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反正都是他的。
2027的开年,接近农历年关的时候,宁昭同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来自崔青松,话题却又无关崔乔。
后疫情时代,政府城投债暴雷已经不是新鲜事了,襄阳政府费尽心思捂了那么多年,到底是没能捂住。宁昭同想了会儿,这事儿她好像还真经历过,只是重来一辈子,她发现她不能像以前那样伸手了。
崔青松压着音量:“……韩书记在会上发火,说是有心人操纵。南漳的县委书记也是昏了头,压着干部队伍跟他共患难,让他们去做私人贷款,借给财政局统筹……本身政府公信力就不够,公务员就这么点工资,正科贷50万,副科30万,这要违约了,不是半辈子白干……这是导火索,加上韩书记偶然说了句不该说的,就让人传出去了,一群包工头带着工人来政府门口群访……当时情况太乱了,公安那边说还有两个不一定是自己跳的,这也不敢往外说……”
宁昭同让崔青松说重点:“吴阿姨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是宣传部的,第一时间就被书记叫过去了,当时情况太乱,领导们又都……当缩头乌龟,”崔青松没忍住,说了句放肆的,“她拿着喇叭主持局面,包工头以为她是洛市长,都要她来给个说法。”
宁昭同迟疑了一下:“吴阿姨就真给了?”
“她没有应承什么,只是解释了目前的情况,财政上确实拿不出那么多钱,但还款是有章程的。她拖了很久,让上访的找几个意见代表,坐下来聊聊。后来是市委李林和书记过来,给出市委的处理意见,说先还一部分……”
宁昭同懂了,崔青松的重点不在城投债上,而是吴琴要被穿小鞋了。
沉吟片刻,她道:“崔叔叔,你别着急,我毕竟什么也不是,只能帮您转达下意见。我先给我大伯和我爸打电话问问,等我老公回家了,我问他拿个主意,晚点再跟您打回来。”
崔青松有点讪讪的:“同同,真是麻烦你了……”
但他没办法,洛霞菲是公认爱使手段的,背景又来得硬。这回吴琴这么下她面子,她要动了整治的心思,工作都不说多了,怕的是人身安全都没保障。
他知道他这个电话打得尴尬,但他是真没别的办法了。
好在,同同的确是个念旧情的。
晚上沉平莛回来,听完一切,没评价什么,先笑了一声:“葛江东要恨死我了。”
他急急忙忙被调走,还是升迁,自然有个人要急急忙忙来补湖北这个坑,补坑的人就是葛江东。
来湖北对葛江东来说是平调,但他这才来几个月,屁股都没把位置焐热,襄阳就出这么大的事。加上宁家和沉平莛的关系,葛江东估计很难不认为是沉平莛给他挖坑,就等着他来跳。
“要只是吴阿姨的事,我也不会拿来烦你,”宁昭同看上去还算轻松,认认真真吃饭,“这件事要妥善解决,得靠李林和。”
李林和。
沉平莛还真有一点印象:“襄阳的副市长?”
宁昭同一笑:“他要是能抓住机会,马上就能摘掉副字了,直接顶掉谢代明当一把手也未必不可能。”
《牺牲》是谢义近十年来最看重的作品,从剧本到拍摄到后期无一不是精益求精,但估计就是因为这样的重视,接近三个小时的电影竟然有可能是他出品最快的一部。
四月份,宁昭同接到谢义工作室的电话,说他们要准备发宣传片了。
宁昭同惊了一下,一般电影宣传片会在上映前1-4个月发出,现在就要发宣传片,那岂不是八月份就要上映了?
“他急着看成品,找了三个后期团队,逼着制片人追加预算,让他们日夜赶工,”那边苦笑一声,“他剪出了一个很满意的宣传片,迫不及待要让大家看一看。上映可能要再晚一些……”
宁昭同明白了:“我这边配合,您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就好。”
她跟谢义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算得上有点私交,谢义知道她不乐意参加线下活动,总也不会逼她线下到处跑。至于社交平台上发点东西,那是合同里写好的宣传义务,她当然配合。
四月中,一分半的宣传片放出,上了两个热搜,up主eux就此出圈。
网友们把两个主角的渊源扒了个一干二净,津津乐道了一个多月,接近六月的时候,《牺牲》剧组中国宣传方很接地气地发了两组定妆照。
第一组里,她头发挽得繁复,眉毛描成远山,淡青色的袄裙把线条全部掩盖住,眸色清澈而黯淡;第二组里她是一袭丝绒长旗袍,葫芦一样凹凸有致的身段,精致的手推波下妆容秾丽,珠光宝气衬出逼人的艳色。
沉平莛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了第二张作为屏保。
他是俗气的男人,喜欢端庄安分的夫人,更爱漂亮多情的女人。
反正都是他的。
九月份,谢义邀请宁昭同去美国看成品,宁昭同带着宁瓅飞了一趟,看完当晚宁瓅小声对宁昭同说:“婷婷会嫉妒死的。”
宁昭同瞅她一眼,没说话。
宁瓅识相地转了话题:“这个尺度能引进国内吗?”
“谢导在妥协,会尝试着剪一个大陆特供版本,”宁昭同摇头,“但广电那边态度很暧昧,我估计最后上不了。”
“不是二十年前,也不是十年后,”宁瓅说了句放肆的,“其实尺度不算大,只是政治导向有点微妙。”
宁昭同笑了笑:“这关头,不引进也好。”
“嗯?”
“他昨天上京去了。”
“……真的啊?”宁瓅有点惊讶,“姜这是下定决心了?”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祸福相依啊,”宁昭同抱住宁瓅,“咱们回去得稍微收敛下了宝贝,做好心理准备,过几年夹着尾巴的日子……睡觉!”
当今中国上层其实没有什么派系可言。
姜大权独揽,第二个任期开始,整个政治局就差不多都是他的人了。但是不患寡而患不均,没有外敌就会生内忧,姜的威严随着他的年纪增长和身体情况恶化每况愈下,这一块铁板就开始彼此抗衡了。
如果这必须要叫派系斗争,那只能说是姜派的子派系在争斗。
而要阻止局面继续恶化下去,就要从外面找一个各头不沾的孤军。
姜要驱狼吞虎,沉平莛就是他看重的孤狼。
“姜的考虑很多:他需要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却又不敢要一个太有能力和手段的,他要是压不住,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复,”仗着在家里,宁瓅说话一贯放肆,“婷婷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野心,有一些工作能力,在派系斗争上表现得又很平庸,所以等你上去后,必须要依靠他立身。”
水最浑的时候到了,沉平莛这个当事人反而是家里最自在的,只是轻快地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宁瓅看着他,有点无语。
她知道婷婷最近心情这么好的原因。
不就是妈妈准备给他一个二作吗,上辈子也没见这么没出息——你清醒一点!马上中央政治局就要换届了啊!
十月底,一中全会召开,政治局常委五人留任,职责略有变动,另外两个位置换上了两张年轻得让人无法理解的生面孔。
刘蒙,49岁,现任浙江省委书记;沉平莛,47岁,现任广东省委书记。
刘蒙也就算了,虽然年轻,但也是早早进了中央政治局的,板上钉钉副国级。这个沉平莛副部到正部就三年,连中央委员都是递补进去的,政治局的边都没挨上过,直接连升两级成政治局常委了?
外头人不嫌事大,开玩笑说中国高层进入四零年代,真正在局中的人心里却犯嘀咕,知道世道变了。
姜越来越不想讲规矩,在用人上肆意妄为,要把水搅浑;楚不服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推了个年轻人上来打擂台。
高层的热闹不是那么好看的,这几年估计要死不少人了。
回到北京第一天,沉平莛把东西搬回官邸,当晚回了趟家。没想到一进门,水连生就坐在客厅,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宁昭同一见他,笑道:“老领导算准了你要来,还嘱咐我不准跟你打电话。”
夤夜来访,沉平莛心里有数,换了鞋来请他:“进书房说吧。”
会开完,见面会结束,宁昭同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宁和忠的。
连宁和忠都知道沉平莛这升得是太快了,话里完全没有攀附的意味,只有浓重的不安。
他愿不愿意也是沉平莛绳子上的蚂蚱,担心是应该的,念及这一点,宁昭同态度还算不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你们葛江东书记现在不敢给你穿小鞋了,你岁数不小,琢磨着搞个副部待遇退下来也差不多……”
宁和忠讪讪的,倒也明白侄女这话说得没问题。
沉那里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们这群小蚂蚁赶紧跑了才对,等巢翻了一个都讨不着好。
第二个电话是崔乔打过来的,挺严肃的话题让他说得像在开玩笑:“当年你答应我的,你老公上正国了你就罩着我。”
“罩,”宁昭同冷酷地吐出一个字,“但是福兮祸之所倚,自个儿想清楚啊。”
第三个电话来自崔青松,先恭喜了沉平莛高升,然后跟宁昭同说了条消息:“洛霞菲被双规了。”
宁昭同还挺惊讶的,洛霞菲背景很硬,不然不会无法无天那么多年,而李林和那把火应该不至于烧到这个地步。
崔青松说有小道消息,省纪委那边一下子收到了好几份详实的举报材料,是葛江东亲自发的话要查她。
宁昭同品出一点微妙意味,而崔青松直接把话头挑明了:“葛书记是看你们家那位的面子,正好他也占着公义。他还在会上亲口夸了吴琴,说她有担当,处理得好。今天有个老朋友跟我打电话,说组织在考虑了,给她提一级待遇退休。”
说到这里,崔青松笑道:“老太太稳得住,高兴了一会儿就去打麻将了。”
宁昭同也笑,跟他开玩笑:“吴阿姨这些年工作上绝对是很认真的,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提一级也压得住。倒是您,嫉不嫉妒啊?”
崔青松笑得更开心了,哈哈两声:“嫉妒啊,怎么不嫉妒,嫉妒得我最近都跟她分房睡,免得她晚上笑醒,还吵得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