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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解(二十):释放你的情感

 

我记得小孟曾经问我:「你相信有龙猫吗?」

我记得小孟曾经跟我说,她想在云的上面飞翔

我记得我曾经对小孟说:「我才不相信那种小孩子的把戏」我说,我要做一台可以在天空飞翔的飞行器,然後载着小孟,在天空飞。

「我爸爸说:拿火把的jg灵很喜欢歌声,我要唱歌给他们听,他们就会跟我当好朋友。如果有一天我很难过的时候,当我唱着歌,他们就会飞下来载我,载我飞到天空中。」欣慧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我说一个她很期待的东西。

後来我和欣慧也一起加入猴崽和倩茹的行列,我们四个人一起抬头看着风筝,越飞越高、在天际、越来越渺小、越来越遥远。後来想想,像放风筝这种幼稚的游戏,其实也蛮有趣的。

在这之後,慢慢地我和欣慧变得越来越熟,和倩茹反而没那麽熟。

我没有再对任何人说过小孟的事情了,也没有人再跟我提到小孟了。

有时候,你会对一个人说出一些你从来不会对别人说的话,一些似乎是很愚蠢的事情,很不切实际的事情,埋在心中很久的事情。我们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也没办法了解。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接触这个社会之前,在你刚呼x1的时候,在你好奇望着天空的时候。慢慢的,笑得不像自己,哭得不像自己,想得不是自己,做得也不是自己。是谁呢?是一个牵扯许多利害关系的自己。跟他,跟你,许许多多的牵扯胡乱地纠结在一起,他、你、和我,每个人都想尽办法践踏对方,藉此获得一点上头新鲜的yan光和空气。在这混乱之中,突然发现会有一个人,他会让你停下来,安静下来。从他的身上,你会发现「自己」的痕迹──那埋葬已久,接近腐化的自己。他不会让你笑,不会让你快乐。他只会让你伤心,让你流泪,他让你想起很多你早已忘记的东西。

然後,你会跟他说一个很幼稚的故事,是你从来都不曾对别人说的。

高中认识很多新朋友,和新的朋友一起打球,打电动,看nba,讨论中华职bang,分享写真集。中华职bang分裂出台湾大联盟,金臂人跑去卖便当。从美国大联盟回来的ichaeljordan,在终场的最後三十秒钟,从karlalone的背後抄球,拿下第六座nba总冠军。pystation2发表,3d技术成熟,电玩游戏越来越像电影,狮子林的《吞食天地》越来越没有人玩了。黑金刚手机逐渐取代bbcall。i的出现,网咖兴起。个人电脑普及,电子街到处都是人cha0,都是便宜的零件,大补帖的单子在班上不断传阅。王建民在釜山亚运,延长赛中成功压制日本队,我们终於拿到奥运门票。在中华职bang的味全龙队封王後,突然宣布球队解散之时,球场上满天飞扬的红se彩带,我跟着兴奋的人群,翻过全垒打墙,踏上一个未知的旅程。是什麽呢?

新的生活。新的朋友取代猴崽。在某一天的清晨,猛然地惊醒,往回一看,突然发现到过去和猴崽一起玩乐的情景已变成往事,国小的事,国中的事,都变成模糊的记忆,像梦一样。高三的暑假是很多的辅导课,我就这样窝在学校里,慢慢地没有和猴崽连络了。但是我还有跟欣慧联络,就在补习班,就在这高二即将升上高三的暑假两个月,刚好我们在星期六下午都有课,突然间我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在一个忽然的时间点,一个突然的空间中,只要一句话,或是很简单的一个动作,就能够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碰触到一个熟悉,这个熟悉会打破之前所有的隔阂,让频率互相对上,产生共振。你会重新认识这个人,发现到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面。为什麽会有这种化学变化呢?我不是很懂,但就在突然间,就在高二的期末考完,就在美术馆放玩风筝之後,在小孟消失的四个月後,我发现欣慧并没有这麽地自以为是,也感觉到欣慧对我亲切许多。我察觉到,有一些改变,为什麽会这样呢?我不知道。

欣慧很喜欢跟我说很多事情,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她在说,我在听。从日常生活中她吃到什麽好吃的东西,像是:

「阿彰,你知不知道有一家铁板面很好吃?」

「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知道,就在水利大楼旁边那家7-11的对面,等一下我们去买来吃吧!」

「喔!」我只有附和的份。

她爸爸跟她说了什麽大道理,她也会跟我说:

「阿彰,你知道宇宙怎麽来的吗?」

「应该是外星人赌博赢来的吧。」

「不是啦,我爸爸说,是从一次大爆炸来的,很奇妙对不对!」

我可以感觉到欣慧非常崇拜她的爸爸,她的爸爸似乎是一个读书读很多的人,但是我始终ga0不清楚她的爸爸是做什麽工作,我只知道她家很有钱。但是她很少提到她的妈妈。

当然也不是什麽事我都不知道,偶尔也有我答得出来的问题。

「阿彰,你知道为什麽黑人不喜欢吃巧克力吗?」

「因为怕咬到自己的手指啊!」

「你怎麽会知道!」然後她的脸上会出现异常惊讶的表情。

「这不是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吗?」我很不屑地回答她。

「噢。」然後她会出现很失落的样子。

当我发现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时,後来她问我问题,如果我知道,我也会说不知道,这样她就可以很开心地继续跟我说她的新发现。其实欣慧也有发现我都故意说:「我不知道。」有一次她问我一个排列组合和机率的数学问题,我想她可能发现有新的算法,所以急着想跟我说,我也很好奇她的解法有没有特别不一样,所以我就跟她说:「我不会。」但是她却很生气:「你是不是故意说不知道?」

「没有啊。」我很从容地回答。

「你骗人!这问题你一定会!」

「对啊,骗你的。」我很老实地跟她说。「我的解法是这样……」

「等一下!你先看我怎麽算!」她连忙阻止我,然後叫我先看她怎麽算。最後,我默默地听她说完,但是她还是没看我的解法,只是非常自豪於自己的算法之中。

无所谓,她开心就好。

跟欣慧熟了之後,就会发现她很直率,不会拐弯抹角。她心情好,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跟你说,也很容易从她的表情看出来。不过她也很霸道,她如果觉得你不对,会毫不犹豫地纠正你,想尽办法把她的想法套用在你的身上,强迫你接受。小孟反而不一样,她常常不说话,要不就说出来的话很不着边际。有时不管我如何烦她,她会故意不理我,顾自地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或是哼着我不懂的旋律。虽然小孟没有像欣慧一样那麽霸道,但是小孟却b欣慧还会拐弯抹角一百倍,这让我很困扰。

欣慧唯一会听我说话的时候,就是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变得不ai说话,这时她才会静下来听听我的想法。

有一次她气呼呼地跟我说:「我不喜欢男x沙文主义!」

「什麽?」我被问得莫名其妙。

「你说,为什麽你这麽大男人!」

「我吗?哪里大男人?」我一头雾水。

「你就说啊!为什麽!」

我想了一下,「大概是你太小nv人吧。」我随意地说。

「你觉得我像个小nv人吗?」她低声地问我。

「不会。」我想都没想就回答她。

「所以你都在骗我!」她突然又爆炸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理取闹!」

「是有这麽一点。」我说。

她突然安静下来,低下头,一句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地问我﹔「像我这样的个x是不是很让人讨厌?」

「不会啦,这就是你呀!」我想这时应该说些安慰的话b较好,但是她对我说的话毫无反应,我想她一定是不满意我的答案。每次她非得我说出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她才肯理会我。

我拨一下头发,沉思了一会儿,假装要说出一番大道理,也许,只不过是一种瞎掰吧!我说:「什麽是让人讨厌?什麽又是让人喜欢?一个很jg美的瓷器在我们这个社会是一件很值得欣赏的器皿,但是在b较原始的部落里,只不过是一个容易打破又不实用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当然不会每个人都喜欢你,如果每个人都喜欢你,那你是不是太过於矫情去讨好所有的人呢?但这又很难去拿捏,要做自己吗?但是太过於自我是不是又太自私了?乾脆就不要管其他人的感受,就好好做自己。如果决定要我行我素,这样何必处在这个社会上惹人厌呢?去山上当个隐士不是更好?如果处处要顾虑到别人的感受,这样又不能好好地表现自己的情绪,就要忍受别人,可恶啊!我为什麽要忍受别人,而不是别人来忍受我,你看,这样又流於做自己的困境中。如果你想讨好全部的人,你就无法好好的做自己。」

说到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麽,她只是呆看着我而已,我又接着说:「这并不是你的错,并不在於你这个人,也不在於你的个x,如果你周遭的人全部都从地球上消失,那根本不会存在讨厌或不讨厌这个问题。问题点在於那个讨厌你的人,如果那个人是个你不欣赏的人,那你何必在意?需要去改变自己讨好他吗?说不定那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你要变成跟他一样是个疯子讨好他吗?你需要在意的,是那些真正ai你的人,而并不是全部的人。」

「如果那个人是我的男朋友呢?」她突然抬起头问我,突然问得我不知所措。

倩茹怎麽没跟我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还是,倩茹也不知道呢?

「你的男朋友?」我反sx地再问一次。

她还是一样的表情,一样张着大眼睛看我,不发一语。

「喔。」我又被她莫名地,强迫x地,被b着接受一个事实。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麽我要隐瞒这件事。」她直接了当,毫不罗唆。

「嗯。」我点点头。

「我没有隐瞒呀!难道有男朋友就要到处宣扬吗?」她说:「就像你会特别去说你有一个爸爸,你有一个妈妈,你有一个哥哥,或是你有一个姐姐吗?」

「这不一样……」

「这哪里不一样!」她没听我说完,就急忙地想反驳我。我叹一口气。「听我说,这不一样,如果其他男生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他们如果追你,甚至他们喜欢上你,那对这些男孩子们公平吗?」

「你又没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怎麽可以把所有的问题都推给我!」

「我不是在说我。」奇怪,我有必要去作澄清吗?

「不管啦!你也没跟我说那个叫作小孟的nv朋友呀!」

「她不是我的nv朋友。」

「他也不是我的男朋友!」

「你在无理取闹。」我叫说。

「你也一样!」她往我这里吼。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彼此对立着。她刚说完了,等待我的回答,我在想,为什麽是换我说呢?我要说什麽?而她则紧盯着我看,等我说下一句话。我的内心在哀嚎,我应该要教训她的无理取闹吗?还是,应该要想想,对她而言的「我的无理取闹」呢?在分针与秒针的滴答声中,困在这放慢的时间里煎熬,於是我说:「小孟她……」我以为不会再有人跟我提到小孟,我以为我也不会再跟任何人提到小孟。然後我跟欣慧说小孟全部的故事,欣慧也静静地听我说完。说完,我对欣慧说:「不要给我任何建议。」我不希望在一段回忆,因为别人的说法而造成扭曲。故事,在回忆里丰富漂亮就够了,即使是虚假的,也无所谓了。

欣慧点点头。後来她也跟我说她男朋友的事情。她的男朋友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爸爸朋友的小孩,b她大两岁。从小他们两个家庭就互相开玩笑,希望他们两个小孩长大可以结婚。不知不觉中,那个男生理所当然的就变成她的男朋友了。她觉得不公平,为什麽其他nv生都有男生追求,会送她们上下课,会送她们礼物,他的男朋友什麽追求都没有,就变成男朋友了。她希望会有那种热恋的感觉。热恋的感觉?我问她。「就是如果我想去东边看日出,还是要去西边看晚霞,他都要带我去。」怎麽去呢?坐火车吗?不,我想坐飞机会b较快。「我才不管他要坐公车、坐火车、还是要骑脚踏车,我就是要他亲自牵着我、带我去!」牵着你?大手拉着小手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如果我要一颗星星,他也要摘下来给我。」天上的星星?构得着吗?送花可以吗?我去花店买一束包装得很漂亮的花,够浪漫吧!「我才不要花呢!不管他用任何方法,都要摘下一颗星星给我。这样我的心就会觉的暖暖的,然後我会喜欢上他,然後……」一定要是星星吗?说穿了,星星是宇宙间的恒星,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才不是!我相信一定可以的,只要我相信,他就一定办得到。」

只要我相信,他就可以办得到。

欣慧的男朋友考取建中後,就北上读书了。之後他们就很少见面,只有在放寒暑假的时间才有空出去玩。去年她的男朋友考上台大医学系时,他们两个家庭还有聚在一起庆祝。「如果你努力一点考上医学系,也可以一样威风喔!」欣慧这麽对我说,但对我而言,这似乎没什麽意义。那时我对志愿的排名,没有什麽概念。因为我想读机械,因为我有一个约定,我会做出一个飞行器载她到天空翱翔,而且是第一个载她。

「医学系的课业是不是很忙?」欣慧问我。但我耸耸肩,没有回答。

「他们的压力会b我们大吗?我们是要面临联考呢!」她皱着眉头说:「我只是希望他能在我高三的最後一个暑假,带我去台北逛街,然後,我就会努力用功读书,跟他一样考上台大。」

我点点头。

「可是他却有很多理由,说要带营队,要办学生会,还有很多社团的业务。」

「哇,好丰富喔!感觉大学的生活非常多采多姿。」不过我侧着头想,这麽忙碌的生活,那我以後还可以像斑马一样悠哉地在草原上闲晃吗?

「那又如何?他就放我一个人在台中。」她气愤地说。

「他都说很忙了,你也多t谅他一点吧!」

「他要考大学的时候,我知道他一个人在北部很辛苦。每次他打电话给我,不管我有多忙,我都很有耐心地听他讲完。可是,昨天他居然挂我的电话!」她非常努力地向我解释她受了多少的委屈。

「你就这样让他挂你的电话?」我才不信欣慧会心甘情愿地吃一记大闷亏。

「然後我又回拨过去。他就说他正在忙,说我无理取闹,然後又挂我的电话了。」她有气无力地回答我。

「他在忙什麽呢?」我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他没有说。」她嘟着嘴巴。

「这应该有误会吧!」我心想应该要先缓合他们之间的误会,但我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说他正在忙开学迎新的事情,然後就没再接我的电话了。」她的双手撑着下巴,看起来全身软趴趴的。

「你总共打几通?」我知道欣慧不可能只打一通就善罢g休了,不管如何,她一定会想办法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很短的一句话,然後她停顿了,不知道在发什麽呆,一会儿,她低声地说:「後来他叫我不要再打过去了,他说他的室友都在旁边,我这样无理取闹让他很丢脸。」

「你是不是一直打、一直打、打个不停?」我想证明我对欣慧的猜测是对的。

「你不能全部都怪我,谁叫他都不接我的电话!」

「你这样真的太神经质了,如果是我,我也会受不了。」我一想到如果有人在我的耳边叽叽喳喳地烦不停,就让我头晕。

「对,我就是神经质!」这时,欣慧突然大声吼起来,吓我一大跳。「你说的没错,我自私,而且又霸道……」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小声到我必须非常注意听才听得到,最後,她的声音伴随着哽咽含糊在一起,我听不清楚,我只听到她说了这麽一句话後──「反正,我就是一个不让人喜欢的好nv孩!」说完,她就哭了。

然後,我就傻了。

我们在补习班附近的麦当劳里。放学後,我们到麦当劳吃晚餐,没去上的辅导课,已经整整迟到三十分钟,旁边是来来往往的人cha0,他们全部都往我这里看,似乎都在责怪我,为什麽让一个nv孩哭泣呢?欣慧慢慢地从书包里拿出面纸,摀住她的脸。我也跟着伸手进去我的书包,但却捜不出半张卫生纸。我赶紧跑到麦当劳的柜台,要了几张面纸,堆在欣慧的面前,像一座积满雪的白se小山丘,是由多少泪水冰晶结成的呢?

「对不起,你不要难过了。」我也跟她愁着一张面容,突然整件事情都变成是我的错。

我试着安慰她:「等他忙完就会回电给你了。」她还是低头哭着。

我说:「你这麽漂亮,他不理你是他的损失。」她还是没抬起头。

我说:「说不定他在台北也哭得很惨,一直等你打电话给他喔!」她的泪水依然扑簌簌地掉下。

我说:「好啦!对不起啦!是我ai无理取闹,而且自私又霸道,我以後改进好不好?」我开始乱胡诌,想到什麽就说什麽,然後不断地道歉。

突然,欣慧不哭了,结束在一个莫名的时间点,我还来不及反应。不过她依然低着头,sh润的眼眶,闪着些许光亮的黑se睫毛,像低垂的幕帘,模糊了眼睛。她没有任何的动作,而我坐在她的对面,一样默默地看着她,换另一个方式说,我像在欣赏一幅画,一个情境、一个人、是她、又不像是她,像是一个虚幻的真实,让我,一直看着。

一阵静默之後,她x1一口气,然後用一个很冷淡的语气对我说:「你道什麽歉?又不是你的错。」

我耸耸肩,我管它是谁的错,反正她不哭就好了。我看她任由头发随着泪水黏在她的脸颊上,我很想伸手帮她整理一下,但却只是在心里想,没有行动。

「我只是想要……」她没再说下去了。

「你说看看,我应该怎麽做才好?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欣慧看着麦当劳的窗外,二楼。她淡淡地、独自地一个人说完,我一样是耸耸肩,不知道应该说什麽了。剩下两道乾枯的泪痕刻在她的脸庞,像秋天的乾涸,毫无生气。

对了,星星!

我把欣慧桌上的讲义拿过来,翻到最後一页的空白页,把它撕下来。我在上面画上一颗超大的五芒星,还有一个小人儿,努力地、使劲地往上跳,但却一直构不着那颗超大的五芒星。

我把这张涂鸦递在欣慧的面前,「我想要一颗星星,我跟你一样,也摘不到星星。」我装着一副哀伤的脸说。

我发现欣慧很仔细地端详这张涂鸦,然後她开始慢慢地笑起来了。「你这个白痴!」她说。

不知道为什麽,我对欣慧有男朋友这件事情,突然感到悲伤。

那天,我们等到补习班的中间下课才去回去上课。在和欣慧道别之前,我跟她说:「你打给我,我一定会接你的电话!」她给我一个非常有自信的笑容,如同往常,让我放心不少。其实,我知道她根本不会打电话给我,一次都不会。我忘了是过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我和欣慧又在补习班见面,我看到的又是具有优越感和自信心的欣慧,她还是一样会把她认为「对」的事情一gu脑儿套用在我的身上。似乎什麽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个脆弱的欣慧,突然变得遥远。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男朋友」或是「我的nv朋友」这类的事情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欣慧说她以後不会再来补习班了,在最後高三的这一年,她的爸妈会请家教到家里帮她补习。之後,除了偶尔在补习班遇到倩茹,我会问她欣慧的近况之外,我就没有再见过欣慧了。

模拟考试开始在每个月如火如荼进行,来到了冬天,去年的这个时候,有一张不知去向的圣诞节卡片,我一笔一画写的,到谁的手上呢?这时我瞥到电视新闻报导合欢山下雪的情景。她说她在日本看过雪景,雪花一片片地飘下。我没看过雪景,我只在科博馆生命科学厅的地下一楼看过雪花结晶的几何图形。我画出有菱有角的一笔一画,平行与垂直的雪花样貌。她说那不是雪花,那是数学。她说雪是融化在掌心的透明水滴,她说雪是飘在风中打转的漩涡。她说我不懂雪,有一天她要让我知道什麽才是最美丽的雪景。雪就是天气太冷所结的冰块,有差别吗?我真的不懂她为什麽要想得如此复杂。

在高三圣诞节的那时,在合欢山下雪的那时,在寒冬吹来,忍不住的搓r0u双手,拉紧衣领的那时,独自一个人走在校园里,刮起枯h的落叶窸窣,那时、这时。我再一次写了两张圣诞节卡片,一张寄给孟姐,另外一张,写得满满的,不够。於是我拿出笔记用的活页纸,将所有我想对小孟说的话写下来。但我没有给小孟,我把这些信纸塞到ch0u屉的最底层,我害怕,如果她再一次没有回信给我,我真的会很难过。

「你知道吗?那时我要传纸条给你的时候,紧张得要si,虽然传给你之後我故意表现得很镇定。其实我在第一节课就写好了,你知道为什麽拖到第二节课才传给你?因为你在辩论课上出尽风头,而我是一个辩论白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真的把我当一个笨蛋。也许刚上高中我们都没有熟识朋友,也许刚好你就坐在我的旁边,也许我常常在辩论课上出糗,也许就是因为我的笨,所以你才会教我怎麽辩论,所以,我们才会变成朋友。

我常常会想这是怎麽发生的,然後又是怎麽结束的。我记得那些很开心的日子,我们一起做作业、一起去跑步、一起去看展览、一起和熊玩耍、一起天南地北地乱聊天。但是,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耍什麽x子,突然间一个人闷起来了,什麽话都不跟我说。你不说,我怎麽会知道呢?是我不了解你?还是你根本就不愿让我了解?你讨厌我吗?为什麽要离我远远的呢?在最初的一开始你就不应该理会我,就放任我自己一个人在辩论课上静静的,静静的让我过自己的日子,这样我就不会这麽难过地想到你了。

当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到曾经的拥有是多麽地珍贵。即使是一句话、一个鬼脸、一个微笑、即使只要一个真实的你在我面前,都变成了一种奢求。每次我站在c场上,我就会想到你穿运动服的样子,神采奕奕,绑着清爽的马尾,一边热身,一边跟我下战帖,当然你从来都没有赢过我,你的运动细胞实在差得可以,不过我很喜欢你努力的表情,一心一意奋力冲刺的g劲。当只剩我自己一个人在c场上运动的时候,没有你,我才发现原来跑步是一件多麽无聊的事情。

有时想想,我并不是特别优秀的人,和别人b,没有特别的帅气,也没有特别的优点。如果真的有男生追你,如果你喜欢其他男生……我能够为你做些什麽呢?我可以挽回些什麽呢?其实我不知道该怎麽做b较好,我只会ga0笑和做一些笨事,我只会高傲地假装一点都不在乎你,我一点都不关心你的感受,我……」

那就这样吧!该散的就让它散吧,该哭的就让它哭吧!

我真的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你都听不到。

高三这一年,除了准备联考,都在跟同学打p聊天。猴崽、倩茹、欣慧这些朋友,一个一个都离得越来越远了。换过了冬天的衣服,换到了夏天的衣服,不知不觉来到六月,大家都说这是凤凰花开的时候,连毕业致词也是这麽说,但我从来没看过凤凰花长什麽样子,真的长得像凤凰吗?不如说这是西瓜盛产的季节,这样还b较贴近生活,也b较能够想像这夏天的炎热。还记得才从国中毕业没多久,那时很开心,终於可以摆脱罗唆的老师,不用再被b着写作业和考试,不用再被罚站背课文,不用再少一分打一下,当然,也不用再上五点後的放学辅导课,也不用再订正同样的句子抄十遍。

而期待的高中生活,居然也就这麽的过去了,在六月初举行的毕业典礼,这时,没有如同国中毕业时的喜悦,反而是感到旁徨与失落。无拘无束地看漫画、打电动、恶整同学、惹怒老师、和教官作对、g些小坏事的日子,还能够吗?无形中有一gu压力需要背负,面临十八岁的这时,长大与长不大之间,应该成熟还是幼稚?可以再放肆吗?应该如何做呢?找不到自己的定位,乾脆一gu脑儿通通抛在脑後,不再去想。

毕业典礼的这天,我拿到一个很不容易记得的奖,获得相簿一本当作奖励,此外,还有一个很容易记得的奖──全勤奖。我记得常常在社团活动的时间翘课,得到这个奖真的让我莫名其妙,奖品也是相簿一本。於是我就拿着两本相簿回家,还有几枝包装jg美的原子笔、奖状、毕业证书。我通通将它们装进从教室後面的打扫用具里拿出来的粉红se垃圾袋中,绑上一个结。

然後我就背着书包,提着这个塑胶袋在校园闲晃,从走廊、花园,走过穿堂、c场,然後晃到车棚,踩上脚踏车,两个车轮在学校周围转转又停停,停在红绿灯前。六月的yan光很强,强到我的眼睛睁不开,校园周边整排榕树上的知了叽叽喳喳地叫不停。我的头昏昏沉沉,好想开个冷气,躺在床上,管它有没有吃过中餐,能舒服的睡个午觉就好。

「嘿,你在g麽!」

突然有个声音从後面叫住我,我转头一看,这个人居然是──我大叫一声:「蓝教头!」没错,正是蓝教头。他骑一台sy三yan悍将125银白se的机车,排气管劈哩啪啦地作响,他还试了碟煞让我瞧瞧,最x1睛的是他身上订做的小喇叭k,两条烫出来笔直的线,真挺拔。

「你变得好新cha0喔!」我惊呼一声,虽然他还是又矮又瘦小,不过我发现有一种特别的自信在他的身上,和以前畏畏缩缩的样子相差很多。「发生什麽事了?为什麽你会变得这麽多?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

他笑着没有回答,不过我看的出来他很得意。

我瞄到他的肩上依然背一把吉他。「你还有在弹吉他吗?」

「嗯,现在我还尝试弹电吉他呢!」他兴奋地说:「我和德拉有打算组团喔!」

「哇,好酷喔,你简直就是一个摇滚客!」我开始摆动身t,摇头晃脑起来。可惜我的头发不够长,不然我真想甩一颗爆炸头,这样才够摇滚。

「你的吉他呢?」蓝教头问我。

「在地震中被摔烂了。」我叹一口气:「後来都没有再练习了,每天都在准备考试也没有空闲的时间,所有的指法都忘光光了。」

「好可惜喔,不然你就可以加入我们的乐团!」他说。

我开始回想在高三的这一年都在做什麽?好像就是一直考试,读书,然後再考试。有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我开始羡慕起蓝教头,那一个曾经都没人会传球给他,每次都要我喂球给他才能拿到球的人。

「对了,那个大你十几岁的nv朋友呢?」我想到了这件曾经很让我很惊讶的事情。

「什麽nv朋友?」他讪笑起来。

「那个你在bbs上认识的nv生啊!你不是跟她做过ai吗?我以为你会和她结婚呢!」那时我的观念很保守,总认为应该要结婚生小孩了,才会到za这个地步。

蓝教头顾自笑起来,好像在取笑我。「我们的确有shang,而且还做了两次ai,不过後来就没联络了。」

「为什麽?」说za就za,说不连络就不连络,好像za就跟吃饭一样简单容易,如果za就跟吃饭一样简单的话,为什麽我会觉得那是一件非常难以触及的事情。

「因为我跟本不知道如何联络她。」他双手一摊,然後他的眼睛看着远方,想着某些往事,他先深x1一口气,接着说:「我们先约好时间和地点见面,她会带我去一家旅馆,脱光我的衣服,带我去浴室洗澡。然後用沐浴r涂满我的全身上下,双手的手掌抚0我的全身,从脖子、腋下、rt0u、肚脐,然後她的手停在我的yjg上,仔细地来回搓r0u,一遍又一遍。洗乾净冲完水後,她把我带到床上,让我躺平,她温柔地帮我带上套子,然後就坐上来,前後上下的晃动,越来越快。」他停下来看看我,然後又补了一句:「很刺激!」我随便回应了一声,表示我有在听,而且,还想再听。这时,他突然乾笑了几声,好像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嘴角微微的上扬,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种「非b寻常的陶醉」

「她的pgu一边快速的扭动,一边还嗯嗯啊啊地鬼吼鬼叫,越叫越大声。我问她叫那麽大声g麽,能不能不要叫了,她说不行,因为太爽了。後来她叫我闭嘴不要管她。我只好任由她放肆地叫个不停,真的吵si了!」

「她是怎麽叫的呢?是这样啊、啊、啊!叫不停吗?」我也开始乱叫,突然感到有趣。

「哪里是这样叫的!」蓝教头不屑地看我。

「那是怎麽叫的,你可以叫给我听看看吗?」我兴奋地问他。

「你是神经病喔!g麽叫我学?你自己不会找个nv人试看看喔!」

我看着蓝教头说得天花乱坠,我也跟着听得如痴如醉。

「不过,这种感觉……」他歪着头努力想,然後挤出三个字──很奇妙。

很奇妙?这个形容词很不负责任,不过,却让人有无限的想像。

「你呢?」

「什麽我呢?」

「你没有幻想过那个叫小孟的nv孩吗?」

「什麽?」

「她的0t啊!你看到她衣服上x罩的痕迹,或是穿短k露出白皙的大腿,她的嘴唇,她的pgu,你不会兴奋吗?」

我看着蓝教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是因为我觊觎小孟的r0ut,所以才会想接近她吗?我开始想像一个「小孟娃娃」,垂下来的四肢手足,不会反抗,任由我摆布。她的身上挂着一套如同往常的衣服,然後我慢慢的将它一件一件的褪去,一个毫无感情的娃娃,像一只si猫,不会哭,也不会笑,张大眼睛看着我,不!我不敢再想下去。

「如果你跟一个nv生上过床後,就不会那麽害羞了。」蓝教头认真地对我点点头,好像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的确,在这两年的时间,他真的改变很多,那个什麽事都做不好的蓝教头,现在看起来,很陌生。「在床上,一样服服贴贴。」他说。

和蓝教头乱聊一通後,我就骑着单车回家。那个装有毕业证书和奖品的粉红se垃圾袋被我丢在床上。不知道怎麽了,我满脑子充满各式各样从a书上得知的nvx的0t,我记得猴仔曾经跟我说过,nv孩的身t软绵绵的。到底是有多软呢?软绵绵的嘴唇,软绵绵的x部,软绵绵的t0ngbu,到底是……可恶,我不知道。

本来跟班长登记说毕业典礼完的下午会回去教室里自习,准备七月份的大学联考。後来我没回去了,我反而回到学校的c场上,疯狂地跑步,休息後,又继续跑,跑到两腿发软,累得半si之後,才昏昏沉沉地回家睡觉。

在我高中的时候,那时的教育部长从吴京一直换到曾志朗,教育一直改革,部长也一直换。而曾志朗就是那个在一次的东亚运动会的跆拳道b赛上,冲进场内抗议南韩裁判判决不公的ai国人士,他也是第一个因为双重国籍而被监察院弹劾的教育部长。以前的大学没那麽多,录取率很低,大概不到30%,所以当一个大学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随便大学学历就可以找到工作,糊一口好饭吃。

这几任教育部长开始实行很多新点子,私立大学的设立越来越多,许多技术学院也升格变成大学,大学生也越来越普及,我们这届的升学率已经超过六成。那时有一件很诡异的事情,像是零分就能上大学,所以只要有填志愿就铁定有大学读。所以大学文凭变得一点也不值钱,反而要当博士生或硕士生才有面子。

那时候逐渐开始推行多元入学、考招分离。多了推荐甄试这个东西,升学的条件除了考试的成绩还有老师的推荐函之外,还增加了其他评b项目,像是了「面试」和「校内与校外活动」,推荐甄试和联考一起并行。老师跟我们说,除非你功课很好,上国立大学的机会很大,或是你的功课很差,想要拼国立大学试看看,这两种情况参加推荐甄试会b较好。我本来想参加推荐甄试,因为推荐甄试b联考早一个月,如果推荐甄试录取了,这样就可以b别人多放一个月的暑假了。但是老师和家人都连忙劝退我,像我这样其貌不扬,讲话很会吃螺丝的家伙,参加推荐甄试根本就是去给别人当垫背,还是乖乖去考联考b较保险。

在後来的日子里,听学弟妹说联考废掉了,考生有一堆管道可以升大学,不过评b的项目也变更多了,每个人除了要有g部的头衔,还要有各种校外活动的证明,最好是像「奥林匹亚竞赛」这样的项目。我想这简直是有钱人才能ga0出来的花样,没钱怎麽学才艺?没钱怎麽参加一些b赛?考试成绩的分布变成「」形曲线,资源越多的人分数就越高,资源越少的分数就越低,这样似乎违反了常态分布的原则了。公平吗?

毕业典礼完後,基本上高三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不过学校依然开放教室让我们自习。此外,各科老师也会来,在我们读书遇到问题的时候,可以发问。我们那届刚好废掉考三民主义这个科目,但是学校还是有三民主义这堂课。通常老师在台上讲得很开心,我们都在底下读其他科目。国文、英文、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六科,也就是所谓的第三类组,读最多科的一组。毕业後留在班上一起自习的同学大概十个左右,我们一起讨论作业,彼此打气。下午天气闷热的时候,一起叫挫冰来吃。傍晚放学的时候一起打篮球,所谓读书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强身。

k书k到联考的前一天,每个人都会先去看考场,了解作战地形。先看会在同一班考试的同学有谁,如果有好朋友、功课好的同学是最有利的,因为考完下课後还可以一起讨论下一节要考的科目。另外,还要注意位置上的桌面平不平,如果不平记得带垫板,可以避免作答时把答案纸搓破。另外,一定要坐一坐椅子,熟悉一下感觉,看看舒不舒适,如果坐起来很没感觉,赶快拿旁边坐位的椅子来换。

看完考场回家後,我突然感到异常地紧张,似乎高三这一年应该紧张的份,全部发泄在今天。我本来设想在这一天晚上,我可以在舒服的冷气房内,听些轻松的音乐,喝杯冰凉的果汁,好整以暇地看着考前重点整理。但事与愿违,完全跟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那天晚上我呆坐在书桌前,摆一本我完全看不下去的书,手和脚不自觉的抖呀抖。有时闭着眼睛沉思──其实在发呆,有时张开眼睛看着桌上的讲义──其实也是在发呆。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在这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房间里,一直到十一点,我才离开坐位shang睡觉。

因为以前升学管道就只有联考,不像现在有很多升学管道,所以在联考这一天,几乎全台湾所有的高三生都在考试,几近十几万人之多。当时仍然有一举成名天下知的观念,不像现在变得跟考驾照没什麽两样。考试当天,不只考生多,陪考的人更多,所以考场就变成了一个大型的野餐区。七月的yan光烈yan,在教室占不到位置的人,就在树下、走廊等可以遮yan的地方,一个一个的小摺凳围成许多小圈圈,高级一点的还有躺椅。补习班也来打广告,尤其是重考班,除了发放考前重点整理,还有免费的扇子、矿泉水、电动小风扇。考生在考试的时间,无聊的陪考人就打扑克牌、吃零食、聊天、拿赠品、不然就睡觉。中午的时候,学校外面的便当店和速食店人cha0挤到爆满。我叫我妈中午带个便当给我,因为我实在很懒得去外面跟别人挤,吃完便当後我就在教室里睡午觉,我妈在旁边自讨无趣,也就回家看电视了。

考完试,对完答案,去补习班听一听成绩的落点分析。再来就是等成绩单,然後选填志愿,等放榜,等入学。人生就是不停的在等待,等公车、等面试、等放榜、等薪水、等长大;等他、等她,等一个对的人、等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的人,等时间到,等着慢慢老去,尘埃落定。考完试等入学的这一段时间,早上我都会悠哉地散步去我家附近的裕毛屋买报纸,偶尔也会补充一点家里喝光的牛n和吃光的面包。那天我故意绕到小孟家,故意地,因为根本不顺路。我发现熊不见了。我在小孟家庭院的铁栅栏外蹲下来,仔细地四处搜寻,熊没有蹲在院子里的小水池前发呆,也没有躺在狗屋里打盹,熊躲到哪里去呢?不安的情绪突然浮在心头。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地徘徊在小孟家的门口,狗屋还在,但始终没有见到熊的影子。我感到疑惑。

终於,无法抵挡内心的疑虑,夏天的傍晚,橘hse的夕yan光斜s下来,将小孟家染成一片h橙的温暖,将熊的小窝拉上一条很长的黑se影子。我看一看脚下的影子,往我的右手边、往东边拉成一条细长的皮影,在远端没入街道房子的y影中。我伸出右脚往前踢一踢,影子也跟我踢呀踢。站在小孟家的外面,我按了电铃,电铃旁出现一个指头的影子,也在同一个时间,跟我一起按了电铃。叮咚!叮咚!我看到孟姐出来开门。

「阿彰,好久不见了!」

将钥匙还给孟姐後,我都在准备联考,大概一年没见到孟姐,她换一副超大镜框的黑se胶框眼镜,看起来很像机器娃娃丁小雨。依然是咖啡se的大波浪长卷发,依然是很亲切的笑容,让人感到心暖暖的。「嗨,孟姐!」我也跟着她笑了。

「最近过得好不好呢?」孟姐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看。我的眼神避开她,我必须承认,被一个很漂亮的nv生端详,是一件让人很不自在的事情。「你好像又变高了!」孟姐举起手又要0我的头,我稍微低下头,她一个身高不到160公分的nv孩,每次见到我,y是要0我的头。但是我并不讨厌。我发现孟姐身上有gu很特别的香味,每当她的身t靠近时,让我迷幻在其中,是什麽样的气味呢?像醉酒,让我倾倒,能够在靠近一点吗?是发丝的气味?还是颈子呢?内衣?皮肤?tye吗?是一个无法接触的不真实的感觉,每次我想再往前进一些时,会突然窜出一个理x的震荡,b我从沉醉中醒来。

「孟姐,熊去哪里了?」我不客气地直接问她。

孟姐往庭院中空荡荡的狗窝看过去,若有所思。「我们进去里面说吧!」她说。

孟姐倒一杯柳橙汁给我,她每天都会打果汁来喝。「熊在今年一月初的时候过世。他在睡梦中很平静地走了,静悄悄的,没有打扰到任何一个人。就像他常常独自乖巧地坐在门口一样。」她说:「其实我不知道把他带离南投的家乡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那个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们希望他能忘掉过去的不愉快,忘掉从小陪他一起玩耍的小米,重新开始。但是他来到台中後,似乎没有获得一个新的生活,我发现他常常一动也不动的坐着发呆。以往活泼好动的模样,越来越少见了。」

「十多年的日子过去了,他的年纪也大了,也许是休息的时候到了,也许是他自己决定这麽做,选择离开。也许在另一个遥远的时空,好久不见的小米就在那里,等待他。他终於可以见到小米了,清晰真实,而不再只是脑中模糊的印象。小米一定会陪他一起打闹玩耍,从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我想,现在的熊一定笑得很开心吧!」

一开始,我好像在听一个虚构的故事,不过就是一只狗儿,似乎跟我毫无相关。但是,慢慢的,这只狗儿突然与我产生关联。我想起第一次见到熊,他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绷紧身t的肌r0u,发出低吼的叫声,不受我的控制,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到後来会和我一起运动,看到我的时候会兴奋地跳到我的身上,和我搏击。我记得他和我一起到公园里散步,一起在公园的长椅上,他乖乖地趴在我的身旁。我也记得他柔顺的黑se毛发,我会抓抓他的额头,抓抓他的耳朵,一起看着蓝se的天空,听着蓝se的心情。他偶尔会往我这里偷瞄,摇动一下尾巴,看看我在做什麽。他会静静的听我说话,听完全部的废话。我和小孟吵架时,他会悲伤地望着我,跟我一起悲伤。当我和小孟开心地要去运动时,他也会跟我们一起蹦蹦跳跳。

许许多多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人,来来又去去。我们会跟一个人说再见,他将离我们而去,也许很久、很久不会再见面,但我们的心里仍期望一个可能,有一天能够「再见」,我们不会难过,因为有希望。但是,失去希望後,存留下来的只剩下悔恨与难过。当我发现我「永远」无法再见到熊的时候,连一声「再见」都没办法跟他说时,我难过的并不是他的si去,而是为什麽我没有为他多做一些事情。在过去的一年,我只忙着准备考试,没有再带他去散步。为什麽我这麽地自私,总是在找不到人陪时候才去找熊,然後跟熊倾倒一堆心里的怨气。熊,你难过吗?可以跟我说吗?在那蓝天下,一个男孩与一只公狗,坐在公园的长板凳上发呆,公狗张开嘴巴哈出热气,男孩买支冰bang,他们一起吃掉。但是,当我发现连一些很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都无法实现的时候,永远、永远都不可能──

存留下来的,只剩下亏欠的悔恨与难过。

突然一个无预警的压迫袭上心头,压得我无法喘气,压得我无法说话,我张着嘴,嘴唇乾燥,眼神无法聚焦。「噢!」我的双手掩面,不知所措。

孟姐坐来我的旁边,拍一拍我的背。

坐在门口的熊静悄悄,逐渐消失的影子,逐渐消失的躯t,他在等待谁呢?小孟吗?我?一只哪儿前来的母狗?还是小米呢?院子里不再有个疯狂乱跳的小东西会冲向我,只留下空荡荡的狗窝能g起回忆。时间流逝在等待之中,走到终点,期待一个新的。

「小孟呢?她是不是很难过?」我猛然抬起头,焦急地问孟姐。

孟姐温柔地看着我,没有回话。

「她有没有怪我没能把熊照顾好?」

孟姐一样没说话。

「我都在准备考试……」我急忙想解释,但说到一半,我停下来了。这样的解释有用吗?只想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但事实的结果呢?我能挽回什麽?熊会回来吗?小孟会想听我解释吗?我垂着肩膀,叹一大口气。

「你和小筠还在冷战吗?」孟姐问我。

「没有。」我回答得直接了当。

孟姐微微地笑起来,「怎麽跟小筠的答案一模一样?你们两个人都一样的固执,一样的si脑筋。」她说:「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还喜欢小筠吗?」

小孟给我很复杂的感觉。如果我喜欢小孟,如果喜欢是一件快乐的事,应该所有我跟小孟的事情,都是快乐的,能够一起手牵着手分享彼此的所有。但是,为什麽我和小孟之间却存在一种很奇怪的紧绷情绪呢?她让我感到悲伤,感到失落。让我觉得自己什麽事情都做不好,一点点能帮她的能力都没有。她难过,我也跟着难过。这样算是喜欢吗?还是我跟小孟一点都合不来呢?到底什麽叫作喜欢?小孟,有时候我很喜欢,有时候我很讨厌。讨厌?心中突然出现的这个词,让我愣了一下。

孟姐说:「你会记得他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不知道为什麽,自然而然的,你就会记得,而且你会不断地想起这个味道。」

「味道?」我心想,会是像孟姐身上的香味吗?那麽,我的身上也会有这样的香味吗?

孟姐接着说:「每个人身上都有一gu属於自己的味道,独一无二,谁都模仿不来的。任何两个人,即使身材一样,年记一样,穿相同的衣服,化相同的妆,梳一样的发型,但是总有一些微小的差异你会发现到,就在他与你互动的时候,不须要其他装饰,一个赤条条的灵魂在你面前时,不再是一个si板的照片影像,而是一个人!」

「人?世界上的人口有好几十亿,就跟蚂蚁一样多。不过一双手,两只脚,有什麽好特别的?」我非常不以为意。

「你就很特别呀!」突然孟姐抛出这样一句话,然後给我一个大大的微笑。我则是一脸错愕。我有什麽好特别的?我也从没想过我哪里特别,我只不过是一个很平凡的人,没有很帅的脸蛋,没有优秀的天份,也没有特别的能力参加校外b赛,更不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像孟姐这样的美nv怎麽会觉得我特别呢?她看过b我特别的人应该bb皆是吧?我实在ga0不懂。

「孟姐,你在哄我开心吗?其实真的不需要这样,我自己知道……」

「是真的!」孟姐睁大眼睛,对我用力的点点头。「阿彰,你要知道,虽然世界上有那麽多的人,都是一双手,两只脚。但是,真正出现在你面前的,和你产生交流的,并且会愿意听你、注视你、关心你的人,在你的生命中,能有多少呢?你仔细想想,这是多麽得来不易呀!」孟姐温柔地微笑。我很喜欢孟姐的笑容,像轻柔的空气,像和煦的日光,让人想张开双手,闭起眼睛,呼x1,敞开心房,感受。她说:「会送孟姐卡片的高中小男生,也就只有你呀!」

我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没想到一张八块钱的卡片,孟姐会记得。

孟姐说:「这就是你的味道。偷偷地把卡片放在信箱里,不敢当面拿给我,潦草又随兴的字迹,确有让人踏实的祝福。我会想起你的特别,因为这些味道,你的。」

孟姐x1一口气,然後往後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她说:「什麽是喜欢呢?他的举手投足,他对你说话的口气,他看你的神情。他对你的笑容,他给你的一个触碰。甚至他对你发的脾气,他对你留下的眼泪,你都会耿耿於怀,难以放下。这个味道会拨动你心弦,产生涟漪、共振。你会因为他而更开心,当然,你也会因为他,而更难过。这就是喜欢。」

「难过?」我不了解,一件会让我感到难过的事情,为什麽会是我喜欢的东西呢?会让我喜欢的东西,应该是会带给我快乐,而不是难过。

孟姐点一点头。「你的确会感到难过。」她说:「难过并不是厌恶。那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你却让它从你的身边离开了。你会想起过去的记忆,那是一段与他的快乐记回忆,但是现在却不复存在。所以你感到一种空虚,因而悲伤,这就是难过。不过同时,你会期待,甚至想去完成,弥补那种空虚。你仔细想想,在难过的本质上,其实带有一点喜欢的情绪。和喜欢不一样的是,厌恶则会让你想逃离,不想靠近,甚至不愿想起。」

「如果你喜欢yan光,喜欢晴天,喜欢在蓝se的天空下,享受温暖。如果在这个时候,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yan光,天空顿时暗了下来,蒙上一片灰se,甚至下起雨来。你只能离开这片大地,难过的躲在屋檐下,两只眼睛si盯着灰se的天空,盼望,蓝se的天空何时才会出现呢?何时才能在yan光下无拘无束的奔跑呢?」

如果你总是在众人的溺ai之中长大,从来没有为他人着想过,你永远不会知道「ai」的价值。如果你没有被你喜欢的人伤害过,你永远不会知道他在你心中有多麽的重要。如果没有难过,你永远无法了解真正喜欢的是什麽。

「我衷心期望难过的你,不要带有恨意。心中能够存着希望,而不是绝望,且带有恨意。我期望你能记得蓝天的美丽,等待yan光穿透云层的那刻。我不希望在屋檐下躲雨的你,只是难过地走进屋内,锁上门来,不再往外踏出一步。」孟姐深深地看我,微微皱着眉头。从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点讯息。「我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些难过的情绪而影响对小孟的感觉,否决掉所有曾经你们共同拥有的美好回忆。最後变成厌恶她、离开她、放弃她。」

当你仔细去想这一个「人」时,慢慢地很多东西就变得不重要了。你不会记得他开什麽车,他穿什麽衣服,他带什麽饰品。你也不会在意他说过的气话,或是别人对他的闲言闲语。慢慢地你会记起他的味道,从你的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中,只有你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流露最真实的自我,没有虚假,越来越浓烈。

我想,我知道应该怎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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