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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琴酒

 

咔哒,咔哒。

耳边隐约有细小的敲击声,还有些迷离的意识顿时清醒,紧闭的双眸唰一下睁开,墨绿色的眸子凌厉又清醒。

陌生的天花板让他高度警觉,身下的柔软让他绷紧身体,苏醒后的敲击声更加清晰了,敏锐的五官让他听到了屋内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银发青年猛地翻身坐起,扯到伤口闷哼一声,大幅度的动作再度扯裂了伤口,肩膀和腹部缠绕的绷带隐约渗出红色。起身的一瞬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他扶着额脸色难看的要命,但他并没有管自己的伤势,而是第一时间摸索身上的武器。

摸了个空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扒光了,浑身缠满了绷带。

“你最好别乱动。”

陌生的声音清脆好听,听着年纪不大,似乎都没有进入变声期,一时听不出性别。

银发青年眯起眼带着戒备和浓厚的杀意看向窗边。

及腰的白发在月光下隐约散发着柔光,浅金色的瞳孔十分平淡没有一丝惧意,一张完美无瑕的漂亮脸蛋,看起来是那么年幼,估计也就是个16岁左右的少年。

银发青年有一刹那的出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身体不动声色往后挪了一寸,背脊微微弓起,右手手指微动,已然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只要眼前的人有动作,他立马就能冲过去。

好强的压迫力。

立花流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那双眼睛太过凌厉,杀意浓稠地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敢肯定,这人即便重伤如此,也能轻易地取走他的小命。

冷静点!不能让他看出你的破绽!

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又或许因为夜晚本就宁静,立花流耳边的杂音很少,他清楚地能感知到对方此刻的想法。

怀疑、猜忌和警惕。

眼前的人释放出来的和立花流以前遇到的恶意不同,那是纯粹的杀意。

他是真的想要灭口!

“你受了很重的伤,是我救了你。”

对方眯起眼,并没有因为救命之恩而放下戒备,他只是在观察,观察他的战力,观察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

【看起来很弱,三招可以杀掉。】

立花流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他不能表露出漏洞,他要撇去不必要的废话,在此刻展示自己的价值。

他佯装毫不在意,表露出绝对的自信,微微侧身让自己身后的屏幕显示出来。

眼前的人在立花流移动的瞬间已经隐隐有了动作,他飞快的撇了一眼,看到屏幕上大大小小的镜头时感到一丝诧异,也正是因此他暂时保留了动作。

【看看他要耍什么花招。】

“我已经把周围的监控处理了,暂时没有发现追击你的人,但这只是目前的现状。”

听到立花流的这句话,那人的戒备更加深了。

【谁的人?是组织的叛徒?还是敌人的人?】

【为什么救我?阴谋?他想获得什么?】

【该死的!失血过多吗?头好晕。】

叛徒?看来他是被自己的人背刺了。

立花流不知道这人是一直都这般疑心重,还是因为背刺受伤所以变得草木皆兵。

先展示自己的能力价值,再摆出事实情况,立花流其实内心很没底,但他表现出来的却是从容自信,“你不必如此戒备,我若是你的敌人,你早就长眠了。”

“我的枪呢。”

那把枪他一直揣在兜里,里面确认过没有子弹。立花流顿了一下,眼前的人的警戒似乎有所下降,但他此刻没有读取到任何内心想法,这人什么此刻什么都没想。

“在这里。”

立花流从兜里掏出那把黑色手枪,他没有靠近,只是扔了过去。

手枪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被稳稳接住,下一刻立花流读取到了进攻的声音,但对方已经冲到了眼前,浅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反应更快,下意识的向左偏移,躲了过去。

或许是没想到能被躲过,墨绿色的眸子拂过一抹诧异,但很快第二招就跟上,速度非常快,立花流也只是凭借着对方出招前的一瞬间想法,堪堪躲过。

然后第三招他就被对方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双臂被单手反剪禁锢,黑黝黝的枪口抵在了太阳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立花流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即便知道这把枪里没有子弹,但被枪指着脑袋的滋味还是让他产生了一丝惧意。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

青年冷笑一声,完全不以为意,“为什么救我,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脑袋上的枪点了点,立花流知道如果自己此刻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即便是没有子弹的枪,也能让他脆弱的脑袋物理开花。

但这个问题真难回答。

他只是想要保护误闯现场的倒霉弟弟,但他肯定不能如实说,否则自己做了这么多伪装就根本没用了。

立花流额角冷汗涔涔,这家伙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有这么大力气,手好疼,头也好疼。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给你十秒钟,十、九、八……”

立花流的余光瞥到了青年银色的发色。

“七、六、五……”

这个颜色十分罕见,是天生的吗?和他的白色相似。

“四、三、二……”

这么多年从未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人有这种发色,当时看到这人躺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狼狈模样,倒是让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一。”

“因为……”那清亮的嗓音有些嘶哑,立花流垂下眸,额前的白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一时看不出情绪,“放任不管,就像是对以前的自己见死不救。”

很意外的回答。

身后的青年眯着眼打量一番。

【白色的头发,是天生的?还是人体实验的副作用?】

人体实验。又是一个关键的词汇,难道这家伙的银发是实验的副作用?

“我的发色是天生的。怎么……很惊讶吗?你不也和我差不多发色。”立花流偏过头去看他,对方没有反应,便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哼。”

一声不带感情的冷哼,被禁锢的手得到了自由,立花流龇牙咧嘴地揉揉酸疼的手腕,白皙的皮肤上一片青紫痕迹。

杀意消失了,但还抱有警惕,一脸生人勿进,散发着冷气。

“你相信我了?”

银发青年慢慢回到地上铺着的床褥上坐下,手枪放在了一旁,瞥了人一眼,“他们不会派你这么弱的人来。”

多失礼啊,他好歹也练了几个月合气道了,虽然的确不怎么够看。

“喏。”

一个大塑料袋被丢到了面前,银发青年看了眼里面,有面包,饭团,和水。又抬头盯着眼前的少年,他忽然发现这家伙又矮又细。

立花流拉平的嘴角往下撇了撇,这人怎么回事,说他十六岁就算了,还说他又弱又矮又细!矮怎么了!他还在生长期!!

“我下毒了,别吃。”

立花流不高兴了,他自己拿了一份面包和水离他远远地坐下,把自己藏在角落里小口小口啃面包。

他爱吃不吃,反正自己是饿的不行了。

面包啃到一半的时候,立花流听到对面传来一声极其不和谐的咕噜声,往嘴里塞面包的动作一顿,那人丝毫没有窘迫,扯过袋子随手拿了个饭团大口吃了起来。

哈。立花流勾起了嘴角。逞什么能啊。

“喂,怎么称呼。”立花流吃完了随手用衣袖擦了擦嘴,“没有称呼很麻烦啊。”

对方没有立即给与他回答,“g”

“g?琴酒?”

“你呢?”

抬头看到窗外明亮的月亮,立花流随口道:“你可以叫我月。”

琴酒眯起眼很不满,“这不是真名吧。”

“哈。”立花流嘲讽一笑,“我说大哥,你自己也不是真名,再说我问的是怎么称呼,没问你名字。”

填饱了肚子,立花流站起来走到琴酒身边蹲下,在对方冰冷警告的视线中,不带丝毫惧意道:“伤口裂开了,我要给你重新上药包扎。”

琴酒发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鼻音,立花流并没有听到抗拒的声音,他就大胆地上手了。

“你恢复的好快。”

绷带全部拆开,擦伤的部分已经结痂了,肩膀和腹部的伤口也隐约看得到粉嫩新长出的肉。

这个回复速度着实让人惊讶,在结合之前听到的实验体,立花流猜测对方可能是经过某种人体实验才达到恐怖如斯的治愈能力。

照这个恢复速度,估计一周腹部的伤口都能完全恢复。

琴酒没吱声,他似乎已经对受伤习以为常,伤口抹上药都不带皱眉的,反倒是立花流忍不住倒吸冷气。

“……你能别一直盯着我看吗。”这视线的压迫力还是很大的!顺带别在心里说他小只了!

琴酒的视线从他身上下滑落到青紫的手腕上:呵,真弱。

立花流撇了撇嘴,他都听见了!

琴酒的脸长得很不错,十足的大帅哥模样,就是有点可惜长了一双凶残的眼睛。

“好了。”

身上的绷带被绑了漂亮的蝴蝶结,配上琴酒那一张恶人脸属实滑稽,立花流承认他多少是有点故意和报复的。

“你之前的衣服我处理了,穿这个吧。”

琴酒掀了掀眼皮,“去哪。”

“处理绷带。”

说完立花流利索地从窗户外翻出去,没多一会又灵活地翻了回来。

琴酒已经换好了衣服,一套黑色的休闲装,这套衣服显得他腿巨长,立花流狠狠地羡慕了。

琴酒不是个话多的,他更多的是在观察,虽然现在没有那可怕的杀意,但难保不定下一刻突然就发难。

“你好像很好奇。”立花流盯着琴酒,“我为什么救了你没走?”

琴酒不说话,但立花流知道他说对了,但更多的不是好奇而是怀疑和揣测。

疑神疑鬼的,看着就活得好累。

“别想了,我自己也好奇着呢。”立花流哈了一声,幽幽道:“早知道你这么难搞,当初给你包扎完就跑了。”

“没让你救我。”琴酒摆出一副是你自己多管闲事的模样。

立花流胆子大了几分,一方面他也的确是好奇,“你总是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吗?”

琴酒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可怕,他盯着眼前的少年,心想他真不怕死?

说来也奇怪,平时他这么一瞪人,组织里的谁不被他吓的退避三舍,但这个人除了最初被枪指着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害怕以外,似乎对他并不恐惧。

看起来也不是个迟钝的,是觉得自己救了他一命,所以有恃无恐?

或者只是单纯的……自信又狂妄的无知小鬼。

“没有谁会无故对他人好。”声音有些沙哑。琴酒以为自己不会回答的,话一出口自己也感到有些意外。

浅金色的眸子愣了一下,琴酒看到了那一瞬间下意识的认同,但后面又想起了什么,便听那人道:“以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他遇到了生命中的两道光。立花流在内心补充道。

琴酒没有读心的超能力,他当然不知道立花流内心所想,他只是看到少年浅金色的眸子忽然变得十分温柔,感觉有点生理不适,咧开嘴充满恶意道:“这么天真,小心哪天死在自己人手里。”

立花流无所谓笑了笑,“我又不是混你们黑道的。你总把人想的那么坏,活着不累吗?”

说完后,立花流察觉自己过了界立马转移话题:“你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琴酒下意识回忆起自己接下的任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背刺的情况。

立花流也不得已读取了不少消息,心头一突突,“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不想听。”

“哦?”

“像你们这样的组织,知道的多了可就糟了,好不容易能在太阳下生活,我可不想加入你们。”

“你到是有自知之明。”琴酒看不惯他这模样,一个内心向着光明的人令人作呕,于是恶劣地笑了一下,“你觉得你跑得掉?”

“现在只有你知道我。”立花流内心骂了句变态,皮笑肉不笑,“你不会恩将仇报吧?”

“那可未必。”琴酒挑眉,对他的不快感到满意,“你的能力不错。”

不得不说眼前的这个少年的确有自信狂妄的资格,那些死咬着他的人现在还没追来,必定是做了什么,这能力比他身边的废物强得多了。

“我不会成为你的同伴的。”立花流的脸色冷了下来,“宁愿死都不。”

琴酒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拒绝的如此彻底,自称‘月’的少年眼神坚定决绝,有点太过耀眼了。

一阵焦躁烦闷涌上,琴酒下意识往怀里摸,却并没有摸到香烟的盒子,不爽的咂嘴。

“你真不怕死?”

立花流忍不住想笑,他早在母亲精神崩溃的时候就已经坦然面对死亡,那之后每一天精神的折磨对他来说生不如死,如果不是遇到了零和景光,他早就想死了。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是这个人间地狱的出口。

但他现在有了家人,有了重要的人,他想活着,的确不想死。

“我不想死,但我不怕死。”

是人总有一死,若是自己死了,可能……会很遗憾吧。

“我开始对你好奇了。”

这个世界没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死亡’,一听到死,即便是那些高傲看不起人的资本家都能跪下来痛哭流涕,毫无尊严的哀求,这种人琴酒见得多了。

当然那些英勇赴死的人也不乏少数,他们大多数为了自己心中的信念和正义,这种人让琴酒觉得恶心。

但这个叫‘月’的,他不是这种令人恶心的热血,也不是放弃生活的悲观,他只是单纯的对死亡没有恐惧。

“那你去查啊,只要你查得到的话。”

琴酒哈了一声,看来这家伙技术不是不错,而是相当不错了。

舔了舔唇压制住想要吸烟的欲望,琴酒道:“我刚回日本不久,有人怕我影响到他们地位,想陷害我。”

“噢,听着真惨。”立花流应付式地回了一句,继续了自己的话题,“他们还在追你。”

是肯定句。

琴酒眯起眼,警惕心又跑了出来,立花流忍不住翻白眼。

“拜托,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有了一定信任基础?”见琴酒没说话,立花流继续道:“你受了那么重伤,肯定跑不远,他们想要杀你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琴酒接受了这个说法,冷淡地哼了一声,指腹不断摩擦,立花流瞥了一眼,察觉到他烟瘾犯了。

“你的通讯设备呢?”

“有追踪,处理了。”

“有联络人吗?”

琴酒不说话,立花流从读取到的信息给了他一个怜悯的表情。

刚回国,根基不稳,周边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好惨一人。

“有一个可疑的人。”琴酒似乎想起了什么,“在我失去意识前,有个男孩。”

立花流呼吸一滞,是小翔。

“噢?我发现你的时候只有你。”立花流似乎毫不在意,“这里离我发现你的地方不远,到现在也没有警车,应该是吓跑了什么都没做吧。”

“即便错杀也不放过。”

“你知道人在哪吗?记得长相吗?”立花流很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翻起大浪,“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鬼,我们应该先想办法脱离现在的险境。”

琴酒眯起眼,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少年,“我们?”

“没有我的帮助,你觉得你一个人能行?”

“好大的口气。”

琴酒的气息有了变化,墨绿色的眸子颜色都深了几分,里面写满了猜忌。

立花流都对他习惯了,“他们反应过来必定会找过来,也会发现有人在帮你。你若是被抓了,我也有被查出的风险。”

“所以呢?”

“斩草除根。”立花流毫不犹豫道。

很意外的回答,琴酒发出了一个讽刺且玩味的音节。

浅金色的眸子依旧平静切坚决,似乎没意识到这句话出口代表着有多少人会失去生命。

他不在意死亡,自己的,或者他人的。

这样的人,比起走在阳光下,更适合在黑暗中前行。

琴酒再次萌生了招揽他的念头。

“放弃你的想法,我不会成为你的同伴。这次帮你,我只是不希望后续扯上麻烦。”

想法被读透,琴酒眯了眯眼,看来这个人还很敏锐。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反水的可能性很高,说不定其实就是敌人派来的,为了活捉他获取更多的组织情报。

“因为你没有人可以相信。”立花流朝他咧嘴一笑,“你只能相信我。”

琴酒一噎。的确如此。更别说这次任务没有完成,即便回去在boss那里也会降低信任,甚至会被有心人当做把柄拿捏,总之会不利于他以后在日本的发展。

“不过你应该不会无条件相信他人的好意。”立花流说的很慢,他一边说一边实时读取对面的心思,这样他可以根据对方的反应及时更改后半句,“那就用你习惯的方式。我救你一命,换你一个承诺。”

“有趣,什么承诺,你说说看。”

果然说到利益交换,琴酒的戒备和猜忌就少了很多。

“我还没想好。”

立花流巴不得和这人撇清关系,但对方不相信自己会无条件的帮他,那么提出条件,把信任建立在相互的利益上反而是最佳选择。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可以他希望这件事完了后别再和他联系就得了,但这样肯定是行不通的,天平秤的杠杆不能倾斜。

他也不能用金钱作为理由,金钱的关系并不牢靠,万一其他人能给出更多的金额呢?以琴酒的猜忌,肯定不会完全相信他的。

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之后的行动会很难办,自己的安全也没有保障。

“你想要一个空头支票?”墨绿色的眸子发出危险的信号,琴酒沉下脸,嗓音低沉地像是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猎手,“小鬼,别太过分。”

立花流反瞪回去,“现在的你,给不起我想要的东西。”

立花流这话几乎是明示他现在地位不稳,“而且我不缺钱,再说用生命和钱相比,岂不太廉价,你的小命是钱能买到的吗?”

前半句让琴酒一瞬间起了杀意,但后面那句话他还是很爱听的。不得不说少年说的话的确在理,琴酒思考了片刻道:“行,但有个前提,我不会出卖组织。”

“当然。”

立花流朝他伸出手,这次琴酒没有再犹豫,很快就握了上来。

“对了,之后行动的费用你得报销。”

“……行。”

立花流这才满意地笑了。

达成共同协议,琴酒便不在对他抱有警惕,周身的氛围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可以看出,琴酒的信任很难获得,但他一但认为是可信的,就会把人划分到自己人的领域,这倒是让立花流感到意外。

“怎么?”琴酒发现了他在走神,“你困了?”

立花流也懒得掩饰,打了个哈欠,“谁像你一样啊,我平时十点就睡了。”

“呵,小鬼。”

今天这一天感觉真漫长,他感觉像是过了几十个小时了,其实才九个小时。

现在已经是深夜两点,琴酒刚刚跟他讲完了目前大概的现状。

“所以你接到任务去做一批军火交易,但是被组织的情报员出卖,他们想黑吃黑,还想把你——”立花流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该死的老鼠!”琴酒眼里的杀意都要溢出来了。

立花流撑着下巴看他气急败坏,一张俊脸都扭曲了,不免觉得有趣,不小心笑出了声。

下一刻那锐利的视线就射了过来。

“你喜欢喊叛徒叫老鼠?”可能是因为琴酒对自己的态度有很大好转,以及确定了合作关系后的信赖,立花流紧绷的心态也放松了很多,有了跟他开玩笑的心思,“那你这个抓老鼠的,是猫吗?”

银色的凶巴巴的大猫。

“你想死吗,小鬼!”

并没有杀意,立花流现在可不怕他,对他笑了笑,琴酒一脸不爽。

“所以钱和军火,必须必须拿回一样?”立花流接回话题,“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你想怎样?”琴酒挑眉。

立花流伸出一只手,摊开的掌心收拢握拳,“全都要。”

小屁孩野心倒是不小!但不得不说这的确也是琴酒想要的,如果能办的到的话,那么大的憋屈自然要加倍报仇。

琴酒眯起眼,“能做到吗?”

“当然。”立花流自信地扬起下巴,“但你得听我指挥。”

“哈!”琴酒笑了一声,他很可惜现在没有烟让他狠狠吸一口,“行。”

爽快的应下,琴酒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孤掷一投的疯狂。

不过……就让他看看这家伙的本事吧!

“情况我了解了。”立花流从挎包里翻出抗感染和止痛的药,“你现在吃药,然后休息。”

琴酒看了眼立花流,接过药片顺着水吃了下去。

立花流很满意,这代表着目前他们之间的信任很牢固。

琴酒躺下后还是很别扭,但他真的状态很差,很快意识就远离了。

立花流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断定他根本不是睡着,而是陷入了昏迷,其证据就是他戳了一下脸都没醒。

好家伙,其实刚才就是一直强撑着呗!

立花流吸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再次拿起自己的电脑。他现在还不能睡,既然夸下海口,那必须要做的漂亮才行,他需要好好谋划一下,把可以利用的手头资源利用起来。

首先要重新查一下藤田组的信息,那批军火数目不小,根据琴酒的消息还要着重查一下港口的情况,还有武器装备,路线规划,临时据点。

等立花流忙完之后,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琴酒还没醒,立花流松了口气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困意一下子袭来,便靠在角落闭上眼回复体力。

此刻,他们的复仇目标藤田组的掌权人正在破口大骂。

“搞什么!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这都抓不住人吗?!一群废物!”

“老大息怒!”被骂的人抖成了筛子,“我们查了监控,下面的人一整晚都在找,可那家伙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说到后面那人声音越来越小,藤田组的老大气得上去就是一脚把人踹翻,他此刻心里十分焦急。若是被他逃离东都,超过了他的领地再想抓人就难了。而且他深知组织的行为作风,这次吃了亏必定十倍百倍的打击报复。

“监控呢?拿给我看看。”

藤田组老大背后的中年人突然开口,他脸上有一条疤,模样倒是普通,带着一副黑边色方形眼睛,体型比在场的人都要瘦弱很多,一看就不像是能打的人。

“中村君。”藤田组的老大脸色缓和了不少,随手指了个人,不一会送来一台笔记本,被叫中村的男子打开电脑操作了几十分钟后皱起了眉毛。

“藤田先生。”中村脸色很差,“这监控被做过手脚!你们的人找错方向了!”

“什么?!”藤田脸色非常难看,他狠狠瞪了一眼办事不力的部下,回过头焦急地询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家伙是不是和接应的人联系上了?”

“不可能,这次行动的情报员是我,我很清楚这次参与任务的人出了琴酒都死了!他一个刚回国的代号成员,就算找到人帮他也没用!优势在我们这里!”中村在地图上画了个范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跑的多远,重点排查这里。”

空旷的房间,早晨的阳光晒入拉了一半窗帘内的室内,一道光线强硬地隔开了室内黑暗的两边,琴酒早就醒了,他靠着墙壁眯着眼观察对面缩在角落里睡着的‘月’。

睡着的表情倒是乖巧。

琴酒轻哼了一声,他视线下落看着地上的光线,仿佛这条线在提醒自己,他们两个是不同世界的人。

滴滴滴滴——

地上的那台笔记本毫无征兆地发出声音,琴酒的视线倏然看去,他本打算拿过看看情况,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他们来了。”

琴酒的视线暗下,手下意识地摸到身边的枪,嘴唇线条拉直。

其实昨天琴酒在接过枪的时候就知道里面是没有子弹的。火力不足的他又身负重伤,没有通讯,即便有他也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信任能够联系的部下。

目前的处境对他来说十分恶劣,难免内心起了焦躁感。

啧,唯一的依靠竟然只有眼前这个小鬼。

琴酒的心情说不上好。

“这个监控的范围离我们还有一千五百米。”

立花流直接无视了琴酒的心声,他在电脑上按了几下,在琴酒的眼皮子下切换了很多个界面,每个界面几乎都是一闪而过,速度快的琴酒都只能看到个轮廓。

“你会开车的吧?”

“哈,别以为我是你。”

立花流撇了撇嘴,他把笔记本合上塞到挎包里,反手从挎包里掏出另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两套简易的洗漱套装,他拿出一套丢给琴酒。

“收拾一下吧。”

琴酒感觉不可思议,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收拾?这家伙该不是玩他吧?!

“别急,他们还远着呢。”立花流可不理会琴酒那黑的可怕的脸,“你若是不想洗漱,那就去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吧。”

说完立花流拿了自己的那套下楼给自己洗把脸。冷水拍在脸上让他精神了不少,但镜中的他看起来还是很憔悴。

他很少熬夜,没有屏蔽器之前他很难睡好觉,这狗屎一般的【心灵感应】总是会有声音强硬地挤入他的脑海,即便是深夜也有零碎的熬夜党吵的他难以入眠。没想到屏蔽器才带了没多久,反而适应不了了。

变得娇气了。

立花流使劲擦了把脸,苍白的脸被他揉出一些血色,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去厕所放放水,然后洗个手去了二楼。

琴酒早就等的不耐烦了,一看到他来了就不断催促。

“耐心点,琴酒。”立花流把地上的东西收拾好,被褥让琴酒帮忙挂在阳台的栏杆上,“你可别忘了,这次的行动听我指挥。”

琴酒不耐地啧了一声,他狠狠瞪了一眼,不再催促。

一千五百米的距离,对于琴酒来说真的很近,他的第六感也在不断发出警报,浑身绷的难受,但偏偏这家伙根本不着急一样,竟然还给他扎了个高马尾。

“你在这等我。”

立花流也不等他回应,嗖一下翻身从二楼跳下,白色的身影一下就不见了。琴酒没有通讯和计时器具,他感觉时间非常难熬,在房间里坐立难安。

琴酒静悄悄地站在窗帘后观察外面,每一个偶尔路过的人都让他充满怀疑和戒备,甚至他在想那家伙是不是一去不返自己跑了。

在耐心即将消失的时候,立花流出现了,他背着一个小包灵活地翻进了屋子。

“去哪了?那么久。”

“不过五分钟而已。”立花流打开背包,琴酒看了过去,然后挑眉。

“哪来的炸弹。”

“你管我哪来的。”立花流看向琴酒,“会装吗?”

琴酒伸出手,立花流立马全部交给他,并且说了几个位置,琴酒速度很快就把炸弹装好。

“走了。”

昨晚他们用过的东西都丢在了房间里,两人趁着外面没人,利索的翻窗跳出,站稳后从包里掏了顶鸭舌帽带上。

立花流的背包像个百宝箱一样,琴酒看着那掏出来的鸭舌帽,颇为好奇他究竟还能再掏出些什么。

“这边,收一收你的冷气。”

好软好细的手。

琴酒从未与人这般亲密接触过,浑身僵硬无比,手里软软的触感让他很不自在,他几乎克制着自己的本能才没有立马把身边的人甩出去。

立花流自然是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在意,拉着琴酒的手不急不慢地走在路上。两人几乎相同的发色,一高一矮亲密贴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亲兄弟。

早晨的人不多,立花流甚至还路过便利店买了份早餐,一边吃着一边低头看着手机。

琴酒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感觉自己被牵着乱转,但瞥了一眼这家伙的手机画面,似乎又是有什么目标似的。

搞不懂,琴酒只好凶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三明治。

立花流的手机里是这片区域的监控画面,他并没有乱转,而是在个别监控视角留下痕迹,再黑进监控把监控画面截取,塞入与他们行进路线完全相反的另一条街。

这一片区域立花流熟悉的不能再熟了,很多地方的建筑格局相似,对这边不熟悉的人的确很难分辨真假。所以即便是故技重施,被看破一次后,追他们的人任然会被绊住脚。

滴滴。

手机发出声音。立花流收到了一个定位,他这才收起手机,拉着琴酒跑了起来。

“前面有个商场,我们要去地下车库。”

不算远,跑过去大概五分钟。

立花流忽然在路口停下,然后皱起眉。

“怎么了?”

“看来他们出动了不少人。”

故技重施果然没能阻挡多久,而且对方看起来也有比较厉害的情报员,此刻立花流的心灵感应已经听到了好几人的声音。

“附近有人。”

琴酒冷笑一声,“还不是你磨磨唧唧。”

之前的一系列虽然让琴酒很不满,不过现在也是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等什么消息。不过事已至此,琴酒此刻反倒不着急了,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没有慌乱,没有焦急,还是那副皆在计划之中的从容不迫。

有意思。

琴酒跟着他左拐右拐,虽然饶了点路,但是很奇迹的没有遇到任何追击的人。

是阳光的作用吗?感觉那浅金色眸子的外圈有一层浅橘色。

立花流按耐住想要下意识摸眼眶的动作,他脚下速度加快几步,进了商场,再搭乘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立花流目的明确地朝b区前进,然后在一辆大众牌的黑色轿车面前停下,蹲下身从车底摸出一把车钥匙。

“挑些你用得上的。”立花流把钥匙丢给琴酒,敲了敲后备箱。

琴酒把车门打开,按了一个按键,后备箱打开后不免让他哦~了一声。

除了他惯用的伯莱塔,还有狙击枪,霰弹枪,手榴弹等不少玩意,弹药充足。

一边在想这是从哪搞来的,一边利索的挑了几样常用的武器,补充完弹药,琴酒顿时感觉安心了几分。

“有点本事。”

“我会记在你账上的。”看琴酒选好了,立花流从里面又翻出了一套新的通讯设备,“带上。”

琴酒此刻心情不错,他很快就带好设备后,自然地坐到了驾驶位上,扭头问:“去哪?”

“去港口。”立花流上车系好安全带,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敲打,“昨夜我查过出入港记录,没有符合的船只,附近也没有大批量转运的货车,所以那批军火应该还在港口,我需要去确认一下位置。”

立花流插上自己的u盘,打开了一个程序,是一张布局清晰的虚拟地图,地图中间有个蓝色的点,表示他们目前的所在地。

好东西。

琴酒眯起眼,心里痒痒。

“但去这之前得绕点路。”立花流表情严肃,“他们追上来了。”

琴酒勾了勾嘴角,一脸不屑,“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琴酒突然扭头朝立花流露出一个恶劣地笑容,“坐稳了。”

话音刚落,一脚油门啪地踩到底,车子宛如一道拉满的弓一样弹射出去,强大的后坐力差点撞到立花流的头。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他们在那!”

“追!!”

车子一出车库,后面就跟来了几辆车。动作如此迅速,立花流肯定对方背后有一个技术不错的人在协助。

“喂,你手机响了。”

琴酒的视线从后视镜收回,他瞥了眼插在支架式的手机,上面弹出了个框。

“是布置的炸弹。”

琴酒阴森一笑,果断按下。

轰——

远处似乎传来了爆炸声,地面隐约有些震感。一个初步的报酬,琴酒心情有些愉悦,但又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蠢货吃那种诱饵?”

那套空房离遇到琴酒的那条小巷距离不远,地上的痕迹也没法很好的清除,他们找到了痕迹后很会就会注意到晒了染血被褥的小独栋,那种几乎是将陷阱写在脸上的诱饵,竟然真的会有人傻的上钩,这让琴酒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他们很谨慎,但也的确很蠢。”立花流耸了耸肩,“也多亏他们够傻,我们才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恢复体力,还能让我筹备好装备。”

琴酒冷哼了一声,他瞥了眼后视镜,看到后面紧跟着的车有人掏出枪探出半个身体,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在对方开枪的前一秒猛打了方向盘。车子一个漂移甩出,琴酒顺着车横向漂移的惯性趁机掏出枪,几乎都没有瞄准就直接开了两枪,一枪直接打中刚才开枪的人,第二枪打在轮胎上,瞬间车子失去平衡朝一旁撞去,后面的车反应不及直撞上去,一下子就减少了两台追击的车。

但追击的车不止两台,对方似乎下了血本,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过了一个路口,追击的车不但没少,反而还多了两台。

光天化日下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立花流皱了眉。

这个点虽然路上车不多,但这么大声张太过明显,路上很多车主被吓了一大跳,立花流已经发现有人打电话报警了。

而身后的车穷追不舍,甚至掏出枪朝他们扫射,车身好几处被击中发出微微颤抖。

之前只觉得电视夸张,没想到亲身经历比看电影刺激多了,立花流来不及害怕,他很紧张,精神紧绷,大脑却异常清晰地高速旋转。

“路线要换,前面左拐,然后直接走。”

因为早就说好要这次听从立花流的指挥,所以琴酒没有迟疑,一脚油门踩到底,方向盘一转,一个漂亮的漂移甩尾的确很酷,但立花流胃部一阵翻涌,人也差点被甩出去。

呵,他故意的,心灵感应已经暴露光了。

好想骂人。

立花流瞥了琴酒一眼,对方朝他挑衅一笑,“小鬼。”

“五分钟后,会有警车追上来。”

琴酒啧了一声,满脸不爽,看来做这行的人都很讨厌警察。

“我重新规划了路线。”

支架上的手机滴滴一响,路线被传输在手机上,琴酒看了眼记下了路线。

后面的车越来越多,形势有些不利,琴酒也不再保留,直接甩了几颗手榴弹出去,数秒后身后爆炸声震耳欲聋,还有惨叫,火光和浓烟。

但很快从浓烟中又窜出几台车,以及还有呼啸的警笛。

他们被追上了。

“低头。”

立花流迅速往下一沉,脑袋上传来几声枪响,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射到脸上。

立花流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一下。

红色的,温热的,还散发着铁锈味。

是血。

立花流回头看去,刚才还与他平齐已经被甩下去,透过后挡风玻璃能看到那个司机身体歪倒在一边没了反应。

……死了?

立花流呼吸一顿,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喘不过气。

独栋的炸弹是琴酒装的,引爆按钮是琴酒按的,手榴弹是琴酒丢的,人是琴酒杀的,但物质装备却是他提供的,虽然他没有夺取人的生命,却与他密不可分。

因为这些而死掉的人起码有十人以上,但真正目睹到尸体后,立花流才有一种‘死人了’的真实感。

【该死的!他果然有帮手!】

【先杀了他旁边那个小鬼!】

立花流顿时回神,眼里的茫然消散变得坚定。

人又不是他杀的,他只是被迫卷入了这场斗争,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大家都不想死,那就各凭本事吧。

立花流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因为【心灵感应】他接受的黑暗和恶意太多,在立花宅也是黑暗的每一天,若不是遇到了那两道耀眼的光,他早就陷入深渊爬不出来了。

所以立花流很快就丢开了心里包袱,外敌交给琴酒,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给与琴酒支援。

昨天琴酒意识还没醒的时候,立花流就知道这是个狠人,休息了一晚得到治疗恢复一些的琴酒对敌人就像是一场噩梦,但对于队友来说那就是非常牢靠的存在。

立花流发现他们在这么密集的追击下竟然还能称得上‘完好’的走在计划的道路上后,他心里有了别的想法,立即低头飞快地调出附近的地图,黑掉监控,又入侵交通系统。

“路线变更。”

琴酒扫了一眼手机,是市区的路线。但他没问原因,直接利索掉头就走。

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暑假虽然不用上学,但成人仍需要上班,此刻正是出勤的高峰期,市区的车辆多的不是一星半点。

在这密集的车流量中不好再动用枪火,琴酒在驾驶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他的车技和他的枪法一样厉害,见缝插针很快就把追击的人甩在身后。

上钩了。

立花流勾起唇角。

之前他们走的都是高速,没有红绿灯。如果他们转入市区,对方肯定会想通过交通系统来给他们限制,事实就是在黑入交通系统后,立花流立马就发现了有人在和他争夺控制权,但对方也是有意识的给自己收尾,一时很难抓住他的尾巴。

所以立花流特意露出弱势,让对方觉得自己的技术更高,然后在车流量最大的路口露出破绽,对方控制了交通信号,使绿灯突然变红。

琴酒眉头紧皱,两边车流量太多,闯红灯明显是不行的,而他们离路口的距离没有多远,前面已经开始排起长龙。

要堵车了。

“别停,保持速度。”

在对方控制了交通系统的那一刻,立花流就反扑了上去,抓到了对方的尾巴,再以绝对的强势把人从控制位挤了下去,红灯也再次变绿,前方再次畅通起来。

琴酒瞥了立花流一眼,忽然道:“你眨眼的频率很高。”

琴酒只是无意中发现并随口问了一嘴,平淡的就像是闲聊和好奇一样。

立花流微愣,他没想到琴酒竟然还有功夫注意到他。

人在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大脑对其他事物的感知减弱,会减少眨眼的次数。

但因为直视超过三秒会触发【透视】,所以立花流不得不频繁眨眼。

“我有眼疾。”立花流睁着眼睛胡说八道:“看东西久了会眼干。”

琴酒没接话,他本来就只是随口一问,立花流也没在意,低头继续鼓捣。

“过了红绿灯加速,能做到吗?”

“哈,你以为我是谁。”

琴酒的口气十分嚣张,而且他的确有嚣张的本事。

黑色的车一过红绿灯速度立马提升,在这拥挤的车流量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刚加速了不到一分钟,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乱,尖叫,轰鸣,火光。他们身后不少车被卷入了事故,但因为他们提前加速超车,所以没有任何影响。

“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篡改了一下信号灯。”

突然的红灯会让人反射性的刹车,而绿灯会让原本真正该刹车的人踩下油门,在车流量密集的十字路口,一场车祸足以阻挡后面追击,而立花流现在要做的就是抹去他们的身影,让追踪者无法找到他们。

“甩掉了。”

立花流嗯了一声,然后传了个定位,“在这里换车。”

黑色的车换成了白色,等驶出了很远平稳混入了车流后,琴酒引爆了原本车内的炸弹,将痕迹彻底抹去。

“该死的!这么多人一个人都抓不住吗!”

藤田气的胃疼,他损失惨重不说,还惹上了警察!现在那警察还咬着他不放!

“可、可是他们有两个人……”下面的人嗫嚅道,紧跟着就被揣翻在地。

“两个人很多吗?!”藤田心都要呕血了,他派出去的人何止两个!他努力压制面上的愤怒,尽量用温和的语气朝身后一直在捣鼓电脑的人问道:“中村君,有查到他们消息了吗?”

“暂时没有。”中村心情同样很糟,他冒着很大的风险背叛那个组织,若是让琴酒活着回去,他绝对会死!

该死的!为什么派出去那么多人都没有围剿成功!中村开始对藤田抱有强烈的怀疑,他怀疑藤田是故意的!故意把人放跑,他想反水!

“对面协助的技术员很有实力。”中村虽然怀疑,但他只是个搞情报和技术的,现在还需要借住藤田组的力量,等把琴酒杀了,他再把藤田组……哈!多么完美!

“错过那绝佳的时机,再想找到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藤田从中村这话里听出了嘲讽和指责,藤田脸上挂不住,随便交代安抚了几句就匆匆离去。

“老大,这个人真的行吗?”

“好歹也是那个组织的,再说他一个叛徒除了在我这……”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对着电脑屏的中村露出一个可怕的表情,内心把刚才的猜测给坐实了!

只是……中村额角汗水密布,面部狰狞。

到底是谁在协助琴酒!为什么两个人就像潜入大海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比起相互猜忌毫无信任可言的藤田和中村,琴酒和立花流这边倒是异常和谐,他们换了一身行头,乔装打扮了一番,大大咧咧在餐厅吃午饭。

哪里像是在逃命的人。

“唔,这家的牛肉饭味道真不错。”

琴酒已经习惯他这个步调了,甚至有点麻木,总觉得之前紧张兮兮的自己就很呆。

“你真是没有一点紧张感。”琴酒见到他吃饭时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还是没忍住阴阳了一句,“别忘了我们还在逃命。”

“琴酒酱。”立花流笑了一下,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为了避免对生命造成危害的事情而作出的行为才叫逃命。”

立花流没有告诉琴酒,他已经抓到了对方的尾巴,现在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监控范围下。

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琴酒,以他那难以对叛徒容忍的性格,必定恨不得直奔目的地把人杀了。

击杀叛徒并不是第一目标,所以立花流什么也没说,依旧按照自己原定的剧本进行推动。

琴酒对那腻歪的让人恶寒的称呼扭曲了一瞬,摆出一个事实,“一个钟前,我们还在被追杀。”

“是啊,一个钟前我们还在被追杀。”

“……”

琴酒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算了,吃饭。

吃完饭已经下午两点了,立花流给了琴酒一个地图路线,琴酒脸黑的好难看,“去港口而已,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吗?”

“去港口当然不用。”立花流打了个哈欠,靠在副驾驶位上闭上了眼,“但要在下午六点到港口就需要。”

琴酒很不爽,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陪少爷遛弯的司机,而这个大少爷竟然还打算在车上睡觉。

啧了一声,琴酒还是启动了车,照着路线绕了起来。

开车很无聊,琴酒烟瘾犯了,好几次往怀里摸,次次模空,一张俊脸又冷又黑,他看到身边闭眼睡得很香的人就来气。

好想来个急刹车把人弄醒。

只是闭眼假寐的立花流把琴酒的想法听的清清楚楚,很无语,好别扭的人。

立花流一边听着身边人的吐槽和不爽,但开车却开的更加平稳了。

忽然摆在膝盖上的笔记本发出‘叮’的声音。

琴酒瞥了眼,看到弹出一个下载窗口。

下载完后又‘叮’了一声,立花流睁开眼,他点开了资料,迅速浏览了一边,然后哈的嘲讽了一下。

“怎么?”

“没怎么。”浅金色的眸子里没什么感情,只有冷漠,“对方比我想的更沉不住气。”

琴酒没有细问,他没问他做了什么,就像对方也从来不好奇他背后的组织。

他们的目的清晰,也知道这不过是一次性的合作关系。

比起敌人那脆弱的利害关系,他们之间的信赖反而更加牢固。

“你的伤怎么样?”立花流突然问,“要是打起来还能坚持吗?”

“可以。”

六点钟准时抵达港口,琴酒把车停到了立花流指定的位置。因为立花流之前的问题,他以为会有一场恶斗,但没想到却被留在了车里。

“等我十分钟。”

立花流只拿着手机下了车,很快就消失在琴酒的视线中。

看不懂。

琴酒眯起眼,这家伙从最开始就看起来从容不迫,仿佛一个经验丰富的熟手。但琴酒也不瞎,他同样也很善于分析和观察,被枪指着的时候,被追击的时候,他都察觉到了少年的紧张,脸上蹭到血的时候,还有一瞬间的失神和不适应。

那些从容不迫都像是少年人的伪装,琴酒的直觉是这样告诉他的,而他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

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月】这个少年的确十分聪明,他的技术能力的确让他有骄傲的资本,虽然指令让他一开始很焦躁不安,但顺着他的步调,那紧绷的精神竟然渐渐地沉静下来,让他有一种很意外的……安心感。

比他的任何一个搭档都要来的顺心。

墨绿的眸子里染上了欲望,他对少年起了私心,想要把他留在身边为自己所用。

不过等那个白色的少年回来时,这个想法也就随之消散了。

虽然他们的气息很相似之处,但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了,和自己一样固执的眼睛。

“办妥了?”

“办妥了。”立花流上车坐好,给了一个新的地址,“接下来去拿钱吧。”

等车停到了目标地点,立花流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高处开始凝视。

超过三秒的凝视可以【透视】,这个点位正好能完整看到眼前那栋大楼。

地上十一层,地下两层,有固定的巡逻……

大约过了三分钟,立花流眨了眨酸涩发红的眼睛,扭头与琴酒饶有兴趣的墨绿色眸子对上,心口不由得一跳。

“看、看着我干嘛。”

“没什么,就是在想你的眼睛好像会变色。”

浅金色的眸子在专注的凝视什么时,会有一层橘色调的外圈,之前他就发现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也没太在意。

“……噢?可能因为光的缘故吧。”

【借口。这家伙一定藏在什么秘密。】

听到琴酒的心声时,立花流紧张的手心冒汗,但很快琴酒就失去了研究的兴致,他这才后怕的松口气。

也是,正常人不会有人想到他是超能力者,毕竟这太超乎常识了。

“别管那些了,我来说一下计划。”

立花流掏出笔记本,很快的制作了一张张简易图。

“你等下从侧面潜入,目标是11楼藤田的办公室,电梯有人把守,你只能走楼梯上去,地下二层是停车场,这里有一百多人待命,他们装备齐全,为了避免麻烦,不可以惊动他们。”

立花流给他规划了路线,“带好你的通讯,我会远程支援你。”

说完后,立花流没得到回应,奇怪抬起头发现对方紧盯着自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怎、怎么,你有什么疑惑吗?”

“没有。”琴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就是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里面的布局的。”

“哈,那还是小爷有本事。”立花流不耐烦地催促,“快点行动!”

“……呵。”

琴酒带着装备走了,等看不见人影,立花流才松了口气。

好强的压迫力,赶紧完事然后拜拜。

琴酒根据立花流的指示一路上太顺利了。每道门都会为他自动打开,巡逻的人位置十分精准,那些拐角的不好偷袭的位置,也总能利用周边设备替他引开敌人注意。

本来琴酒都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现在根本连实力的百分之一都没发挥出来。

太过顺利让琴酒反而觉得浑身难受。

还有最后一层楼,11层只有一个长走廊,走廊的尽头就是藤田的办公室,琴酒已经做好了突击进去的准备。

“等等,有人来了。”

琴酒的步伐硬生生停下,他飞快躲进楼梯间的拐角,隐藏好自己的气息。

“是那个老鼠!”琴酒低声咬牙切齿,双目赤红,浑身的嗜血因子都要觉醒了,他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枪,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准备扣下。

“等等!”

琴酒动作一顿,已然错过了最佳的射杀时机,对方好像感受到寒意突然回头,但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才转过身敲了房间的门。

“谁!”

“是我!中村。”

中村进去了,琴酒气的牙痒痒,“给我个解释。”

“等一个时机。”立花流揉了揉酸的不行的眼睛,再度凝视,“一会听我信号。”

之前的行动太过顺利,琴酒对他没有任何质疑,叛徒已经出现,也不用担心他逃跑,便依照指令隐藏在角落里等待。

藤田房间内。

“找到他们了?”

“找到了。”中村不动神色地靠近,他把笔记本电脑摆在藤田的桌上,在藤田的注意力被吸引时,突然暴起给他脑袋上狠狠来了一下,趁着藤田头晕错愕的空隙,利索地捆在椅子上。

“中村!你这是做什么!”藤田惨叫一声,额角的血流了一脸。

“我做什么?是你想对我做什么吧!”

中村的脸色可怖,“你根本就不信任我,甚至谋划等抓了琴酒就杀了我,不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藤田意识到什么,他脸色很难看,“你监控我?!”

“呵,彼此彼此。”中村掏出枪指着藤田,“那笔钱你放哪了?老实交出来,否者现在杀了你!”

“别、别杀我!钱在保险柜。”

藤田害怕的颤抖,哆嗦地说出一个密码,趁着中村转身时准备动作时,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下一刻藤田就被踹飞出去,连着凳子一起滚了几圈才停下,头冒金星,然后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还真有个报警器。”

琴酒的声音让藤田一下子清醒了,他一抬头就发现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中村,顿时吓得面容失色。

“别、别杀我!”藤田这回是真的害怕了,琴酒靠近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催命符一般,那黝黑的枪口对准自己时,痛哭流涕地求饶,“是那家伙!是那家伙挑唆的!我是一时冲昏头……”

藤田语无伦次地给自己找理由辩解,琴酒墨绿的眼眸里只有杀意,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抬手,摁下扳机。

一发子弹擦着藤田的脸打在地上,藤田被吓晕了过去。

“我没杀他。”琴酒冷哼了一声,收起枪转身来到保险柜面前,路过中村的尸体时连一个余光都没给,“密码是多少?”

立花流报了个数字,琴酒打开保险柜发现里面的并不是钱,而是一个账本。

琴酒并没有打算追问立花流是怎么知道密码的,他拿起账本左右看了看挑眉。

“拿了就撤离,快点。”

琴酒把账本往怀里一塞,直接打开窗户,用工具利索地从十一楼下到地面,五分钟不到他就过来和立花流回合了。

好离谱的行动力,还好不是敌人。

本来还打算原路指引他返回的,立花流面无表情地催促他开车离开。

琴酒驱车到达目的地后愣了一下,“地铁站?”

“结束了,我要回家了。”

这就结束了?他的军火呢?钱呢?就杀了一个老鼠!

立花流已经把电脑都收起来了,他丢给了琴酒一个u盘,“货在横滨港码头,今晚两点到港,你去了就有人跟你交接,这个u盘和账本你自己好好利用,能有多少价值,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有价值的并非一定得是现金。

琴酒看他的眼神很怪异,他没有开车的锁,立花流开不开门,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琴酒,你什么意思?”

琴酒捏住他的下巴朝自己拉进,他没有很用力,因为他知道这家伙很不受力,手腕的淤青还很显眼,但这个力道很明显也不是立花流能挣脱的。

墨绿色的眼里映出少年赏心悦目的脸蛋,包含了私心和欲望的声音略微沙哑,“真不考虑和我走?比起那边你更适合这边的生活。”

立花流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拍开琴酒的手,狠狠擦了擦下巴,“不劳你费心!”

“金钱,地位,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要的你给不起。”

“哈……真不想放你离开。”

一个难得与他合拍的天才。

“你并不了解我。”立花流很认真道:“这次合作,我也只是为了我自己。”

琴酒眼里的私欲散去了几分,他们这次合作的很顺畅,不代表以后都会如此,再说人心难测,他生性多疑,如果靠得太近,可能终有一天这份信任感会破碎。

“行吧。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立花流戒备起来,“你想干嘛!”

琴酒一脸无语,“你的支票不要了?”

立花流很谨慎,“你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琴酒给他报了个号码,立花流发现车门解锁了,立马跳下车,“我记住了。”

撒开腿跑的比兔子还快,一下子就扎入了人群中消失不见。

立花流不敢直接回家,一路上精神紧绷努力地想要听清每一个声音。

前所未有的高度集中,大脑皮层感到针扎般刺痛,耳边的声音似近似远,视线也有些开始模糊了。

拉住鸭舌帽往下拽了拽,低着头摇摇晃晃地绕开人群,还记得把头发剪短染黑,又买了一副新的眼镜带上。

在外面绕了好几圈,才恍恍惚惚回到属于自己的家。

一进门就被抱住了。

“哥哥!”弟弟颤抖地声音里是害怕,是担忧,还有激动,“你终于回来了!”

“这么大了还掉眼泪啊。”立花流调侃了一句,顶着一张糟糕的脸色,努力摆出没事人一样,“我们才分开了一天,在家有没有乖乖的?”

立花翔拼命点头,手心下意识用力紧抓着,紧张又很无助地开口,“哥哥……”

被很温柔的摸了头。

“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哥哥的声音很温柔,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一般,又听得很清楚,声音空灵让立花翔产生了一股浓厚的困意,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好好休息吧,醒来后一切都会和往常一样。”

紧握的手心缓缓松开,立花翔的眸子里失去了高光,在哥哥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身体也跟着软倒下去,被立花流稳稳接住,轻轻放到了床上。

立花流亲昵地抚摸了弟弟的睡颜,将调皮的碎发捋开,俯下身在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眼眸中的橘色调缓缓褪去,浅金色的眸子猛地眨了下眼,似乎对自己此刻的行为动作困惑了一瞬。

他不是刚进家门吗?怎么到卧室的?小翔……?是先睡了吗?怎么感觉好像有被拥抱过的错觉。

头好痛。

一瞬间的晕眩感,伴随着耳鸣,立花流撑在床边扶额了半响,等这股劲散去,他充满了疲惫,脸白入纸,仿佛随时都会倒下一般。

是超能力使用过度吗?的确,他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使用过超能力,精神也从来没有这么紧绷过,一到家松懈下来,所以一口气反弹了吗?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立花流飘飘忽忽地在客厅发现了他的屏蔽器和眼镜,带上屏蔽器后,立花流感觉舒服了很多,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完全不想动弹。

滴——

啊、好像压到遥控器了,算了,就这样吧。

伴随着电视机播放的声音,立花流的意识也开始浮浮沉沉,直到他听到一则新闻——

“……这场特大交通事故造成十余人重伤,4人因抢救无效死亡。根据现场警方调查发现,该起事故原因是极道组织……”

立花流的意识仿佛被人突然拽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到电视上转播的事故现场,变形的车辆,爆炸后火烧的痕迹,属实惨烈。

根据新闻转播,这件事被警方归为黑道组织之间的斗争,死者的照片打了马赛克,但立花流依旧辨认出了他们,是追击他和琴酒的那几个人。他们车上的军火是造成爆炸的真正导火线,但这点却没有被报道出来。

画面一转,跳到了医院,一直高亮的手术室,哭闹的孩童,悲伤颓废的家属。

这是他造成的局面,他是罪魁祸首。

但是……为什么他内心竟然毫无波动。

如果在手术室的不是陌生人,而是景光或者零……

浅金色的瞳孔骤然猛缩。

“啊——”

立花流痛苦地抱住头哀嚎,大脑内一瞬间挤入很多种情绪,意识彻底与世界断联。

过了多久呢,立花流不知道,他的意识似乎很清醒,但四周很黑,一抬头就能看到立花宅的佣人,他的父亲,他的继母,他的继兄。

虚假的微笑,扭曲的面庞,充满恶意地低语,贪婪的眼神。

立花流从内心深处感到恐惧。

他转头努力的逃跑,跑的气喘吁吁,小腿发软,但一抬头周围的人群不但没有远离,反而离得更近了。

不要、不要过来!

立花流大喊了一声,周围的黑暗褪去,场景变得苍白无力,然后一点点染上颜色,变成了手术室门口。

鼻息间仿佛闻到消毒水的味道,他的眼前不在是立花家的人,而是一张张各个年龄层次的陌生人。

他们很悲伤,很痛苦,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统一回头,用充满憎恨的眼神指责他,立花流惊恐极了,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

忽然感觉衣摆被人扯了一下,立花流低下头,看到一个双目赤红的小女孩。

“把爸爸妈妈还给我——!”

哀哭声里充满了恨意,嘶吼声尖锐的宛如刀子从耳朵扎进了大脑,立花流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脏很痛,浑身都很痛。

蓦然,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用力往后一扯。

“回家吧。”立花英士苍白的脸上是扭曲的恶意,“我的孩子——”

“啊——!”

立花流尖叫着坐起来,额角布满汗水,他大口大口的喘息,大脑的指令无法传递到四肢,只能僵硬地转动眼珠。

这是……哪里?他的家?

啪。

黑暗的房间被灯光照亮,立花流瞳孔骤缩,他看到了焦急紧张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啊!!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恐惧,害怕,宛如精神崩溃一般,立花流的声音尖锐,颤抖,慌乱地用自己的手臂挡住自己,浑身颤抖。

‘拜托了,请不要看丑陋的我。’

那一瞬间,诸伏景光仿佛读到了这一句,他立马把灯光暗灭。

没有强光的刺激,立花流看似平稳了一些,但他的精神状况还是不好,嘴里一直反复念着什么,诸伏景光仔细辨别了一下,能比较清晰听到的大致有三种:不要看我、不要回去、我是凶手。

“小流,你——”

降谷零很错愕,他伸出的手被躲开了,甚至他第一次从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看到了对自己的……恐惧。

这个情绪让降谷零很惊讶,让他一时间没敢确认。

太奇怪了吧,他和景只离开了五天,结果刚回东都,就被景急匆匆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小流出事了,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然后降谷零就看到了一个青紫的双腕,被梦魇住的立花流。根据好友所说,他给立花流换衣服的时候,还看到了后背一大片淤青。

该死的!到底是谁!

降谷零罕见地十分暴躁和焦虑,他也知道自己的情绪现在也不稳定,所以也不怪立花流害怕而远离他。比起他,诸伏景光的确很擅长这类安抚,降谷零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低声道:“我去外面等你们。”

离去之前,降谷零拍了拍诸伏景光的肩膀,给了他一个‘拜托你了’的眼神。

诸伏景光轻声嗯了一下,等降谷零关门后,轻轻坐到了立花流的身边。

“小流。”

温柔的声音让立花流浑身一颤,诸伏景光听到了呜咽声,充满痛苦和无助。

但万幸的是,立花流并没有逃开,这让诸伏景光松了口气。

诸伏景光斟酌着词汇,他无奈的发现无论什么话,在此刻都十分苍白无力,立花流此刻的状况有点像当年目睹父母被杀的自己。

仿佛灵光一闪,诸伏景光心下一颤,‘我是凶手’这句看似无厘头的胡话,难道其实……

诸伏景光不敢细想。他此刻十分后悔自己因为一时的逃避而离开了小流的身边。

“别害怕。”诸伏景光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立花流颤抖着想要后退,却被拉回来捧住了脸,“不要逃避,看着我,调整呼吸。”

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诸伏景光很心疼,他这是第一次看到立花流如此恐惧,不安。

“深呼吸……”

房间很暗,只有许些微弱的月光洒进来。诸伏景光十分平静,声音柔和宛如春风,在他的引导下,一点一点安抚了宛如处在暴风眼中的立花流。

“冷静下来了?”

“……嗯。”立花流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被拥入怀抱的刹那,身体本能地做出了抗拒和挣扎,但很快在听到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时,又无比的眷恋不愿离去。

“真是吓到我了哦。”手心滑过后背感受到了湿润,明明才换过不久,又被浸湿了吗。

“昨天我回来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就直接过来了。”

他和零都有备用的钥匙,进来后可把他吓坏了。立花流满头大汗地倒在沙发上十分痛苦,他立马就要打急救电话,但立花流十分不配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拒绝和挣扎。最后无奈只好就地检查,发现身体并没有大碍。考虑是精神创伤的问题,为了避免持续应激,最后还是留在家里了。

安顿好立花流,诸伏景光发现立花翔在床上睡得很香,他把人拍醒问情况,结果立花翔却很茫然。

去了远足,回来后就很困,然后就睡觉了。

这很明显不对劲。诸伏景光也是知道远足的日期,距离今天都有两天了,也就是说立花翔丢失了这两天的记忆。

诸伏景光看了眼手机从昨天开始的未读信息陷入沉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事情可能只有立花流本人才知道,但看立花流此刻的状况,也有可能会和当年的自己一样有轻微的失忆。

“遇到了……一个人。”

立花流的声音很沙哑,他只说了个开头,迟迟没有后续。

但诸伏景光从手心传来的颤抖明白,立花流没有失忆,他记得很清楚发生的事情。

或许……可能记得过于清楚了。

——【过目不忘】的弊端吗。

诸伏景光轻叹一声,“如果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

不想逼迫,不想让立花流再想起那些糟糕的事情。

埋在他怀里的立花流哭了,泪水打湿了胸口的衣料,诸伏景光很清晰的感觉到了那处的湿润。

“秘密……”声音沙哑,听起来十分痛苦和纠结,“说好没有秘密的。”

但秘密怎么反而越来越多了呢?

很痛苦,很难过,立花流不想违背年少时的诺言,但他不敢说,他害怕,害怕眼前的人会松开他的手。

诸伏景光微愣,口腔里逐渐尝到了苦涩。之前立花流提过一次,但是他没有什么感觉,直到现在才意识到,年少轻狂的约定如同厚重的枷锁一般,牢牢地缠住了怀里的人。

【早知道不做那种约定就好了。】

怀里的人身体都僵硬了,诸伏景光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也迅速的反应过来刚刚内心的想法被读取到了。

不是的,他不是那个意思……

诸伏景光很明显的慌乱了。

“……我知道的。”

被用力地抱住,诸伏景光缓缓松了口气。

“要听曲吗?”诸伏景光换了个话题,“这次和亲戚去玩,学了一首新歌,想听吗?”

“……想听。”

立花流抱膝缩在床上,眼睛却一直跟随着诸伏景光,看着他取下挂着的吉他开始调音。

吉他音色优美像一股流动的旋律,只是随意的几个拨动都十分动听,在擅长乐器的诸伏景光手里异常乖顺,伴随着景光清亮的嗓音,能够给人带来一种宁静的感觉。

而从诸伏景光身上流淌出来的优雅知性、温暖安静,让立花流瞬间着迷。

啊……想起来了。以前在立花宅的时候有听说景光很擅长乐器,但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听到,后来开始上学后时常听景光玩贝斯,还引起了兴趣一起去琴行挑选。

当时景光给他展示不同乐器的风格,他最后对吉他一见钟情。不,或许说他对弹着吉他温暖安静的诸伏景光一见钟情。

立花流还记得自己弹了几次就说手指疼不玩了,最终也没学会一个像样的曲子,但这把琴他还是很宝贝地挂在了墙上,景光来家里玩的时候偶尔也会用来给他弹曲子。

好好听,感觉被治愈了。

景光一直都很温柔啊,温柔的包容他,允许他的小脾气和任性,如果跟景光说的话……哪怕是糟糕的自己,是不是也会被包容呢?

在曲子的最后一个音落下,立花流缓缓地讲述了这漫长的一天里发生了什么。

除了隐去了琴酒的名字以外,立花流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选择了对当时来说,能最快且损伤最小的方式摆脱追击。”立花流痛苦地闭上眼,“后来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新闻,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但是看到哭泣的孩子,我才意识到……”

明明可以有更多的方法的,明明可以不必牵连无辜的人。还说什么用超能力帮助更多的人,可结果呢?却因为他的一个念想和行为,破坏了许多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是可恨的,是不值得同情和原谅的,他应该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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