安回了宅中,稍作一番调整,遣散了为数不多的仆僮,仅留了律钟作陪。

坐在案边,她敲着手下的素纸。请外调该找什么借口。

先不说陛下放不放人吧,她想调到何处去都没想好。

但无论如何这长安绝对不能呆了,陛下既然不信她,必然不会用她,不用她,她任毫无实权的拾遗一职便是空蹉跎,甚至此时再长久在长安呆着反让陛下笃疑,恃人不如自恃也,盼着一点圣恩活不如一走了之。

况且她有预感,再这么呆下去与陛下日夜接触绝对会出事。

“姑娘不若先歇下吧。”律钟给她披上一件外裳,“明日再想也不迟。”

“明日?我最好是明日就出了延平门。”应传安叹气,挑亮案上的油灯,“明日可没饭吃,厨房都关了。”

“我可以给姑娘做饭吃的!”律钟莫名兴奋起来,似乎谋划良久,“姑娘吃过红糖酥饼吗!特别好吃的!”

“红糖酥饼?”应传安把笔搁下,眼里含笑看她,“哪种?”

“均州那边的一种吃食,的那种。”律钟热情介绍,“姑娘现在饿不饿?我去给你做!”

“均州?”应传安若有所思,“小钟是均州人?”

“是的,姑娘。我是均州郧阳人。”

应传安不动声色在纸上写了什么,末了抬头问她,“小钟想不想归桑梓?”

“诶?”律钟一愣,“姑娘…要去郧阳县吗?”

“嗯。”她点头,“郧阳是个好地方。”

“姑娘去郧阳,是有事情要做吧?”律钟惴惴问道。

“对。”

“我要去寻一位…故人。”

**

均州郧阳县。

应传安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许久,还是静不下心,从怀中取出通关文碟,细细摩挲。

她当真没想到。

马车内不便起身,膝行一步,到了另一边的小几前,上边正正摆着两样东西。

是她的敕碟和告身,到任郧阳县令。

陛下答应的太轻易了,她都做好了干脆请辞的准备,谁料陛下一口应下,无半点不满,由拾遗到知县,虽说京官外调,但相比之下还算是升职了。

辞京之时无人送行,因为她压根半点风声没透,一揣吏部新批的敕蝶带了律钟就出了通化门,生怕晚一步陛下就反悔。

收了通关文蝶,马车慢慢驶到城门。

骑马在边上跟着的律钟俯声低语,“姑娘,城门口好多官府的人。”

“他们应该是接到消息了。”

“我们可要亮明敕蝶进城?”

“好…等等。”

应传安凑到另一边的帘子旁,掀开一个小角。

前后都嘈杂着,有一个词出现的太频繁了。她辨了一会,向律钟轻声问道:“小钟…你们这可是经常有人收稻谷?”

奇了怪了。均州一向以贡米闻名,头一次听到还要从外地收稻子。

“有的!”律钟点头,“我三年前离家,当时是收稻收的最盛的时候,那时候说马上要出大旱灾,颗粒无收,赶紧屯些粮备着。现在竟然还这样吗?”

“…”应传安沉思片刻,“旱灾?后来真的出现了?”

“没有,是谣言。”律钟落寞下来,“父亲却错因此事把我和弟弟送去陇西姑母家暂避,结果姑母…说起这个,还要再说次谢谢姑娘来着!”

“如今也不必再谢了,人没事就好。”应传安追问,“谣言?”

“是,后来那个传谣的人被处死了,但郧阳也因为这事休整好久才缓过来。”

“这般吗…对他不利啊……”

“姑娘?”

应传安缓过神来,“小钟,进城。”

宴行盛,末而杯盏寥落,应传安应了最后几句“应知县步步高升”“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目送客人上了马车,敛了笑,眼中醉意荡然无存。

从这些世家权贵来赴宴的人口里什么都没套出来。

不过这反而是更大的信息,一谈到大肆收粮的事情相关半点,醉得脑子发胀的人硬是止住话头又转开。

对她这个县令都避而不谈的,该是见不得光的大事了。

“小钟先歇吧。我出去一趟。”她转头嘱了一句,匆匆离去。

路间行,至僻处。

村中到夜里黑灯瞎火,应传安走了两步,被一阵乍起的响声惊到,伸手不见五指,辨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逼近的玩意儿是狗而那响声是狗吠,她退了几步,转身到拐角疾步撤开。

那附近很快响起了村民的嘟囔和骂咧,其实她被人见着也无所谓,但免不了解释的麻烦,谁家好人大半夜到别村乱晃,但有些事她实在等不及想知道。

人生地不熟,她一路惊险绕到一户人家门口,端详许久,翻墙而入。

一落地,她实实在在被眼前手持烛火的人吓到了。

其人一身青衫,眉目刚烈,神容整肃,一手持烛,一手背在腰后。

他先行了一礼,“应知县。”

“…贺先生。”

小室里只燃了贺显方才端的烛台,他说去给她沏茶,应传安一口回绝。

“应知县既已来找我,想知道的无非寻育稻种一事。”

“自然。”应传安苦笑,“我到郧阳县也无非为了这事,只是似乎,很不顺利。”

“何止不顺利。”贺显抬手护了下被风吹动的烛火,略为沉重,“是毫无近展。”

“……”

“三年前,陛下初任我至此,我想着哪怕将郧阳县的稻子种出花来也不过通常产量,便去寻了各大商行的商队,看看有无从海外携来的新种类,自是无一家会进口稻子这种东西。看在出价,他们答应下次去港口拿货时带一些回来。”

“带回来了?”

“是,带回来了。但他们离走期间,郧阳出了旱灾的谣言。那点种子刚到郧阳就被哄抢强买,根本没能活到下地。”

“……”

“谣言之后,各大商行都损失惨重,出入港口,通商买卖,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人用,又对米粮之类讳莫如深,无暇顾及我。”

“我有一个疑问。”

“应知县请讲。”

“什么样的谣言。”应传安看后窗外黯淡的月光,“什么样的谣言能影响这么大。”

“无所谓谣言。”贺显摇头,“它的契机太巧了。时值粮收稀薄,吕氏商行休队,大批百姓在其中做工,都被遣敢,正人心惶惶,谣言顺风而生。再就是,这谣言的源头…”

贺显住了口,犹豫再三,还是道:“便是上一任知县。”

“……”

“以往之不谏。”贺显起身,郑重一拜,“以后还需应知县多加照拂…育种艰难,我怕是,熬不起下一个三年。”

“自然。”

应传安是非常敬重贺显的。

她在陇西时,十二三岁最喜游窜在大小林子里行猎玩,猎着猎着突然瞥着一人直杵在原地,背着个书箱一动不动。

她追狍子的脚一停,在那人影边上停下来,问他,在这做什么呢。

那人还是没动,她觉得这人好没礼貌,懒得知道,一撒腿又追狍子去了,追了一圈回来,发现那人还在。

他倒是没一动不动了,先给她行了个礼,说方才在观碑文,未注意到她,故不答,非常抱歉。

她往后退了几步,认真看了看,说,呦,这原来还有个碑呢。

他沉默一会儿,说这虽非名家所着,但句句肺腑,壮志凌云,是为佳作。

她认真看了会,感慨道好志向,不像她现在无所事事。

那人莫名一笑,说她现在还小,将来会有的。

她就问,长大了就有吗,那他的是什么。

那人想了想,说,广济天下。

那确实是好志向,她赞叹,同样的壮志凌云。

不用上早朝,应传安少有睡到自然醒。

律钟捧了衣服和洗漱的器具起来,一展开那件衣服,赫然是绯色官服。

“姑娘除了官服找不出其他艳色衣裳了。”律钟助她穿上理好衣襟,小声念了一句。把应传安念的一笑。

那不然怎么显得谦慎敬谨其人如玉呢。

她看了眼镜中端丽的人,若不低眉顺眼垂首躬身,便太明厉了。

一介落魄寒门朝不保夕的人不该这般显眼。

“小钟。”应传安道,“我要写家书。”

“现在吗?姑娘?”

“…等我回内堂歇息吧…如果我能歇息的话。”

她果然忙到深夜。

辞了长史,归到内堂,她看了眼案上的卷宗,见鬼,比皇帝案上的奏折还多。

“姑娘,”律钟端着玉屑笺进来,“家书现在写吗?”

“还没歇息呢。”应传安太息一声,褪了官服,只着里衣盘腿坐在案边,“放在边上吧,替我备沐浴。”

律钟出去传唤了,应传安看了两页,她对郧阳其实不太熟悉,现在要从头看起,县志只从库里调了近二十年的,就这厚度也够她通宵。

枯看一长夜,平明乍至,案上的灯不知何时熄了,她去下意识吹灯时才发现,后知后觉眼睛酸痛。

她笑了一声,只觉得,贺显那差事,若想在郧阳办成,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二十年来,郧阳风调雨顺,无半点旱灾相关的事宜,偏生贺显到郧阳的三年这字眼是年年出现啊,该说不说与其气场相冲呢。

“小钟。”

“姑娘——”律钟推门而入,“姑娘何事!”

“……”应传安沉默不语,半晌,她看着律钟眼下的乌青咬牙道,“你怎么也不睡。”

“姑娘不是让我备沐浴吗,我备好后想叫您,就见您在看书,便在外面等了。”

“你就干站了一夜?”

“也没有,期间我去试了试水温,好像冷了,烧水的绿檄睡了,我就又去烧水。”

“……”

“姑娘做什么这幅表情,”律钟撇嘴,“姑娘不也一夜没睡吗。”

应传安被她这话说笑了,“我一夜没睡,能领月俸九十两,劳作一番,造福四方还能享誉四方名垂千古,你拿两吊钱做什么折磨自己。”

“那姑娘还沐不沐浴了…”律钟小声道,“我刚备的水。”

“……”

应传安低头嗅了嗅手腕,转头看向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摆弄的人,“这就是深静香?”

律钟拈起一个瓶子端详一会,点点头,“上边是这样写的。”

“这又是,韵胜清远香?”应传安把另一只手伸到另一边的香庐上薰了会儿,低头闻了闻,赞叹道,“真不愧是大世家,出手真大方。”

她沐浴完,去翻昨日收的礼,律钟在库房中把胭脂水粉一类的都提溜出来的,发现一大批香粉。

“这个!”律钟惊喜地捧起一个赤红错金的小瓶子,一字字念了上边刻的名,“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

“……什么东西?”

“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律钟认真地念了一遍,把瓶子递了过来。

“难为瓶身刻得下。”应传安接过来,“等等,这个手感……不会是赤玉吧。”

她又仔细看了看,色带不均,光泽是上品,金错工艺更是精妙,眼角直抽,“拿这做瓶子…真是暴殄天物。”

何等香粉能用这等瓶子装,她拈了点出来,香粉在指尖滑落,洒到了颈上,她啧了一声,用指腹沾了点嗅了一口,缄口不言。

“姑娘,怎么样怎么样?”

“…这…有味吗?”

律钟不明所以,“太淡被压过去了吗?唉,我还以为起这名字的香该很烈呢。”

“燃了试试。”

律钟寻了闲置的香炉,将香粉置好拿线香引了,应传安凑过去闻了会儿,叹气,大失所望。

“罢了罢了,收起来吧,日后再试。”应传安站起来,理理衣襟,“该做正事了。”

“姑娘去公堂吗?”

“不行。”

应传安思考片刻,她这刚沐浴又敷了粉焚了香,一全套下来下步行祭礼都成了,不做点什么好像亏了。

“我欲约人一叙。”

“姑娘想请谁?”

应传安低头翻了下礼单,看着那“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后跟的字,思考了下,一字一顿道:“余氏商行大当家幺女,余萃。”

倒底何等人物能送出这等礼品。

请柬去,余家只回帖了七个字:“非日入怀巡,不至。”

“日入怀巡?”应传安摸着下颌喃喃,“酉时至怀巡湖上?”

日傍泛舟,倒是好雅兴,真看不出来。

再遣人去应了约,既约在酉时,那她还有大段时间办公啊,不行,不能去前堂,去了在人堆里晃一圈跟没洗过澡有什么区别。

呆在后堂看了半天案牍,她瞅了一眼滴漏,吩咐车马,起身赴约。

因着常年有商队车马行驶,街道开阔,沿街还有小孩时不时跑过,被大人拽住一顿骂,应传安掀开帘子细看窗外,笑就没止过。

“姑娘怎么这般高兴。”

“当然是看到了叫人高兴的。”应传安把帘子放下,问前头的车夫,“离怀巡湖还有多远?”

“回知县,再过一条街就是。”

“让我下来吧。我也该看看郧阳。”

“…是。”

应传安带着律钟下了马车,两人一句对一句论着服饰建筑上的不同,刚走几步,就被一人迎面撞上。

是个七八岁的小孩,撞完人一句没说,错身就跑。

…不是吧。

她一摸腰侧,果然,荷包无了。

“姑娘,要不要去追?”

“追什么,那里头放香料的,愿意拿着玩就拿去。”应传安笑了,谁家带了侍从还自己系个钱袋子,“七八岁小孩做这事,真说不准。”

溜弯溜到怀巡湖,霞光已至,金云纷飞,

辽阔的湖面上已停了不少船只,或大或小,大者可乘数十人,小者为舟,可供二人对饮,或幔纱垂掩,或彩饰缤纷。

走到岸边,立刻有人迎了上来,躬身道:“知县,有请。”

不是余萃本人啊。应传安着重看了几眼,点头应,由他引路。

船上挂了飘飞的旗帜,帷幔遮掩下,隐有丝竹管弦声传,绰约能看见不只一个人影。

她回头看了眼引路的小厮,道:“好气派。”

那小厮再行一礼,请道:“我家姑娘有吩咐,只请了知县一人。”

“……”应传安看向律钟,“你先回,不必等我,我可能还有事要办。”

“…是。”

应传安抬脚上船,撩开纱帘进了舱内。

“终于来了啊,应知县。”

果然不只余萃一人。除船夫外,三四乐师在对边奏曲,声乐漫在风中,缭而不绝。

金丝毯上,一鹅黄衣裙的少女盘腿而坐,手漫不经心伸出留窗搭在沿上拨水玩,发簪上红绸作系,珍珠作缀,眼里流光转,眉间神采飞。

“好曲子。”应传安赞了一句。

“开门见山。”余萃坐正,兴致盎然,“应知县邀我是为何事?”

“余娘子要听实话?”

“不然?”

“那我实话实说。”应传安自己找了个地坐下,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东西,“这个…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是什么。”

“这名字还不明显?香啊,拿来点的熏香啊。”

应传安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香炉,用一边的烛火引了,“余娘子觉得有味儿吗?”

这和烧了一把灰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味儿!”余萃面露鄙夷,“果然穷乡僻壤出的,没品。”

“……”做什么当她面说出来。应传安把香炉压灭收回去,“余娘子说说是什么味道。”

“呃…甘松,沉香,零陵香,玄参…”

“不对。”

“怎么不对!我当初做的时候就是放的这些。”

“……”应传安作深思状,“原来是余娘子自己做的啊。”

这小孩话真好套。

余萃恼羞成怒,“是又怎么样,闻不出才是正常的,这叫心上香!”

应传安垂首谦请:“愿闻其详。”

“心上香,自然只有把你当成心上人的人才能闻出来。”她煞有其事,“自己哪能闻得出自己的。”

…好,几株香料都能判出心绪了,什么原理。

“如此吗…余娘子方才闻出来了?”

“呃,闻出来了。”

“那么,谁是余娘子的心上人?”应传安笑眯眯的,“船吗?还是…”

“住囗!”余萃厉声打断,“这,这是我自己做的,我当然不受影响。”

很好,香料还会认人了。

“余娘子竟然会制香吗?”应传安又把香炉拿了出来,“说起来,我前些日子嗅得一香,寻了个相似的,余娘子可否帮我闻闻是市面上哪种香。”

“可以啊。”

“多谢,”应传安把香炉打开,借一边的玉箸拨开香灰,突然神色一变,“呀……方才的华帏百蕴月麟曲水帐中香竟然忘了添进去,根本没点起来。”

“………”

二人默然对视良久,余萃一拍桌子,“什么意思!应知县什么意思?!”

“余娘子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你拿个空香炉来试我,不就是想嘲讽我嗅觉不好还想制香?不就是想嘲讽我这样还想接手余家香料这一支的生意?”

“没有啊。余娘子嗅出的气味,也可以是我之前在家中熏香身上染上的。”

“……”

又是长久的沉默,余萃若无其事继续道,“应知县想让我寻什么香,拿来我闻闻。”

“来的路上掉了。”

“去你的!”余萃彻底炸了,“什么鬼理由,我就知道你居心不善!!”

“实话实说。”应知县无辜道,“余娘子息怒。”

余萃闭眼整理呼吸,又恢复了一开始漫不经心的样子,她道,“知道了我的秘密,应知县想如何。”

不。应传安以为就凭她这口风,这早些该不是秘密了。

“幼妹年幼心气浮躁,却想接手香料这一块的生意…唉,怒小民直言,这块生意的买家卖家都非富即贵,幼妹肆无忌惮惯了,若惹出麻烦,哪怕余氏幸为皇商,也难以摆平……所以,依家父之言,还请殿下接过这支,除了殿下,小民当真不知道该寻谁了。”

“……”

余萃无声骂了一句,摆了帘子就要跳去隔壁路过的彩船上,应传安一把将人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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