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
宋意似是没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视野中出现一片雪白,他这才低头望向怀中一簇簇纯白小巧的花朵,只有一小束,被油皮纸包裹着茎叶,上面系了一个歪七扭八的蝴蝶结。
宋意,“……”
他抬头,略微沉吟,“这是你包的?”
“是啊。”郁淮得意洋洋道,“怎么样?”
宋意想笑来着,但又怕被他看出来,只能假装正经点头,然后回答他,“还不错。”
余光瞥到alpha的嘴角勾起,他冷不丁一转语气,抵着拳头咳了几声,又突然改口,“我是说花。”
至于这包的嘛……
一言难尽。
宋意觉得新奇,都说郁淮出身书香世家,虽然他爷爷是开国功勋,可到底也是浸染书香百年的世家,怎么到了郁淮这里,不但看不出一点书香子弟的模样,还给人一种无赖混世的错觉。
说话做事都痞里痞气的,而且嚣张跋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太子爷的名号!
宋意想着又恍惚了会,但这样的人,他又是怎么惹上的呢?
“好啊,你说我包的丑。”知道他在嘲笑自己,郁淮眯起眼眸,不轻不重掐了把他腰间的软肉,宋意那里最敏感,下意识抖擞了几下,他连忙抓住alpha作乱的手,直直看向他,又说,“这是实话,为什么不能说?”
“哦?”郁淮若有其事,“那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谁还怕他,宋意唇瓣微张,下一秒面前便覆下一道黑影,郁淮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像是要狠狠咬下去惩罚他,可到最后却只是含在唇中轻轻舔吻,宋意蓦地睁大眼睛想要推开他,可却被反钳住双手,中间隔着花束,他并不是惜花的人,可也不想就这么平白糟蹋一束花,只能泄了气力被他按在墙上深吻。
郁淮闭上了眼,他吻得很虔诚,宋意半睁着眼看了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直到对方起身他才恍如初醒,随着郁淮一同睁开眼。
“幼稚鬼。”他低喘气,靠着墙,唇瓣被吻得靡红,默默抱紧了怀里的小花。
郁淮假装没听到,蹭蹭他的鼻子,“还丑不丑了?”
宋意,“……”
宋意扯开话题,“你不是让人来接我?怎么自己来了?”
“原来是这样的。”郁淮说,“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啊,我不来,有个人会非常非常生气。”
“谁生气?”宋意下意识反问,可当抬头看到alpha了然的表情,他才明白自己是中计了,懊恼地撇过头,口是心非地说,“反正不是我。”
他别扭的样子可爱死了,郁淮比他高了点刚好能看到宋意头顶上的发旋,从这个角度看,他就像一只傲娇的小猫,明明嘴上说着没生气,可抱着花束的手指却默默攥紧了。
郁淮无奈,到底谁才是幼稚鬼啊我的小祖宗。
他不置可否,拿手指轻轻戳了几下宋意的肩膀。
戳一下,没人理。
戳两下,没人理。
戳三下,宋意怒了,瞪着他,“你无不无聊?”
郁淮却笑笑,问他,“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家里只有些常见的绿植,平时两个人都忙工作没时间养花花草草,所以宋意自然不知道面前的这么一株小花是什么。他本来想问什么,可一想到郁淮那副贱兮兮的模样,不想遂他愿,就将头别到一边,冷哼一声。
郁淮捏了捏他的脸颊,然后轻声道,“勿忘我。”
“这是它的名字。”
“花店的玫瑰今天打七折,可我还是觉得勿忘我更适合你。”
他的声音很轻柔,认真的语气专注的眼神,宋意哪怕不看也能察觉到alpha炙热的眼神在自己脸上打转。
可即使不看,他盯久了,宋意脸也开始发热,像是天边蒙上一层绚烂的晚霞,宋意眼睫乱颤,试图用这种行为来掩盖自己红透了的脸颊。
若论送花这种事,他影响最深的是十年前,那个雪夜,他答应柏泽求婚时接下的那一束香槟玫瑰,那时鹅毛大雪落在两人身上,他们相拥,在路灯下接吻,柏泽说会一生一世对他好,然后他们在一起了。
这十年,柏泽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每年都给他送一束香槟玫瑰,可不知是不是记忆中的玫瑰存放得太久,往后每一年的花的香气,都比不上最开始的那一束。
究竟是香气变了,还是人变了。
宋意莫名心慌,突然觉得自己怀里抱得不是一束花,而是一块能将人近乎压死的重石。
石头上刻着“背信弃义”四个大字。
他突然撒手,又将花塞回柏泽怀里,指尖不自觉扯了几下衣摆,宋意转身,匆忙说,“你先等一会,我去换个衣服。”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下一秒,他便窘迫地逃离这里,逃离这个alpha为自己编织的陷阱,宋意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难堪,指尖依稀还残留着油皮纸粗糙的质感,他垂眼,小心翼翼地凑近指尖,深嗅一口。
是勿忘我的香味。
除此之外,一种巨大的恐惧震慑了他,宋意惊慌地发现,他好像真的已经忘了玫瑰的香味是什么样的了。
他的纠结,他的痛苦不为任何人知道,alpha静静站在灯光聚集处,看到他纤长脖子下费劲手段也遮不住的暧昧吻痕,面色逐渐变得平淡,手里的花束如今竟略显尴尬,郁淮走过去,将这束花放在一打开门就能看到的地方,宋意权当没听到脚步声,只是一个劲儿低头往前走。
“你的东西。”郁淮冷不丁开口,在他身后,平静的眼眸下仿佛藏着一潭深水。
宋意看到了他手中拎着的白色塑料袋,还不等想起这是什么,alpha又解释,“刚才在门外碰见了外卖员,我顺便带进来了。”
那袋子上大喇喇写着“药房”两个字,郁淮眉心一蹙,犹豫且分寸地询问,“你生病了?”
“没有。”宋意接过外卖,他不善于撒谎,眼睛总是喜欢四处乱瞟,袋子被揪皱了,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药的名字,郁淮淡淡往那里瞥了一眼,没说话,静静看着他收起外卖然后急匆匆走进卧室。
直到他们坐上车子,两个人也在尽力扮演哑巴这个角色,今天天气正好,可宋意做在车子上却没来的觉得窒息,他将车窗降下一点,抵着下巴看向窗外。
郁淮放了首抒情的音乐,时不时往他那瞥一眼,踌躇几番还是没忍住问他,“是不喜欢那束花吗?”
宋意目光落在很远处,闻言轻轻摇头,“很漂亮的花。”
“那是为什么呢?”
郁淮假装爱玩笑,自贬道,“难不成是不喜欢送花的人。”
他是笑着说出来的,修长的手指却不由自主攥紧了方向盘,发白的指尖好似在赤裸裸嘲笑他假装的坦然,alpha看着很焦虑,想要抽烟,一摸口袋却只发现了几颗颜色五彩斑斓的水果糖。
“都不是。”宋意声音很轻。
“花很好,人也……很好。”他无数次回头,无数次强调,“但你知道,他们都不属于我。”
“你明明……”郁淮声音沙哑,原本想说就在昨天,他们之间的态度还有缓和,宋意还会因为他幼稚的行为而开怀大笑,可转念一想,那时候宋意什么都没有承诺自己,而且在药剂的作用下,beta的行为真假难定,看似是两个人的情投意合,实则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
郁淮几乎失笑,扯着嘴角问他,“是不是他逼你的?”
“他不知道。”宋意用那双温柔的眼眸看着他,里面饱含了很多,郁淮想自己永远都看不懂这里饱含了什么。
可柏泽怎么可能不知道。
从一开始,从郁淮故意让对方在宋意身上闻到自己信息素的那刻,他早就知道一切了。
alpha们的品行一样顽劣,自个儿心里清清楚楚,却独独瞒着宋意,让他在一次一次的亲密中忍受背叛的痛苦。他和柏泽都瞒了他好多好多,可没人敢戳破,同仇敌忾的两个alpha在此刻统一战线,郁淮想起来又觉得难受。
宋意这时却突然说,“他求婚的时候,送给我了一束香槟玫瑰,你可能不知道,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花。”他看着天边的云,语气平淡,回忆过去,“遇到他之前,我以为我这一生只能当个错误的存在,可是他却告诉我会护着我一辈子。”
“那个时候,他会陪我一起上下学,替我赶走欺负我的人,好像只要有他在身后,我就会一直向前走下去。”
“那个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你真的很像。”
宋意露出恬静的笑容,“你们活得都像一束光。”
“我们结婚后,往后他每年那个时候都会给我送一束玫瑰,可我还是忘不了十年前的那束玫瑰。”
宋意声音低了下去,明明是剖白自己,最后却好像说给自己听一样,喃喃道,“它和今天的勿忘我一样香。”
“我深知自己优柔寡断,自私自利,可也不想骗你,如果一味掩盖自己的心意,那叫自欺欺人。”
“对你,我有讨厌,也有喜欢。”宋意权当没看见郁淮惊喜的脸色,语气一转,像个杀伐果断的刽子手,将那屠刀悬于面前人的脖颈之上,“但你我只能止步于此。”
他的每个字都无比清晰,最后却渐渐模糊,像是融在融在一起的墨水,郁淮都要分不清他究竟是喜欢多一点,还是讨厌多一点了。
到最后,alpha自顾自扯起嘴角,自我挽尊道,“你能喜欢我一点,也行了。”
宋意像是无法理解,自己明明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他还是不肯放弃,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来应付自己。
郁淮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橙色的水果糖放在他手心,专注看着前方,语气低沉,“人可以回忆过去,但回忆不能比过程还长,因为念旧真是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柏泽,你不用在我面前说一句爱他,我心里便一清二楚。”
“宋意,真正不爱一个人,是连眼神都懒得给的。”
他看着面前的beta,每一眼似乎要将对方深深刻在眼底,“如果真的一点不喜欢,你刚才就不会收下那束花。”
风景在倒退,冷风吹起了宋意额角的发丝,他剥开水果糖的糖纸,指尖捻着,慢慢塞到嘴中。对于郁淮的话,他不置可否。水果糖酸酸甜甜,腻到心里,beta皱了皱眉,很好奇为什么郁淮会喜欢吃这样酸的糖,像个水果炸弹,橙子酸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顺着喉眼向下,心也酸麻了。
所以说郁淮真是个很奇怪的人,宋意将糖纸工整叠好放进口袋。
像他这个地位的人要什么得不到,却偏偏执着于一颗酸到掉牙的水果糖。
开了约莫十分钟,二人来到一家看似不起眼的饭店前,上面只简简单单写了几个字——“老钱饭庄”,装潢低调,乍一看居然和首都寸地寸金的风格不搭调,宋意亦步亦趋跟在郁淮身后,几乎是一下车,店里就走出一个中年男人,面容清隽,郁淮喊他“老钱”,还颇为娴熟地锤了锤他的肩膀。
老钱很明显就看到了alpha身后的小尾巴,下意识顿了一下,然后又朝郁淮眨了眨眼,“这位是……”
郁淮笑笑,“我爱人。”
老钱眼睛瞪大,“是吗!怎么没听你说过?”
宋意抬眼,默默在身后掐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低声道,“你别胡说。”
他咬牙切齿,那眼神恨不得将郁淮的脖子盯出个洞来,郁淮摸了摸后脖颈。面对友人探视的目光颇感无奈,“是是是,你别看了,他怕生。”
宋意气得又踢了他一脚。
郁淮“哎呦”了声,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他的虎口,一下一下,宋意像是被顺毛的猫,甩也甩不开,细白手指顽强抵着他的手心,沉默地反抗。
将二人小动作全收进眼底的老钱了然一笑,大手一挥,朗声道,“那行啊,都别站风口上了,今天我请你们小两口吃饭,来,进来!”
他为人直爽,一路上和郁淮说天说地什么事都不瞒着宋意,宋意被牵在身后看着面前陌生的场景,心底越来越不安。
老钱把他们带到了包间,又急匆匆走了,宋意这才知道原来他不仅是饭庄的老板,还是厨师,郁淮坐到身边,将一次性餐具整整齐齐摆放在宋意面前,“等会尝尝老钱的手艺,我保证你爱吃。”
说着又给他倒了杯温水。
宋意捧着水杯,思来想去还是没忍住问他,“你今天,真是只是来请我吃饭的吗?”
郁淮,“请你吃饭是主要。”
宋意侧目而视,紧接又听见他说,“还有就是上次你被人下药那事,很大一部分和我有关系。”
“下药?”
宋意蹙眉,指尖无意识扣紧杯壁,他揣揣不安问,“可那药不是和我谈合同的那个陈总下的吗……这么就跟你有关系了?”
“他没给你下药。”郁淮顿了一下,“等人来了我再告诉你。”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就被人叩响了,宋意正准备站起来开口,那边郁淮就牵着他的手让他坐下,他看着alpha不紧不慢地用热水烫了几下碗筷,像是根本没听到有人敲门一样。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宋意不明所以,只觉得郁淮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冷厉,包间里的气氛低到零点,他如坐针毡。
到后来,敲门声小了下来,这时郁淮才不紧不慢地抬眼,将脏纸巾扔进垃圾桶里,眉眼冷淡,朝门口道,“门没关,滚进来。”
“咔嚓。”门应声打开。
宋意身板挺直了些,好奇看过去。
门后站了几个人,最左边的他比较眼熟以前一直跟在郁淮后面,想来应该就是他的助理。至于其他两个他就不怎么熟了,中间那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样子,娃娃脸,个子却很高,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宋意,见宋意茫然的眼神便朝他微微一笑,宋意心里升起一股古怪,好像这个人,他也在哪里见过来着……
“站在那里吹风?”郁淮轻嗤一声,抬了抬下巴,“进来。”
说完的下一秒,一个人便迅速地拉开宋意旁边的椅子,怨声载道,“我说郁哥你真不够意思,来吃饭怎么不叫上我!要不是我刚好在和阿楚打电话,你今天是不是不准备带我了?”
说话的青年长相清秀,眉眼英俊,宋意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青年立即就将目光锁定了他,目光炙热,有点像好奇,又有点像……崇拜?
“这是嫂子吗?”苏竟看到宋意眉间那颗标志性的痣,他的脸刹那和那天宴会上见到的beta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当时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没注意,如今细细一看,beta长了一张艳丽的脸,眼睛却澄澈无比,如同一只无害可爱的宠物猫,略显好奇地看着他。
听到他的话,宋意下意识想否决,但他和苏竟又不熟,只能连忙移开视线,看向郁淮让他解释。
郁淮伸手将beta的身体揽到怀中,给了他苏竟一个嫌弃的眼神,“明知故问。”
“我就说那天家宴你怎么这么反常,要不是阿楚提醒我还没反应过来,你可真阴。”苏竟没眼看他们,连着“啧”了好几声。
郁淮听到他提陈楚还,嘴角一扯,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alpha。
陈楚还支着下巴,笑眯眯看着他,看上去倒是没有一点悔意,如果不是清楚他的为人,郁淮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冤枉了人。
他启唇,幽深的眼眸眯起,对着娃娃脸alpha问,“知道我今天来找你干什么吗?”
陈楚还没说话,苏竟就大喇喇地开口,“不是请吃饭吗?”
郁淮瞥了眼,示意他闭嘴。
气氛有点古怪,苏竟立即发现了不对劲,找借口说自己东西落车上了,连忙离开了包间。
这下没了其他人在场,郁淮连装都不装了,躺在椅子上淡声道,“你就没什么向对我说的吗?”
陈楚还不置可否,双手交叠,“我以为你会谢我的。”
“我谢你?”郁淮冷笑,“你是想让我谢你擅做主张,故意给他吃禁药?”
宋意云里雾里,听到“禁药”两个字的时候蓦地看向郁淮,与此同时,脑海中又突然出现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记忆。
那天他喝多了酒躲到厕所,可紧接着对面的陈总就赶了过来,当时他已经醉了看到陈总正准备朝他伸手,可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身体突然就倒下,而后取而代之地是另一张脸,空气中漂浮着轻微的alpha信息素,他只匆匆看了眼alpha的脸,酒劲儿就窜上来,然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为什么他看到陈楚还会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呢?
宋意恍然大悟,那天他在卫生间看到的那个人,长得很像现在面前的alpha!
又或许不是像,而是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地下会所是你的场地,什么人上台你会不知道?”郁淮感到怀中人异样的情绪,轻柔抚摸他的肩背,alpha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还是心有余悸,若不是他当时及时赶到,那几个傻逼的手就要伸到宋意大腿上了。
地下场所玩得开,虽然明面上说都是自相情愿的事,可那时的宋意神志不清,任何一个alpha来了都能肆无忌惮将他按在身下侵犯,如果那晚他不在,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事。
“是。”陈楚还支着下巴,“这事确实是我干的。”
说完又看向宋意,“不过我想嫂子也应该先谢谢我。”
他回忆那天的场景,“那天要不是我,他早就被其他alpha强奸了,我也是成人之美,为了郁哥着想。”
“谁他妈让你成人之美,美到把人送台上的!”
郁淮面色铁青,“要是我当时提前走了不在现场,你他妈就看着他被那些傻逼弄?”
“当然不会。”陈楚还摆手,想了想又说“不过这种事,当然还是要看运气的。”
“但很明显,我赌对了。”
他一本正经地问郁淮,“那天晚上你玩得不开心吗?”
闻言,宋意身体一僵,俏丽的脸面色尽失,刹那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被药剂支配的那个情欲弥漫的夜晚,酒精的加持让他在郁淮面前颜面尽失,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人送来送去的破布娃娃,谁都可以捏上几把。可最可耻的,是他在这精心筹划的阴谋中,真真确确对郁淮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爱恋,哪怕只有一点,都让他这几日来的坚持溃不成提。
“你给我闭嘴!”郁淮额头青筋直跳,原本想着今天来是让陈楚还给宋意道歉的,可现在看来对方不仅毫无悔意,还变着法子挑拨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滚出去。”他怕再说下去,他和宋意这么多天来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会破裂,beta心思敏感,让一个道德感这么高的人和他偷情已经不容易了,陈楚还非要从中插一脚,明面上是为了他好,其实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陈楚还眉头高挑,像尊雕像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郁淮将杯子摔倒他脚下,“我让你滚!”
看着一地的碎片,陈楚还嘴角的笑意没了。
“我原来以为和卫三相比,郁哥你会比他更心狠一点。”陈楚还扯着嘴角,“现在看来,你和他没两样,甚至更加懦弱。”
郁淮蹙眉,“你说什么?”
“他是你嫂子,除了他的丈夫死了,不然你这辈子都只能名不正言不顺地当个奸夫。”陈楚还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过分,“这事总会被戳破的,难不成你还想和他偷一辈子情?”
包间门被人打开,苏竟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大声呵斥他,“阿楚!”
他三步并两步将陈楚还拉起来,跌跌撞撞拉向门口,一边拉一边低声道,“你疯了!”
“哼。”
陈楚还喉间发出一声轻嗤,略显稚态的面孔沉了下来,“我没疯。”
“你他妈在这样我把那个beta叫过来了!”苏竟急了,冷声道,“你他妈平时在我们几个面前发疯没事,嫂子还在这里,你怎么敢的?!”
不只是那句戳到了陈楚还的软肋,满眼阴郁的alpha突然冷静下来,冷眼盯着苏竟,苏竟想到他那些不为人知的手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beta?”郁淮冷不丁出声,他放开宋意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陈楚还面前,苏竟直觉大事不妙,刚想解释,郁淮给了他个眼神示意闭嘴。
苏竟悻悻闭上嘴。
个高腿长的alpha气势十足,长眉冷冽,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一眨不眨盯着陈楚还,想了想又说“是那天试图勾引我的beta?”
陈楚还闻言立即回他,“他没勾引你。”
“是吗?我看着不像。”
陈楚还急了,为了一个如此自甘堕落的beta着急,郁淮扬起嘴角,“你的那些手段对他都试了个遍吧。”
alpha眼底通红,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愤怒,郁淮冷笑,“他可能并不想勾引我,他只是在试探你的底线。”
“为了个不喜欢你的beta,值得吗?”
“值得。”
”怎么不值得?“
陈楚还被戳穿了也不难堪,反而也刺他,“可你喜欢的还是有夫之夫呢,说到底还是比我可怜一点。”
郁淮摇头,说,“不一样。”
他转身看向宋意,beta眼神平和,似乎隔绝了在场所有的吵闹,见郁淮看自己,他也抬眼,眼睛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晦涩,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可碍于种种,最后也只是默默掩藏在心中,变成了欲言难止的眼神。
“你不该用你爱人的方式教我如何爱人。”郁淮看着他,沉声回复。
这似乎是一只利箭,戳破了陈楚还自以为坚固的盾,alpha面色惨白。
因为这或许是他迄今为止听到的最正确,也最不愿意认同的话。
老钱菜上齐了,可人走的也差不多了,郁淮嘴毒眼睛也毒谁让他不舒心他也不甘落后,一字一句戳着陈楚还心尖上骂,人被骂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气得直接踢门走了,苏竟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两面为难,郁淮扶着额头往椅子上上一座,看他那股难堪劲儿就烦。
“你出去,看着他回家。”他低声说,“这小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郁哥,你别生气……”苏竟看郁淮板着一张脸张了张嘴,顿时将目光移向旁边的宋意,语气哀求,“嫂子,你帮忙劝劝他。”
宋意抿唇,鸦黑的长睫轻颤,闻言默默低下头。
不是不劝,而是不知道站在什么立场上去劝。
“行了。”郁淮赶人,“你快去看着他。”
“啊,那我那我走了。”苏竟走得快,正巧碰上上菜的老钱,几个人都互相认识,老钱看他急匆匆跑出去心里正纳闷,结果一打开包间门,就看到一地的玻璃碎片,眼睛瞪得老大,他看向黑这一张脸的郁淮,“不是,你怎么还损害公物呢?”
老钱喜欢打趣,应该是知道他们几个吵架了故意这么说的。他的到来让包间里沉闷的气氛缓和了些,郁淮深吸一口气将椅子拉到宋意旁边,脸色平淡,“菜上了,先吃饭吧。”
宋意挨着他的手臂,看他往自己碗里夹了个萝卜丸子,顺着alpha的拿筷子的手看去,腕骨上多了条不深不浅的划痕。
明明他之前开车带自己来这里的时候还没有这道伤口的。
宋意放下筷子对老钱说,“有棉签和碘酒吗?”
老钱一愣,“有,我去拿。”
宋意,“多谢。”
郁淮眉头一皱,扳着他的肩膀全身上下看了一遍,边看边嘀咕,“哪伤着了给我看看。”
“我没有。”宋意推开他的手,指了指他正在往外冒鲜血的手腕,疑惑道,“你自己受伤了,不疼吗?”
郁淮以为是什么,手腕上就划了个口子指甲盖那么大,一点感觉都没,要不是宋意说他都没发现。
“那就那么金贵了。”他笑笑,指腹一抹用纸擦去多余的鲜血,宋意看着眼皮直跳,用手拦住他,语气加重,“你别动,等会先处理一下。”
郁淮说不动就不动了,宋意正专心用纸巾擦去伤口外多余的血渍,冷不丁后颈传来一阵酥麻,温热的气息尽数喷洒在莹白的肌肤上,他耳朵那块渐渐变红,beta眼睛有些湿润,使力气推了几下alpha。
alpha的身体镶块坚硬的石头,他越反抗,对方反而抱得越紧,结实的手臂紧紧勒住他的腰,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肉里的怀抱让宋意近乎窒息,他双手无措地蜷缩,然后仿佛溺水一般抓住了郁淮的衣服。
“你心疼我。”郁淮的语气异常肯定。
宋意嗅到了他的信息素。
呛人的酒精中带着一丝浓郁的花香,只是闻到一点,他就有点头重脚轻,沉甸甸的身体好像坠入一朵云里,宋意被他抱着坐在腿上,眼睛湿漉漉的,闻言轻声否认,“我没有。”
“那为什么不装作没看见。”郁淮唇瓣微启,舔了舔beta白皙的后颈,beta条件反射地抖了几下,而后又像是在吸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呢喃,“你,你别抱着我。”
郁淮掌心罩住他的腰,将人抵在桌子上,双腿屈起在两侧,宋意无意识抓住了手下的桌布,抬起一双湿润的眼睛,茫然看向他。
“郁淮……”
“今天的事,我很抱歉。”郁淮突然出声,他低头,吻着宋意的手背,向来高傲自大的alpha此时却屈膝跪在他面前,眼眸中带着惭愧,声音沙哑,“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受那些苦。”
陈楚还是有些疯过头了,他是几个中年纪最小的,小时候受了很多苦所以郁淮他们几个平时也会有意谦让,只要不做什么犯法的事是基本不会拦他。
可这一别八年,郁淮没想到他的疯病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今天他敢明目张胆的下药,明天就会杀人放火,直到有一天终究会惹出大事来。
“我代他想你道歉。”郁淮垂眼,凌厉的眉眼中呆着一丝疲惫,这全然不像宋意以前看到的郁淮,如今的他没了平日里那股讨人厌的劲儿,卸去一身盔甲,高大的alpha将脸掩在手心,粗重的呼吸仿佛与心跳同频。
宋意想抽回手,可他不让,可怜兮兮地对他说,“就牵一会。”
如果人能化形的话,宋意觉得郁淮肯定会化成一只外表霸道可却无理取闹爱黏人的大狗。
只是这只狗现在压在他身上,快把他重死了。
“那你先起来。”宋意抿了抿唇,又说“你压到我了。”
“压哪儿了?”郁淮闻言果然起身,下意识捏住他的腿,“给我看看。”
宋意蓦地收回腿,呈现一种防范的姿态,“没有。”
他没忘了郁淮在床上那些非常古怪的性癖,不是咬就是捏,每次非要看他泪眼涟涟求饶才肯罢休。
他刻意避开郁淮手腕上的伤口,拍开对方意欲不轨的手,直视他的眼睛,说“还有你的道歉,我不接受。”
郁淮张了张嘴,但看样子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从口中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宋意轻声道,“归根究底都是他给我下的药,要道歉也是他道歉。”
“可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这不一样。”宋意一脸正经,“我不是拎不清的人,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既然如此我怪你又有什么用呢。”
郁淮思忖,捏着他圆润的指尖又好声道,“那我再把他抓回来给你认错?”
“你……”宋意嫌弃地抽出手,“你能别整天一副喊打喊杀的样子吗?”
“那怎么办?”郁淮嘴角勾起,眼睛一亮,不要脸用力亲了他几口,又开始犯浑,“我把自己赔给你,你要不要?”
宋意被亲了一下巴口水,气得拿脚踢他,一边躲一边气急败坏喊道,“不要不要!你再亲我下巴试试!”
郁淮面对他的威胁无动于衷,搂着宋意的腰欺身上前,急不可耐地封住他的唇瓣,像个几天没喝水的人疯狂汲取beta口中的甘霖,边亲比哼哼唧唧,“亲一下就亲一下!”
宋意睁大眼睛,呜咽几声裤子又被人解开了,alpha的手指像条蛇一样灵活地钻了进去,沿着纤瘦的细腰一直往下,指尖扒开丰腴的臀肉,试探地打圈按压,宋意被摸的两条腿都软了,要挂不挂抵着郁淮的腰,他被吻得几乎窒息,只能仰头无力承受对方的亵玩。
鞋子被脱了,正当郁淮还想再进一步脱掉他的裤子时,门突然被打开,两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清醒过来。
郁淮反应迅速,捞起衣服盖住宋意的脸,眼光直直射向门外。
只是来送药却不小心目睹了车尾气的老钱:……
“……”
“我说……”老钱提着药箱,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格格不入且滑稽的小丑。
“公共场合,能收敛下吗老弟。”
郁淮:“……”
宋意:“……”
宋意脚背绷紧,整个人绷成弓箭,咬了咬牙,重重锤了一下郁淮的胸口,气急败坏地骂他,“不要脸!都让你别摸了!”
郁淮看到是他,也就不装了,余光瞥到宋意的脚丫子还在外面转身将他藏在自己怀里,不耐烦地冲老钱道,“放下赶快走。”
老钱,“兄弟,我这是饭店,不是情趣酒店。”
宋意脸腾地红了,衣服里又黑又热,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郁淮!”
郁淮一股火憋着呢,结果两个人都在催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行行行。”
他弯腰在桌子下面摸索到了宋意的鞋,亲自给他穿上,正准备把人捞起来的时候宋意却紧紧抱住他,脸色通红,声音也在发颤,“我,我裤子没系好。”
他的嘴巴被亲得靡红,眼睫湿润,眉眼间都弥漫着一股爱欲气息,细白手指揪紧了裤腰,上面的皮带不翼而飞,估计是刚才意乱情迷时又被郁淮解开扔掉了。
郁淮定定看着他,喉结微微滚动,过了会才抓耳挠腮从椅子靠背上拽出一条皮带,宋意手指颤抖着系上腰带从他腿上离开,结果一挨地双腿发软,被早知如此的郁淮有半抱在怀里。
老钱:……
他恨不得自戳双眼。
“你们正是……”至今还单身的中年男人发出一声长叹,“让我寒心。”
闻言,宋意脸都快埋到胸口处了,郁淮揉着beta通红的耳垂,恋恋不舍移开黏在他身上的目光。
“戏精。”他锐评道,“要真羡慕,怎么不找个媳妇儿。”
老钱“哎呦”一声,将药箱重重放在郁淮面前,“我那是不想,我要是想的话现在孩子都抱上了。”
“嘿呦真大言不惭。”郁淮“啧啧啧”,顾及beta的感受,他牵起宋意的手,让他抬头笑着说,“你别看老钱这幅模样,以前年轻的时候可是惹得一身风流债。”
宋意的注意力被吸引,抬眼好奇看了眼老钱。其实细看,老钱长得并不差,个子又高,如果能忽略他那些略显邋遢的胡渣和老到掉牙的穿着,郁淮的话或许有几分可信。
“你小子就铆足劲说我坏话吧。”老钱哈哈一笑,又问宋意,“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们做。”
宋意摆手刚想说不用了,那边郁淮突然出声,“那就再来一道芥香虾球,他爱吃。”
话音刚落,宋意一愣,抬头呆呆看向他。
吃了一嘴狗粮,老钱语气别提有多酸,“这么了解,怎么不自己做给小宋吃?”
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郁淮冷不丁一声,“对哦。”
然后又捏了几把宋意软乎乎的脸颊,笑着说,“那宝宝我以后做给你吃好不好,我厨艺不比他差的。”
“……”
老钱:又被虐了。
义愤填膺的老钱选择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几乎是前脚刚走,后脚宋意就不轻不重踹了郁淮一角,结结巴巴道,“你,你又犯什么病?!”
“我没有啊。”郁淮摸着被他踹他的小腿,皱眉吸气,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宋意想着自己刚才也没踢多重啊,可郁淮的表情也不想作假,正准备弯腰去看看他腿上的伤势,却被alpha一把搂住,颈窝埋进热气哄哄的头,郁淮语气中满是笑意,“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
beta沉思,已经有好久都没人夸他可爱过了,毕竟他的岁数在这,比起可爱,宋意理应认为沉稳成熟这种词会适合自己。而且被一个小自己七岁的alpha叫可爱,宋意更是羞愤无比,恨不得将自己埋进洞里。
他一本正经,细眉微蹙,“我比你大,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宝宝?”
郁淮像是听了什么新奇话,又反问他,“那我比你小,你为什么不叫我宝宝?”
宋意,“……”
“你无理取闹。”他气急败坏地骂郁淮。
“你蛮不讲理。”郁淮心平静和地和他拌嘴。
宋意瞪大眼睛,脑海中疯狂搜索词汇,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幼稚!”
“是是是我幼稚。”郁淮笑得像偷腥了的猫,捉着宋意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宋意不敢使劲,生怕把他打爽了后面他又要赖自己。
但说到底,宋意内心也不是毫无波动的,他扭捏许久,才磨磨蹭蹭地问alpha,“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
他,他的口味有那么好猜吗?阿泽以前常常说他喜欢挑食,东西只要味道差一点点就嫌弃不吃,盐多了不行糖多了也不行,酱油生抽多了整盘作废,和宋意生活将近十年的丈夫至今还在为他的挑食而头疼,怎么郁淮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爱好?
郁淮眯了眯眼,“你猜啊?”
宋意,“……”
“我才不想知道。”他撇嘴,“我就是好奇,你也会做饭?”
“你看不起我?”郁淮恨不得现在就去厨房抡起铁锅给他做一席满汉宴,“我的手艺那可是连老钱都说好的。”
宋意,“真的?”
郁淮被他质疑的眼神刺到了,“你不信我现在给你做?”
“咦,我才不要。”
他说,“我只是以为像你这样金尊玉贵的太子爷,是不会做这些事的。”
郁淮却笑道,“太子爷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万一哪天郁家倒了,我难不成靠着这名号就能讨到饭吃吗?”
宋意闻言有些恍惚,看着郁淮,只觉得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笼罩了他,这种感觉来得很奇怪,明明眼前的这个人无所不有,可宋意总觉得他失去了很多。或许正是因为在失去之后,这些华而不实的名号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了,这种割裂感才会时不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既真实又朦胧,仿佛雾里看花,总想让人一探究竟。
宋意一时竟有些怔愣,不知为何现下的郁淮让他猝不及防地想起了另一个人。
但那个人比起郁淮,更加难以揣摩。
一个萦绕在心中的名字不断敲打着他好奇的心,宋意眼眸微转,慢吞吞地开口,“郁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