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完结
【上】
“所以说,您害怕它么?”史官问道。
国王勾起嘴角,他从侍从手里接过宝剑,轻声嗤笑:“怕倒不至于,不过是看见了心里会有点不舒服的存在罢了。”
“但这不过是个寻常玩具……”史官疑惑地盯着桌上的立方体,似乎不能理解这东西有哪点能让皇帝视作威胁,“大家见您将它天天摆放在桌上,子民百姓都以为您很喜欢这类东西呢。”
“人是不可能喜欢和自己站在对立面的东西的,”听到“喜欢”二字,国王皱了皱眉冷冷地打断他道,“我手刃政敌,创立政权,制定法律——我夺人性命,也引导时代更迭,有人敬我爱我,有人恨我入骨,但无论如何,我自认为我是为了‘切断时间’这个使命而存在的,可是这东西不一样……”
国王提起剑,挥手用剑尖指着桌上的魔方说道:“这世上大多数的事物是有尽头的,牌局有输赢,人有生死,但只有这小小的方块不一样,他的使命和我截然相反——它注定在井然有序时被打乱,又在打乱的时候被恢复,它就是为了这样的意义存在着的。而这种周而复始的意义,人们往往称之为‘永恒’。”
国王将剑插回剑鞘,他转过身,让侍从替他披上披风:“这世上只有‘永恒’最让人讨厌,因为永恒代表着永远存在。而它偏偏不是人,还只是个物件,所以就算我用剑劈烂它,将它丢进火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旦毁了他,反而只会让我觉得是我怕了它。”
“所以我只能将它天天放在眼皮底下,”壁炉的火光映照在国王年轻的侧脸上,让他的神情显现出一丝阴翳,“这是我唯一和‘永恒’对峙的方法……”
“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东西,”他皱起眉不悦道,“只要看着它,我就觉得浑身恶心。”
黄少天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后背已被冷汗浸得湿透。他胸口起伏,睁开眼喘息了好久,随后才渐渐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坐起身。
其实他忘记自己刚刚做了个什么梦,但梦里那种让他浑身发冷的难受感觉还残存在皮肤上。他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捋了捋,决定起身下床放水。时间应该是凌晨了,虽然身体醒了但困意依旧在,半梦半醒间,他掀开被子双脚踩上酒店地毯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啊,是了。今天是队里年会。
黄少天按了按额角,他记得自己没喝多少,好几回喻文州还替他挡了些,也就队里吵着发红包的时候他应景地多喝了几杯,后来的事他有些回想不起来……对了,后来……
“喻队要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啊……
他想起来了,包括他最熟悉不过的,喻文州温文尔雅,嘴角含着浅浅笑意的侧脸,和他轻柔的嗓音。
“快了,过年双方父母见个面,没意见的话应该订在六月吧。”觥筹交错间,他看见那双眼睛笑盈盈地望向了自己。
“到时候,要请少天来当我的伴郎啊……”他听见喻文州开口这样说道。
在他的印象里,喻文州一直是个体贴周到的人。但体贴周到并不代表他循规蹈矩,按黄少天的话来说,喻文州真实的性格可能远比他表面那副表现出来的温软模样要离经叛道得多,只不过大多数人不知道罢了。
他自然是佩服喻文州的,黄少天和所有其他普通男人一样,他慕强,在一定程度上,他认可实力就代表着话语权的说法。喻文州无论用了什么方法,至少能带着蓝雨拿下冠军,而后接任世邀赛队长一职走到现在,黄少天对他能力的肯定毋庸置疑,在外但凡有任何非议的声音怕是第一个会跳起来杠,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尊敬和佩服与赏识无关。与之相反,对于喻文州本人,撇开蓝雨和荣耀,黄少天认为自己一辈子都喜欢不起来。
他从开始就知道喻文州和他不是同一类人,与外界熟知的他们正相反。他和他永远无法成为交心的知己,甚至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上。
但这么多年下来,黄少天演了太多次“好副队”,甚至是蓝雨粉丝中,喻文州的“好cp”的角色——他对于喻文州的厌恶已经能习惯性地隐藏在皮肤的内里,所以在喻文州开口对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惯性地嚷嚷起来:“欸队长你可不厚道啊!连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上回队休的时候你骗我有事回去其实是不是见嫂子去了?赶快交代不然今天哥几个可不让你走啊!!”
事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黄少天揽过一旁卢瀚文和徐景熙的肩,他脸上挂着笑嘴里说着戏谑的话,心底却好似开了个黑洞。
他和喻文州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无可挽回的呢,黄少天回想着这一切,或许就是在那个夏天……在他撞见那一幕的时候起,这注定就是一场无可挽回的孽缘。
是的,打从一开始,黄少天就没多喜欢他。毕竟他慕强,那时候的喻文州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他当然还记得他和喻文州彼此都是年少轻狂的那段时光,虽说是年少轻狂,但喻文州那时候似乎已经有了不符合他年纪的缜密心思和稳重不多话的性格,也只有黄少天记得当时自己的幼稚行为,在他和魏琛那事之前,见着人就喊他吊车尾。
但没多喜欢和厌恶是两码事,黄少天自知自己外热内冷的性格,这世上本来就没什么人能让他靠短时间的相处热络起来,再加上他那时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喜欢讨厌。
让他真的开始“厌恶”起喻文州的原因其实根本不是他连赢魏琛三把间接导致他离开蓝雨,而是因为他亲眼所见的那件事。
黄少天至今忘不了喻文州将胯间那模样和他那张小白脸一样秀气的东西捅进他喝过的运动饮料瓶口,蹭着那地方自慰的样子。
他一直不能理解喻文州,任何事情都是,哪怕是在性这件事情上,喻文州和他的表现和处理方式完全不同。
且不说性向,对那个傍晚他撞见的那一幕,让黄少天最为震惊的,其实是喻文州的表情。自慰,明明在普通人眼里是一件猥琐到极致的行为,喻文州偏偏能做得那么事不关己。他现在还能回想起对方那张淡漠,神色疏离的脸庞,喻文州用着一种仿佛在平常队内练习间隙放松手操一般的表情,握着y|jg捅着他喝过的饮料瓶口……现在想来,或许他这样的态度其实比这件事本身更惹毛了黄少天。
他记得当时自己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飞奔到了公用洗手池吐了出来。他这么张狂桀骜的性子,在撞破这件事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显然这事情已经超出了当时小小年纪的他能理解的范围。所有人对未知的恐惧都是相同的,就连黄少天也不例外。那让他毛骨悚然,手足无措的恐惧感至今还让他记忆犹新。
喻文州或许是知道自己做的事被撞见了,抑或没有,黄少天管不了这么多,他们当时宿舍划分到一起,但凡是个男的都接受不了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室友是个同性恋吧,所以在第二天他情绪缓和下来之后,他就直接朝喻文州挑明了。
他自认没把这事捅到蓝雨高层那儿已经是很顾全大局的举动了。他不傻,当时魏琛刚走,蓝雨需要喻文州,这种可大可小的事情,又不是异性,很有可能除了被更多人知道,当风言风语传出去之外自己捞不到一分好处。
但他没想到的是,喻文州在被他堵在宿舍里,当面揭穿的时候,反应却是一脸平静。
“对不起,少天。”他看着他温和地道了歉,喻文州向他保证道,“你误会了,放心,以后不会了。”
他一派轻松的反应更让他浑身恶心,黄少天再也没忍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喻文州动了粗。印象中他好像打了喻文州好几拳,对方应该是存着任他消气的意思,直到有人听见动静赶过来,黄少天被不明所以的其他队员拉开,他都没有还手……后来的事他记不太清了,总逃不开记过,检讨这样的环节。
喻文州对一切都表现得安安静静,最后这事还是被理所当然地传道成了他不爽对方赶走魏队而动的手,印象中,魏琛好像因此还给他打了通电话教育他。
但那之后,喻文州确实再没表现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后来他们“熟”了,开始打起了配合,关系自外人眼里已经是称兄道弟,时至今日,他和喻文州双双出席各种活动,按蓝雨上头的指示稍微“营业”下cp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黄少天以为喻文州总会在某天伺机对他做些什么,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甚至除了平时和黄少天按照队内需要在公开场合做些“略显亲密”的动作博眼球之外,平日里连拍肩这种稀松平常的举动都不会做。搞的有时候,黄少天都会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真的误会了他,或许,那时的喻文州只是因为自己不满魏琛的离开,对他小恶作剧一下呢?
但现在,这一切似乎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喻文州要结婚了。
黄少天没想过喻文州有一天会结婚,应该说,在那个夏天的傍晚之后,喻文州和结婚这个单词的关联就从他世界里剔除了。他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喻文州这样的人会迫于压力结婚,但那在他的猜测中,怎么着也应该是退役之后很久的事情了。
黄少天冲完水走出洗手间,路过茶几的时候他拿起充着电的手机,划开屏幕看了眼,正巧是三点三十分。聊天里有几条未读,其中一条还是喻文州提醒他明天别忘去酒店前台领醒酒药的信息,黄少天只觉得自己的头更加晕了。
他放下手机重新走到床边,慢慢躺回床上。
是喻文州送他过来开的房,他记得这个片段,临走前还给他兑了杯温开水,帮他的手机插上电。喻文州向来体贴,也如当时他对他的承诺一样,这么些年来,从未逾钜。
但或许,黄少天现在这烦躁心情的由来,正是因为心底已经隐隐形成了“喻文州暗恋自己”的前提,而对喻文州如今抛下自己和女人结婚这件事,感到背叛,所以才不痛快罢了。
有什么好在意的,他不是一向如此么。黑暗中,黄少天这么对自己说道。再这样想下去,搞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喻文州一样,这才真的是见鬼。
“喻文州”这三个字在他的世界里简直就是背叛的代名词。
在他打败魏琛,显出自己实力,黄少天刚以为自己或许能和对方做朋友的时候,他撞见了那样的事情;在他以为喻文州会对他下手时,他却又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什么都不做;而现在,这样的喻文州要准备结婚了。
如果是因为这些年的相处,让对方认知到自己和他是不同世界的人,所以放弃了,这还好说,但是对黄少天而言,真正让他不痛快的却是,那个叫做“误会”的可能性。如果他真的误解了喻文州,这么些年,他的提防和警惕就像一个笑话,在此时此刻的深夜击中他体内最为脆弱的那条神经,让他睡意全无。
我怎么可能输。黄少天默默想道。这世上,他输给任何人都可以,但他唯独不想败给喻文州。
“怎么了,少天?听他们说你头疼。”
黄少天愣了下,他回过神来转头笑了笑,从喻文州手上接过外卖,滴水不漏地嫌弃道:“还能有什么事?昨天那顿吃得我撑死,昨天差点吐在厕所!你们倒好,一个个还轮番上来敬酒,和你们说要不是队长救我替我挡了几杯,今天你们都差点见不着我了!”
喻文州在一片唏嘘声中从善如流地拉过他外卖上的小票看了眼,轻声劝他:“要不少天和我换吧,今天我点了粥,你肚子难受就别吃这么油腻了。”
今天蓝雨食堂的阿姨提前放假,不供应吃的,是难得的集体外卖日,黄少天听了他的话,顿时眯起眼睛表现出开心的模样嚷嚷道:“你们看看!还是队长疼我!哪像你们一个个狼子野心,哟,队长你点了什么让我来瞧瞧……”
喻文州了解他,知道这是要蹭外卖的意思了,了然地划开手机让他看配送信息。
黄少天一直想,既然他乐得演,他也愿意配合他。只不过有时候戏演久了,连黄少天自己也有些真假难辨,仿佛他和喻文州之间,从来都是这般好的关系。
午休结束没多久,黄少天晃悠着去厕所放水,没多久喻文州也进来了。他和往常一样,私底下两人相处时也像人前一样泰然自若。喻文州惯例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解开裤扣解决生理需要,他和他寒暄了几句诸如过年回家做什么,假期怎么过之类的屁话。
黄少天知道自己想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些狗屁。
他是心里藏不住事的性格,从前是,现在也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机会主义,是会伺机报复,冷不丁杀回马枪的脾气,比赛里是,现实里更是。
所以在他将手伸到感应龙头下,任冰冷的水流落在手心里的时候,他抬起头看着镜中在一边搓着洗手液的喻文州笑着问道:“队长,有个事我挺好奇的,你结婚了之后,在床上对着女人能硬么?”
他看见喻文州揉搓那些泡沫的动作停了,但也不过只是一瞬间,随后他的队长,他的好搭档将手放在感应龙头下冲干净,喻文州抬起头,在拉扯擦手纸的时候还不忘体贴地多扯了一张递给他。
喻文州不动声色地反问他:“为什么不能?”
他说:“不过只是性而已,和谁不是一样。”
那一瞬间,黄少天只觉得时间都停了,喻文州这样的神情他无比熟悉却又极度陌生,他想起来了,和那时候一样,那是一触即溶的雪,是黑暗里的轻烟,每当喻文州露出这种疏离表情的时候,黄少天的胸口总是涌动着一股难言的焦躁。
“那如果是我呢?”他睁大眼睛盯着喻文州的脸,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一字一句地问他道,“如果是我,也一样么?”
黄少天知道,喻文州该是有过经验的,这种事情不靠推测只用他的直觉他就能感知到。他不去过问,也不觉得有所谓,毕竟喻文州出手的对象不是他,他要是愿意去祸害别人反倒减轻了他的风险。
在今天之前,黄少天一直是这样想的。他能如此处之泰然,或许就是因为在潜意识里,他知道喻文州不可能真的对他出手。因为如果他和他的事情从传闻变成了真的,一旦出了事就难收场了,所以以黄少天对喻文州的了解,他不会冒这个险。也因为,他一直认为,无论喻文州和别人怎样,自己总该是特别的那一个。
但此时此刻,他看着喻文州因为他的问题脸上露出罕见的犹疑,对方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他的疑问,而后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
喻文州转身将手里的废纸扔进垃圾箱,云淡风轻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我想,大概也差不多吧。”
【中】
「士可杀不可辱。」
黄少天改了签名的第三天,叶修给喻文州打了通电话。
此时的喻文州正推着购物车在商超里给侄女挑新年的零食礼包,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他愣了下,因为不论怎么说,叶修都不像是会给他亲自打电话拜年的那类人。
果不其然,在几句礼节性地嘘寒问暖后,那头直接开腔问道:“怎么了,你们这是,小夫妻,吵架了?大过年的,都不消停会儿。”
喻文州愣了下,随即就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笑着道了歉:“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不麻烦,就是天天吵着闹着找人pk把咱兴欣这儿闹得乌烟瘴气的,你说你们蓝溪阁的人也不拦着他让他收敛点,这真是没你管着不行啊喻队,这以后要是你真结婚了还不知道闹哪样呢……”
原本叶修就不是那种会因为这种小事特地打电话给他的性子,喻文州假装没有听出对方的添油加醋和话里夹枪带棒的挤兑,笑着寒暄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叶修算是联盟里为数不多看出他和黄少天的那层隔阂的人,这或许也和黄少天私下里和对方倒了不少苦水逃不开关系。喻文州知道黄少天的脾气,甚至在某次直播里他和黄少天被要求隔着纸巾接吻时,他看见过对方眼里闪过一瞬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怒意……但最终黄少天将这一切都忍了下来。
所以他不介意黄少天在私底下和那些他信得过的所谓挚交谈论他,反正大差不差总是这些话,黄少天会在私底下找人编排他,是为了让自己把这种彻骨的恶寒代谢出去,喻文州早就习惯了这一切,毕竟被人指指点点视为异类,在他的人生里已经算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他将购物车推到收银台结账,虽然戴着口罩,但远处有两个小姑娘似乎认出他来了,举着手机朝这边偷偷拍照。他抬手朝那个方向轻轻挥了下算是打招呼,那边立刻雀跃起来,其中一个粉丝似乎还轻声叫了下。
喻文州收回视线,广播里是熟悉的,每年都会循环播放,烂俗却又喜庆的节日曲目。
不过他也确实是没想到,眼下这个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所有人都沉浸在假期里,和家人团聚的时节,黄少天在这样的日子里却还受着那份气过不去,到了能天天在网游里逮着熟人找茬的地步。
在他的印象里,黄少天过年应该很忙才对,他还记得去年黄少天还被家里拉扯着去相亲的事。不知道最后是因为女方没入黄少天的法眼,还是他本身排斥这种市场交易一样的相亲模式,似乎最后是不了了之。当时的喻文州连恭贺的祝词都想好了,他甚至做足了心理准备队里能先摆上酒席的,应该不是自己。
你真的下好决心了么?他想起方才叶修在挂电话之前对他的发问。
喻文州不是那样会对感情犹犹豫豫的人,性格使然,在下决定之前,其实他就想好一切了。在这段感情里,没想好的人从来都不是他,而是黄少天。
喻文州承认,他确实是故意的。他不像黄少天,受挫生气了即使表面不说,也会通过发动态和在游戏里虐菜抢boss这样的途径发泄出来。当喻文州想藏一件事的时候,只要他愿意,哪怕感情上再为难,他也可以让这个秘密永远深埋在地底,永不见天日地带着它过一辈子。
黄少天没错怪他,虽然他一开始确实存着作弄他的心思,但在他对着那饮料瓶口捅进去的那瞬间,他脑海里想到的只有那双在阳光下显现出琥铂色的眼睛,少年因为魏琛的离开回头看向他时的,略带恼怒的凌厉神色以及……以及想象中,少年带着这样的表情眼含屈辱地张开嘴,他甚至想象过将他阴茎包裹住的湿润口腔,和滑腻的舔弄柱身的舌尖。
所以黄少天恶心他,厌恶他,甚至恨他,他认为都情有可原,哪怕黄少天对他动手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念头。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时隔多年,这么久过去了,黄少天居然还揪着那件事不放,在他准备结婚前,会开口向他问出那句话。
“不试试怎么知道?”
当时那个少年现如今已经彻底褪去了青涩的模样,喻文州看着眼前的人,一瞬间,他竟没能遵从理性,开口说出拒绝的话。他就在他身边,他是一天天看着黄少天变成现在的模样的,他看着他的脸廓逐渐变得棱角分明,看着他的身形长高拉长,看着他原本瘦窄的肩膀慢慢长开,看着那双稚气未脱的眼睛逐渐沾染上些许狡黠和世故。他目睹了他的一切,而相对的,黄少天也目睹了他的一切,但看来,时间并没有让他们彼此更了解对方丝毫。
他将车开回了自己郊区的住宅里,屋子空关了很久,喻文州太久没回这里了,就算他昨天请阿姨来打扫了一下,但当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的清冷气息依旧让他感到陌生。
他没开灯,只是按下墙上的开关让窗帘缓缓拉开,随后将购物袋里的东西一一规整地放进冰箱里。
离这个年结束还有整整七天,他久违地从电视柜里取出烟盒和打火机。时间有些久了,烟草的味道有些返潮,但他还是将烟点燃之后叼在了嘴里,随后去厨房替自己倒了点红酒。
喻文州拉开阳台的拉门,任初春傍晚微冷的空气灌了进来,他神色空泛地抽了会烟,当薄荷味的尼古丁气息弥漫开来的时候,他看见远处某个地方开始放起了烟花。
早在三年前他就因为性向和家里闹翻了。当时他的交往对象似乎执意他们要定下一辈子的关系,硬是让喻文州带他去见父母。结果可想而知,家里闹得天翻地覆。
多喜欢倒不至于,其实现在的喻文州连当时那人的名字和长相都有些记不清了,当时的自己似乎只是希望藉由这件事和家里摊牌罢了,只是没想到父亲会生气成那样,动手的时候喻文州下意识挡了下,没想到就是那一下伤到了手。
黄少天倒是得知消息后,队里第一个打电话过来问情况的人。对方似乎比他还紧张他的伤势,一番连珠炮地朝着他问这问那,最终反复确认,他的伤恢复好就没什么大碍了之后才深吸一口气,最后毫无征兆地挂断了电话。
黄少天总是这样的,虽然讨厌他,但在一些细微的小事上却对他有独特的厚待。喻文州眯起眼睛看着灰蓝色天空下绽放的烟火有些出神……所以每当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会很想听见那个人的声音。
与大多数人相反,喻文州往往是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感到轻松自在。他不是怕寂寞孤独,只是有时候他会想,要是黄少天也能像他一样,尝尝这种感觉,那就再好不过了。
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喻文州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觉。
他给黄少天的号码设置过特别铃声,是对方年少时很喜欢的某首歌的清唱版。有那么段时间,黄少天喜欢的一切是他的全部。
“喂?”喻文州想不出这个点他的好副队有什么事会找他,毕竟那个人也不是那种和他有摩擦后会主动道歉的性格,这时候能给他来电话着实稀奇。
那头安静无声,喻文州能听见些微气音,黄少天似乎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少天?”喻文州心里有些奇怪,这样的情势下,他只好举着手机静静地等着。
“开门。”
喻文州愣住了,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忘了要怎么呼吸。
黄少天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那头似乎不满意他的反应,像是担心他没有听清似的不耐烦地重复道:“我说,让你开门。”
【下】
其实没必要做得这么过。黄少天对自己说。他没那么值得。
他低下头又倒了一些润滑,弯下身摸索着往自己身后抹去。
这算是什么孽缘,尝试着用手指往那地方捅进去的时候黄少天难受的“嘶”了一声,他强忍着不适回想这一切,他又没欠他什么,明明是喻文州心里有错在先,凭什么他能露出那样的表情,凭什么他能比他先走出去。
他承认,自己开口问他不试试怎么知道的时候确实是在逗他。但喻文州听了之后居然好死不死地凑近他准备亲上来。他那时吓了一跳,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而这一退,得到的却是喻文州的一声轻笑。
黄少天其实是被那个笑惹毛的。他不知道喻文州的笑里是不是藏了讥讽的意思,笑话他在他面前只会放狠话。但就算只是无心之举,喻文州还是成功激起了他的怒火,或许他的情绪从听到喻文州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积压已久,只不过最后是借由那声轻笑爆发出来的罢了。
“进来吧。”
黄少天注意到他脸上的愕然只停留了数秒,随后又归于平静了。
喻文州最碍眼的就是这点。他颇有些愤愤不平地想到。可当他走进客厅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地闻到了烟味。
喻文州这地方他不是没来过,甚至去年夏休期他还来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只是他从来没见过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