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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萧景书在那高大而望不见内部的黑se雕花铁门前停下机,他拿出那把在五年前高中同学会时意外得到的那把钥匙。

当时他真的没想到,这把大门钥匙居然是从高中友人的口袋里变出来的。

「你有时间来同学会,没时间回家喔?连你家大门钥匙换了叔叔都叫我转交你欸。」

即使是面对最要好的si党,他还是选择x隐瞒了许多东西——例如他很久没回家的这件事实。

「我最近真的挺忙的,但是、嗯、他就b较急x子,真是麻烦你了。」接过那把遥控器,却像是接过一整把的岩浆,如果不是懂得要忍,几乎就把它给扔到天涯海角。

在「爸爸」或「父亲」之类的称呼间犹豫不过一瞬,最後什麽也没选,只找了个谁也听不出感情的第三人称淡淡带过。

看来连「他」都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状况,在外头还是扮演着严肃却慈蔼的父亲,没让他在朋友面前感到难堪。

不知道、也不想「他」这麽做的用意是什麽。就跟在当年收到这个遥控器的当下,萧景书就已经停止继续深思遥控器的含义、也不再想着朋友的表情和动作是对於这件事情表达出什麽看法。

更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情绪更往心底藏,萧景书的嘴角还是和煦的笑容,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在外人面前一点也没提起过、一点点也没泄漏过的那些故事和感情,全都是靠着童年最不想要、却也最熟悉的态度,那一字「忍」轻描淡写过去。

按下遥控器的按钮,铁门发出「嘎吱——」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熟悉的苍白水泥地、华美的三楼透天厝、玻璃花园般的温室逐渐跃入眼帘。

当门越开越大,他开始懂得他的心情是如何……真的一点也不期待、一点怀念感也没有。萧景书突然很想转身离开,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回来g什麽。

在院子和母亲玩捉迷藏的记忆、在院子撒娇要父亲抱他玩飞高高的记忆、在院子里被处罚挥剑一百下的记忆、在院子里那根被打断的竹竿……许多画面争先恐後的从门缝里涌出来,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的掐住他的咽喉。

下意识的又按下遥控器,铁门刺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萧景书用力的喘了两口气,才发现自己刚才按下按钮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在呼x1了。

苦笑两声,萧景书伸手故作镇定的推了推眼镜,确定自己的呼x1已然平稳之後,催动油门,骑进院子里。

像是已经使用过无数次那样的顺手按下遥控器、流畅的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一举一动很快就让自己融进明明心底极为排斥的往年场景。

只要愿意,就可以没有半点违和感的进入状况,像是他的离开不过是十小时,而不是十年。但他看不见的是,他的脸庞严肃得像是木偶那般漠然,不自觉的把当年高中每日回家面对萧父的那副表情,也无声的复制下来。

身後铁门刺耳的运作声再次终止,意味着家门又再次关上,也像是把他和萧父两人藏在这间屋子里的那些黑暗回忆,再次锁进这间充满故事的屋子里。

萧景书本来是以为开门就会和萧父正面对上,却没想到进入室内之後,先迎接的却是一阵响亮得近乎刺耳的鸟鸣声。

右手边依旧是木制的大鞋柜,但是在更上头却是一jg致的木鸟笼,里面有只萧景书并不清楚品种的鸟。

看来牠就是那个噪音来源。萧景书仅看一眼那只se彩鲜明的赏玩鸟,没有太多探究的兴趣,随即低头脱下自己的皮鞋。

一楼进门除了玄关之外,映入眼帘的是简单的客厅以及可以拉纸门隔开的和室空间。

进到客厅,萧景书那木然的表情终於动摇。他挑起眉,发现那个最靠外的客厅空间——从以前就一直空着、总是拿来放牵进门的脚踏车或其他杂物的小空地——现在正放着他从北部托运回来的家俱,那些大型家具挡住客厅唯一一扇对外的大窗,遮蔽了客厅的日光来源。

难怪他夏天中午回到家,家里却暗得需要开灯。

他托运回来的家俱其实就一个衣柜、两个书柜、一个床垫和几箱杂物。现在他是看到三个大柜子和那些纸箱,却不见他的那张单人床垫。

「吱吱、吱吱——」陆续的观察和动作之间,那只橘身小鸟从来没有停下牠的叫声以及他在笼子里扑上扑下的拍翅声,却让人分辨不出他是在欢迎还是在示威。

萧景书无奈的瞥一眼那只鸟,很有教养的决定不要跟一只鸟生气或叫牠不要吵。他实在不明白,明明那人喜静,在他练书法或练剑的时候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物g扰他的修行,怎麽突然养了一只吵得要命又神经质的鸟了?

更何况这只鸟吵成这副德x,想也知道是楼下有什麽动静,他居然不下来看看……莫非那人这时候还在三楼练剑?听不见?

算了,晚点见也好。萧景书内心有些无所谓的思忖着,提着自己的行李朝着楼上走去。

他们家的人口很少,二楼有四间房间都嫌多。父母主卧一间、他的次卧一间,再来一间便成了书房……若不是当年母亲需要静养又用了最後一间,那麽那间房间大概会无可无不可的变成客房吧。

他们家很乾净,就算现在只剩下那人一个人生活也还是把所有的空间都维持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这是萧景书从家门口走到他卧房门口後的感想。

小时候曾经有那麽几次去过别人的家里,他永远记得在国小同学的家里发现他们家房间门板上有几张突兀的小花贴纸、朋友的卧室里有一幅歪歪扭扭的太空人图像,是蜡笔画过近乎半面墙壁的痕迹。

「你们这年纪就是很皮,但他喜欢画也都画了……那就全部画完b较好看啊。」朋友的妈妈对於他们一群小毛头的惊呼,只是如此笑着解释,同时萧景书也看见了同学那骄傲抬起下巴,炫耀着自己在墙上的伟大画作的模样。

因为是邻居,萧景书知道那个同学在家人的支持下跑到外县市去读美术班、最後还考上艺术大学,但更後来的事情,离家很久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可是那时候他却b自己想着:别人家很脏乱,他不喜欢。

他是那样羡慕,却必须洗脑自己,他讨厌脏乱、他b较喜欢自己乾净而si寂的家。

明明他知道那些都是很无奈、却带着幸福的痕迹……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家人同在一屋檐下的亲切与生活感,那是他家里没有的东西。

只是走路太大声、在家大声喧哗都会听见萧父挥舞竹竿的声响了,更何况是像别人那样拿着蜡笔在窗户或墙壁上挥洒艺术天份、在家里的床底下玩捉迷藏却嘻笑着弄得满身灰尘?

想想当年高中的他意外的ai上写程式,都得找各种藉口在学校借电脑、去朋友家用电脑才能找到一丝丝心灵的平静……若非当年萧景书不想被老师关心他不归家的原因、不想让朋友知道他和那人恶劣的关系,他大概高中起就会翘家了。

十几年堆叠出来的事情实在太多,不知不觉都在门口自己站了这麽久。萧景书为自己的多思多虑叹了口气,缓缓推开那扇简洁如昔的卧室门。

跃入眼前的景象算是意料之内,却也算是意料之外。他本来以为里面可能会因为他的叛逆离去而搬空,当然也可能保持原貌但是完全不打扫……但他的房间倒是和外头走廊一样,纤尘不染,像在等着谁回来使用。

虽然人不在,但倒是一直在刷新认知。萧景书挑挑眉,随手将行李搁在地上,然後坐上那张高中离家之後就再也没碰过的床,却发现那触感不是他预想中的当年那块y床垫。

略微讶异的按了按床铺,才後知後觉的发现这就是他刚才在客厅没看到的、他从北部带回来的床垫,原来已经被搬进来安装上了。

这是觉得他会长住吗?萧景书在内心暗忖。现在这样都已经装好了,半个月後再搬走的时候挺麻烦的……或者就让它留在这里,到时候再买一个新床垫好了。

要是可以,萧景书是不想回来的,但面对新旧房东一个要他月中搬空、一个请他月底再交屋,实在只剩下了这个不得不的选择。

他当然试过去交涉,但新旧房东都只有客气的道歉再道歉,再不约而同的拿半个月或一个月的租金减免来赔偿他。

用那几千块买他和近乎仇人的血亲相处大半个月?萧景书好脾气的笑着表示没关系,而没有人读出他眼底的不情愿和y郁。

忽地,一声手机铃响打断他那越发灰暗的思考。萧景书r0u了r0u眉心,起身去拿刚才被他盖在书桌上的手机,发现是他高中si党曾瑞楷的来电。

改在书桌前的椅子坐下,萧景书用眼睛浏览着当初放在架上来不及丢的高中课本,同时接通手机。

「嘿,我记得你今天回新竹嘛?你到了没?」曾瑞楷爽朗的声音混着一片嘈杂的背景音传来。

萧景书轻抚着架上的参考书和久违的书桌摆饰——也不过是笔筒或书挡板,毕竟桌上并不存在什麽具有个人特se的装饰物——漫应着曾瑞楷的问题,「刚到没多久。」

「喔!刚好,这时间可以你过来吃午餐欸!」

曾瑞楷一直都是人缘很好又人来疯,现在也不知道他又在哪里嗨,竟然嗨到忘记要考虑聚会x质就很直接的邀请萧景书过去。

「我要去找你吃午餐?」萧景书语带暗示的提问。

「喔……」曾瑞楷立刻反应过来,萧景书一不喜闹、二不认识这些朋友。他改口道,「不然我们约晚餐好不好?」

「好啊。」

「老样子?」

「嗯,晚点见。」

从高中认识到现在也超过十年,虽然大学之後就一直聚少离多,但他们还是会找时间见面,老样子便是约在他们从大学时期开始就习惯去聚餐的那家火锅店,时间是晚上六点。

老实说他们之间的缘分还挺深的。萧景书和曾瑞楷两个人还是同个国中毕业,但直到高一藉由朋友牵线才认识、高二分组同班又更加友好,最後便是三年里同群人始终窝在一起,度过高中那充满青春se彩的日子。

可是当初浩浩荡荡的七八人,到现在只剩下了三四人还有联络。特别是喜欢单独行动的萧景书,意外的至今还没脱离这个圈子、和曾瑞楷依旧如当年si党的见面与吃饭,是有原因的——曾瑞楷对於萧景书和萧父恶劣关系,是知情者。

当时曾瑞楷突袭到萧景书家里要找他玩的时候,意外听见隔着铁门传来的棍bang打在身上的声响,还有明明想呼痛、却y是闷在嘴里的呜咽。

想起萧景书在t育课总是最後才换衣服、游泳课都不下水……把萧景书一切奇怪的行为串连起来,那麽所谓的事实就差当面说破而已。

「我昨天下午有经过你家喔。」按捺不住的曾瑞楷,隔天下课就跑到萧景书跟前提起。

正在用纸写程式码、放学才去借电脑来测试的萧景书抬起头,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容,「真的?怎麽不来找我?」

如果不是知情,根本就联想到萧景书昨天才受过罚。可是曾瑞楷知道自己对他们的情况并不清楚,这时候如果摆出同情或理解的表情,恐怕还是不对的。

「因为我本来想带给你的东西忘记拿了啊,所以又折回家拿,想再出门就被拦住了。」曾瑞楷很自然的边说边做鬼脸,同时从包包里拿出一罐药膏,「给你。」

「为什麽要给我这个?」萧景书的笑容出现一丝僵y的裂痕。

「抹一下瘀青好b较快啦。」曾瑞楷一脸理所当然的耸肩,「你不讲就算了,反正还是兄弟嘛。」

讲完之後,其实是紧张得要命。虽然说萧景书平常总是挂着温和文雅的笑容,却总是给人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感……剩下的曾瑞楷不会形容,总之萧景书表面上是和蔼可亲,却同时也给人一种「惹毛他会被杀掉」的感觉。

就在曾瑞楷已经做好萧景书可能会突然拔刀追杀他的准备——开玩笑,人家可是当届剑道大赛冠军欸——整个人都呈现逃跑姿势预备的时候,却发现萧景书收走了那罐药膏,对着他和煦的笑。

「麻烦你不管发生什麽事,都不要关心我。」萧景书的眼底没有笑意,稀松平常的口气吐出的话语却让人感觉警告意味浓厚。

好耶!他没有被杀掉!曾瑞楷却忽略了他的表情。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肩膀拱得有多高,「那、你快si掉的时候记得自己跟我讲?」

闻言,萧景书认真的看着他……曾瑞楷眼中小心翼翼而真诚的关心,让他本来想再重申的警告,y生生的卡在喉咙。

「……嗯。」

因为劫後余生的松懈,曾瑞楷没有发现萧景书本来冰冷的双眼,冒出一丝丝的、对朋友的暖意。

原来他的家庭状况这麽糟糕,他仍然可以得到真心诚意的朋友,曾瑞楷并没有露出他最厌恶的——他人同情的目光。

曾瑞楷不知道,本来他们的友谊在萧景书认知里只是可有可无的酒r0u朋友,经过这件事之後才渐渐变成真正的羁绊。

那个笨蛋八成只知道:不会被阿书杀掉了。

萧景书还记得有次大学他们久违团聚的时候,曾瑞楷在酒後对他各种爆言,连「我高一到高二那时候都好怕阿书书拿剑追杀我喔呜呜呜」这种话都讲出来了。

回忆至此。

萧景书挂了电话,又在房间里观察很久、在没有人的家里四处闲晃,还跑去客厅坐了会、听着那吵si人的鸟叫声。直到五点多出门前,都还没见萧父回来。

算了,反正还有大半个月,他们之间也不是什麽急着要相见的关系……甚至不要见面说不定还b较好。

很准时的在五点五十分左右就到了店门口,可是曾瑞楷b他更早一步,在讯息里表示已经在店内,要他直接进店。

萧景书依言直接走进火锅店,马上就在一桌双人座上捕捉到曾瑞楷不停朝着他挥手的身影。他挑挑眉,在曾瑞楷的面前坐下。

「这是两人约会?」

「对,我跟阿书书的烛光晚餐。」还附带个一点都不可ai的双手捧颊。

「……」笑容不变的萧景书突然有点理解程时浩懒得理他的心情,「没有人烛光晚餐在吃火锅的。」

「不然我们去吃西餐啊。」

「好啊,我请客。」然後在曾瑞楷惊喜的笑容拉到最大的时候,萧景书单手托腮,灿笑着把话说完,「你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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