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傅母眼珠一转,笑道:「四娘子不知。我们从葛家出来时,那边给置办了好些物件,许多连我们女公子都不认得呢。」
门外的程咏再不能忍耐,大声道:「那就搬来让我看看,是不是我的书案,我总还认识的!」一边大步踏入厅堂。
那傅母大吃一惊,实没料到内宅小姊妹的争执,萧夫人居然把三个儿子也叫来了。她却不知,萧夫人从前就习惯训斥一个儿子时把另几个也捉来一道旁听,同样的错误一人犯过其他人也不许再犯,收效甚好。萧夫人此时已收了怒气,挥手叫儿子们在右侧依序坐下。
程咏一坐下,立刻拱手道:「阿母,我的确赠了一张书案给袅袅,就是上官夫子送给儿子那张紫檀木雕有麒麟首的,您也见过。不如将那书案搬来一看,就知是非曲折了。」
萧夫人神色有些犹疑,青苁夫人略一凝思,起身悄然出去。
那傅母看情形不对,忙笑道:「有麒麟首的?哎哟哟,奴婢真是该死了,适才慌乱,没仔细看,若是雕有麒麟首,那当是长公子的无疑。可又为何到了我们那儿呢?莫不是……」她眼睛一瞟莲房,「莫不是这贱婢故意扛着书案去向我家女公子炫耀的?」
程咏心道这傅母好生奸猾。
莲房哭着道:「没有没有!就是菖蒲叫我搬过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自作主张!奴婢存了招摇之心,谁知遭人诓骗!」
程咏冷冷道:「是炫耀还是诓骗,把那叫菖蒲的婢子叫一问便知。」
那傅母赔笑道:「长公子,菖蒲如今晕了还没醒过来……」
程颂已是大怒,叫道:「一个小小贱婢,倒碰不得了!用水泼,用火烧,剁她两根指头,看她还晕不晕!」
萧夫人拍案骂道:「你叫嚷什么,是叫给我听的么?」嘴上骂的虽凶,可她心中已然知道此事有内情了,瞥了一眼跪坐在左下首惴惴不安的程姎,她心生怜惜,想着可不能叫这老实孩子受了委屈。
这时青苁夫人回来了,身后还拎着一个衣襟濡湿的婢女,正是菖蒲。
虽名叫菖蒲,这婢女倒生了一副敦敦的模样,满脸的厚道呆愣,反倒莲房生的清秀聪明,谁知却被扮猪吃了老虎。菖蒲扑通一声跪下,连忙和盘托出,加上莲房在旁插嘴,众人总算补齐了内容——
原来今日一早,莲房指挥着四五个健婢去前院公子居住处扛书案,在回来的半道上遇到菖蒲,莲房爱说,菖蒲爱问,前者有心卖弄自家女公子受宠,后者便满脸讨好道『我家女公子最近也想打一张新书案,不知能否叫她看看样式』,莲房被捧的飘飘然,于是就入殻了。
等到了程姎居处后却不见正主,莲房当时就想回去了,谁知菖蒲叫了十几个婢女将他们团团围住,笑言『不如将桌子先留下,待我们女公子看了后再给你们送回去』,莲房如何能肯答应,于是一言不合两边就乒乒乓乓打了起来,桌椅案几七翻八倒,狗血满地,刚好叫萧夫人看了个正着。
「如此说来,不是袅袅要抢姎姎之物,而是姎姎要抢袅袅之物?」程少宫冷冷道。
萧夫人立刻道:「你攀扯什么!」
程姎涕泪道:「都是我的不是,缘故竟是这样,我实是不知。给兄长们和少商赔罪了。」一边说着,一边连连给众人行礼拜头。
萧夫人道:「你从今晨就和我在一处,与你何关?」
程颂忿忿道:「那袅袅也从今晨一直在习字,阿母为何……」话还没说,就被程咏一把按住,以目示意闭嘴。
萧夫人闷了半响,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两处的婢子都有错,都是自作主张!菖蒲,姎姎要不要这书案她自有主意,要你自作主张?!莲房,袅袅叫你搬桌子就搬桌子,东跑西逛做什么!如今这番风波都是你引出来的,正该好好处罚!」
那傅母机警的很,连忙出来磕头道:「女君说的是,都是我们管教不严,回去后好好教导。」还扯了程姎一下,程姎连忙道:「伯母见谅,是我没有管好她们……」
萧夫人温言安慰了几句,程姎连哭带赔罪,眼见气氛逐渐和谐,一切不快都可以抹过;萧夫人又去看女儿,只见少商低头跪坐在中央,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夫人心中不悦,冷哼一声。程家三兄弟赶紧向幼妹示意,叫她也也哭两声说些场面话——可惜,低头的人是看不见眼色的。程少宫急了,低低叫了一声『少商』!
少商这才如梦初醒,抬头茫然看看众人。其实众人不知,她刚才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考虑一个严肃的问题——
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是像程姎一样哭泣求饶自陈过错,将一切就此抹去,让萧夫人满意,还是绝不低头,一定要为自己讨回个公道呢?
她选择第三条路。公道有毛线用,不如捞些实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