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变革以混乱开场
抬着一个个黝黑的瓦缸,那群穿着古朴的幽灵立足於几条街道交汇的地方,手持酒碗拦住过路的幽灵,将它们一一用酒灌醉。被灌得醉醺醺的幽灵身上的蓝光随着那一碗碗酒浆入肚,如同突然获得了燃料一般,变得更加耀眼。更有甚者,因为喝的太多而吐出了一团团亮蓝se的火焰。另一批穿着素锦白衣的幽灵则用手中的提灯将飘在空中的蓝se火焰一一收集起来,按部就班的提着提灯站立在街边。
要是有专修鬼道的修士在场,恐怕早已按捺不住,想要去抢那些蓝se的火焰了吧——毕竟,平常难得一遇的极y至宝幽冥鬼火,居然在这里仅仅被用於照明,在修行者眼中可以算得上是暴殄天物的最佳实例了。
那瓦罐中装着的酒,该不会是灵界十王殿那边用於洗去亡魂记忆的「孟婆汤」吧?
羽齐闻着那即便隔着几条街依旧醇厚的酒香,有些心痒的搓着双手,悄悄从酒楼的屋顶翻身跃下,混入街道上往来的亡灵之中。
不对,还是找到璃月这件事情b较重要。
羽齐摇了摇头,打消了混入到那一群被灌得酩酊大醉的酒鬼之中偷喝几碗的念头——毕竟自家书店还是要以委托人的安全为的开篇吧!」
轻巧的从扫帚上跃起,师父的脚在夜空中划过,准确无误的踢在了封存了两位神明的结界上。原本因为风势减弱而呈现下坠趋势的结界重新获得了动力,就像是发动机重新启动的太空船,载着两位神明直奔融合灵的核心飞去。
那个虽然用封印术包裹着,但已经开始泄露的灵力团。
仔细想来,这根本就是因为师父而惹出来的麻烦啊!没有那个灵力团的话,原本只是普通大小的融合灵根本不可能获得如此强大的力量。
羽齐勉强借着之後触发的几张风符,堪堪落在了师父踩着的扫帚上。
给师父断网一周作为处罚吧……
「汝等,所求为何物?」
「汝等,自认为何为结局?」
「於沧海皎月之中显化而成,又在碌碌无为迎来终末,在吾等看来皆为无意义之举。」
「生无缺损,si无完满,不过是在w浊之世勉力挣扎而已,这些行为究竟有何意义?」
「被人世所抛弃的神明哟,汝等究竟渴求何物?」
没有多余的反抗,也没有什麽可疑的动作,被一分为二的融合灵似乎是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个被结界包裹的神明对它的威胁。
究竟是那上千怨灵的意志短暂的达成了统一,还是降灵在它们身上的尊者凭藉着自己的意志开口了呢?
总之,那尊正在缓缓合拢的塑像嘴唇开合,话语中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没有杀意,也没有慈悲,只是单纯的发问。
而且,那问题也正是羽齐心中所想的。
「我不知道,也不曾思考过。」
末子文在结界中的话语声没有受到任何阻拦,无b清晰的响彻在夜空之中。
他的手重新覆盖在了朝璃月那有些虚幻的手掌上,两者灵魂交融,原本已经因力竭而渐渐虚弱的朝璃月眼中重新焕发了光彩。
「我自然是知道的,此番行为无疑是触犯了灵界的规矩,当年我与那个人订下的契约也是如此。所以那个时候的我,赌上了自己拥有的一切,既不是为了扭转战局,也不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能够勉强活下去。」
「才不是为了什麽人间众生,也不是为了仁义道德,我只是想实现她的愿望而已啊!」
朝璃月一只手轻轻的捂住自己的嘴,脸颊变得通红,虽然尽力忍耐但却无法阻止眼泪夺眶而出。
这句话在此情此景被末子文说出口,简直就像是表白一样。
「啊啊,真浪费,那可是亡灵的眼泪啊,我的神秘学探测加护正在催促着我冲过去收集那些泪滴啊!」
师父不安分的在扫帚杆上扭动着身t,然而被符纸紧紧地缠在扫帚上的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泪汪汪的看着亡灵之泪一滴滴的从空中落下。
羽齐早就料到师父有可能会在关键时刻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早就做好了防范措施——要不然他也不会费那麽大力气跑到师父的扫帚上。
开什麽玩笑,此刻正要进入最jg彩部分的戏剧,怎麽能被他人所打搅。
虽然不能接受,虽然不能理解,但羽齐凭藉着自己的人生经验,凭藉着自己的知识,判断此时乃是委托之中最关键的时刻。
「我,我没办法接受啊!」
朝璃月突然甩开末子文的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大声地喊了出来。
「虽然心中充满着感动,虽然脑海里充满了对你的思念,但我真的是你等待的那个人吗?」
那声音有些嘶哑,像是泣血的杜鹃。
「我或许只是个假货啊,只是个被装填了鬼门府府主记忆的假货啊!」
「没关系。」
「说好了要和你一起去看完成後的鬼城,我之前却完全忘记了那段回忆啊!」
「没关系。」
「和亲族……和末子文的回忆,一想到这些回忆就像灰烬一样在灵界被消磨乾净,我……」
「没关系。」
无论怎样的质问,末子文的眼神都不曾动摇,哪怕被朝璃月甩开,他也依旧未曾沮丧,而是张开双臂,将朝璃月拥入怀中。
「你就是你,这一份感觉,以及你与我之间隔绝了数千年的牵绊,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就算记忆被修改,就算失去一切,就算被所有人遗忘,我也绝对会坚持下去,直到和你相遇。」
「就像你从未忘记你与我的名字一样,我也从未忘记和你的约定。」
「所以……」
末子文用衣袖拭去了朝璃月脸上的泪水,牵起了她的手。
同样的半灵t,同样的神位,一个尚未褪去人身,另一个则只剩下灵魂。
两人的灵魂交缠共鸣,在结界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融合灵身上的裂缝即将复原,而末子文他们离暴露在外的灵力团块也近在咫尺。
「为我们的故事,写下最後的结局吧。」
两人交握的手掌,蕴含着两人t内最後的一丝灵力。而那灵力共振扩大,化作了鬼门府府主所特有的,矫正亡魂t内wuhui的力量。
在融合灵那庞大的身躯面前,这一缕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几乎微不可查。
但对於打破羽齐之前施加在灵力团上那上百重已经被腐蚀的破旧不堪的封印而言,这份力量已经足够了。
封印,说到底也不过是扭曲的一种而已。
清脆的破裂声在融合灵t内响起,作为盛放灵力团的器皿,那份封印被两位神明轻而易举的粉碎了。
作为融合灵庞大力量的源泉,灵力团内巨量的灵力一口气释放出来,对於融合灵而言,无异於在t内点燃了巨大的爆竹。
融合灵的躯t迅速膨胀到极限,失去了原来的佛像,也不是最开始像是哥o拉一样的。
融合灵最终的样子,是圆滚滚的,标准的球状物。
而且这个球还在不断膨胀着。
羽齐突然抬起手臂,上百张符篆瞬间在他身前集结,各种各样的方术异法被悉数用出。
当然,全部都是防御x的。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那一瞬间有些刺眼的光芒。
海量的灵力因为失去了控制,从形t崩溃了的融合灵t内喷涌而出,就像是气灌得太足而炸裂的气球。
而疯狂扩散的灵力cha0汐,将羽齐和师父吹飞了数百米,才渐渐停歇下来。
漫天的灵魂飘舞着,早已褪去了那象徵着不祥与wuhui的黑焰。
两位神明趁着封印解除的那一瞬间,借助灵力团内的灵力,强行净化了所有的怨灵。
「啊,这才对,这才是……与那两位相称的,用於书写结局的舞台。」
师父难得的没有说出「想要带几个亡灵回去研究」这种话,仰望着幽蓝se的亡灵如雨点般从空中飘落,慢慢的说着似梦非梦的呓语。
师父不知何时已经接管了投影整座城镇的术法,将其完全变成了自己掌握的东西。海量的灵力在街道上奔流着,所有因为刚才的战斗而损毁的建筑都在渐渐恢复原状。
苍穹之上,被羽齐的雷击所破坏的障壁渐渐复原,原本缠绕在屏障之上的雷霆也平息下来,一切恢复如初。
火焰熄灭,亡灵渐渐平静,就连原本因为师父出於好奇而被破掉盔甲的那些戍卫灵也都恢复了原状。
「嘛,仔细想想也快到秋天了,凉枕什麽的还是明年再做吧。」
师父是这麽解释的。
本来处於爆炸中心的两位神明,似乎因为过量的灵力冲击,重新恢复了全盛时期的力量,唯独有一点b较遗憾——末子文在冲击中失去了r0u身,彻底变成了灵t。
如此看来,无论是千年前就定下的委托,还是最近定下的委托,基本上都是勉强可以算作完成了。
按照末子文的讲述,他曾在很久以前订下契约,为了能够躲过灵界的召回而委托别人将他封印在了书中。
说是为了避免冥冥之中的因果,那个与他签下约定的人修改了他的记忆,就连相貌也都无法被回忆起来。
直到刚才的那一瞬间,直到融合灵将尊者降临在自身,羽齐他们被迫到处逃窜的时刻,那个人所布下的术法生效了,末子文真正的从千年前的封印之中摆脱出来,重新恢复了镇守鬼门之神的神职。
之前那个人针对末子文的灵觉所设下的限制,以及那些或被封印或被篡改的记忆,全都恢复了正常。
「所以,就因为这样,交付给你们的委托应该也是作为那项委托的一部分,现在也可以视作完成了。」
将千年後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部预测到,在暗中进行了无数的安排,那个人成功地将局势诱导到现在这个程度。
但无论怎样,看到那个的人都不会觉得此次事件就这样迎来了结局。
无论如何运用灵力也无法复原,那个巨大的扭曲空洞稳定的存在於城镇正上方。
自从融合灵爆炸之後那个空洞就一直存在於那里,正是事件尚未解决的铁证。
「那可不行,我们书店可是很有信用的,既然继承了这份千年前的委托,自然就要将它彻底完成。」
师父舒展着因为符篆的束缚而有些僵y的四肢,摇了摇头。
「今晚的贵客还没正式上场,我和徒儿怎麽能提前离开呢。」
巨大的空洞内没有任何亮光,那深邃的黑暗仿佛要吞噬世间的一切。
被狂风吹熄的灯笼重新添上了幽蓝的鬼火,戍卫灵在师父的指挥下重新忙碌了起来。
古老到几乎生锈的乐器重新奏起了几乎无人记得的乐章,那只看起来之前一直迷失方向的专门负责奏鸣神乐的队伍如今终於从复原後的鬼门府出发,沿着那条亘古不变的亡灵必经之路,一路吹奏着。
因为喝了太多的孟婆汤而变得烂醉的亡灵们,既不记得生前的痛苦与遗憾,也抛却了心中的凄苦与怨恨,满脸红润的飘荡在空中,时不时的从口中吐出一团团蓝se的火苗。
百鬼横行,肆无忌惮。
本应该是令人畏惧的,极为不祥的场景,现如今看起来却又是如此的祥和。
忘掉烦恼,忘掉悲伤,只留下心中的喜悦。
「唔……嗯?这孟婆汤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啊?」
师父ch0u动鼻子,嗅着空气中弥散着的酒香,突然睁大了眼睛。
「这最多也只是缓解亡灵心中的痛苦与哀伤,并没有抹除亡灵记忆的功能呀?」
「当然是我,是我改动了孟婆汤的配方。」
巨大的空洞中突然传出了话语声,空灵悠远,似乎不属於这个世界。
以那个空洞为核心,周围的空间似乎为之停顿了一瞬。
「居然通过引爆了如此庞大的灵力打通人间与灵界,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乱来啊。」
银铃轻响,花朵飘扬,金车玉辇从那空洞之中鱼贯而出。
穿着统一的华贵服装,无数用白布遮面的侍从手持伞盖,依次在空洞旁排成两排站好。
最终从那漆黑的空洞之中走出的,正是现任地藏王,十王殿之主,同时也是师父的朋友兼专属cha画师——霖。
「难得我忙完了工作,正准备给你下一卷的绘制cha图,结果就听到有人在呼唤我……」
没有任何的y唱,也不需要任何的动作,空气中飘荡着的灵力受到牵引,自动在霖的脚下生成阶梯。
淡蓝se的阶梯从空中一直延伸到地面,霖移动双脚,踩着阶梯快步向羽齐他们走来。
「那些被困在此世的亡灵不停的嚷嚷着,实在是让人没法安心画画,所以我就把之前造出来的上一任地藏王法身投影过来看看情况……」
并不像那些古代经卷中提到的那样穿着能代表她身份的衣服,霖穿着的是当初羽齐和师父在灵界看到,普通的连帽衫而已,被头发挡住的侧脸隐约还能看到有些颜料。
所谓的「宅」状态。
「到底是谁啊,把我好不容易还原出来的法身打碎,你们知道我为了做出这麽一个用来偷懒……啊不是,是用来视察人间祭祀的替身,要花费多长时间嘛!」
霖双眉上挑,疾步从阶梯上跑下来,怒气冲冲的抓住师父。
「肯定是你吧,为了做实验把我召唤过来,还强行用灵力打穿了人间和灵界的屏障,之前乱七八糟的联络也是,怎麽想都是你这个家伙ga0得鬼吧!」
从某种意义上,应该就是师父导致的吧。
羽齐默默地看着被抓住双肩来回摇晃的师父,掏出记事本准备开始计算委托费用。
「哦吼,原来是这样吗……」
霖突然放开了被晃得眼冒金星的师父,转身望向羽齐。
「笨蛋徒弟,不要再想了,会被她全部听到唔唔唔唔……」
师父挥着手大喊着,却被霖用手指轻轻点在嘴唇上。
淡金se的灵力锁链层层缠绕,将师父的双唇锁在了一起,师父只能徒劳的在喉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当突然被要求不要去想某件事情的时候,正常人一定会不由自主的在大脑中回想起那件事情。
现在的羽齐就是这个状态,别说是委托的内容了,他连这些天乱七八糟的经历都统统回忆了一遍。
当然不是出於想要向谁抱怨一下这种目的,这完全是不可抗因素。
虽然对於这种能够直接读取心灵的术法,仅仅是羽齐知道的就有十几种术法可以避免自己的心灵直接被对方探查,但毕竟事前没有做任何准备,自然也来不及使用那些术法。
真的不是为了向对方表达这麽麻烦的委托真的是不想再接了这种抱怨才故意不施加那些防范术法的。
「哎呀,还真是听到了不少了不得的东西……」
霖捂嘴轻笑,眼神在羽齐和师父之间飘来飘去。
「我原以为你之前说的住在徒弟家里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居然变得这麽大胆了啊,孤男寡nv共处一室什麽的……」
无视了师父双手啪嗒啪嗒敲击在自己身上的声响,霖转过头来,面对着毕恭毕敬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镇守鬼门之神,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而冷酷的神情。
「末子文,你明知灵界规矩,却故意违反,甚至扰乱yyan,你可知罪?」
「小神知罪,甘愿受罚,但有一事相求……」
没有什麽可以用来辩解的话语,末子文深深的作揖,慢慢说出了最後的请求。
「还请您参观一下此次祭典,之後如何处罚,小神绝无怨言。」
「啊啊啊,怎麽办,亲族在那种情况下怎麽能直接认罪呢,至少要辩解一下啊!」
跟在长长的仪仗队後面,朝璃月小声的向师父嘀咕着,明显是对末子文如此乾脆的承认罪责感到有些不满。
「诶,诚实一些不是蛮好的嘛,是个说实话的老实神明呢。」
师父r0u着嘴角,小声的回应着。之前霖施加在师父嘴唇上的禁言法术虽然已经撤销了,但被强制限制了嘴唇上的动作,之後还是会有一些别扭的感觉。
「不是老不老实的问题啦,因为你看嘛,地藏王大人了解到的不就只有店主先生了解到的那些事情嘛,那应该并不能作为事件的全部真相来看待吧!」
「亲族的人格,心中的想法,这些年付出的努力,这些不都应该是判断他是否有罪的要素吗?把这些全都考虑进去,然後再加以审判,这不才是地藏王大人应该做的事情吗!」
在慌乱中,在情感的一瞬间爆发之中,朝璃月没能控制住自己说话的声音。对於平静到只有轻微的脚步声的街道而言,她的声音有些过大了。
但行走在队首的霖并没有说什麽,她的步伐没有一丝停顿,只是慢慢的沿着街道欣赏着这座城镇。
羽齐和末子文走在队尾,着实为朝璃月的发言捏了一把汗。
如果霖有意给朝璃月定罪的话,刚才那番话轻而易举的就能让朝璃月背上「不敬神明」的罪责。
没人能猜到霖此时心中是如何想的,就连末子文和朝璃月的灵觉都没有办法探查霖的内心。
高等阶的神明对於低等阶神明的压制,几乎是绝对的。
那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方面的压制,更是对於世界规则的掌握,或者说是自身对於境界的掌握所造成的无法弥补的差距。
先前之所以能成功破掉霖降临在此地的法相,不过是因为那法相被冤魂浸染成为了象徵着「恶念」的存在。
然而当霖作为地藏王本尊现界於人界的时候,羽齐他们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与之对抗的。
那是灵界从规则之中孕育而出存在,是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的。
如果可以开口念诵真言,也许还是能够与之一战的。
羽齐手中微微沁出些汗水,紧紧攥着的符纸也有些褶皱。
「没用的,就算你破戒唱诵真言,我的侍从也绝不会放任你完成咒法的。」
并没有直接开口,霖所使用的,是直接能够将话语传递到他人识海之中的最普通的传音符。
「别太紧张,吾友的徒弟哟,事情没你想像的那麽复杂,我只是来为这次的事情做一些简单的收尾而已。」
虽说是这麽说,但还是会让人感到不安啊。
羽齐望着紧紧跟随在霖身旁的侍从,对灵力有着敏锐感知的他能够断言,这些都是足以和之前那位戍卫灵总领相匹敌的高手。
带着如此多的人手跑到这里来,怎麽看也不像是什麽「简单的收尾工作」。
「哎呀,这些冰雕做的不错嘛!」
霖突然停住了脚步,驻足欣赏起立在街上的几尊造型各异的人形冰雕塑像。
穿着黑se的连t复合装甲,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就连塑像脸上的表情也都做得栩栩如生,就像是将活着的人变成了冰雕一般。
「哪里哪里,不过是来捣乱的几个毛贼而已,被我暂时封印了。」
师父走上前去,为她所创作的作品进行解说,包括战斗的过程,还有用来封印敌人的术法,以及最後通过和善的询问获得的幕後主使者的资料。
当然,讲到那个刺客使用「影遁」这门术法成功使师父陷入si境的时刻,师父反而更加兴奋起来,看起来颇为中意那门特殊的术法。
虽然给人身上洒满瘙痒魔药这种讯问方式算不算是「和善」还有待考虑,但羽齐的关注点最终还是师父对那几名不知何时潜入进城镇的刺客的询问结果。
羽家书店被什麽人盯上了,而且应该是怀着某种恶意的人。
当然,羽齐并没有什麽担忧,毕竟店铺里一穷二白,就连速食店的打折券都没剩下几张了。而且……
居然真的有人知道自家这个快要倒闭的店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羽齐被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
「之前倒是听说过,人间有修士偷偷越界劫走了一大批远古的亡灵,现在还在追查。」
还是熟悉的企鹅玩偶服,普度公穿着那件看起来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服装,一本正经的向霖汇报着调查结果。
霖身边的仪仗队不过是从灵界赶来的众多灵t中的一小部分,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的牛头马面,黑白鬼使,大小判官涌入这座城镇,开始进行整个事件的调查。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戍卫灵们不用再忙着跑到天上拦住那些因为醉酒而到处乱飘的亡灵。
醉醺醺的亡灵一个个被鬼使的锁链缠住,就像是飞得太远要被人牵回来的风筝。
所有的亡灵都被依次登记在册,随行的那两位元看起来像是记录官的灵t手中的名单几乎拖在地上,那两条漫长的纸卷令人十分担忧它们会不会自己缠在一起。
「啪。」
不出羽齐所料,那两位走路都颤颤悠悠的两位元记录官踩在了对方的纸卷上,一阵烟尘四起,被纸卷紧紧缠在一起的两位元记录官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真的没问题吗?
羽齐看着周围的灵t手忙脚乱的试图将缠入纸卷的两位元记录官解救出来,结果反而害得更多的灵t缠了进去。
「然後,根据对战斗地点的反复调查,成功将两名主犯的魂魄重新复原。」
无视了变得一片混乱的後方,普度公挥了挥手,两位鬼差带着两个被锁链锁住的亡灵走到霖的面前。
瘦削的道士,以及有些茫然的化雨堂堂主。
「按照鬼使的研究,这两个人的灵魂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人为修改,只能将两人的灵魂修复到遭到改造之前的状态。」
不是人间修士那种仅仅将亡者的灵魂从灵界召唤回来的那种简单的术法,灵界的鬼差是强行将已经变为碎片的魂魄重新拼接,就像将泼出去的水一滴不剩的重新接回来一样。
师父在看到那两个本应该魂消魄灭的灵t的那一瞬间双眼放光,看起来对这种能够将破碎的灵魂恢复原状的术法相当感兴趣。
「别想了,除非你准备一辈子老老实实的住在灵界,否则绝对不会让你直接观摩这种术法的。」
霖拍了拍师父的肩,毫不客气的堵住了师父想要说出的话。
g得漂亮。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立场特殊,羽齐甚至想给霖做出的这一英明决定鼓个掌——天知道师父学了这种逆天的术法要用来g什麽。
一想到有可能因为师父的各种实验而ga0得一团糟的书店,羽齐就止不住的一阵头疼。
「所以你那个书店到底被祸害了多少次了……」
霖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面向两位被锁链紧紧捆住的亡灵。
不仅仅是从形t上遭到了禁锢,灵力的运转,意识的流动,这些全都被锁链sisi地固定住,这绝对是称得上是对灵魂所能用到的最严密的束缚。
哪怕是让羽齐随意施展手段,用全力去破解这上面施加的封印,恐怕也要费上几天的功夫去破解这其中蕴藏的术法。
「不用搜魂了,这两个都是被人扭曲了灵魂,而且连线索都被抹除得一乾二净。这麽看来,这两个亡魂不过是被利用了的传话工具而已,之後送去轮回吧。」
连用手触0都不需要,霖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施加在两位亡灵身上的锁链化作灰烬。
「判决:无罪。」
「所以,差不多该回去了吧,大人?」第三次从同样的街道走过,额头上已经有些汗珠的普度公试探x的询问着。
调查已经结束,城镇内游荡的亡灵也都被登记在册,随时都能被直接带回灵界。
由於线索的中断,无法调查究竟是这场y谋的幕後主使。
试图借助高位神明对低位元神明的压制,将低位神明的存在彻底融合x1收,这种正常人想都不曾想过的疯狂举措,无疑是在向所有神明宣战。
但霖还是一脸平静,慢慢地在城镇中逛着。
「慌什麽,制定这个计画的人很明显根本就不了解神到底是什麽样的存在。」突然在空中制造了台阶,霖拉着师父的手漫步走到空中,一群侍卫连忙飞向空中,用自己的身t组成墙壁将她们围绕起来。
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就跑到夜空之中,无疑会成为敌人偷袭的绝佳目标。
虽然所有的侍卫都不觉得有什麽人能够凭藉术法伤到霖,但毕竟已经有人尝试着杀si神明,这种程度的警戒也是必需的。
「啊,你们真是……这样围成一圈我不就什麽都看不到了嘛!」
霖挥手让侍从退下,和师父一同俯视着下方地面站着的众人,两人突然笑了起来。
「没错没错,这就是我预想之中的画面。」
师父拍着手,从怀中取出了那张盖着山神神印的h纸。
「我就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了,果然就是这个啊……」
霖拈住h纸的双指轻轻用力,熊熊燃烧的火光微微点亮了星光寥寥的夜空。
「现在,对触犯灵界规矩的两位旧神……下达判决!」
天地万物为之颤粟,周围数百米空间之中的灵力几乎在一瞬间被ch0u空。
那是不同於通过术法引起灵界共鸣而产生的光,那光芒是直接来自灵界的。
既微弱又刺眼,无法断定究竟是何种颜se,那道从灵界传来的光束已经不是生物t的视觉所能识别出来的se彩。
霖站在那光束之中,神se肃穆,一字一顿的念诵着。
「今有罪者二人,一曰末子文,一曰朝璃月。」
「末子文,意图违逆yyan,夥同身份不明之人篡改生si簿,令si者重新回到人间。」
「朝璃月,纵容下属,有失察之过。」
「於此宣判,两人有罪!」
熊熊燃烧的h纸熄灭,光芒散去,霖脸上严肃的表情也瞬间消失。
「判决嘛,毕竟之前和人约好了,就象徵x的处罚一下吧。」
霖跳回地面,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末子文的脑门,大量熊熊燃烧的蓝se火焰被震出末子文t外,而後消散在空气之中。
「就罚你在人间继续留守百年,和她百年不得相见!」
「啊啊?这故事就这麽完结了?」
在超市买促销蔬菜的时候,偶尔听到了身後的顾客在讨论关於《镜匣奇谭》最近新更新的短篇集。
羽齐装作转身拿取冷柜货架上的蔬菜,匆匆扫过自己身後的那人手中握着的手机萤幕。
几乎是压倒x的负面评价,大家都对於故事在半路中断都颇为不满。
师父当然很清楚,但她还是故意把故事写到即将迎来结局的那一瞬间完结了。
男主nv主的命运究竟如何,幕後的反派究竟是谁,突然冒出来的援军究竟是什麽来头,这些统统都没有解释。
师父当然不是出於疏忽才犯下那种错误,她是故意不把故事写完的。
「完结的故事是si的,我要让结局留着那最後的一口气,这样才能随时让它获得新的生命。」
这种听起来就像是胡说八道的理论当然也是骗人的,羽齐还是能猜出真相的。
那是十王殿之主与羽家书店之间的承诺。
师父所写的短篇集,其实是根据霖的亲卫队搜集到的此次事件全部情报进行整理而写成的。
千年前就已经布下的局,还有不知道在何处蠢蠢yu动的敌人,这种就连灵界的调查员都完全没头绪的东西师父自然也没法推测出来。
「线索差的太多了,简直就是蒙着眼睛在黑夜走路嘛!」
羽齐还记得,当时为了写完这部分短篇集,师父窝在卧室整整三天最後无奈的写出这麽一个看起来像是烂尾的结局。
毕竟霖要求师父不能有任何添油加醋的行为,要原原本本的将这段事情写出来——倒不需要担心保密x的问题,毕竟没有那个读者会把奇幻作家的作品和现实结合在一起。
按照霖的说法,适当的将发生在人间的异常事件告知大众,有助於灵界和人间的力量均衡。
当然,作为回报,羽家书店也能得以向这次乱七八糟的事件中发布委托的三位委托人进行报酬的结算。
按照末子文的说法,偷偷潜入十王殿修改生si簿的,应该是当年那个曾在末子文濒si之时和他签订协约的神秘人。但无论他如何回忆,哪怕是借助自己的灵觉再加上霖对於末子文灵魂的直接探查,都无法查出和那个神秘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那张盖有末子文神印的免罪符,是上一任地藏王遗留下来的,据说是很久以前和人b试输掉的证明。
然而仅凭这一点线索,也依旧无法查出那个神秘人的真身。
但普度公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结果,急匆匆的宣告了自己所说的「寻找修改生si簿的真凶」的委托已经得到了自己所要的答案。
绝对是隐瞒了什麽。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能从普度公那明显有些慌乱的表情中读出这样的资讯。
「哦?是这样吗,那我回去再和你算帐,这个月你的休假没有了。」
霖很明显已经从普度公那里得知了什麽,但也并没有直接说破,只是轻轻地用手掌拍了拍面如土se的普度公的肩膀。
在霖面前,所有人内心中的罪念都无可遁形,如此推断,普度公恐怕和这次生si簿遭到修改的事情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但总而言之,普度公的委托无疑是完成了。
至於朝璃月那个「想要找回自身记忆」的委托,也靠着她稍微恢复了一些的神力以及那个蕴含着曾经做为鬼门府府主的「她」全部记忆的「记忆记忆t」得以实现——虽然那个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临时装置而已。
也算是勉勉强强的完成了委托。
最後是末子文。
这个足以被登入羽家书店黑名单的委托人。
故意隐瞒委托内容,胁迫书店员工加班,甚至还害得书店被身处暗处的神秘人物盯上了,足以称得上是羽家书店接待过的所有委托人中最麻烦的几个委托人之一。
面对这样给自家书店带来各种各样乱七八糟麻烦的委托人,羽齐已经在心里想出各种各样盘剥末子文的方法了。
童叟无欺的口号是说给那些遵循店内规矩的委托人听的,对於这种规格外的委托人并不适用。
羽齐从冒着寒气的冷柜货架中拿出一盒鲜红的切片牛r0u,心中想着接下来晚餐应该做什麽。
所有的协商都要在饭桌上举行,这是自古以来约定成俗的事情。
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外面的饭店吃饭——羽齐简直没法想像自己带着师父还有四个神明去饭店的场景。
正常人看不到作为神明的末子文他们,那到时候的场景应该是……羽齐和师父两个人点了六人份的菜,还在不停的和空气说话?
而且假如「五门」在这里的区域负责人如果得知了自己在人间和神明进行交易的事情,大概会气的疯掉吧。
按照人类社会的结构进行举例,大概就是普通老百姓越过国家外交部,直接和别的国家元首碰面,还签订了具有强制效力的外交档。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在书店内举办宴会都是上上策。
所以羽齐今天才会破天荒的没有去胡同旁的那个菜市场,而是选择来到这家刚开业没多久的超市来进行食材的采购。
反正所有开销都是由末子文进行承担的,花起钱来完全不r0u痛就是了。
「啊,徒儿,这些都可以拿回去吗?」
师父一脸兴奋地从远处跑来,手上拿着一袋薯片。
当然,只是薯片的话,羽齐肯定会无b大方的答应下来,毕竟根本不需要他付钱。
但是,师父身後跟着的那一大堆购物车是什麽情况,那个规模简直就像是超市货仓中所有商品的集合。
好像还能从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商品中发现几台游戏机?那些跟今天晚上的宴席没有任何关系吧?
这不是采购,这阵势是要把整个超市搬空。
师父并没有在意过这些商品的价格,她只是想买而已。
何等的蛮不讲理,何等粗暴的购物方式……羽齐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简直太bang了!
不是被气得脑子犯糊涂了,羽齐是真的觉得师父此次的行为是个非常好的例子。
想要好好盘剥末子文那种不好好遵守契约的委托人,从这种方面开始对其进行处罚是非常有必要的。
这麽想着,末子文从冷柜中又拿了几盒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霜淇淋,随手丢进购物车的车筐中。
「所以你们就这样雇了一辆卡车往书店运送物资,还说他们只是送外卖的?」
末子文望着假扮成公司采购员的师父站在书店门口和卡车司机谈笑风生,小声的问着身旁的羽齐。
「你老实交代,这一趟究竟花了我多少钱?」
食材大概六七万,师父还买了一些其他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总共花了差不多十三万左右吧?
啊,雇佣超市送货车大概还花了两百,还送了司机一盒烟……
「还好还好,应该没有超过限度。」
这个被封印了千年的古老神明从口袋里掏出来的不是羽齐所想的,不是那些古代流通的银锭金条之类的东西。
那是一张崭新的信用卡,而且并不像普通的信用卡那样正面印着银行的照片。
那张信用卡正面是素白的背景,正中印着一个飘逸的毛笔字。
「伍」
「之前为了摆平你们在公墓山ga0出的sao乱,我去找五门的人帮忙,然後和他们哭穷,就得到了这麽一个据说可以用来付帐的小玩意。据说每个月的限额大概是五十万元?」
突然觉得特别的不爽。
羽齐看着被递到自己手中的这张信用卡,心情复杂。
大家明明都是在人间混的,为什麽差距会那麽大呢?
明明自家的店铺都快要倒闭了,结果这个山神只是跑去五门哭穷就能拿到每个月能刷五十万块的信用卡。
当然,羽家书店由於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不能像末子文那样肆无忌惮的领取这种像是「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金」这样的福利。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羽家书店没有「五门」颁布的运营许可,是货真价实的黑店。
不过来这里的也都是些不正常的顾客,谁会在意这家店是不是经过五门许可才开始运营的呢。
如果早知道有五十万的预算,当时就应该把超市那边食品区的东西统统都搬过来——这样自家书店至少接下来四个月的粮食问题就可以得到解决了。
「这可真是大手笔,我听说人间的外卖送餐员有骑电动车的,有开跑车的……没想到还有开货运汽车的啊。」
侧坐在书柜顶看着羽齐一箱箱的从车上搬运着各种货物堆放在店内,霖手中的速写笔却是一直没有片刻停歇,一直在纸上「沙沙」的滑动着。
据说霖正在为师父的短篇集绘制对应的cha画。
「地藏王大人,来一起喝……喝一杯嘛……嗝……」喝着掺了圣水的果汁,普度公满脸通红的抱着桌子腿和它推杯换盏,看起来是已经彻底喝醉到认不清人的地步了。
说到底,神明会喝醉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荒诞不羁的笑话——更何况是喝圣水喝醉的。
「不同区域的神灵会对其他区域的神灵造物产生排斥现象,醉酒这种反应也可以看做是排斥现象的一种,不用在意。」
霖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单手接过沿着梯子爬到书柜顶的朝璃月递来的红茶,颇为淡定的喝了起来。
「不过,居然在喝醉的时候被人迷惑自己跑去修改了生si簿,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下属。」
通过附着於灵t的催眠术式从而进行一定的行为控制,说白了其实不过就是催眠师通常说的所谓的「暗示」。
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普度公,恐怕没有哪个人有这个本事对他进行催眠。
但是如果是喝醉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按照普度公的说法,他是後来才想起来那个现在想来细思恐极的事情。
同样是一个相貌与身形都无法被回忆起来的人,他曾在人间和那个人类b拼酒量,最後却输给了对方。
作为代价,他在喝的迷迷糊糊的状态下答应了对方某件事。
原本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那件事,在霖烧掉那张免罪符之後,如同揭去了薄纱一般突兀的浮现在普度公的脑海中。
答应对方帮忙修改生si簿的人,正是普度公自己。
货真价实的自摆乌龙、贼喊捉贼。
「那也没什麽办法,只能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後少喝点酒啦。但是像这种情况我就没办法约束他了呢,毕竟没有喝酒。」
不不不,这种状态明显b喝醉了更危险,按照你的那个说法,他这应该是中毒状态了吧。
羽齐抱着还散发着寒气的速冻食品箱,谨慎的避开对着茶杯嘟囔着「地藏王大人怎麽变得这麽小了」的普度公,直奔厨房走去。
算了,反正神明什麽的,又不是那种因为这种小事就会生病的存在,躺在地板上睡着也不会感冒的。
毕竟,那个俗语……怎麽说来着,笨蛋和神明都不会感冒?
「老板,啥时候结帐啊,我还等着回家睡觉呢,今天不想再加班了啊!」
不得不说,师父的演技相当的好,三言两语就令货车司机真的相信了这里不过是城市偏僻小巷之中的一间普通仓库。
当然,师父手中那藉由蜥蜴g所发动的微弱幻术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不过还是要用钱付帐的,否则这种行为无疑是针对普通人实行的犯罪,「五门」绝对不会放任自己的辖区内有修行者如此为所yu为的。
用司机带着的pos机刷卡结帐,末子文没忘记在那个司机临走之前用符篆抹去他关於这条巷子的一切记忆。
事前准备全部完成,可以正式开始准备宴会了。
侧身让开叫喊着「终於走了,我要先来几个霜淇淋过过瘾」冲进厨房的师父,银se的信用卡在羽齐的指间翻动着,一如羽齐那尚未平静下来的心。
那个时常困扰芸芸众生的问题,如今也萦绕在羽齐的心头。
晚上究竟做些什麽菜呢?
究竟是多少次巧合,才能造就如此的美味?
究竟是怎样的探索,才能将这种食材的jg华发掘至极点?
冰凉的银质餐刀缓缓划过,那种柔neng的质感毫无保留的传递到了自己的手上。
轻轻咽下口中因期待而分泌出的唾ye,师父将盘中尚且冒着热气的r0u排切成易於入口的小块。
原本略有腥味的r0u,在经过料酒混以不知名的香料充分的r0ucu0浸泡之後,幻化出了另一种醇厚的香味。
不仅仅只是料理本身的味道,店内那老旧的日光灯管昏暗的光,门口那尊破旧的香炉悠然飘起的青烟,还有後厨羽齐忙碌的声音……
这一切,都化作这道菜的一部分,被坐在餐桌前的师父细细的品味着。
被完美的切割成长宽高完全一致的正方形r0u丁,其切面毫无保留的揭示了烹饪的流程——外表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煎炒而焦糊,内部则是刚好处於r0u质被烹调到最完美的状态。
用餐叉将其轻轻cha起,可以看到藏身於r0u质间隙的汁ye缓缓渗出,亦如朝yan初升之时待开花ba0滴下的那一滴露珠,璀璨而又温和醇厚,恰到好处的g起人心中的yuwang。
略微蘸些抹在餐盘上的调味酱,直接将餐叉上的r0u送入口中。
毕竟,美食近在眼前,不论拥有何种目的,哪怕并不是人类坐在桌前,怕是也抵挡不住如此诱惑。
更何况,难得的美味,要是因为变凉了而错失其滋味可就得不偿失了。
在初入口的那一瞬间,首先刺激到味蕾的,是之前蘸取那一点点酱汁。虽然量很少,但却有着足够的辛辣感,酱汁的味道伴随着她的咀嚼,逐渐与柔软的r0u块融为一t。
原本只是超市打折处理的冷冻r0u,经过处理之後,就连每一缕r0u丝都仿佛是经过jg心烹调的盛宴。各式调料与被烹制的恰到好处的r0u在口腔中交汇组合,给予食客以绝顶的享受。
在将细细咀嚼过的r0u丁咽入腹中,酱汁中的那gu辛辣感化作暖流随之一同汇入胃部,给予人以饱腹感的同时还祛除了原本她因为吃了过多冰品而积累的寒气。
师父望向走廊尽头那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手中的叉子在无意中又叉起了一块r0u,完全忘却了己方今日的目的。
从霖品味着素烧豆腐而陷入失神状态的表情来看,大概她也同样快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了吧。
只有朝璃月和末子文正忙着安抚因为喝了太多的圣水而变得吵闹起来的普度公,看起来算是这个书店里仅剩的几个神智清醒的存在。
当然,师父早就忘记了羽齐嘱咐她给自己留一些r0u排的事情。
反正那只是小事而已,没有什麽事情b眼前的美味更重要了!
她眯起了眼睛,轻轻t1an去了叉子上残存的汤汁。
当然,随之而来的,是落在头顶的几下不轻不重的敲击。
师父回过头去,端着碟子微笑着的羽齐在她看来简直就像是冥府来访的si神。
「我的那份菜呢?」
甚至都不需要借助读心术,师父通过表情就可以看出来羽齐此时要表达出来的意思。
那个已经被横扫一空的盘子已经对这份疑问做出了解答。
理所当然的,师父也能知道接下来……
「砰~」
一如既往地紫雷符,一如既往地紫se光芒,但这一次紫雷符的威力被压缩到最小,仅仅在师父的脸上轻轻拂过,就像是被静电袭击了一般。
化作炭状物的香芹叶片从师父的嘴角脱落,掉在了地上。
「哇,我差点被你吓出毛病来诶……难道徒儿是有那种欺负人的特殊癖好,抖s……哇我错了我错了,快把那些紫雷符收回去啊!」
真是的,为什麽师父总是热衷於「作si」这种事情。
在心中无奈的叹着气,羽齐将手中已经用灵力启动的紫雷符重新收了起来,将手中的盘子放在餐桌的中央。
松鼠桂鱼那浓郁的香气随着羽齐揭开餐盘罩子的动作而得以在书店中蔓延开来,几乎化做实t的甜腻香气就像炸弹一样,刺激着每个人的感官。
当然,霖对这道菜并没有什麽兴趣,对於她而言,饭桌上的酱烧素茄子还有鉴真素鸭什麽的更能x1引她的注意。
「啊啊,我都有点想把你带到那边去做我的专属厨师了,可惜啊可惜……」
霖咀嚼着因为油炸而变得有些su脆的豆腐皮,在师父和羽齐之间来回扫视着,嘴角露出蕴涵着莫名含义的笑容。
「你那罪孽深重的灵魂,注定了你永远不可能成为十王殿的住民呢。等到那天到来的时候,我会亲自为你定罪的。」
我可完全不希望那一天会太早到来呢。
羽齐心中默默地念叨着,随手搬了把椅子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那麽,就来商议一下,关於这两个旧神的归宿,以及我们书店的报酬问题究竟应该如何支付?」
师父迫不急待的端起早就被喝光了饮料的空玻璃杯,开始了这场谈判的博弈。
当然,这也不过是个形式,毕竟己方所有的筹码都已经被霖看的一清二楚。己方这边的朝璃月和末子文却完全没有办法用灵觉窥探对方的内心。
这场谈判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当然,并不是霖占据优势,而是羽齐这边握有优势。
尽管天平并不平衡,但只要手中的筹码足够多,就足以令原先对己方不利的局面强行逆转。
羽齐和师父手中握有的筹码,是霖绝对无法拒绝的。
「我讨厌悲剧,所以始终无法接受你的判决。」
将杯口对准霖,师父的话语声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怒气。
「总是把规则啊秩序啊什麽的挂在嘴边,你是不是太si板了啊?」
「幸福、平静,这两个失去了一切的神明近千年所追寻的东西不就是这个而已嘛,现在稍微的满足一下他们的愿望又有什麽关系啊?」
将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稿纸拍在桌上,师父手臂微微的颤抖着,脸颊也有些泛红。
刚才就一直闻到有一gu淡淡的酒香,果然是这样吗。
羽齐瞥了一眼师父脚边放着的果汁罐,上面「酒jg含量1」的字样完美的解释了师父现在的状态。
没听说过有人会因为这种酒jg含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饮料而喝醉啊,这也太不靠谱了。
本来还指望着师父能够用自己的口才和对方进行jg彩的谈判,现在看来这个计画已经彻底破产了。
师父没有像普度公那样在一旁絮絮叨叨拉着末子文和朝璃月说起来没完没了。
在朝着霖大喊出那几句话之後,师父摇晃了几下,坐回椅子上睡着了。
这算什麽?
羽齐颇为无奈的看着躺在那里呼呼大睡的师父,心想着这会不会是师父在玩「沉睡的名侦探」那个古老的漫画梗。
「没有哦,你师父是真的睡着了,大概是两天两夜没睡觉所以实在坚持不住了吧,相b之下你倒是毫无倦意呢,居然还有jg力做这麽一大桌子菜。」
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霖笑了笑,伸手想要将师父手中握着的那一遝稿纸ch0u走。
「这种方法你也觉得很麻烦吧,所以我就直接把它销毁就……嗯……放手……」
霖本来可以轻松拿到手的稿纸,现如今却被羽齐sisi捏住,无法移动分毫。
「有意思,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会出於自己的意志反对我的决定。历任店主都以合理x作为行事准则,你无疑是他们之中的异类呢。」
「你们所想要的不过是事件的记录而已吧,她所写出来的代表这两个神明可能存在的居所,对於你来说根本无所谓吧?」
羽家书店,是能够为各种顾客解决各式各样委托的存在。
为什麽要叫书店?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些书是解决了各种委托之後所获得的「报酬」。
「将委托的解决过程,委托的前因後果,委托相关的一切全都记录下来,用世代传承的密法将其记录成册,被称为修行者中的x1血鬼。」
谁啊,把那种西方奇幻物种的名字安在本书店的员工头上,听起来怪怪的。
「说是童叟无欺,其实每次委托之後,向委托人索取的代价,是委托人的一切吧?」
本书店要价一向公平合理,一视同仁,从来没敲诈勒索过什麽。本店所收取的费用,均是委托人自愿上缴的。
「你们已经解决了这两个神明的委托了吧?一个想找回记忆,另一个只想把自己的前任神明平安的送回灵界,这不是挺简单的事情吗,真的要这麽大费周折?」
霖松开了手,任由羽齐将稿纸拿走。
羽齐和霖都知道这份稿纸是什麽东西。
这是用来给两位神明献上最终结局的钥匙,是那部烂尾短篇集的一种假想结局。
诚然,对於普通人而言,这是能够将那篇看起来像是烂尾了一样的短篇重新接续起来的合理结局,但也仅仅是将那个故事作为故事引向大结局的「文字」而已。
但是,对於神明来说,看起来虚无的文字却拥有着决定x的力量。
被传颂,被铭刻的那些故事,是赋予神明形t与权柄的基石。
而作为记录那些故事的书卷,自然也是有着类似的力量。
师父之所以喝醉睡倒,想必也是因为实在不知道如何抉择,所以才将最终选择的权利交给在场的羽齐和霖吧。
羽齐平静的直视霖的双眼,丝毫没有因被看穿所有的想法而产生任何动摇。
「创造一方世界,以此让两位神明在假想的世界中获得所谓的幸福,你们师徒俩真的只会动这些个歪脑筋。」
霖摇晃着玻璃杯中的果汁,撇了撇嘴。
「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我也没什麽可说的。毕竟先代地藏王签发的免罪符的确有效,我可以对你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啊……」
突然拉长了声音,霖侧脸望着羽齐,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直接刺入羽齐t内。
「就凭你这样罪孽深重的人,究竟能将这种看起来自欺欺人的慈善活动做到什麽程度?」
本店可是一直在为顾客着想,从来没有做过什麽不收回报的事情,这次也不过是……为了让故事更有趣而已。
羽齐明知是徒劳,但依旧尽力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扑克脸,慢慢将稿纸从师父手中ch0u出来。
「啧,好了好了,别绷着那张臭脸了,难得的宴席被你ga0的气氛那麽凝重,我上回差点错过截稿日都没那麽烦躁……」
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之前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几近令人窒息的威严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消失的得无影无踪。
「一群执迷不悟的臭小鬼,懒得管你们了……」
明明表面看起来是个少nv,语气听起来却像个久经沧桑的大叔呢。
「不敬!有罪!」
正当羽齐想要猜测霖究竟心理年龄是多少岁的时候,掷来的玻璃杯及时的打断了他的思考。
「那边的两个失业神明,过来吃饭了,不用管那个家伙了。」
挥手招呼着朝璃月和末子文过来,霖重新拿起筷子,奔着自己最为中意的软炸蘑菇展开进攻。
「灵界的伙食很好的,只不过人间的菜品看起来更为新奇就是了……」
「是真的啦,不要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你这个不敬神的家伙!」
经过霖的妥协,羽齐得以和十王殿达成新的协定。
按照原本的计画,朝璃月将会作为需要特殊处理的亡灵,在十王殿处理杂物来偿还因自己引发sao乱而背负的罪孽。而作为回报,霖将会借助布置在十王殿中用於停止时间流逝的秘法帮助朝璃月维持住自身的记忆。
时间是一百年。
百年之後,她将会和结束了任期的末子文一同,随着镇守鬼门这一神位的彻底消失而一同消散於天地之间。
但是,如果师父的猜想没有错,如果那微小的可能x成真的话,那份文稿将作为连接虚幻与现实的桥梁,重新赐予两位神明最终的幸福。
「但我也没法保证那究竟算不算是真正的幸福呢,古往今来能想出这种办法的,恐怕也就是你们师徒二人了。寄托文稿而转生的神明,与借助庄周休憩所化的蝴蝶,究竟有何分别呢……」
霖摇头叹息着,手上夹菜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
那份文稿,描绘的是末子文与朝璃月都只是普通人的那个假想世界。
两人普通的相识,普通的相恋,普通的老去。
借助神明的力量,将这份文稿描绘的世界反向投影到现实之中,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如此一来,获得了实t的朝璃月和末子文,便不用因为被所有人遗忘而消失,将作为两个普通的人类度过余生。
但诚如霖所说,这样真的是所谓的「幸福」吗,还是说这不过是徒劳无用的幻梦而已呢?
「这样就可以了,我们已经满足了。」
末子文微笑着,将手搭在了羽齐握着的那份文稿上。
「即使神位消失,灵格泯灭,失去了所有力量与回忆,我们的化身也必然能在茫茫人海中再度相遇。」
朝璃月一脸释然,双手覆盖住末子文的手掌。
「所谓的幸福,对於我们而言,就是那些我们从未遗忘之物。」
剧烈而耀眼的光芒填满了狭窄的房间,张贴在房屋角落的符篆此时全部亮起,木制的房t在汹涌的灵力浪cha0下微微晃动着。
「抱歉啊人之子,我们没办法回答你心中的疑问。我们虽然能矫正亡魂心中的扭曲,却无法纠正生者犯下的过错。」
刺眼的光芒中传来的,是那两位元旧神几乎无法分辨开来的话语声。
「但是啊,你心中的那些疑惑,那些罪孽,如果有人能帮你化解的话,那便一定是……」
「属於你的幸福吧。」
能够偷看别人记忆的神明,真的是令人十分的不爽啊。
羽齐无奈的望着在光芒中渐渐失去身形的两位神明,轻轻叹了口气。
结果,直到宴会结束普度公也从醉酒状态中清醒过来,师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