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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北城上学的第四个月,竹鱼见到了第一场大雪。
刚刚暮色西沉,天际还残留着些余红,被乌云染成了蒙蒙的脏粉,有点像沾错了的颜料盘。
短短几个小时,雪已经积了几寸,踩下去一片松软。路灯明亮,可以清晰看见雪花的形状——真的是规整的六方晶形,因为太冷,落在衣服上几分钟都没有融化。
竹鱼用冻红的手拿起单反,呼出白气,然后对着满地的银白色“咔嚓”几张,边拍边向着快递点走去。
生长在南方,竹鱼很少见到这么大的雪,自然也不像舍友一样平静——拉开窗帘时只是道了句“终于快放寒假了”,听竹鱼要去拍雪景时也隻掏出手机说:“你十分钟就会被冷回来的。对了,要不要走东门那条路,顺便帮我取一下快递?”
竹鱼信誓旦旦道:“不可能。”但刚到新环境,不好拒绝别人,又想到本身也有快递要取,她又点头同意:“取件码发来!”
连打了三个喷嚏后,她终于不得不含泪承认,自己还是太年轻。
狂风大作,夹着刀子般刮得人脸生疼。竹鱼抱着两个快递盒,没有手用来拉住被吹得摇摇欲坠的帽子,半张脸都冻得通红。
四下无人,竹鱼毫无心理负担地面目狰狞,在雪地里一寸一寸地逆风而行。
宿舍楼就在不远处,雪花眯得她睁不开眼,下一秒却一片寂静,雪和风都没了。
只有一个好听的女声——
“同学,我可以给你撑伞吗?”
竹鱼扭头,一愣。
面前站着个高个女生,穿米白色大衣,围灰色围巾,长卷发被染成暖棕色,垂到腰间。她的皮肤白得透明,几乎和背后的雪融为一体,衬得眉眼浓墨重彩,尤其是那双杏眼,微微垂下,带着点笑意。
她似乎过分瘦了,让大衣显得空空荡荡。伸出手时,竹鱼的视线不自觉落到那不盈一握的手腕上。
她问:“我帮你拿?”
竹鱼应了声“好”,又补了句“谢谢”,递出一个最轻的快递盒。
女生却直接拿走了她怀里最大的那个。
竹鱼甩甩手腕,终于能拉好帽子。微乱的刘海下只露出一双圆眼。
女生看了看她脖子上挂的相机,问:“出来拍照吗?”
“对,顺便拿快递,”竹鱼笑笑,“没想到风会这么大。”
“是啊,这个风确实不好拍……下午刚下的时候好一点。”
“嗯嗯,本来想着拍几张发朋友圈呢,结果都不怎么出片。”竹鱼遗憾。
她把伞往竹鱼那边倾斜了点,肩头落了些雪花,“你是南方人吧?”
“是啊,第一次见大雪。”
她弯眼笑了笑,“倒不是因为这个看出来的。是口音。”
“啊?”竹鱼不敢置信,“我普通话很标准的。”
“嗯……”她附和地点头,不说话,光笑。
已经走过了七号宿舍楼,她突然问:“你要去哪里?”
“……六号楼。”竹鱼道。
总不能让她陪着再往回走吧。竹鱼将错就错。
她低头看着被踩脏的雪地,几次张口又阖上,直到旁边传来声音。
“好了。”她停了脚步,把快递盒递给竹鱼,说:“就送你到这里。”
竹鱼接过快递,顿了两秒,又咬着唇和她对视了两秒,正准备转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