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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秘密:就这?

 

烟酒是一点不沾,只爱喝奶茶和碳酸饮料,曾经还有一次聊起酒吧,贺知寒发出惊人一问:酒吧里真的有人跳那种舞吗?

他其实想说钢管舞,没好意思说。

——对,再过几年就30岁了,这家伙都还没见过酒吧长什么样儿。

两个人边吃边聊,主要是贺知寒好奇以前的盛珏,盛珏也就顺着他想了几件好玩的事讲给他听。

“当时有个长得挺帅的小帅哥,算是我的熟客,每个月都要来找我一趟……”

贺知寒很爱打岔,一脸严肃:“你再仔细想想,我帅还是他帅?”

盛珏举着筷子笑了片刻,更改措辞:“当时有个长得挺一般的男的……”

贺知寒满意了。

熟客被调教过一次之后,不知道是爽到了还是怎样,对盛珏“情根深种”,每次一进入游戏状态,情话不要钱地撒。

所以盛珏对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极为冷漠的“闭上你的狗嘴”。

熟客被盛珏这幅冷淡样儿迷得找不着北,在盛珏手下一连高潮了四五次,走出调教室的时候脚都是软的。

刚出门,自家太太穿着孕妇装,手里拿了把寒光凛凛的菜刀,等着他。

贺知寒嘴里叼着块儿毛肚:“啊?这么刺激,你没受伤吧?”

盛珏摇头:“没有。”

装直男的gay婚后出轨,被妻子捉奸,在他们会所也算不得太稀奇的事,比较奇特的是这位妻子,光逮着自己老公砍,看到了盛珏连骂都没骂一句。

熟客是个孬种,边躲边想祸水东引,指着盛珏大喊大叫:“你砍他去啊!”

那姑娘怒道:“有他什么事儿?你结婚还是他结婚?不是他也会有别人!”

盛珏喝了一口可乐,结了个尾:“后面也没什么好说的,姑娘拿着离婚协议来的,那男的看看菜刀也没闹,乖乖签了。”

贺知寒忙道:“你快吃点,讲这半天,别饿着了。”

盛珏失笑:“我都快吃饱了。”

又半个钟头,两人都放下筷子,结账出门。贺知寒开车,盛珏在副驾驶上坐着,看向车窗外的夜景。

车库里停了车,他们又徒步在楼下逛了一会儿,消了食儿,便打算回去睡了。

各自回卧室前,贺知寒犹豫了一下:“……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盛珏靠着门边笑:“看你是哪种睡法了,不过,都可以。”

这么长时间了,他们晚上当然一起睡过,在做完之后,贺知寒会帮他清洁,然后就会顺势同眠。

贺知寒也笑:“单纯睡觉,真的。”

盛珏便走过来,进了他的房间,习惯性地先上床,靠在里面。

低头玩手机的时候,宽大的睡衣滑下来,露出带着浅浅疤痕的手腕。

贺知寒说:“你的手腕……我之前问过你来着。”

盛珏扔了手机,看了一眼,笑:“对,做饭的时候不小心被菜刀划了。”

“真的吗。”贺知寒这么说。

盛珏抬眼看他,贺知寒没有笑。两人近在咫尺。

“好吧,”盛珏无奈,“你问过裴先生了?”

他还是习惯叫裴夺“裴先生”,也就没有再换过更亲密的称呼。

贺知寒靠得更近,牵过他的手腕,把人抱进怀里。

盛珏有些僵硬。

盛珏是一只没有家的野鸟,没领受过如此直白纯粹且亲密的好意,由于缺乏应对的经验,因而尴尬无措。

他想逃离这个场景,干巴巴地说:“可、可以了吧。”

贺知寒立刻放开了人,瞪圆了眼睛,十分不可置信:“这就不给抱了吗?这就七年之痒了吗?!”

盛珏:“……”

盛珏这才明白贺知寒就是抱顺手了,这个动作跟手腕没有任何关系。

他偷偷松了一口气,立刻主动贴过去,顺毛捋:“抱抱抱,怎么抱都行!”

贺知寒觉得自己不是好哄的,指了指自己的脸,冷酷地说:“你主动点。”

盛珏又被他可爱到,笑着凑过去,毫不吝啬地亲了好几下,一点都没有身为do的架子。

贺知寒觉得这孩子怎么不会抓重点,于是纡尊降贵地扣着人后脑勺,对准柔软的嘴唇,仔仔细细地亲了半天,直到盛珏被亲软在他怀里才放开。

贺知寒在情人耳畔落下浅浅的吻,嗓音尤带笑意,低沉温柔:“想做吗,乖宝?”

盛珏眨了眨眼睛,眼皮抿走水雾,看清了贺知寒的表情——温柔、怜惜、爱重,哪有一点点孩子气?

——这家伙是故意的,他只是……他只是知道他的难堪,才故意做出那副幼稚的模样,藏好了这样一份疼惜。

盛珏忽然就觉得心脏痛得要命。

“……不要。”盛珏别开头,咬着牙,忍着眼泪。

这是盛珏前二十多年的不幸积累下来的思想钢印——绝不依赖任何人,否则就会堕入地狱。

贺知寒俯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竟然依了他:“好,不做。”

盛珏绷紧的身体松懈了,又柔软起来。

贺知寒低着头跟他接吻,手上规规矩矩的,盛珏信他正人君子,所以很乖地任他亲。

盛珏突然察觉,他就算拒绝了更亲密的接触,此时此刻,他也还是被安稳地托着。

——现在很安全,在贺知寒轻柔的吻里,盛珏不由得这么想。

而他无论怎么选都无法从这个安全的场景脱离。

手腕——当然是割伤,当然,是自杀未遂。

那时候,他刚刚被裴夺买断不久。

晚餐时,他所讲述的故事,恰恰发生在很接近的时间点。

裴夺很忙,所以盛珏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去思考他迄今为止的所有经历,复盘自己千疮百孔的人生。

那时候他跟裴夺不熟,只当他是个陌路人,所以总是自己静静地思索,却从不发一言。

裴夺当然也不会过问。

我为什么要活着呢?盛珏自问。

父母不爱,没关系;找不到朋友,没关系;没有目标和方向,没关系;不被任何人期待,没关系……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得过且过,苟且一日算一日,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可是……如果,你是一个坏人呢。如果,你消失了,别人过得更好呢?

是,做这份工作,盛珏不能算做自愿,可是再不情愿,不也还是做了么?不也没有去死么?

当那个孕期的年轻母亲拿着刀来砍她骗婚的丈夫时,盛珏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只要活着,就在对他人造成伤害。

他拖累了父亲,所以父亲才会将他贩卖;他不能帮助母亲,所以精神失常的母亲无暇他顾;他在这里工作,所以才会让其他人家庭破裂。盛珏仔细回忆,竟然找不出任何一件事对他人有益,反倒是作为垃圾,给他人添了不少本来不必的麻烦。

他不愿意的。

他真的不愿意的。

盛夏,天朗气清,阳光灿灿,蝉鸣如浪。

盛珏无法直视这烈阳,狼狈地躲进浴室——那时候他还没有被锁着——他带了一把水果刀。

浴缸里,热水渐渐积蓄,盛珏在千思万绪的混沌中,找到了一条捷径。

“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盛珏没读过几年书,他答不出,但是他至少明白,自己活着不仅仅是毫无意义,甚至还是个会造成损害的垃圾。

盛珏没有开灯,浴室便显得昏暗,在室外热烈的阳光下,为盛珏切割出一块代表安全的黑暗。

再早几年,盛珏是心高气傲的,他蔑视着社会的规则,厌恶着人类的罪恶,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活人。

你们又有什么了不起呢?得益于投胎不错的人,有什么资格在他的痛苦面前抬起头颅呢?

然而,现在,盛珏意识到了,自己也是构成这浩瀚悲剧的一环——作为加害者。

那位年轻的姑娘没有责怪他,他却恨自己恨得要死了——他成了自己最厌恶的东西。

有些人,即使不主动去做坏事,只要存在一天,就是在伤害他人。

盛珏抬手,在手腕上划下第一道伤痕。

“……狐狸姐姐,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回信了。

一想到我们共享着同一个时代,共享着同一片月光,我就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第二道。

“姐姐,这个世界是一个整体,我这样的垃圾死掉的话,会让你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好一点吗?……就让我借蝴蝶效应的概念来维持这样的妄想吧,就让我这么以为吧。

姐姐,这是一封永远都不会发出去的信,所以,我可以被允许在这里说一点真心话吧?”

第三道。

“……姐姐,我好喜欢你啊。

扔了你的异国恋男友吧,我比他好多了!……哈哈。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可以先遇到你吗。”

第四道。

“不,我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垃圾的下辈子恐怕也糟糕透顶,我绝不拖累你。

……我只是想见见你。

如果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那就太好了。”

第五道,终于突破了心理障碍,伤口够深,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我可能有点对不起裴医生,但是,他是医生嘛,应该不会因为尸体留下什么阴影吧。

姐姐,这是最后的信了。再也不见,梦中也不要见。”

盛珏把手腕放进热水中,以确保血液不会凝固,血色蔓延,浴缸逐渐变红。

盛珏心中一阵轻快,好像经年累月的痛都随着血液一起流走了似的。

后来就意识模糊了,再后来……

盛珏依偎着贺知寒睡着了。

贺知寒信守承诺,果然没有做,只是用手帮了他一次,就哄他睡了。

贺知寒拿着盛珏的手机,再次翻看了那个写信app,这次翻了很久,看完了所有草稿箱。

久远的、近日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在里面。

贺知寒专程找裴夺聊过盛珏的心理问题,裴夺想了想,告诉他:“我不是心身科的医生,可能不够专业……不过,我知道sds量表的内容和抑郁症的临床诊断标准,从结论来说,盛珏很可能在中度抑郁以上。”

贺知寒担忧:“不需要吃药吗?”

裴夺:“聊过,他很抗拒。这么长时间没有恶化的表现,我就没逼他……逼了有可能起反效果。”

贺知寒:“我平时要不要再对他好一点?”

裴夺:“已经可以了,他有回避心态,你注意分寸。”

贺知寒回过味来:“……所以,其实你早就注意到了,而且也是因为他回避,所以用这种态度对他?”

裴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贺知寒垂眸看着熟睡的盛珏,刚被那些“未曾发出的信件”虐到,现在恨不得把他闹醒狠狠艹上一顿。

看了看盛珏的黑眼圈,心善的贺知寒还是放过了这位常年失眠的抑郁症患者。

连安眠药都不肯吃……啧。

“唔……”

贺知寒听到一声模糊的呓语,屏住呼吸,试图分辨梦话内容。

“…………”

“…………姐姐……”

贺知寒愣了一下。

贺知寒无奈一笑,低头,又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你看,我们如今还是在梦里见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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