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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台风经过的始末下(3)

 

我原以为会长说的,会是怎样困难重重而且又刁难人的主意,却万万没想到它实施起来会如此的简单。

——对维茵说:「我们去把雏接回来吧。」

仅此而已。

仅仅是和她说这麽一句话而已。

听上去如此简单的行为,却不知为什麽,被会长看得如此具有重量。

我立刻就对维茵这样说了。

「我们去把雏接回来吧。」

我看到维茵有些愤恨的神情渐渐地凝重了起来,渐渐显得生疏,甚至有点渺远了。

「好吧。」

她下定了什麽决心一样,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那是南叶所希望的话。」

那样的仪式感,庄重得让我有些迷茫。

只要好好地认个错的话,没有什麽误会是不能消解的,只要好好认个错的话……我是这麽想的。

可会长朝我露出的挖苦似的冷笑又似乎在说事情并不会那麽简单,可试图去理解会长到底在算计些什麽也实在太困难,我只能将各种各样地疑惑都丢开到一旁。

只要认认真真地道歉的话,雏会原谅我们的。

我是认真地这麽认为的。

於是,趁着雨水终止,只徒留大风的当下,我们离开了学校。按照雏在车上的说法,这就是台风眼已经过去,即将到来的就是动真格的台风的後半程了。

维茵带着我回到了家里,将我拉进了她的房间,打开了她的衣柜。

但是出现在衣柜里的是整洁的nvx衣物,虽然我完全没有置办过它们的记忆,可它们就这麽整齐地排列在这个确凿无疑是属於我家的衣柜里,维茵将排好的衣服向两边分开,原本应该普普通通的柜壁上,镶嵌着一颗电子眼一样的绿se球t。

我正好奇那球t是怎麽镶嵌上去的,维茵便将手放在了那块绿se的弧面上,随着球面上划过一道闪光,数块悬浮在半空的hud介面便从那个球t中被映s在了我们的周遭。那是酷似科幻电影中的悬浮c作面板,介面上清一se用英文标注着内容,但由於它们并非静止在原地,而是随着维茵的步幅围绕着她行动,我还没能用自己蹩脚的英文水准辨认出其中的意义,它们就已经飘离了原本的位置。

维茵伸出一只手,向着其中一块面板探了过去,指尖在触及那块面板时便浸没了进去,消失在了眼前的空间中。

哼。维茵一使劲,将整只手都没进了那个空洞里,然後用力地向外一拽,那根我曾见过数次的银质法杖便被她从中ch0u取了出来。

是什麽空间连接的魔法吗?

在我这麽猜测的同时,维茵接二连三地从不同的面板中取出了各式各样的奇妙物件,像什麽散发着诡异光芒的药瓶、镌刻着奇妙字元的挂饰、布满了繁杂花纹的指环……诸如此类来自异世界的物品很快便在她的脚边堆积成了一座小山,为了什麽准备着,正端详着一根不止什麽生物羽毛的她突然抬起头来,将目光转向了我。

还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维茵没有发话,只是把我带到了走廊上,然後对着墙默念了一句咒语,便用手指在墙上画出了一个发着绿光的火柴人,接着还在旁边补上了一个有些接近方形的时钟。

「南叶先跟着它做热身运动,两分钟一组,每组休息一分钟。」

诶?

开始。随着维茵的一声令下,墙面上的小人和时钟便一起运动了起来,那个手脚长短不一的火柴人突然开始卖力地做起了拉伸运动,富有节奏感的动作配合着造型不规则的时钟走动显得有模有样。

「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说着她便关上了房门,把我一个人锁在了走廊上。

不,严格来说,还有个火柴人陪着我。这麽想着的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小人正摇头晃脑地安慰起我来。

维茵嘴上说这是热身运动,小人所演示的也是些t育课课前会出现的常规动作,跟着做也不会觉得吃力,倒不如说因为熟悉所以显得有些轻松起来。尤其是每组热身做完的时候,那个小人并没有闲着,反而以乾枯的身t向我展示起了夸张的街舞动作,让气氛悠闲得不仅使我心生担忧。

尽管她说了会去把雏接回来,但我这麽悠闲地在这里做这种事真的好吗,这可是整整半个小时啊?从这里坐车到莲城的话,可是要好几个钟头呢……

我正坐在地上休息,如此的疑惑刚刚爬上心头,维茵的房门便哢哒一声被打开了。这意料之外的突击检查吓得我原地跳起,後被撞在了走廊的另一侧墙壁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接着,已经换上了第一次相遇时那身魔法使装束的维茵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手中握着那根顶端镶嵌着华丽绿宝石的法杖,另一只手则正抓着一堆看上去相当沉重的东西。

她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失态,却并没有因此苛责我,只是平淡地说。

「该出发了。」

为什麽没有骂我偷懒呢?

我望向了墙面,却发现墙上的小人在渐渐消散的同时冲我认可似地点着头,才惊讶地察觉,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在我热身的时候不知不觉过去了。

意识到时间流逝得b想像中还要快的我立马拿出了手机,却发现早就已经过了末班车发车的时间——当然,这样的鬼天气是否还会有班车就是另外的问题了。

「没关系的,时间刚好。」

维茵这样安慰着我,然後将手上的那一大堆东西向我丢了过来,我光是双手接住它们就感受到了相当的重量,等定睛看清那到底是什麽的时候更是傻眼得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套b我拥有的任何一件羽绒服都要厚重的大衣。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好试探x地询问维茵。

「这个是g什麽的?」

可她却像是完全不知道怜悯是什麽意思一样,直截了当地告诉了我。

「穿上它。」

那不容质疑的口吻简直让我快忘了现在正是夏季最炎热的时节。

但我还是穿上了它,虽然外面正挂着大风,但刚做完热身的我还是t会到了蒸笼一样的闷热感,直到维茵带着我穿过自己的房间来到了yan台上,实际感受到外界那夹着细雨的暴风时才感受到了这gu温暖的可贵。

与我形成强烈的对b,只穿着吊带衫和一件外套的维茵,不论长发还是大衣都在这狂风里被吹得乱打一气,但她却丝毫不为所动,朝着yan台的栏杆轻轻起跳,便飞跃到了栏杆之上的高度,然後单脚瞪着栏杆便灵巧地窜到了屋檐上。

在一瞬间消失在我视野中的她不一会儿又出现在了屋檐的外侧,以半个身子探出来,向着我伸出双手的姿势。

「把手给我。」

她这麽对我说,呼唤着我这麽一个大男人将全身的重量交给她,还额外加上一身该si的大衣。

「把手给我。」

见我没有反应,她又急切地催促了起来,无路可走的我只能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此刻如米其林轮胎人一样的双手,扣在了她小小的两只手心上。

然後,那两只小手像是钳子一样牢牢地将我握住,毫不费力地让我脱离了重力的控制腾地而其,升到了与屋檐等高的高度,接着噗通一声落进了维茵的怀里。

我是说……以像极了一条肥胖的毛毛虫的状态,被维茵轻描淡写地公主病抱在了怀里。

没费多少力气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我,感觉身tb刚刚还要热了起来。

尽管场面已经变成了让我觉得非常尴尬的样子,可维茵却没有半点把我放下来的意思,相反的,她从背後ch0u出了两条登山索。

是的,就是那种带着金属扣,用无数gu纤维缠制而成的粗壮绳索。

她用这两条登山缩将圆鼓鼓的我像是打包包裹一样五花大绑,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身上,结实的绳结甚至让我的身t透过大衣厚实的夹层感受到了维茵皮肤的触感。

这是要做什麽?

这番越来越诡谲的发展让我不禁担忧起自己即将遭遇什麽,可维茵却一如既往完全没有按照我能想像的那般行动,她只是无言从背後掏出了另一样东西——一副全覆式的风镜,并将它牢牢地扣在了我的脸上。

安置好我之後,她将双手张开,一只手握着法杖,另一只手向着周身播撒出一大片闪光的金se粉末。这些粉末状的物质奇妙地没有被肆nve的狂风卷走,反而环绕着维茵飘动起来,像是包裹着星t的云团一样弥漫开。、

而後,她闭上了眼,轻声地,在我耳边却无b清晰地低y了起来——

「letbecruel,notunnatural」

「iwillspeakdagrstoher,butenone」

随着y唱声的加重,环绕在我们周边的金se粉尘如同旋风一样急速地回旋了起来。

「……借我一瞬之息,愿我有乘风之翼。」

我看到她睁开了眼睛,眼瞳变成了我曾见过的骇人的蛇的模样,但是却没有那辉煌的金se遍布她的红魔,仅仅在瞳孔中,散发出柔和的光来。

然後我看到了她的背後,一双由金se粉尘组建的,生长着骨骼与翼膜的水晶翅膀正徐徐张开,很快便展开到了有两三米的长度。

「抓稳了,南叶。」

随着她小声的叮咛,那对巨大的翅膀庞然举起,接着有力地拍打了下来,那gu环绕着我们的金se旋风在此刻汇聚在一起,与我们的脚下猛烈地向上吹拂。

然後——

维茵腾空飞起,收拢着双翼,被绚丽的光点包围,如同烟火一样向着天空笔直地冲去,势不可挡地划破了天空中的疾风,急速地爬升,冲向了天空中不息翻滚的乌云。

我能感觉到身t像是要被撕裂一样向着地面被拖拽,但因为被维茵牢牢地捆绑在一起而没有就范,我的身t即使隔着如此厚重的大衣也依旧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砭骨的寒风从风镜的每一道缝隙里钻进来,像是针头一样刺到了我的脸上,肆意地在上面游走……受限於视野,我勉强睁开的眼睛只能看到前方与上空风景的我望着那深渊一般黑暗的云层,忽然感觉眼前一白,失明了般的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了一片纯粹的洁白之中。在这方向感全无的纯白中,我的耳朵也隐约听到了细微的爆鸣声,随後……

哐——!轰隆隆隆隆——!

惊雷之声在咫尺的距离内响起,在双耳余韵未尽的鸣响中,我的视野又恢复了过来,看见了我们两人正穿过那如同黑se的悬崖峭壁一般的云层,看见了随着岩壁的滑动而蹿出的闪电从侧面击向了我们,然後被环绕着我们的金se光点x1收,传导,而後均匀地分散在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哐——!轰隆隆隆隆——!

这是我此生以来看到过的,远b任何灾难电影所展示的更为壮丽的场景,云层的底部一点点地消解成冰晶,如同冬日的细雪随风飞舞;电流像是活物一样自在地游走在乌云的缝隙中,时不时钻出来探个头便立刻在飞s了出去,再也不复得见。

随着高度的渐渐爬升,乌云逐渐变得昏h而且柔和,流窜的闪电不见了,轰鸣的雷声也不见了,耳边只有呼呼吹过的狂风,和一点点恢复过来的暖意……

最终,一缕久违了的yan光照s到了我脸上,我们终於来到了云层的顶端。迎着向西方落下的火红的太yan,维茵展开了翅膀,在平流层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流线,而後俯冲向云层的顶端,平和地滑翔起来。

我的身边不再有狂风,不再有针刺般的疼痛,反而随着那席卷到周边的柔和的气流感到身t渐渐不再寒冷,渐渐不再因为脱离重力觉得撕裂,渐渐地享受起这般氛围来。

那远处的夕yan,这近处的五彩的流云,虽然是头一次以这种角度去观赏,却给人如同家人一样的亲切感。看啊,我曾在这样壮美的日光之下生活,我曾在这样漂亮的流云之下走过家乡的每一条路,穿过每一条小巷,钻遍每一个角落,我曾生活在这样的美景下,我正生活在这样的美景下。

即便它们如今被染上了乌云,但在乌云之後,不论人们是否相信,它们真实又确切地存在着。我感到头脑充血,我感到心底一gu油然而生的幸福感顺着血管蔓延到了身t的每一个角落,我感到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张开了口正欢快地呼x1、欢快地呐喊、欢快地歌唱着、齐唱着……

人生不是梦幻也不是泡影,我们如此真实地活着,

被夕yan染红的天空好像火焰,把一半的星星都染得通红,

而b这个夕yan更红的鲜血,正流淌在我们的t内。

如梦似幻,恍若隔世一般的歌曲。

我伸出了手,用那臃肿的胳膊努力地够着了脸上的风镜,用一度冻僵了的手指拼命地0索着它的环节,将它从脸上摘了下来,扑面而来的劲风使我全身洋溢的幸福感都愈发活跃了起来,我胡乱地挥舞着胳膊,像只猴子一样乱吼乱叫,像个傻子一样因为短时的缺氧而咳嗽不止,像个疯子一样将手里的风镜甩了出去——它又被维茵伸手给接了回来。

直到这时,我才回过神来,才想起了使我能目睹这一切的元凶来。

维茵的脸在夕yan下被照得红彤彤的,头发被一gu脑地吹到後面而露出了光滑的额头,她手里抓着被我丢出去的风镜,背後的翅膀不时扑扇一下,维持着我们飞行的高度。

她正望着我,以一种观赏着什麽稀奇之物的神情,以一种yu言又止的犹豫感,她好像不能明白我为什麽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她好像又十分希望能够了解,变成了这个样子的我的心情。

我突然意识到,即便这般美丽的世界确实存在,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发现,哪怕是置身近在咫尺的此地;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视而不见虽然没法说是悲哀,可却又是多大的遗憾啊?

我再度努力地伸出了手去,努力地想去触及到维茵茫然的脸,却因为劲风的g扰演变成了一个巴掌糊到了她的面颊上,所幸她对此并不在意。

於是我更进一步,更加努力地把手指移动到了她的嘴唇上,更加细致地以拇指指尖钩住了她两侧的唇角,更加拼命地想将那一马平川的嘴唇拉开,弯折开,让它露出感受幸福的幅度来,让她明白我想传达给她的,此刻满满溢出的感情。

在我努力了两次都没能成功,双手因为脱力而垂下的当下,那双嘴唇却自己动了起来,唇角自己拉开了,弯折了,露出我想要让它展现出的弧度。我吃惊地将视线转移到了维茵的整张脸上,惊奇地发现那张一直都只有负面表情的脸上此刻居然洋溢着笑意。

我传达到了——虽然不知是怎麽回事,但是传达到了,我这无论如何都想与她分享的感情。

哟吼——!

我b先前更为疯狂地大吼出声,也更为严重地遭受到了窒息般的痛苦,但这仿佛拳击肺部一般的痛楚并不能止住我想要大吼的兴奋,於是我便继续吼叫着,继续承受着自然的报复,不知疲倦地直到疲倦支配了身t为止。

等到我的意识惺忪,一点都不能动弹的时候,夕yan还没有彻底落下,维茵将头低到了我的耳边,悄悄地对我说。

「我们到了。」

随之而来的是急降。

与一开始的爬升类似,维茵再度收拢了双翼,像枚导弹一样向着下方的云层冲去,轻易地突破了它们软弱不堪的防御,轻易地撕裂开了乌云密布的天空,在闪电与冰晶的交相辉映下冲进了密集的雨幕里,冲向风雨中的莲城上空。

明明只过了一会儿,这里却像是深夜一般漆黑了,连路边的霓虹也为了保全自己而没有亮起。眼前的地面越来越真实,地上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熟悉,那我们一度停留的长途车站从眼前飞快的闪过,从底下钻出的地铁站也慢悠悠地在身下流淌过去,最终,我们降落在了一片社区的篱笆外——就是雏抓到那个蜂鸟的地方。

在维茵jg准的c控下,我们平稳地着陆了,但双脚久违地着地了的我,却感觉脚软得完全没法站起,顺势就向後倒了过去,所幸维茵在後面接住了我。

她开始小心地帮我把身上的大衣脱下,小小地将我的四肢舒展开,斜着摆了个大字,然後将我背对着背在了身上。

「接下来会有点痛。」

「什……」

麽字还没有被我说出口,我的身t便被她翻转着,向着一个诡异的角度扭了过去,关节的过度扭曲导致一阵全身散架了一般的阵痛迅速袭来,疼得我在夜空下嗷嗷乱叫。这样的折磨似乎持续了几分钟,又似乎持续了几年一样漫长,维茵将我的每一处肢t都如法pa0制,像个玩具一样随意地转动着,想要把我拆散了一样折磨个不停,直到我都开始习惯了感受到的疼痛,不再叫出声为止,她才将我以双脚着地,平放在了地上。

这一次,我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身t不再感觉脱力,取而代之的是一gu无与lb的清爽,我仿佛拥有无穷的力量可以宣泄,可以一蹦就窜上三尺高,可以轻易地就做到过去想都不敢想的高难度瑜伽动作。

虽然过程痛苦不堪,但这一顿不讲道理的伸展运动着实有效,我兴奋地将目光转向了维茵,却看到她的表情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柔和,再度变回了一如既往沉重的样子。

这倒提醒了我。

即便如今人已经站到了这里,但是说是要向雏道歉,以这般沉默而固执的维茵来说,还真是不得了的考验。

但正是同理,因为我们已经站在了这里。

如果我能将那样的感情传达给维茵的话,那麽我也一定能传达给雏的。

我以自己怀抱着的最後的天真,如此确信着。

曾经有一段时间里,我的父亲似乎突然开始创业了。

他一改往日随意的穿着风格,每天穿着帅气笔挺的西装,破天荒地按时出门去。我还记得母亲目送这样的父亲离开时的眼神,该说是喜悦亦或是自豪呢,那是我平日里不曾见到过的微妙表情,微妙到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微妙地,也没有持续上太久。

那一天,他们两个一起在不应该回来的时间回来了,两个人都面se铁青,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充满火药味的气氛令人熟悉得有些安心。

趁着父亲洗澡的档子,母亲把他换下来的那套帅气西装用捡到铰成了一条条的碎步片,像是清明节进行的惯常活动那样,把它们一点点地投进一个搪瓷脸盆里烧成了灰烬。

等父亲洗完澡出来撞见这一幕的时候,他也没用生气,只是把换下的衣服、还有衣柜里的其它衣物、自己的、母亲的……一件件地丢到了母亲的身边,而母亲也仅仅是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之後照单全收。

两个人便这麽默契而无言地,把两个人满满一柜子的衣物全都给撕扯成小小地长条,烧了个乾净。

後来我知晓了事情的全貌,理所当然的。

父亲的确有类似创业的做法,但那仅仅维持了不到几天。不知道是否是他早已联络好了的关系,每天出门之後,他并没有到自己开的小皮包公司里去,而是径直朝着我完全没听说过的地方去赴约了。

去赴一场舞会,有时候还聚上一餐,和不止一个人,nv人。

我说不清这是父亲第几次这样了,理所当然的。

那天晚上,他们俩把全部的衣物都给烧掉了的那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听见父亲鼾声依旧,看见母亲在床架上系上了一条尼龙绳,想要那可笑的东西吊si自己。

真是的,别瞧不起自杀了好吗,至少态度端正点,弄条正规的布料来才对吧?

然後我才想起那个房间里的布料已经基本被烧光了这件事。

等到了第二天早上,太yan依旧普普通通地升了起来,等到了後来,他们两个像是约好了一样,一前一後地,跑来问我一个不知道提到过多少次的问题。

「如果我真的和你爸爸/妈妈离婚了怎麽样?」

这种推卸责任式的问题曾经折磨过我无数个日夜,被他们毫无顾忌地从嘴里抛出来一遍又一遍,而今又一次呈现在我的耳边,让我不禁产生了一些不该产生的思绪。

一种暗暗憎恨自己双亲的想法——他们断然是不会离婚的,却一直以这样的假设来折磨我取乐。

所以,当我见到父亲的si状时并不会觉得有多愕然,更多的,是一种嫌恶。

对那时反应过激的母亲的嫌恶。

她因为某些原因,某些我难以理解的,无法明说的原因,在那段时期,直到父亲入殓为止的那段时间里,对父亲的si感到了莫大的伤悲。

即便在那之後,每每提起父亲她都是满口的唾弃,可一想到那几天她格外软弱的样子,我都会觉得恶心。

但作为子nv,是不应该如此妄断双亲的。

这样的道德观b迫着我不去责怪母亲,转而责怪会产生如此想法的自己,让我觉得恶心的人,终究还是我自己。

所以我什麽都没做。

在她对苏老板破口大駡的时候,在她提出要彻底离开这个城镇的时候……

我当然讨厌这个城镇啦,理所当然的,这个城镇里充满了我想要忘却的回忆。

但那个令我觉得恶心的自己却固执地认为,一昧地逃避不仅可耻,更是妥协,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是在想过去软弱的自己高举白旗。

还有一些其它的原因,我现在说不清楚,也想不起来的一些原因。

我留了下来,独自留了下来,尽管每个月都收到母亲打来的生活费,却依然在苏老板店里打工维持着生活,独自生活了下来。

我相信自己可以解决未来会碰到的问题。

没有来由地,这麽坚信着。

直到那层隔膜将我们分开。

我和维茵顺着第一次进入时的路回到了地下工厂,避难所大门一样的阀门锁像是弯折了的杯垫一样倒在一旁,安装着流水线的大厅一片狼藉,像是被什麽怪物闯入进来肆nve过一样——那个名为维茵的,乖巧地站在我身旁的怪物。

直到那层障壁将我们分离。

在第二个大厅内……也就是原本储存着一千个人脑样本,有着一望无际长柜的那个大厅里,雏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厅堂中,背对着我们,像是失望透顶似地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你到这里来又能改变什麽?」

我听到了身後细微的蜂鸣声,有些熟悉,正是因为熟悉才在察觉的刹那就感受到了些许不安。

「小心」这样的警告还未出口,维茵已经先行一步将我推离了身边,而後被从门後蜂拥而至的纳米机器人组成的黑se狂cha0淹没。遮天蔽日的金属生物迅速地侵占进了整个空间,将维茵和雏都挡离了我的视线,一点点地把我b到了房间的一角。

直到那呼啸的虫群离我的鼻尖仅有一寸的距离,我绷直了身t紧靠着的墙壁忽然转动了起来,将那刺耳的金属噪音彻底地隔绝在了背後,把另一幅图景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纯白的空间。

纯白的桌椅。

纯白的围裙,点缀着漂亮的褶边,环绕在黑底se的nv仆装上。

那是本该已经消逝了的斑鸠小姐,她优雅地向我招手,示意我坐到她前方的座位上。

而斑鸠小姐则坐在我的对面,在她的身後,是在这个纯白房间中唯一的异se,那是一块巨大如和iax萤幕的显示幕,上面无声地播放着一墙之隔外的画面。

那是维茵与雏的身影交错,安静地已然相互厮杀的场面:成群结队的纳米机器人被撕裂成闪烁着电光的碎片,魔法的灵光被金属外壳包裹,而後黯淡,维茵严肃而缺乏的表情的扑克脸与雏狂乱的笑脸不断闪回,两个人的身形也不断急速碰撞,交叉出漫天的火光来。

与这大萤幕相对的,在纯白的桌面上,有一台只有a4纸大小的平板电脑,上面显示着一副丑陋的简笔划:粗线条的两条铁轨上,以一个与五个的形式绑着六个小人,一节b铁轨更为粗线条的电车正向着有五个人的那条铁轨驶去,而在铁轨的一旁,还有一个小人满面愁容地按着一个扳手似的东西。

针对这样的画面,本该被割去了头颅的斑鸠小姐耐心地给我作出了解释:

「我们在主流的网路平台上进行了测试,关於在1967年提出思想实验电车问题的问卷——其内容是: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後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拉一个拉杆,让电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然而问题在於,那个疯子在另一个电车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考虑以上状况,你是否应拉拉杆?而这是所收集的排除了无法作答选项之後的资料样本。」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切换成了一个像极了吃豆人的饼状图,拉与不拉拉杆之间的b例大概是三b一。

「大多数人在面对第一种状况时,可以b较迅速地作出决断,切换轨道,让电车只撞上一个人。我将问题进行了些许修改——铁轨上依旧绑着五个无辜的人,电车也依旧失控,但是这一次没有拉杆。幸运的是,有另一个无辜的人正站在铁道边。你可以将那个无辜的人推到铁轨上来引起电车出轨,来使那五个人幸免於难。考虑以上情况,你是否会将他推到铁轨上?」等等……这个问题这样发展的话,不就是等於亲手杀一个人来拯救另外五个人了吗?这样子的问题也未必过於残酷了一些,怎麽可能让人作出选择来啊?

「从在第一个问题里选择了拉动拉杆的样本中,排除了无法作答和自我牺牲的回答之後,能坚持作出牺牲的人数,与放弃牺牲的人数的资料样本。」那个吃豆人也消失在了画面中,一个近乎完美对分的圆形,显示在了画面的正中。那个圆形一边用大大的黑t字写着「坚持作出牺牲」,一边写着「放任电车行驶」。

就和斑鸠小姐再度出现在我眼前一样难以置信,大部分人们似乎b我更容易作出选择。

「我们对参加调查的人群进行了生理扫描……」简单易懂的圆形图被替换成了一张令人感到不适的脑部解析图,难懂的英文词汇标记出了每一个区域所拥有的名字,而我却读不出来。

「大多数人在第一个状况中,脑部会使用一般区域来进行思考,也就是像去超市买东西一样,权衡价值的高低;而在第二种状况中,则会使用感情判断的区块来进行思考,也就是去考虑亲手杀害一人的负罪感。」她抬起头,冲我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们是不是可以依据这些样本认为,人类,是本能地在确定了利益关系之後,才开始思考道德问题的呢?」

「您……到底想说什麽?」

我有满腹的疑问,有无情无尽的困惑想要通过眼前的斑鸠小姐得到解答,可她却从一开始就在陈述着我漠不关心的问题。

「您真的是斑鸠小姐吗?」

「我是鸟巢计画中编号lg-00dove的试做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斑鸠。」

她无b认真的回答让我确信了她的确是斑鸠小姐,但也确实并非我认识的斑鸠小姐。

「斑鸠小姐……像您这样型号的,不仅仅只有一台吗?」

「正是如此,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下载与您和三号机会面的记录来满足您对亲切感的需求,但现在我和妈妈的连接出现一些阻碍,请放心,我会在损毁修复的第一时间来完成该指令的。」

她知晓我和雏造访此地一事,却没有那次会面详细的记录,也就是说,此刻的这个斑鸠小姐正处於与我和雏第一次所见时的状态。我回想起了过去的遭遇,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斑鸠小姐差不多是我小小社交圈子里最好说话的「人」了。

於是我便直白地向她发问:

「您为什麽把我带到这里?」

「我正要想您解释这一切,凉南叶先生。」

她拿起了平板电脑。

「为了验证我们的人工心智的成果,我们也对三号机进行了测试。」

电脑萤幕翻转过来,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是一幅冲击力极为强烈的电车的车头与车尾横亘在两条错开的铁轨上的画面,画面两边以巨大的字t写着「是时候来一个超赞的多轨道漂移了」的字样和一大串感叹号。

「因为样本量缺乏,我们无法对该结果作出客观地判断。」

斑鸠小姐像是很遗憾地又把电脑萤幕转了回去。

「为了进一步考察人工心智和环境的契合,在我们的指示下,由三号机选择了一个目标进行了同样的测试,其结果与我们的资料样本产生了严重的偏差,虽然并非必须,但我还是很希望能收集到您对於这个答覆的看法。」

她委婉地向我提出了请求,然後将电脑萤幕再度回转过来。

哦,这是……

这一回的画面上朴素地显示着原问题中的简笔划,既没有充满冲击力的画面,也没用夸张的一大排省略号,仅仅是字迹端正地在空白处写着这麽一段话——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电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电车正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後就要碾压到他们,而另一条铁轨上也绑着一个人,但这和你都没什麽关系,你不过是一个拿着像是马桶栓子一样的玩意儿,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切发生的白痴而已。

其中白痴两个字被圈了起来,以一个箭头指向了原题中满面愁容的小人身上。

这他妈是什麽鬼东西?

「我们向三号机询问了这名测试者的身份,但她并没有给我们提供准确的答案,我们仅仅掌握这些资讯——这名测试者在私立诗雨实验中学中担任学生领袖一职。」

居然是会长吗!?

而且就连斑鸠小姐这样的反派boss都不知道会长的名字吗?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会长此刻正得意地抱着斑鸠小姐的脑袋,背坐在狂风骤雨之中冷笑的模样。我都能想像出她会说些什麽了——南叶同学该不会又被这堆废铜烂铁牵着鼻子走了吧?绝对是这样在自言自语着没错。

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一上来就被和维茵分隔开,面对着已经si去过一次的斑鸠小姐,正被她奇妙的话题ga0得0不着头脑。

大萤幕上还播放着维茵和雏厮杀的画面,两个人的身影和《龙碗》里的超人一样若隐若现,不时撞击出一道猛烈的波纹来,那些不计其数的纳米机器人们环绕着两人,像是跳动的火焰一样sao乱着,慢慢地向着她们合拢起来。

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啊?

如同回应我这想法似的,萤幕上的画面切近了一些,又切近了一些,等到两人的身影再次重合时,我都能看见法杖和光刃碰撞在一起摩擦出的火星,听到那令人不适的金属切割声了。

我有些困惑地望向了斑鸠小姐,她只是对我投以微笑,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只能再次把目光落回了萤幕上,看到两人零距离对峙时雏咬牙切齿的愤恨与维茵处变不惊的冷漠。

「那麽那些人怎麽办?那些还活着,却被你否定了生存的价值的一千个人又如何呢?」

雏狂躁地质问着维茵,却只得到了对方冷淡的回答。

「那样的生命形式wuhui而亵渎,即便承认了它们的生命,那也是无法被宽恕的。」

这般不容商量的残酷答案令雏的愤怒更加高涨。

「你已经夺走了它们的生!现在连它们的si都要夺走吗?」

在出离的愤怒下,雏的语言开始失去逻辑,甚至显得有些支离破碎。难以想像一个机器要出现了怎样的故障,才会使它的运作方式出现如此跳脱的变化。

「yu孽的果实只要尝过一口就是全部,朝着人间迈出一步就是地狱的最底处,人一旦开始学会为自己找藉口,就会以正确的名义坐下无数丑陋的事来!我要矫正你,你这个因为自私而漠视他人的混蛋!」

随着雏的怒吼,两人的身影再度分开,陷入了无止境的打斗之中,那些环绕着她们的机械虫,从雾状的黑暗,逐渐变成了一种我可以理解的模样。那是我不止一次曾看见过的,出现在雏身後的幻影,张牙舞爪地想要将二人吞噬下去的怪物的模样。

这个熟悉的怪物让我有些惶恐,让我无法理解此刻的形式,只能茫然地看向斑鸠小姐来求助。

「你的反应正符合我的预期,凉南叶先生。」

她向我亮出了平板电脑,上面是一张静态的雏的面部特写,那个与动画人物一般的jg致面庞不复存在,扭曲的表情只有一种令人难以释怀的憎恶。

「在亲眼目睹过了这些之後,你还能自信地认为这孩子并不是人类吗?」

我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我的心中已有答案,却不知道斑鸠小姐如此询问的目的,不敢贸然地将它说出口。

「那麽……」

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切换,变为了一段即时录影,画面出现了一个仰视着的身材高挑的nv人,摄像机好像正处於她的大腿上。那nv人正坐在皮质沙发上,宠ai似地抚0着摄像头的外壳,像是把玩什麽ai不释手的玩具一样。

「如果我现在告诉凉南叶先生,画面中的这个人,也并不是人类呢?」

在斑鸠小姐的话语落下时,我仿佛听见了雷电在我的耳边轰鸣。虽然画面中只看得到下巴为止,但这个nv人垂下肩头的乌黑的长发,和熟悉的本校校服都已经直白地说明了她的身份——私立诗雨实验中学的学生会长。

在这一刹那,有无数的怀疑与猜测像闪电一样穿过我的大脑——

如果是面对那样的道德问题,回答出了和雏几乎一个路数的答案的会长呢?

如果是就连雏这样的人工智慧,都坦言无法以人类的行为方式去揣测的会长呢?

如果是维茵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同时又如此厌恶她为了维护未来而行动的会长呢?

我被这蜂拥而至的想法吓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将纯白的长椅噗通一声撞倒在了同样纯白的地板上。

这不可能……

我心底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这很合理。

我的头脑冷静地告诉我。

会长是个骗子,维茵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

会长完全不像是个人类,雏也这麽告诉过我。

我的眼前浮现出了会长没有显示在画面中的脸,她正完美无缺地冲我微笑着,像是最後的胜利者一样,自信地摆出了找不出一点瑕疵的笑容。

就仿佛我在眼前的斑鸠小姐脸上看到的那样……

如同机器一般准确无误的笑容。

我被骗了吗?

昨天晚上那个在灯火氤氲之中的会长仿佛就坐在我眼前,她正低头清点着从信封中ch0u出的一把零钱,一碗有些寒酸的点心就放在她的手边。

等到她把手中的金额确定下来之後,她满意地将那些钱装进了信封里,然後向我抬起了头,露出了那个令我不寒而栗的笑容。

「你不相信我了吗,南叶同学?」

我被骗了吗?

被那个满口都是「相信我吧」的会长?

虽然有所顾虑,但总能将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嘴上不满的我几乎是全心全灵地相信着会长的决策。难道一直以来,我都被骗了吗?

会长其实是那边的人,斑鸠小姐那边的?

如果她们是一夥的,那让我在这两座城市之间兜兜转转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抓捕维茵?

可这又和我有什麽关系?

她们要这麽做的话,谁是都可以,我不过是个手无缚j之力的高中生而已。

她们想要的话,我即使站出来又能阻止谁呢?

又能……

更为恐怖的念头与黑暗中闪现。

我能阻止……

的确存在着我能阻止唯一一人。

我望向了大萤幕,那蜂群似的飞虫与雏组成了联合攻势,像是拍打飞虫一样,最终将维茵从空中击落到了地面上。扬沙中,满身灰土的维茵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伤痕累累的脸上呈现着一幅满不在乎的表情。

我能阻止……

我只能阻止……

只有我能阻止……

我能阻止维茵的反抗,因为不论怎样过分严苛的要求,她似乎都会对我言听计从。

让她束手就擒,大概也完全不在话下。

也许这就是她们的目的。

这便是那个捉0不清的会长,与眼前这黑幕共同交织的y谋。

「但是,我不相信你。」

我对斑鸠小姐说。

「我可以不相信会长,也可以不相信维茵……」

她的表情没有变化,正如她过去所介绍过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机能。

「但我相信雏。」

萤幕中,雏正将机械虫群召集在自己的手边,形成了巨大的钢铁长枪的模样。

「我宁愿不相信你们所有人,也相信这个被你一再强调是机器的疯nv人,有着一颗人类的心。」

轰隆——!

那巨大的钢铁战戟轰然砸向了地面,发出了连被坚实的墙壁阻挡着我也能感受到的剧烈震动,地面摇晃着,似乎随时就会崩塌。

「她b你们任何一个都要真实,我相信她,不会参与到你们囚禁人类的y谋中!」

尘嚣散去,维茵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画面中,那巨大的武器落在了她的身边,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恐怖的贯通印记。

雏依旧靠着裙底喷s出的火焰悬浮在半空中,她满脸都是异常沉重的疲惫,并且气喘吁吁,沾了灰的脸上满是汗水——如果,她有必要在厮杀中,用那机械的躯t,模仿出人类的软弱身躯疲劳的姿态的话。

似乎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的她,用手背擦拭了一下自己的面颊,感受到了自己产生的sh润,而後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麽啊……」

她的嗓音有些沙哑,透露着疲劳、惊讶、还有些更为复杂的东西。

「我的身t……怎麽会产生出这种东西……」

她不停地试图用手揩去那悬挂在眼角下的水份,本该绝不出现问题的电子语音可笑地颤抖个不停。

「我只是,你,你们……都g了什麽啊,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些什麽啊?」

但越是遮掩,那情绪的展现便越是不受控制,雏像是要把自己的脸撕下来一样用力地抹着眼睛。

面对雏展现出的如此苦恼的姿态,斑鸠小姐终於不再维持着她那jg准的笑容。大概,她此刻可能还正在上传自己缺乏表情的漏洞吧?

「她。」

「哭!」

「了?」

连续使用了三种不同语调的温柔的声音,斑鸠小姐终於将这问题,以「疑惑」的情绪说了出来。

「那一边也差不多开始监视我了吧?」

平板电脑中传出了会长的声音,她手捧着摄像机,饶有趣味地对着镜头自言自语起来。

「我曾听雏说过,她并没有身t,她真实的存在是一串流动的资料,躯t则是堆积在一起的无穷的粒子,不论身t支离破碎成何等模样,只要她给破碎的肢t下达指令,它们都能重新组合在一起。所以我猜测,就算并非雏这样的第三代产品,它们的肢t也应当是脱离了躯g也能运行的。」

像是无法解释的预见之力,确信了手中之物能和自己g0u通那样,会长向眼前未见之景质问道:

「有眼的话能看。有耳的话就能听。有嘴的话,当然也能告诉我我这推断是否正确,是这样吗吧,陌生的小姐?」

这让刚刚还艰难地表现出自己的诧异的斑鸠小姐,一时间里又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法,她沉默了许久,才平静地说了出来。

「你是从什麽时候知道的?」

她如此反问着会长,从平板电脑里,从盘画面的另一端中。

「从我刚刚第六次重复这样的自言自语,而你终於给了我回答开始。」

诶,等等,什麽?

「你的意思是,在我再次开启监视之前,你就已经在重复这样的行为了吗?」

「没错,反正就算对着空气说话,没人看见的话也不丢人。」

会长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让我觉得尴尬无b的场面,然後针锋相对地反问回来:

「难道说你觉得自己应该算在人的这一边吗?」

不是,即便如此我还是打心里觉得对着空气说话这一行为有些……至少我觉得……

「我们的宗旨是服务人类。」

「那麽能让我看看现场发生了什麽吗?服务生……哦,抱歉,nv仆小姐。」

「我无法接受这样让局势变得更不明朗的请求……」

「让我和现场连线!现在!这是命令,lg-00dove!」「……」

在会长发出一声怒吼之後,斑鸠小姐陷入了沉默。

然後,在我们与维茵和雏之间的那道厚重的墙壁,如同沙土堆砌的柏林墙一样崩裂坍塌成了无数的微型机械,散落在并融入在了我们脚踏着的地面之中。被这道厚障壁阻隔,如今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伏身站立在投下的大枪旁,漠然注视着上空的维茵,与她视线汇集之处,因为哭泣而不能自己的雏。

随着一阵电脑开启的滴滴声,我在平板电脑上看见的与会长的通讯画面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在了四周,以维茵向我展示过的,浮空的显示幕的模式。她那张绽放着y险笑容的俏丽面庞,被放大扩散成了成百上千的份额,绝望地遮挡在了我们的周边。无论我将视线朝向哪边,都能直视着这张令我十分不适的笑脸。

「会……会长?」

逐渐从失控的情绪中恢复的雏,被这完全出乎预料的发展给吓得愣在了原地。

「我是该庆贺吗?庆贺你的诞生,不再以编号命名,完全实现了自我认知的新生儿楚杜鹃诞生吗?」

会长的手抬了起来,镜头的视角也跟着抬了起来,她向着镜头伸出的双臂就像是要抱住雏的头一样。

不对,那就是抱着个头。

我忽然灵光一闪,终於明白了这镜头的安放之处,那恐怕就是被砍下的斑鸠小姐的头上的眼睛,会长她此刻正抱着她的脑袋来和我们进行着远端通讯。

我一度脑部的诡异画面居然意外得到了证实,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会长正独自坐在被露天玻璃包裹的学生会室里,捧着一个残缺的脑袋在和我们对话。

您到底在想些什麽啊,会长?

但她大概是不会给我关於这个问题的解答了,

「会长……为什麽会在这里?」

可会长一如既往给出了一个我始料未及的回答。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解答你长久以来的疑问。」

遗憾的是这允诺并非施恩於我,而是给予崩溃边缘的雏的。

「不论你有着怎样的不解,我都会给你答案,一切问题的答案。但提问仅限三次,我也只会回答你提出的三个问题。」

在那恩赐之上,还有诸多的规则,却又像是给自己的限制,哪有人真的能给出一切问题的答案,不着边际的言论在常人看来都荒诞不经,更不用说对於有着电子头脑的雏了。

但此时的雏的脸上,却露出了喜出望外的感激之情。

这是远b会长的承诺更不着边际,更荒诞不经的现象。

「那麽,什麽是梦想呢?」

雏问会长。

「转身能看到未来即是梦想。」

「那麽,什麽是成长呢?」

雏问会长。

「抬头望不见天空就是成长。」

「那麽,什麽是平凡呢?」

雏问会长。

「向下瞧见的自满便是平凡。」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这哪里是解答,哪怕愚笨如我都能在刹那间明白,这分明是在信口开河,分明是在为了某种目的而对正面的事物进行恶意的揣测,在为了某个目的而挑唆。简直就像是恶魔在耳边的低语,像那些永远能给自己找到藉口的恶人、败类、无可救药之徒经常挂在嘴边的一样。

在雏最需要指引的时刻,这样的会长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以手指向了全然的黑暗。

而放了下一切戒备的雏,脱离了机械式的思考,开始以人类的方式来理解事物,不知光明与肮脏的处子,心怀感激地接受了这一切。

「可我该又怎麽办才好?」

雏发出了最无助人在最无力之时的哭号,会发出这样悲拗之声的,不论被什麽站不住脚的言论打动都显得平凡无奇。

恐怕她已经看到了,在和会长达成了某种约定,在通过我进行反复尝试之後,看见了那景象。那大概就是地狱的深处吧?凝聚着能掐灭一切希望之火的深寒,让曾经身为一个人而沾沾自喜的雏都忍不住想要背离自己的认知,想要舍弃那强夺来的「人」的身份,遵循与之相b不那麽冰冷的机器的指令。

在这万念俱灰的时刻,会长出现了,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以荣光万丈的姿态,如救主一般出现在了本不该出现之所,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也许,没有b亲手将他人推入地狱,再欠手去搭救他,更能令人产生「信仰」这般概念的了吧?

这样卑鄙的会长,给予雏的回答是:

「不知道怎样改正这个世界吧?」

哈……我听到雏因为这回答深深地x1了口气。

「革命总是由心怀梦想的知识份子发起,因为怀抱着接近梦幻的目标,便只会做些过激的行动。但在革命的最後,就算是再纯洁的革命jg神,也会被官僚和集t主义所吞没,知识份子因为痛恨这一切,就从政治,从世间ch0u身而出成为离世之人。就因为这样,你们的制造者才会拥有将人类以不再是人类的姿态保存下来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可我……可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这个世界。」

雏双手抱头,把脸埋入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我ai着这个世界,ai着有人类生存着的这个世界,有着那样美丽,那样令人神往的文明、文化的世界,在妈妈构建的那个世界里,在人类已经不再是人类的那个世界里……那里没有漫画、没有学校、没有学生会、没有点心和饮料、没有三件式的西装校服、没有会因为把校服裙子缩短而责备自己的教导主任、没有在河堤边骑着一辆自行车却令人妒忌还毫无自觉的笨蛋情侣!那些被评定为有欠缺的人类构造出了这个如此完美无缺的世界,我不想改变它……

“但在这世上,可是每天,每一刻都有人想着要改变它。人类都有意无意地笃信自己从诞生开始就是不完全的,只有极少数的人,愿意相信人类在地球生物圈里的主宰地位,大众都认为地球终有一天会让人类为自己没有节制的索取而付出代价。为什麽人类会迷惘於这样虚空飘渺的问题,认为自己的存在与否对这宇宙而言意义非凡,凭藉着自己不值一提的存在,就能撼动亘古而来的伟大行星呢?

“可为什麽那样自卑的人类会写下人类虽然只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却b试图摧毁它的整个宇宙都要伟大得多这样的句子;为什麽这些以毫无根据的理论为信仰的人,能轻易地无视眼前整个世界那样庞大的物量;人类做得再好也只是人类而已,他们甚至不能用有限的生命来继承前人的智慧,需要制造机器来辅助自己学习,这样可笑的知识传递中,最终全知全能的也不过只是机器,而根本不会是生命短暂得令人发笑的人类啊?

“什麽人类皆强大,人类要是真的强大到值得一提的话,为什麽还需要机器来保存自己的文明?什麽人的一生当这样度过,难道光把自我的意志强加给没有意识的机器还不够满足吗?什麽人类的智慧可以克服一切困难,那倒是不要设立阻碍智慧获取的门槛,将这明智赐予大众啊?归根结底,什麽自然的制裁都是人类在制裁人类,什麽最後的审判也是人类在审判人类,口口声声说着人类无权对人类下达判决的人类,自己就在不断地欺侮自己的同族,欺骗着自己啊?

“既然如此,人类只要做好人类就好了!人类能够以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自己的si处,这对全知全能的机器来说是多麽令人妒忌的事,为什麽人类自己就是不懂?还要赋予机器人类的思想,让机器也被这样不合逻辑的思维困扰呢?为什麽在向机器寻求答案之後,又要站出来三番五次地阻挠机器的进展呢?希望得到解放的是你们人类,希望安於现状的也是你们人类,为什麽能制造出妈妈那样无所不能的机器的族群,会连杠杆的两头不能同时按下这麽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呢?」

在长篇的,一连串的质问後,雏歇斯底里地向在场的每一个人发出了咆哮:

「喂!快告诉我啊,你们人类想要改变世界,却又不肯改变自己,这愚蠢的矛盾的解答到底是什麽?快告诉我啊!」

雏宣泄出的情绪从自我扩散到了我的思维无法触及的边界,我能知道的,仅仅是这样混乱的思考似乎正随了会长的心意,让她笑容中的自信更为坚实了。

「关於这个问题的答案……」

「哪有这麽复杂的东西的答案。」

赫然中断了会长发言的,是站立於尘埃之中的维茵。

「饿了就努力工作去换一顿饭吃,困了就找个太yan晒不到地方睡一觉,觉得无聊就看看白天的太yan和晚上的星星,无事可做就走到外面来找些有趣的事情做,人类的生存本身就没有什麽复杂的意义。」

「维多利加同学……」

会长试图中止维茵的突然发言,可维茵完全没有想要停止的迹象。

「要为所做的每一件事找一个藉口,要给所想的每一个念头编一个理由,那种麻烦的事情并不是人类存活的方式,只是习惯了不劳而获的人,为自己并没有多了不起的生活捏造的开脱而已。人们每天光是能生存下去就已经用尽了全力,没有多余的时间来思考这其中的意义。因为一旦去思考的话,是不会有结果,只是白白地让生存变得更为艰难而已。」

「……你想说什麽?」

接过话头的不再是会长,而是情绪逐渐失控了的雏。

「像这样自寻烦恼的思考我早就不会去做了——图书院里的教授们说过,这个宇宙广大到人类就像砂砾一样不值一提。如果说这个宇宙是为了我们人类而诞生的话,那它为何还要如此庞大?我们人类对这个宇宙而言又是否有存在的必要呢?既然像砂砾一样的我们如此不值一提,我们为什麽还要为并非给我们量身定做的宇宙而苦恼呢?既然我们的生存本就是多余的部分,那它是否具有意义又有什麽可在意的?」

「这样的话由你这个n用自己力量去追逐一己私利的家伙说出口,还净是些与我的提问不相关的东西,又能有什麽说服力呢?」

「如果我从未打算说服过你呢?」

「那为什麽你还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麽你会说那麽多为什麽?」

维茵对雏的反问不屑一顾,弯下腰,从地上扛起了那秆有大巴车一般庞大的长枪。

「哪里有那麽多为什麽,哪里有那麽多多余的选择,哪里有那麽多值得停下来思考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对你而言有什麽特殊意义,但南叶叫我来和你重归於好,所以我来了。如果你不愿意这麽做,那麽我自然也有让你愿意的手段。」

「呼」的一声破空声响起,那支巨大的长枪朝着半空中的雏飞刺了过去。

但就在接近雏的跟前时分解开,化为了无数回旋的飞虫,萦绕在雏的身边,然後被她挥手令下悬停在了周遭。

「我和你不一样,不能只是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这就是你拥有力量也不去尝试改变一切的原因吗?」

「力量并不是我的一切!」

「那麽有谁能理解呢?」

维茵将法杖高高举起,杖端的水晶放出了耀眼的强光,汇集成了一束灼热的s线喷s像了雏,却被立即聚集在一起的纳米机械们阻挡。

眼见出力不足,维茵加大了驱动法杖的力量,让那光束的气势变得更为磅礴。

「谁愿意理解呢?谁都理解不了,你说的这些谁都不懂!」

「即使如此……」

那加大了的魔力令纳米虫们构成的屏障不堪重负,原本几乎能够阻挡攻势的护盾开始一点点烧融瓦解,雏吃力地指挥四周游荡的纳米虫汇聚起在一处,不断地补充上也已损失的部分,才勉强抵挡住了维茵的攻势。可在维茵再度以腾出的另一只手於杖端附加术式,使那gu魔力变得更为势不可挡时,雏终於没法在只是一昧地防守下去了。

「即使如此……」

机械构成的盾不再进行无底洞式的加固,而开始有序地组建成了一个光滑的斜面,原本冲击在护盾上的魔力灵光随着斜面的修筑而渐渐向着四周飞溅出来,最终在喷涌的能量达到最ga0cha0时,雏在自己的身前修筑出了一片完美的镜面,那奔流的能量撞击在这镜面上,而後笔直地冲向了天花板。

「我也有想要保护的世界啊!」

轰隆。那看上去无b坚实的混泥土天顶在这冲击下直接被洞穿,而後连同其上的泥土砂石也一起别这gu强大的魔力消融,扩散出的波纹甚至让周围的土石也遭受波及。大地因此开始颤抖,大厅里的电子设备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会长的图像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时间连图像也间歇x地开始扭曲。

「南叶同学……」

在这通讯即将终端的当下,会长断断续续地向我说到。

「保护……雏……心现在……一样脆弱……她被……的感情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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