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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仪式

 

狛枝同学对幸运和不幸的判断标准越来越反常识了。

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幸运守恒,一个流鼻血,另一个被淋了一手鼻血,这不是明摆着两个人都在倒霉吗,哪里幸运了?他脑浆也跟着一起流出去了?

“荒尾同学果然和血色很相称啊,哪怕只是我这种垃圾微不足道的血!啊啊、光是看着就让人憧憬起来了!”

好像在欣赏什么高雅艺术展似的,陶醉无比的语气。

神经病,天底下哪有人把鼻血流了别人一手,反而自顾自欣赏起来的人啊?就算是代餐也代点好的吧?

我在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但愿是错觉:再不清理,他说不定会像舔口水一样,津津有味地把自己的血也清理干净。

我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毛骨悚然,赶紧将手拿开。

跨过那条界限的荒尾有纱会对着曾是同类的尸体作何感想,此刻还不能断言,但狛枝同学绝对是犯了案会想方设法回到案发现场、回味自己所作所为的那种超不妙的愉快犯啊……

“成为你的共犯的那一天,一想到这里心脏就砰砰直跳!到那个时候,呈现在我眼前的会是怎样充满希望的诡计呢?怎么办,我好期待啊,荒尾同学!——啊、不要误会,既然是荒尾同学,”狛枝同学眉飞色舞,“想必行事风格又干脆又漂亮、赏心悦目,区区完美犯罪更是不在话下,在这一点上我也知道得很清楚;但只凭一个人处理,再怎么说也会遇到不方便的地方不是吗?”

我老实说:“也没有,我倒觉得自己一个人比较好发挥,多一个人反而碍事……”

“——啊哈、到那个时候,就轮到我的出场了呢!”

“好好听人讲话啊!”

我见不得他那个劲儿,呛他:“一天到晚盼着我杀人,狛枝同学就不怕到时候我先拿你开刀?”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区区我这样毫无价值的垃圾的生命,要是也能让你的希望变得更加耀眼,我眼也不眨一下就会双手奉上。那个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货真价实的真心话。硬要说哪边的话,我肯定更愿意成为你的共犯,如果是以受害者的身份……那样也意外地不错——不,应该说是相当合意的安排才对。”

狛枝同学竖起一根手指,作说明状:

“因为、荒尾同学无论练习什么,在刚入门那段时间都表现得十分笨拙吧?街机游戏那种程度,找不到哪里投币也无伤大雅;若是到了上手处理尸体的那一刻依旧生疏,就有点困扰了。像我这种最低、最恶、最无能的垃圾蠕虫,苟延残喘也无非是浪费资源,即使人间蒸发,也不会引起注意……从做人的角度,可以说令人绝望的大惨败,对于还在新手期摸爬滚打的荒尾同学,却是正合适的练习材料呢。——呐,如果有需要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尽情地使用我吧?”

有必要用那种说法吗。

之前就一直想说,总感觉狛枝同学已经超越了galga神秘电波女主角,气质直追b级片艳星了。不管他本人说话时有没有那个意思,听众接收到的都像是精心安排的暗示一样。

“当然了,话是这么说,为了荒尾同学到最后一刻都能玩得尽兴,我这边也不会坐以待毙哦?”

“你好这口就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好这口,把我扯进来干什么。我没有那种把现实生活变成推理的兴趣,所以真有那一天,狛枝同学还是配合一点引颈就戮比较好。”

“欸、但那样好没意思……”

“为什么我都准备杀人了,还非得迎合你的恶趣味,险象环生、一波三折地杀掉你不可啊………”

倘若这个世界是个泡面日常番,光是以狛枝同学花里胡哨的上学经历作为素材,恐怕就能拍到世界末日。很久之前我就这么觉得。

拜强运霉运二象性体质所赐,此君的通勤路上总是充斥着各种不可理喻的突发情况。每天早晨,他在教室门口现身时,身上、脸颊上沾着什么血污也是常有的事。

“……眼镜?”

隔着镜片,与狛枝同学对视了。

——但是,在这张脸上见到眼镜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还是在二刺螈世界中有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提起“眼镜”就能立刻联想到的经典款。

“啊、这个吗?是抽奖抽到的,我觉得偶尔改变一下形象也不错,所以就想这样戴一戴看。唔、也不知道适不适合我啊……”

说实话,合适得有点让人火大。

这种傻了吧唧的款式,让我来戴想必会很呆板,由狛枝同学戴起来却衬得他凭空更聪明了一截。池面脸真是不可理喻。

“……狛枝同学,你还是摘了吧。”

“果然这样很奇怪吗?”

本来就是文质彬彬、温和谦逊的美少年,表面上毫无威胁性,平时有读书的习惯,看向他的时候也会人畜无害地侧过头微笑。现在再添上一副充满知性的眼镜。

与其说改变形象,不如说是在他固有的外表诈骗道路上发足狂奔。

我很不客气地伸出手:

“不是。看起来太像优等生了,有点不爽。”

为了方便我把眼镜取下来,狛枝同学老老实实闭眼:“毕竟是区区我这条一无是处的碍眼垃圾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而且,一直这样戴着好像也很危险;今天都还没发生什么像样的不幸,万一待会儿出了什么意外、镜片碎掉了就糟了……荒尾同学处理的时候也注意一点哦?”

我纳闷:“明知道有可能出意外你还要戴?”

“那是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听到荒尾同学的评价嘛……”

脑袋里的问号不减反增。

明知要走霉运还要主动往自己身上装备尖锐易碎物体,为了被我锐评一句不惜冒上眼睛烂掉的风险。其心理素质有多令人敬佩,知能水平就有多令人费解。

“所以特意跑过来听这个又是图什么啊。”

“说不定会撞上你的兴趣之类的,稍微期待了一下。啊哈、看来今天没那么走运呢!”

“为什么要研究我的兴趣……退一万步说,哪怕被你蒙准了,我其实是个隐藏的眼镜控,得到这种怎样都好的情报,你又要怎么办啊。”

“好奇怪的问题啊,荒尾同学。当然是要好好利用了。除此之外,还有对待珍重情报的第二种方法吗?”

擅长解谜的狛枝同学,理所当然似的笑着回答。

狛枝同学似乎对我之前欠他的那次散步耿耿于怀。

作为补偿,他提出干脆结伴去公园游玩,两个人一边欣赏枫叶,一边惬意地野餐。

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糊我一脖子口水、害我去洗澡不方便出门,到最后却会演变为我欠他一次、需要连本带息腾出一天来弥补他的损失就是了。狛枝同学歪七扭八的异星思考回路,属实不是我这种地球土着能参透的。

“——呀,荒尾同学。让你久等啦。”

会合的时候,才发现狛枝同学和我戴了同款手织围巾。

“原来你织了不止一条啊……”

“我是缺乏运动神经、四肢不协调的垃圾蠹虫,这一点荒尾同学也知道的吧?其实呢,在送给你的那一份之前,我还织了一条来练习;可惜实在是太过劣质,不要说眼界颇高的荒尾同学,连我都觉得拿不出手,扔掉也有点那个,就留给自己戴了。虽然不是我的本意,这样、我们正好凑成一对呢!”

“啊啊、这一定也是幸运的一种吧!”,自说自话、自己完结的狛枝同学,“嗯呼呼”地笑着,把脸缩到围巾里。

毕竟是初心者,能完整织出一条出来,我觉得就足够费时费心费力的了,更遑论两条。

完全没有其他的、更重要的事要做的吗,这人……

“狛枝同学的兴致还真高……在学校天台吃午餐,本质上和这个也差不多吧?”

“公园野餐,不觉得很有电视剧那种罗曼蒂克的氛围、令人心驰神往吗?荒尾同学也是,竟然愿意屈尊答应我这种毫无价值的垃圾蚂蚁的愿望,就算温柔也要有个限度,害得我都有点飘飘然了……”

“说得好像之前喋喋不休催着我答应的不是你一样。狛枝同学要是觉得我不答应比较好,我看我还是回去——”

“——哈啊?对象再怎么是区区我这条浪费空气的垃圾蠕虫,要临阵脱逃未免也太过分了;事到如今想要反悔——这种话,荒尾同学你总不可能是认真在说吧?呐,我应该只是听错了吧?”

“呜哇、变脸好快……事到如今问这个也有点迟了,但是狛枝同学、真没有多重人格什么的吗?”

“唔,由我自己来下判断也许不太准确,不过我觉得自己的记忆很完整、没有断层的迹象呢……话说回来,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即使是充满希望的荒尾同学,以此作为转移话题的方式也未免有些拙劣呢?差不多也该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当我什么都没说。”

狛枝同学乐颠颠地回去铺他的野餐布去了。

很遗憾,看来没有任何借口,这家伙只是单纯地性格很烂而已。

我打了个哈欠。

“荒尾同学难道昨天没好好睡觉吗?明明都和我约好了要一起出来——啊、我懂了!就像小学生的时候去郊游一样、激动得睡不着对吧,和我一、样——”

狛枝同学声音僵住了。

我铺了一层外套,把头枕在他大腿上。

“欸、啊、等下、荒尾同学是身体不舒服吗?……咦?”

好吵的枕头。还有点硌得慌。

再怎么有电波系神秘白毛美少女同桌的既视感,狛枝同学的大腿枕着果然还是不太舒服。也是,按他平时那个小鸟胃,要是腿部肌肉能和头发一样软绵绵的才见鬼了。

“我先小睡一会儿,狛枝同学看时间差不多了记得行行好叫醒我。”

“……为什么?”

“除了狛枝同学,这里也没别的可以当枕头了吧。我才不要枕垃圾袋。”

“荒尾同学竟然在垃圾袋和我之间选了我,真荣幸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因为这种弱智理由而感到荣幸啊。脑袋坏掉了吧你。”

“更何况还是膝枕……我果然很幸运啊!即使现在被毒蛇咬了、毒发身亡也能瞑目了!”

“为什么好端端的公园里会出现毒蛇啊。”

“唔、说得也是……那就天降陨石?”

“陨石比毒蛇更离奇吧。”

“那食物中毒之类的,荒尾同学觉得怎么样?”

“别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征求我意见啊……而且要是你因为这顿饭食物中毒去洗胃了、我也跑不了,所以还是算了……”

“荒尾同学现在就枕在我的腿上……嗯呜呜、怎么办,感觉幸福得快要漏出来了……!”

我被他一句话吓清醒了。

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现在还枕在他腿上。他的泌尿系统此时掉链子,毫无疑问会波及到我。真变成那样,我绝对要把他脑袋拧下来扔到野餐篮里。

但死亡威胁好像对狛枝同学也不管用。

杀其他人他乐见其成,杀他他也乐见其成,骂他、用贞操带之类的东西羞辱他,这人更是大欢迎,到底什么东西才能威胁到他啊?

我自暴自弃地开始毫无杀伤力的小学生威胁:“我真的想睡觉,拜托狛枝同学安分当你的人肉枕头,如果出什么问题我以后再也不跟你玩了……”

狛枝同学霎时间正襟危坐。

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张不靠谱的脸上浮现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成功了?

即使是平时话很密的狛枝同学,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也能安静下来。

所谓的立如芍药、坐若牡丹、行犹百合花。滔滔不绝地为希望布教的时候姑且不论,至少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睛翻页的样子是毫无争议的美少年。

我路过的时候往他手边瞥了好几眼。

桌子上摆了一摞杂志,几乎全是时尚生活类。不仅有新出的,还有两三年前的过刊,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

狛枝同学低头写了几笔,把纸条顺着桌子递给我,然后笑眯眯地等我回信。看着他那一脑袋白毛,我恍了下神,总感觉拿在手上的不是便签纸,倒像个飞盘。

第一行是:[竟然有幸在这里碰面,还真是奇遇啊!]

……两个放假的高中生在图书馆碰面有什么稀奇的。单纯地很可悲吧。

话又说回来,除非是约好在这里见面,否则也确实很少在这附近碰到狛枝同学就是了。要说图书馆,他家附近也不是没有,甚至依我之见,藏书还更齐全,并没有大老远跑到这边来借的必要。

第二行是:[荒尾同学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吗?]

我迟疑着点头。

狛枝同学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看来那摞时尚杂志跟他的寒假作业没什么关系。

怪了,难道是兴趣爱好?有这功夫去钻研一下穿搭不好吗?

……该不会现在已经是改良过的结果了吧?

狛枝同学似乎正好有想和我一起去的地方。

虽然他不愿意透露具体地点,只说是“要是荒尾同学提前得知,说不定会嗤之以鼻、掉头就走”,但听口风不像要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也就没再管了。

去车站的路上,我问他:“怎么绕路来这边了?”

“本来想去水族馆来着,不巧今天因为事故闭馆了……虽然白跑一趟是有点讨厌,不过与遇到荒尾同学的幸运相比,这点代价也显得微不足道了呢。啊、对了,让我找找……我记得荒尾同学是喜欢吃这个口味来着?”

他翻出一包乳酸菌汽水糖。

八成又是什么歪门邪道的摇奖活动摇出来的。我毫不犹豫地笑纳了。

我拆着包装袋问他:“原来狛枝同学还对水族馆感兴趣?”

“热带鱼在海水中游曳的姿态,不觉得很治愈吗?在一旁看着,连内心都会变得平静呢,很适合消磨时间,我个人还挺喜欢的……而且也比较安全。”

“……安全吗?”

今天才突发事故紧急闭馆,这不还是他自己说的吗?忘性这么大?

狛枝同学不太耐寒,一边往手心里呼着气暖手,一边回答:

“嗯,比起真正的大海,我想水族馆还算是安全的那一类吧?观赏玻璃是有爆裂的风险没错,至少还在市区里,迎来救援的可能性很高不是吗?我不清楚荒尾同学的判断标准,不过在我看来已经相当安全了。毕竟,要是被海浪卷走、被鲨鱼叼走,会在哪里睁开眼睛就说不好了……”

“所以说,为什么非得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可啊,不能两边都不去吗……难道狛枝同学其实意外地还挺喜欢大海的?”

“唔,应该算是吧?——我说,荒尾同学,别露出那种表情嘛!那种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的氛围,偶尔去体验一下也不坏哦!明年夏天的时候,一起去看海怎么样?”

“还是饶了我吧……”

“……大头贴机?”

“虽然是刚刚在杂志上发现的……这个、好像是最近新出的机型。很厉害呢,比起上一代更新了很多新功能,不光是排版,就连贴纸和前后景也……”

好像在介绍美术馆馆藏的稀世名作一般,天花乱坠地介绍着商场的大头贴照相亭新机型的狛枝同学。

违和感。

除了违和感什么都感觉不到。

老实说,没看出有什么新鲜的。怎么想都是一抓一大把的大头贴照相亭。所谓的新功能听起来也乏善可陈,连业界的革新都谈不上,无非就是寒假期间的常规升级。

我脱口而出:“搞不懂狛枝同学在一个人激动个什么劲儿——”

“——明明应该是圣诞节当天限定的相框,才十二月初就已经可以用上了,不觉得很惊喜吗?”

真好搞定。

“……倒不如说这都十二月了,再不加点圣诞元素就要卖不动了?”

“啊哈哈、既然资深用户的荒尾同学都这么说,那应该就是这样了吧?说起来,我一直很想这样两个人一起拍大头贴呢,因为,这个是关系要好的证明吧?电视上也是这样说的。而且,照相也没有太高的风险,即便遇见不测事态,无非就是机器故障之类的,可以放心地拍到过瘾为止呢。啊啊、不过,要是不小心拍到灵异现象、被诅咒了就是另一码事了……”

高中生出门去拍照,结果被冤魂诅咒——这种烂俗恐怖剧情,我一直以为只是杜撰,听狛枝同学这说法,说不定还确有其事。他的经历真是离谱到让人有点肃然起敬了。

“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说笑的!再怎么说仅仅拍个照就遭到诅咒也太不讲理了。以我的经验谈,至少要打碎什么来历不明的灵异物品才会到诅咒这一步呢!只是拍照的话没问题的!……大概!”

一个人究竟怎么做到既心虚又理直气壮的,我实在想不通。

“你真的有打算安慰我吗……”

“——嘛,那种扫兴的话题放到一边,快点过来吧,荒尾同学!我想拍照一定很耗时间,还是尽早开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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