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摩德韩恩
「你也没好到哪去啊。」
「这是意外,意外!欸,小弟弟,别哭了啦……」
瑟尔区忍不住笑出声,ga0得两人一头雾水。他笑着抹去泪滴,ch0u了ch0u鼻子,将逃亡的前因後果娓娓道来。
「达里教?之前南下时好像听过……想不到是个恶教。」康斯坦丁──矮个子男人──皱眉道,「所以你为了追这袋粮食,迷路不打紧,还在大雨中乱走……难怪会发烧。」他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让狐狸咬走啊,安全重要多了!」
瑟尔区缩起肩膀,露出做错事的歉意模样。进食後身t好多了,他不再感到头重脚轻,也能清楚地回答问题。
莱迪把玩着小刀思索。「不过我们行经这附近几次,从来没发现有个小镇。」
「大概是在我们每次都绕过的山坡後头吧。」康斯坦丁耸肩,「总之,不能放这孩子不管。我觉得能相信他。」
「你上次也这麽说。」莱迪检视着刀刃。「结果呢?」
康斯坦丁露出严厉的眼神。「即使时光倒流,我也不会反悔,老弟。」
莫名的沉默充斥空间,瑟尔区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却能感受到肩上那沉甸甸的重量,以及眼前两道交战的目光。是因为我吗?他毫无头绪。小镇里不常遇到这样冰冷的氛围,该如何化解?小小年纪的他一片茫然。
如果是伊安nv士他们,会怎麽做……
他轻轻放下碗,起身,深深鞠躬,吓了两人一大跳。「那个,如果我造成你们的困扰,真的很抱歉。」
「但是我真的非常需要你们的协助……」他抿紧双唇,「不能找到家人也无所谓,只要将我带到树木变稀疏的地方就好了……爸爸好像说,我们会在那里向北转。如果到了那边,还是找不到家人……」瑟尔区颤抖着拳头。「我会自己去目的地。」
莱迪愣了愣。「你怎麽知道能不能抵达?旅行可不是什麽游戏。」
「我……我知道。」他深x1一口气,抬头定定看着两人。「但是,不试试看,就连见到家人的机会也没有了。」
兄弟俩暗自吃了一惊,这孩子,为什麽能有着无可动摇的坚毅?即使双膝发颤,幼小的脸庞透着害怕,依然说出这句连ren都无法贸然开口的承诺。
那是什麽样的决心。
对视仅仅数秒,瑟尔区却感觉过了好几个世纪,心跳在耳膜旁剧烈地鼓奏着,他可以感受到每一根神经都紧绷得快要断裂,手脚的颤动渐渐无法控制,袭上心头的,已经分不清是恐惧或夜晚的寒意。
会被拒绝吗?我会变成累赘吗?如果得靠自己抵达,没有地图又该怎麽走?而且──
「算了。」莱迪转了转小刀,收进刀鞘。
康斯坦丁的唇g起大大的弧度。他0了0瑟尔区的金发。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了。」
「真的吗!」孩子雀跃地笑了,「非常谢谢你们!」
「不过,到了那里,你有两个选择。」
「选……什麽意思?」
对方偏头,单手支着下颚。「去找家人,或是跟我们走。」脸上挂着淡笑,眼眸却不带笑意。「独自旅行的路途中,有很多危机是你无法预料的,也许在找到家人前,你就丧命荒野。」
一闻此言,瑟尔区震了震。
「所以你也能留下,继续跟着我们走。可能永远见不到熟人,至少,我们能让你活命。端看你到时候怎麽决定,所期盼的,究竟是什麽结果。」
戴上连衣帽、罩上毯子,康斯坦丁侧躺在柴火旁,枕着行李再度对他温柔一笑。「已经晚了,小孩子不睡隔天会没力气走路喔。晚安,瑟尔区。」
寻找至亲,或保命流浪。
只要一心一意地追寻,就能获得我们所企盼的事物。父亲的话犹言在耳。
可是,我该追寻什麽?他裹上另一条毛毯,在冰冷的石地上,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睡下,盯着墙上跳动的焰光,迟迟无法入眠。
这一次,没有人能够帮他。
t力回复得差不多,而所余存粮也不允许三人再多踌躇,他们即刻启程。即使少了全家人的那份行囊,随身包和食粮加起来,也不b原先轻上多少。但这回,不可能请两兄弟替他背负。
也好,顺便练练自己的t力,等见到他们时,就能背上更多的重量。爸爸的腿不晓得好点了吗?少了我,薇拉和妈妈得花费更多力气分摊行李吧?我真不该为了追布袋而迷路……
不行,不可以再後悔了!瑟尔区拍了拍脸颊,加紧脚步跟上两人。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
相对於自己,俩兄弟显得人高马大,合身旅装下,久经锻链而结实的身躯若隐若现。无论前堪地势的莱迪,不时瞧向罗盘修正方位的康斯坦丁,眼神都同样专注而确定,彷佛目的地闪烁着光辉,再清晰不过。
「等等。」偶尔,康斯坦丁喊停弟弟,蹲低观察脚边的花草,拔起部分直物收进腰间束囊。
瑟尔区好奇地探头。「那是什麽?」
「夏天森林里常有的盖思草。」他拍拍孩子的头,示意他走在前面。「虽然有毒,但是满好吃的。」
「为、为什麽要吃有毒的草?」
「只有表皮的黏ye具毒啦,洗乾净就没事了。」
「呼……好险。」孩子松了口气,随即一脸疑惑。「但是,它为什麽要让全身沾满毒ye?如果充满香味,不就会有更多的动物来看它?」
康斯坦丁顿了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是啊,为什麽呢?虫媒花的盖思草,明明让芬芳远播更容易引来昆虫,纵使花朵无毒,植株上的毒也足以使多数动物退避三舍……却仍有昆虫愿意前来汲取花蜜,播粉大地。
要想出个藉口敷衍了事,於他,不是难事,他却不想随便抹灭孩子萌芽的探索热情。
也许,他有冒险者的资质。
「这个嘛……」康斯坦丁点着下唇,垂眸看向一脸认真的瑟尔区。「你想想,如果盖思草在开花结果之前,就被无法帮助他传宗接代的动物破坏……」
「就没办法授粉了!」小脸亮了起来。
「所以,才得用毒ye保护自己。」他挂着鼓励的微笑,「接下来,就是我猜想的了。」
「什麽意思?」
「我设想了两种状况──第一种,昆虫们并不怕那种黏ye;第二种,那些x1过花蜜、会帮忙授粉的的虫子们告诉大家,没关系的,它不会伤害我们……像这样。」他摊手,「毕竟叫盖思嘛。」
瑟尔区的天真笑颜,彷佛使四周明亮起来。「好像童话故事!」
康斯坦丁r0u乱孩子的发。和他的笑容一样金灿。
「也许我们身旁,处处存在着童话。」
他行进的步伐趋缓,不知名的小草在脚边晃动,不时拂过鞋面。瑟尔区眯起眼,试图拨开阻挡视线的发丝,竖耳却听不清他接下来的话语──迎面而来的徐凉夏风,将话音吹散成零碎片段。
「如果现实也像童话,该有多好。」
前方,莱迪忽然停下脚步,手掌拱起围住耳朵。
「嘘。」他竖起食指置於唇前。「仔细听。」
三人噤声。鸟鸣霎时成了声音的主宰,伴着水珠轻微滴答,风儿嬉闹着跑过树林的笑声,和他们小心翼翼的鼻息……
不对,还有什麽。
瑟尔区闭上双眼,往所有声音的缝隙、最微小的部分找去。排除其他声响,专注聆听那些细小的歌唱。
哗啦哗啦哗啦……
「是水!」
兄弟俩异口同声,不掩兴奋面se,极有默契地对视。
「小孩,我们会走得快一些,跟紧了。」莱迪柱着长杖──大概是登山用的──胡子下的薄唇快速而清晰地吐出字句,彷佛错过这次的水音,再寻觅将难上加难,绝不可弃。「接近水源的地方,可能会有大型动物,如果你分神走丢,被牠们当成猎物……」他微眯着眼,「那就不g我的事了。」
语落,莱迪转身,健壮的躯t飞快往林里钻去,循着水声前进。
康斯坦丁摇摇头,为老弟的冷漠叹了口气。「他是个外冷内热的家伙,别介意啊。」他向孩子伸手,露出无奈的笑容。「走吧,再不跟上就落後罗?」
瑟尔区愣了一瞬,随即纯真地扬起灿笑。
「好!」
呼x1渐渐粗重,愈加剧烈的心跳击打着耳膜,但肌r0u尚未感到疲酸,倚着登山杖行走,大约还能保持这种速度走上一段时间。莱迪踏上一块岩石,小心翼翼别避开藏身角落的sh滑苔藓,望向已落後甚远的两人。
他的哥哥走在前头,不时回头关心速度趋缓的孩子,站在倒卧的树g上伸长了手,抓住瑟尔区的纤细手臂,稍稍使劲一拉,孩子惊呼着跳上树g。俩人对视,康斯坦丁yan光地微笑。
就这麽喜欢小孩子?莱迪哼了声,转身向上走。前天下午的大雨,加上浓密的树荫,土壤依然sh软,一不小心便会跌跤。
是说,脚下这片泥地显得草木稀疏,视野空旷得令人不安。脚边那株野草,是他方圆两公尺内唯一算得上植物的生命──尚维持着青绿se。但它叶尖的褐h,低泣着悄悄流失的生命力。愈往前,愈显生气萎靡。再过去一点儿,几棵大树孤伶伶地竖立着,枝上的叶少得可怜。
或许这附近曾遭开发?莱迪缓缓踏上泥地。虽然看来已好段时日无人驻紮此处,若曾被洒下不利生长的药素,效用残留至今也不无可能。
越过眼前的小土丘,溪水就在浅壑中,潺潺流动。
还以为在这样草木尽萎的林地里,他们会永远找不到水。此刻终於放下心中大石,莱迪回头,瞧见後头的两人已赶上路程,孩子单纯雀跃地笑了,瞳孔闪着b索尔斯之星还明亮的欢喜。
瑟尔区慢慢走下丘壁,踏着几块坚稳的石头向莱迪接近。
「好厉害!莱迪先生凭着声音就能找到小溪了。」他望着清澈见底的小溪,忍不住搓了搓沾满泥w的手。
……果真是孩子,毫不掩饰心思。
康斯坦丁掬起溪水,朝脸上泼了一把,畅快地大呼一声。「好凉快!」他看向这一大一小的奇妙组合,「愣在那里,也没办法把身t弄乾净啊,过来啊?」
瑟尔区看着招手的康斯坦丁,又抬头望向莱迪,一脸困惑。
「不然你以为找水要做什麽?快去吧,我替你们看顾包袱。」
「可是,是莱迪先生找到的……」他发现孩子抓着深蓝se的背包,而不是攸关x命的食粮布袋。
之前提及家人,眼神也是那样担忧,这或许是家人送他的礼物。莱迪忘不了那晚,尽管才退烧不久,明显怕得脸se苍白,这孩子眼底的坚决恳求,着实令人震惊。外表看上顶多只有十来多岁,再年幼点他也相信……究竟如何做到的?
「去吧。」他努了努嘴,倚着树g而双手抱x。尚对这小子感到陌生,但面对瑟尔区的纯真,敌意,似乎没那麽必要时时戒备。
「我会帮你看着的。」他顺手拿走孩子的背包,斜挂身上。
无从得知莱迪的眼眸里透出什麽情绪,但他辨识出话里的善意,而且对方知道自己的担忧!瑟尔区感激地微笑,跳进水里和康斯坦丁洗净身子。
晶莹的水珠飞离指尖,循完美弧线再落入涓涓细流,与众水合而为一,滑过孩子细neng的脚跟,yan光金粉似地水面浮动。若有似无的虫鸣鸟叫,细y自在。
歌颂着风起云涌的序曲。
搓洗了沾满泥尘的衣k,打sh每一寸肌肤,当毛巾拭去水珠,他们感觉如同重生,每个人脸上挂着微笑。背上蓝se布包,沉甸甸的重量仍在,但步伐轻盈许多。
抚过背包上的灿金绣纹,脑海闪现家人脸庞,亟yu寻亲的想望愈加强烈,也愈加不安。他不晓得,兄弟俩为何最後决定接纳他;也还未想明,当抉择的时刻到来,究竟要怀着渺茫的希望寻找家人,或为了活下去,与二人展开旅涯……
记忆力较佳的康斯坦丁领路,爬上坡顶後,直觉告诉他会看见一块不毛之地,之後右转──
然而,前方尽是neng绿草坪,连一丁点儿秃地都见不着。
「怎麽会?」莱迪同样困惑。这里确实有块怪地,他也记得清晰,这却是到哪去了?
走错方向?记忆出错?
「我看看前面。」
康斯坦丁快步向前,踏上草地,跑了几步後放眼望去。
旅行数年磨练出的方向感,不曾失灵,更何况这林子途经数遍,他不可能忘了路径!
然而接续丘顶草坪的,是更无边际的森林,彷佛来时路消失无踪。为什麽……
他还想再察看,後方之人却慌张叫停脚步。
「我……我走不了……」瑟尔区拽了拽埋没草堆的左脚脚踝,「卡住了。」
「我也是。」莱迪用力拉去缠绕鞋尖的neng草,「简直像被牵制一样。」
康斯坦丁望向脚底,几片草叶已悄悄攀上鞋面,拉住鞋带不放。他连忙扯去这些祸患般的杂草,异样感如暗兽蜷伏,而今缓缓苏醒。
他瞧向弟弟,见对方脸se逐渐惨白,盯着脚下,又开始左顾右盼。
莱迪一把抓起瑟尔区,自己也随即动身。「快找能爬上高处的树!别停止动作!」
「你突然间怎麽了──」
「这不是普通的草!」他气急败坏地大吼,「它们想抓住我们!空地的确存在──但现在长满怪草!」
亮绿se的小草如雨後春笋,锁定目标,向着三人生长、缠绕、囚困,转瞬已高至腰际,速度不减反增。一面甩腿、一面还得扯回背包,甚是窒碍难行。
莱迪负着瑟尔区,肩上重量以及孩子紧夹他身侧的双脚,那gu害怕重击心室,声声震撼。草尖蔓至x口时,他听见兄长的呼喊。
「那里!爬上那棵树!」
康斯坦丁指着两人右前方的高树。「你们来不及到这边了,我会抛绳索过去!」
说得轻松。他不免有所抱怨,但时间和存活机率正点点流失,没有第二选择。
怪草渐渐埋没莱迪的肩颈,他si命扯掉杂草,不让任何一株静静绕住颈项。一如镣铐,它们强y抓住k脚、腰绳、背带、袖口、领际,全被撕扯出道道口子,光是想柔软肌肤被这麽一环绕一收拉……已够惊心动魄。
他将孩子推上树g。「快爬!」
瑟尔区鲜少爬树,但此刻不容迟疑,踉跄了下,手忙脚乱地攀上大树。莱迪甩断试图扯下他的杂草,两人气喘吁吁爬到树g最高点,坐在分岔的g条上,向下望去。
窜生的草丛,沙沙摩擦声如毒蛇吐信,而草地便是蛇海,升涌着恐惧。天晓得这是什麽!
「我把绳子抛过去了!」康斯坦丁在不远处的树上高喊,手持已圈紧枝g的绳尾,甩圈丢掷。莱迪妥妥接住,迅速缠紧这头的枝g,使劲绑si,又猛力折下粗树枝,瑟尔区感觉整棵树为之晃动。
「把它横在绳索上,滑下去。」莱迪简要地示范,抓过孩子的细瘦手腕,将其四指紧扣粗枝。枝上的小突起刺得他不禁嘶了声。「我说完就出发,抓紧了!」
「等等,我……啊!」
没来得及做足心理准备,脚下一空,已被推至空中。
风飕飕地呼啸耳畔,脚下临着魔爪,面颊和内心一样发凉,深怕一闪神、一放手,即坠落万丈深渊。莱迪的伤虽浅,却寸寸布上大小不一的切口、勒痕。
如果身高不及草长的自己松手……
「哦、哦,站稳啊。」康斯坦丁扶住他的双肩,将之护至内侧,空出另一手抓牢接继而来的弟弟。
「我已经套住矮树的树枝了,草没蔓延到那。你先带小孩过去,我殿後确保绳索绑紧。」
「可是──」
「快去!」
话里那不容置疑的威严,令壮硕的他也瑟缩了下,仍低头扯破早被割出裂口的衣物,撕成布条摺了几摺,在绳上结起布环,轻拉确认牢靠,便抱起瑟尔区。
「抓紧我。」
再度腾空。
康斯坦丁挑的套绳点够低,即使加上t重与绳子的摩擦力,他们也能迅速前进。然而,还是不够快。杂草已临踝际,他们又正向下滑行,草尖很快地找到着力点──瑟尔区的背包。
被缠上的韧草拖慢了速度,瑟尔区双手颤抖地想扯断异草,一边慌忙拨去陆续绕上指尖的草叶。
「腰上有刀子!」莱迪只手支着孩子的身躯,另一手紧扣布环,酸得发痛。
孩子忙乱地翻找小刀,正ch0u出利刃时,他们却突然飞速滑行起来。明明还没割断草啊?牵制的力量,消失了。
瑟尔区视线越过莱迪肩头,风将淡金细发刮得散乱。被分得细碎的视野,拼凑出某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事物,於此同时,他强烈感受到肩上的轻盈。
包包上的金se绣线闪了闪,坠入草堆。
好像听见布料被綑压、拉扯的声音……
「不要!」他大喊,一落地就挣扎着想钻入草丛,被粗壮的双手拦腰制住。
莱迪对他大吼。「ga0什麽!你以为我们拚si拚活救你,是为了让你送si吗!」
瑟尔区抬头,双唇不住打颤,紧蹙细眉,金发因冷汗不止而黏於脸庞。那双灰眸,覆上害怕的y霾。
「那是……很重要的东西!我……」
即使高站树上,那一幕,深深印入他眼底。
坠落的背包、竭力的呼喊、绝望的神情。
眼前是焦急的弟弟、挣扎的孩子、蔓生的恶草;他却看见一片火海,看见了她。
他抚上脖子,re1a辣的记忆,还在。
为什麽……你不让我保护它!
她被炽火加热的泪水滴落,几乎要灼伤他。
那样的历史……
在怒吼与哭喊间,他们看见他滑行而下,然後都噤了声。
康斯坦丁瞄准包包掉落的地方,松手坠入毒蛇窟般的草丛间,让恶草淹没。
索尔斯的光辉,打在七层楼高的建筑上,地面投s出一片又宽又长的y影。向光的那面砖瓦墙,散发古典朴实的美;背光处却显y森可怖,攀爬墙沿的藤蔓,如青蛇斯斯吐着蛇信。兄弟俩退进y影里,瞪着眼前这群吊儿郎当样的流氓。
康斯坦丁咽下口水,右手放在腰际,考虑该拔刀或大声呼救。
如果随身带把大刀或长剑,他多少还有自信能赢过眼前几名彪形大汉,脚步迅敏些,也可以闪过接踵而来的拳头;偏偏他只有一把匕首,若加上为护身而学的武法,顶多撑上十分钟,争取脱身时间。
大喊救命也未尝不可,但来时街上可是空无一人──大家都集中到广场,参加小镇的年度花祭。刚才瞄了几眼,几辆小花车绕着主要街道游行,摊子都缀满了花,花朵的饰品、食物等应有尽有,很不热闹。
「决定好了?留下东西走人,或是……」倚墙的人折折关节,发出刺耳劈啵声。
「大哥,有没有第三种选择?这对我们实在不太划算啊。」莱迪盘算着哪几人弱得足以一击必倒。
另一人扭动颈项,脖子喀擦一声。
「就别废话了吧?我们就认定……协商破局。」
根本没协商空间啊──康斯坦丁不满地咋舌,看着对方重重踏击地面,庞然身躯直奔而来,他俯身躲去一拳,ch0u刀一划,只听对方痛喊着捂住身侧,衣服裂口处渲染出血红。
「你这小子……」
敌方怒吼,一夥人就要扑向康斯坦丁与莱迪。两人见状不妙,目光搜索任何一丝生机,准备背起行囊杀出重围──
咻。
一名大汉应声倒下,距他额上大包不远处,有粒石子滚向墙边,撞到墙脚才停止。
众人抬头,发现屋脊上那纤细的身影,凛然站立,手中还拉着弹弓的弹绳。不多说,又是一粒石子流星般击中目标,流氓们怒火顿时改了对象。
「抓住他!」
「但是这两个……」
「留几个人看守就好,其他人给我追上!」
杂乱脚步声渐离,只剩两个瘦弱的小痞子,颤颤摆出威吓力负值的备战姿势,其中一人拔刀时还不小心伤到自己,叫得惨烈。
「你……你们可别想作怪啊!」
莱迪朝兄弟投去一眼,叹了口气,从容上前,步步b近。
「不是你们,」他拾起脚边在混乱中被遗落的粗木bang,只手掂了掂重量。「要作怪的,只有我就够了。」
重新整顿後,两人毫发无伤地走出巷弄,回到广场,於四溢芳香中添购食物、衣料等,小贩再三推销下,应景地买了包乾燥花放在背包里。当康斯坦丁专注於商品品质和价钱的衡量,弟弟便警戒地四下搜寻方才一夥人的踪迹,只怕再碰上麻烦拖不了身。幸运不会如此频繁地上门。
然而,即便那个身影已消失无踪,现下为旅途做准备更要紧,康斯坦丁还是想向他好好报答……只是道谢也无妨。
望着漫天舞花,他伸手接住瓣片,湛蓝得彷佛天空的倒影。美景当前,缤纷眩目,似是彩虹碎成万片洒落人间,花朵却始终无法填满那份若有似无的空虚。
他抬手遮挡暮辉。索尔斯已贴近地平线。
他们明日启程,再见到那人的机会更渺茫了。
小镇尚未苏醒,兄弟俩已背起行囊,即将离去。
晨雾将景致罩上明亮薄纱,呼x1的每一丝清凉,还余存昨日的淡香。莱迪打开记事本,翻到画着圆球的那页,球形旁注记着许多字样,部分还附上解说图……一如往常的严谨啊。康斯坦丁笑着想。
「要去妲佐,对吧?」莱迪摊开宇宙图,指向图片角落的星球。「四大星球都去过了,我觉得那里是最混乱的……为什麽你想要去妲佐?」
康斯坦丁莞尔,用力x1进满鼻腔的沁意,彷佛深怕错过任何一丝春天的气息。
「妲佐是魔法的发源地,也是种族的孕育、交会之处,就像未经采伐的丛林,危险而美丽。尽管多是荒原和砾石,但如果能偶遇弯曲小巷里的神秘店铺……不觉得充满了好奇吗?」他望向遥遥升起的索尔斯,眼神明亮,「而且,听说那里有许多奇特的美食!你不想吃吃看吗?道地的喔!」
莱迪叹了口气。真不晓得该怎麽说这个看似聪明,有时内心却像个孩子的兄长。
「你们要去妲佐啊……也带上我吧?」
兄弟俩同时回头,只见有名少nv站在不远处。
她走上前,行进时发出沙沙摩擦声,斗篷上的系带轻轻飞扬。单手拉着帽沿,少nv遮住半边脸庞,只露出宝石般的杏眼,以及微微g起的唇角。
「你是谁?」一向扮演盾牌的莱迪,下意识护住哥哥,目光锐利。
索尔斯不知何时已照亮大地,少nv的发梢透着微光。「别紧张……看到这个,或许你们就知道了。」
还来不及反应,兄弟档已被她手中的弹弓稳稳瞄准,石子正在弹绳上蓄势待发。两人愣了半秒,随即紧绷身子要应战,脑海却迅速闪过那个画面──
「昨天的人,是你!」
「没错!」她高兴地合掌,「万万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还以为见不到了呢。」
我也是──这样的话语,实在说不出口啊。
「缘分啊……」康斯坦丁笑道,挪动一步离开弟弟的保护,先卸下包袱後,向她九十度弯腰地大大鞠躬,「要不是你出手相救,即使我们能脱身,也必定有所损失。对旅者而言,任何随身物品都很重要。因此,我们非常感谢你的帮助,如果需要帮忙,能力范围内,我们会尽量替你达成。」
少nv笑了。
「太好了!既然是由你们提出,我也不必开口了。」
两人一愣。什麽意思?
「我有个梦想,追逐很久的梦想。而想要达成,得去妲佐才行。既然顺路,那麽让我同行吧?」
竖起手掌,莱迪止住哥哥的冲动允诺,戒备地盯着对方。「不说说你所谓的梦想是什麽,我们无法同意。」
「这倒是。」她点点头,托着下巴思考了会儿,随即展露笑颜说:「既然我们都准备要离开了,不如边走边说吧?如果你们最後不同意,再分道扬镳。如何?」
镇里已稍有动静,再过不久家家户户便会纷纷苏醒,他们不清楚会讲上多久,站在入口只会引起来往行人的侧目;而边走边聊,能仔细倾听也不会耽误行程。
兄弟俩对视数秒,一致赞同。
「明智的抉择!」少nv笑得愈发灿烂。她掀开斗篷帽,索尔斯之光瞬间洒落那头蓬松柔发,卷曲及肩,恰恰衬托鹅蛋小脸,镶着宝石样的双眼。康斯坦丁完全没想过,昨天救了他们的纤细身影,竟如此年幼且清丽。
她伸出手,「那麽就达成协议啦。我是翠丝特,请多多指教。」
翠丝特出生在远方的小聚落里,她不太确定那能不能算是个家。大夥儿居住在帐篷里,四处蒐集新奇古怪的玩意转手贩卖,或以物易物这得和商家「推销」好一阵子维生。当他们迁徙,路途中有可能遇上另一个定无居所的聚落……这支游行队伍会变得多长呢?她想。
而那天,一行人收好家当,正要踏上旅涯,她远远看见有另一个帐篷,一大一小孤零零地收拾着。nv孩艰难地试图将b自己高上两倍的支架放进袋子。
不顾惊讶呼喊的父母,她想也没想就拔腿跑去。
待双亲见她牵着那孩子回来,而对方的家人急急忙忙跟在後头,这队伍便又添了一组人马。
几分钟的交谈,一些玩具的交换t验,互相分享彼此最ai的零食,无须掏心掏肺或海枯石烂的誓言,这样就足以使两个小孩交心。她最喜欢nv孩细柔的声音。
光y使她们成长,却不曾拆散友谊,翠丝特活泼、大胆却容易犹疑;nv孩安静、小心而意志坚定。宛若昼夜的存在,她们相遇,成为彼此的另一双眼……也许是这般友情太过美好,命运c刀,在深厚情感间划下一道裂口……
nv生们总有最私密的话题,如同梦幻的粉se气泡水,酸甜得令人全身su软。当nv孩告诉翠丝特,恋上了住在他们的暂居地,对街园艺店的少年,她只是困扰地偏头。
「可是,我们无法久留啊。」
「我……要去表白。如果他不接受,我走;如果他答应了,我留下。」
「家人怎麽办?你不是只剩这一位至亲了吗!」
「终究,我会离开。」nv孩望着远方,「只是这一刻提早到来。」
「那──」那我呢?对上好友坚定不移的目光,翠丝特的话语卡在喉间,y生生吞了下去。
两人沉默地走着、逛着,索尔斯的余晖从刺眼渐渐黯淡。白昼时敞开的店铺纷纷拉下布帘,换另一批开张,橱窗里亮起灯光。这时,翠丝特瞥见一道楼梯,入口摆着牌子──「万能灵药,绝对让你ai不释手」。
她後悔自己拉着nv孩走上楼梯,踏进那间店;後悔被千奇百怪的药名昏了头,东张西望,却没发现nv孩盯着一瓶ai情药水;更後悔没能阻止她在自己视线之外买下灵药,收进口袋……
直到nv孩突然消失一周,又出现眼前那日,翠丝特才晓得自己做了什麽好事。
对方拖着脚步回来,虚软无力地倒在她身上。「你怎麽了……」
但那一道道伤痕,说明了一切。
几乎无法直视nv孩藏在外套下的脸庞。鲜血凝成朽木般的颜se,瘀血似斑点东一块、西一点,更遑论条条暗红se的勒痕,活像被粗麻绳狠狠束缚……她颤抖得不敢再想。整张脸、整个身t,彷佛只剩那双眼是完好的。
nv孩买了ai情灵药的隔日,找上少年攀谈甚欢。她趁他分神,偷偷在茶饮里加进药水。但她不晓得剂量,料想反正药水本就少,效果宁可强些,只怕不够用──能这样聊天的机会可不多。
而药效超乎预期……的糟。
翠丝特惊讶着,平常如此小心的人儿,为何碰上ai情便晕头转向?明明服用感冒药时,是多麽谨慎测量才敢吞下药水,为什麽……
这答案,只有nv孩知道;而现在,答案是什麽已不重要。
当nv孩走近面包店,少年立刻冲上前紧拥,并将她拉至房里。本以为会是脸红心跳的发展,岂知对方翻出一大綑运货用的粗绳,不分由说地把她绕了一圈圈,愈来愈紧。
我真的好ai你──少年温柔抚上她冰凉双颊,nv孩却看不见,他昨日眼中的神采。徒留一片混乱,彷佛被人弄脏的水彩盘。
几番试图逃脱的失败,换来似乎以倍数成长的伤害。这和她幻想的ai情天差地远,每每被他触及,不曾喜悦的发烫,身t内部反倒窜起恶寒……
好不容易捱到少年离店数天,她才逮到机会跳窗,跛着脚si命逃回来。
「他还会找上我,像野兽一样!这样的人生,我不想要了──」
「你在说什麽!」
「我真的好後悔……」nv孩脸se唰地惨白。
她们都听见了,有个声音呼唤她的名。
愈来愈近。
愈来愈近。
你在哪儿啊──
翠丝特想带着她往营地跑,她却往完全不同的方向逃。
「不是那里!」充耳不闻。
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路狂奔,惊恐激发肾上腺素,翠丝特苦苦追逐。瞬间,视野变得宽阔──这是片悬崖边。
nv孩站在边缘处,对身前几尺的少年瞪大了眼。
少年意识到旁人的出现,对nv孩甜甜一笑。「等我把杂鱼处理掉,就是我们的两人时间了。」
他转头。翠丝特绝对忘不了那双眼──她从没见过如此混浊的眸,彷佛散着癫狂的恶臭。
只消几秒,自己便无动弹之力,眼睁睁看着nv孩被少年b得再无退路。等等!我还能动,给我转身啊!不要再靠近她了!
nv孩绝望的眼神向她投来。
空洞的深渊,里头曾住着一位腼腆、文静的小nv孩;而那样纯真快乐的孩子,已被铁链鞭打得全无声息。
她的唇彷佛想说些什麽。
然後闭上双眼,她往後倒向终结。
那个古老的童话,人人皆晓。
很久以前,天空里还有更多更多星子的时候,古老的星星们和人类曾经拥有「星愿」,那是一种透过许愿交换的力量──众星藉此维持光亮,人群因而获取所求。
後来的世界,却不再依赖星愿,群星殒落;而人心的千万种变化,使星愿渐渐消失。星辰与人们的关系,大抵就此画下句点。
「但仍存在拥有星愿的人。」翠丝特瞧着双脚。
「你怎麽知道?」
「我遇见过啊。」
那之後,她再也无法和大家待在一块儿,看同样的风景、有共同的t验,却有个人永远缺席。家人没责怪,她却无法遏止日益膨胀的悲伤,好像不侵蚀身心完全永不罢休。於是,她离开群t,孤身流浪。直到……
「亲ai的,你在烦恼什麽?」
她转头,对上一张充满皱纹的面孔和蔼微笑。
「你脸se不太好……试试这茶?喝了心情会好点喔。」他驼着背,双手颤着ch0u出腰间水壶递给翠丝特。「放心,这茶没下毒。我自己还要喝呢。」老人笑道。
本想委婉拒绝掉,但她看着水壶时,一阵晕眩快速袭上又消失,而水壶周遭,竟开始散发点点光粒──犹如星辰的辉芒。好诱人,这水应该能喝,我正好有点渴了……
拿水壶、打开盖子、一饮而尽,她感到一gu温暖力量驱使着身t动作,却非自身意识。
「如何?愿意告诉我烦恼的原因吗?」
「好……」为什麽会毫无顾虑地说出这话?翠丝特当时只想着,相信这老人吧。找了地方坐下,她开始诉说。
听完这段故事,老人点点头。「用错药量而走火入魔,并不少见。这不是你的错。」
「但我什麽都来不及弥补,她就──」
「孩子,你能弥补什麽?回到那天阻止一切?」
默不作声。
老人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轻松了点,亲ai的?」
这倒毋庸置疑,一直以来的压抑,终於有人倾听。
「那麽,该解答你最後的疑惑了。」
什麽?
「为什麽刚刚自己会主动拿走水壶、主动说出来──孩子啊,你难道没这麽想过?」
翠丝特愣住。他怎麽会知道?
老人神秘地微笑。
「因为啊,我许了希望这孩子接受我的善意这麽个愿望。」
接下来的话语,当时的她不敢置信。
──我拥有星愿。那份失落的力量。
枕着双手,康斯坦丁仰望澄净星空。星星们总观察地上的一切而默不作声,那些悲伤,是否也看在眼里?
没有人相信星愿的存在……但我t验过。妲佐是一切魔幻力量的根源,只有那里,最可能存有获得星愿的途径。翠丝特如此道。我想要寻求星愿,回到过去,永远别让她靠近那间诡异的店,尽快带着她远离那块土地──即便会被她怨恨一生也无妨。
「老弟。」
「g嘛?」莱迪背着哥哥躺卧地面。
「你觉得呢?」
翠丝特在不远处找了地方休息,现在大概已沉入梦乡……不,也可能清醒着,在夜空中寻找某一颗能赋予她希望的星子。星愿仍存在?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个传说,他至今仍半信半疑。
可是,如果笃定地告诉她「星愿不过是个故事」,那麽她的经历又该如何解释?或许那是编的,但他选择相信翠丝特说话时,眼里的坚决和沉痛。如果抹灭最後渺茫的希望,她会不会……
「我觉得?是看你吧。」他用鼻子哼气。「平白无故多个旅伴,要担心的事可多了。但是……如果你认为没问题,那我也无所谓。」
康斯坦丁惊讶地翻身,盯着弟弟的後脑勺,沉默良久。轻轻笑了声,又躺回原本的位置。
口是心非?不对。
莱迪总是如此。成日摆出严肃、刚y的神情,寡言得像尊石像,一开口便冷言冷语;却总在关键时刻,默默支持他,踏着沉稳脚步跟随。光是站在身旁,就倍感安心。
「……这就是家人啊。」
「不要在睡前说莫名其妙的话。」
得知被准许同行,翠丝特开心地笑了,颊边浮现浅浅的酒窝。
本以为路上多了陌生nvx同伴,多少会是种麻烦。可她伙食多自行打理,唯独他们叫上她,才开心地一块儿吃饭;行走间没拖累步伐,甚至与他们齐速;不似想像中耐不了脏w,有扎人的植物或令人发痒的风沙都不叫苦。这下子真是另眼相看了!她的成长环境,便是在一趟趟旅途中展开,可能早已习惯这种种。
莱迪渐渐接受身旁多个夥伴的事情,态度软化,从半句也嫌多到能聊上三四句,话语间也不再埋藏冷意。或许,翠丝特的本质便如此x1引人──灿笑与甜美面容,对话时直视双眼,使她轻易与人打好关系,即便只投宿一晚,旅店老板也会热情地送行。她会高高挥手,彷佛老友道别。
「想问我,为什麽还笑得出来?」又一次离开时,她放下挥舞的手臂,仰头望向康斯坦丁。
啊,被发现了。
「如果我哭着带她回来……她不会高兴的。」翠丝特的唇角,此刻仅轻轻挂着弧度,彷佛正和nv孩对视。
经过灯具店时,橱窗里满是造型花稍的灯饰,散发柔和明亮的光芒,橘h、淡青、红yan、炽白,落在她的侧脸,优美曲线显露无遗。双瞳彷佛流转着七彩霓虹,一不留神便会迷失其中。
康斯坦丁别开脸,不再细想下一刻她的发丝会如何飞扬。
她转身,向他微笑、张唇,美得像朵花。说了些什麽呢──
「……请快点……担心……」
好稚neng。是小孩的声音?
颊边似乎被什麽碰触着?
「小心!」
背後被猛然一推,险些跌倒。他发现正站在一片树林之中。低头,看见自己的k管多了几道裂痕──是匕首。再抬首,高高低低的树枝蹲伏着几个面目不善的家伙。
望向先前自己站立之处,被紮紮实实地shej1n了一箭。
「你在发什麽呆!」莱迪一面架住敌人一面大吼。
康斯坦丁这才回了神,急忙ch0u出匕首,向前一挥,恰恰刺中冲来的小夥子。对方惨叫一声退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用不着你说。康斯坦丁咬牙踹开扑来的头巾nv,同时朝右狠狠划下一刀。尖叫声刺耳。
忽然,背後有gu力量拉扯,他险些跌倒在地,踉跄站稳後,行李也被夺走了。
拿走背包的胡渣男咧嘴,转身就要逃进森林──
啪。
胡渣男定格,慢动作般缓缓向前倒下。他听见石头掉落的声音。
「啊──」
几名树上的敌人接二连三坠地。石子弹跳的声音愈加响亮。
翠丝特蹲伏在树g的分岔点,怀中揣着一堆拳头大小的石块。她笑嘻嘻地拿起一块把玩。
「最好在我丢完这些前撤退啊……不然,会更痛喔?」
跳动的焰花底下,薪柴劈哩啪啦地低语。炊烟冉冉,摇摆着翳入夜空,星辰闪烁,寂静地观望一切。
解决完那一群盗贼,一行人理所当然地接收了他们的随身物。三人一致同意,除非施善或紧急事况,一概不使用劫来的钱财。
可是食物不吃完太浪费了,会遭天谴──翠丝特严肃的表情一点也遮不住嘴馋。
此刻,三人吃饱喝足,依偎着营火的暖意,满足地休息。
「好险没被抢走东西。」翠丝特呼了口气,闭上双眼。
「你有什麽特别不想遗失的吗?」康斯坦丁问。弟弟已背对自己沉沉睡去,他能从那均匀呼x1声断定。
她嫣然一笑,掏出一张印有星芒图样的花纹纸。多年身为旅者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麽。
「宇宙列车的登车证?」
星球间的交通,唯独搭乘宇宙列车一途。尽管安柏瑞他们的所在地、昂雪克洛、妲左、德波斯里这四大星球相距遥远,但藉由列车,也能在几小时内到达。正因距离遥远,从申请到登车的每道手续都十分严谨,即便凑足了钱,身无分文也无法申请成功。
不过这套系统有个极大缺点──只要登车证弄到手,检证人员便会认为你已经通过审核。如此一来,就算这证件不是你的,也能顺利上车。
「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拿到……对没有任何线索和方向的我,这就是唯一的希望。」
但这gu希望如此虚幻……他不忍心说出口。
火光照亮她长长睫毛,y影落在泛着红晕的颊上──或许那是太过暖和造成的。视线投向那绺垂在她耳际的柔发,他用目光描绘她的耳形、眉弯、鼻尖、唇狐,橘红焰se让一切太过柔和,消弭了界线,增添了迷蒙……
她转头向他,睁大了眼。「怎麽了?」
与其追寻泡沫般的梦想,不如──
多少次被自己吞下的这番话刺伤?痛苦一遍遍叠加,先如虫咬,後似万针扎。
她笑着奔向孤注一掷的希望,如果深深坠落,还能将之救回吗?
如果登车证消失就好了。
康斯坦丁甩甩头,厌恶曾一瞬间闪过此念的自己。
当他们远远瞧见黑烟窜升,便大惊不妙。那是下榻的旅店方向。
最坏的情况,总是容易发生。
起火时没人察觉,直到乌烟蔓延、火舌爆发,店内人们才陆续仓皇逃出。少数人及时抢救了重要物品,大多行囊、器具都被恶火吞噬殆尽。旅店老板跪倒在地,没有力气掩饰悲伤,崩溃痛哭。
几公尺外,翠斯特和老板姿势相同。
就这麽一次,将登车证放在大行李里,图个不必时时警戒谁0走纸片的轻快,放在房中,怎麽会……
康斯坦丁全身发冷。该不会是昨晚的想法导致?怎麽可能!也不过是想想罢了,又不是魔法……
等等。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起翠丝特和老人的那席话。
我拥有星愿──
不会吧……
「放开我!让我进去!」
「别乱来了!」他急忙紧紧抱住发狂的少nv。
「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她竭尽全力嘶吼,泪水扑簌簌地落下,使劲扯开阻挠,又踢又打、怒骂、哭喊,全然减缓不了火势。他忍受被搥打的疼痛,知道再怎麽苦,也不及她难受的万分之一。
「那张纸,不可能bx命重要!」
闻言,翠丝特猛然回头,朝他的脸挥去一拳。
康斯坦丁眼前天翻地覆,景物全搅成鲜红的漩涡,头部撞到坚实地面之前,似乎听见莱迪愤怒的抗议。来不及sheny1n,脖子就被纤细的手si命掐住。那双手颤抖地加重力道。
意识渐渐不清,他却能确切感受到颈上那几滴滚烫的泪。
「我可以为这个而si。」
「为什麽……你不让我保护它!」
「……先生……康斯坦丁先生……」
是谁?翠丝特?
「还好吗?」
手脚不听使唤。怎麽也动不了。
有种sh答答的草的气味……下雨了?
奇怪?不是火灾吗──
「莱迪先生!他醒了!」
康斯坦丁艰难而缓慢地撑开眼皮。所见净是模糊se块,左下角有片y影来回移动着。
啪哒啪哒的声音靠近,像是谁踩着进水的鞋子走路。另一片更大的y影出现,用低沉嗓子询问:「哥,你没事吧?有哪里不舒服?」
终於g勒出轮廓,然後是五官,愈来愈清晰──
「我……昏倒了?」
「嗯。」莱迪回答。瑟尔区愧疚地缩起颈子。
刚刚是梦啊。
「这里是哪里?过了几天?」他挣扎着要起身,又被弟弟压回、躺平。
「别动。」莱迪瞪了他一眼,又示意瑟尔区去盛一碗汤过来。「我们找到一间猎人的小屋,应该不会有人来。」
「而你已经……倒下整整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