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与雪 第38
“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些天。”“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不是?常驻。过几日就走。”简单寒暄几句,女?人笑说:“老实说,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在加州见到你——对?了,ra的?画像还在我店里存着?,这几年我一直联系不到她,也没?见她过来?取。不如你帮忙把东西带给她,总好过在我这儿一遍遍地落灰蒙尘。”段朝泠没?告诉对?方周楚宁已经离世?,只说:“可以。”一旁的?宋槐默默看了他一眼。他脸上照常没?什么多余表情,分辨不出喜怒,她不知道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和周楚宁有关的?遗物。女?人开的?装裱店就在十米开外的?连廊尽头。宋槐跟着?段朝泠走进店里,在收银区域停下,听见女?人对?段朝泠说:“段,我得去库房找找,等我几分钟。”段朝泠点点头,“不急。”等女?人离开以后,宋槐忍不住轻声问:“我姑姑她……当年来?过这家店吗?”“有一年生日,有人为她画过一幅画像。她把画送到这里来?裱框。”“她生日是?什么时?候?”“十二月初。”十五分钟过去,女?人姗姗来?迟,将半人高的?画作放到沙发上。宋槐顺势看过去——是?幅色彩浓郁的?抽象画,人体轮廓扭曲,脸部着?重突出一双眼睛,呈现?出的?眼神分外柔和。说不上原因,总觉得这画的?风格跟之前家里挂的?那幅很相似,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等段朝泠结完尾款,两人带着?画离开店里。宋槐没?了继续逛街的?心思,主动提出要回去。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目光落在画框上,细看才发现?,红木画框的?纹路清奇,材质偏上等,表面镶了珍珠和用黄金雕刻出的?马蹄莲。先不论这些细节,单是?裱框这种行?为就足以彰显出画作主人对?其?的?喜爱程度。想了想,宋槐用肯定的?语气问:“我姑姑是?不是?很喜欢这幅画。”段朝泠“嗯”了声,意有所指:“喜欢到宁可牺牲让步,也要拼命得到。”宋槐自是?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凭直觉说:“……我好像能理解这种感觉。”停顿一下,补充,“喜欢一个人,或者是?喜欢一样东西,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然我也是?愿意去拼命争取的?。”段朝泠垂眸打量她,隔一会?才说:“对?人对?事都一样,强求大概率不会?落得什么好结果?。”这话原本只是?表面意思,在宋槐听来?反倒多一层含义,有种对?号入座的?窘迫感。她突然不知该回应些什么,索性没?再作声。等回到住处,段朝泠将她安顿好,带着?画单独出去了,应该是?准备托认识的?人将它寄到国内。宋槐一个人来?到二楼,走向朝北一侧的?露台,靠坐在摇椅上,僵直着?身体,久久没?动。周楚宁于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抛开血缘关系,她们之间的?牵绊实在不深,但于段朝泠之间的?羁缘确是?切实存在着?的?,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无论是?血浓于水,还是?所谓的?相像,这些都是?她的?“万不得已”、她放弃争取的?理由,以及一定不能对?外提及的?秘密。她其?实都心知肚明。明知道不应该,心里难免还是?会?泛起苦涩。宋槐拿起桌上放着?的?烟盒,用段朝泠留下的?打火机点了支烟,浅浅吸了一口。正要吸第二口,手机震动声响起,许歧的?视频通话打了进来?。指腹划向绿色按钮,接起。许歧的?半张脸出现?在屏幕上,短发有些毛躁,像是?刚睡醒不久。许歧打了个呵欠,哑声问:“大早上的?,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喜好来?了?怪稀奇的?。”宋槐说:“加州这边快晚上六点了。”“我忘了有时?差这茬——先别转移话题,问你呢。”“刚刚在商场,准备给你和毛毛买礼物,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来?问问你。”许歧“嘁”一声,“原来?我不是?独一份。你这样我可伤心了啊。”宋槐没?理会?他的?玩笑话,“许歧。”听出她语气不太对?劲,许歧从床上坐起来?,将手机镜头摆正,“怎么了?”宋槐笑了笑,“……没?什么。”见她不想说,他也就忍着?没?追问,“后天几点的?飞机?”“落地差不多在隔天晚上七点多。”
“知道了。到时?候我过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夹在指间的?烟已经燃到了三分之二。宋槐调整一下坐姿,随手掸一下烟灰,动作熟稔。正要说些什么,偏头发现?段朝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口,她吓了一跳,拿烟的?左手生生顿在半空。许是?刚刚聊得太投入,她完全没?听见他上楼的?动静,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隔着?一段距离,两人四目相对?。另一边的?许歧没?察觉出异样,还在说着?什么。段朝泠朝她走过来?,微微抬手,夺过她手中的?烟,掐掉光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宋槐反应过来?,直接挂断通话。手机传来?“叮”一声的?提示音,周围所有声音被无限放大,震得她脑中嗡嗡作响。段朝泠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已至此,宋槐只得如实回答:“……有段时?间了。”段朝泠没?再多言,只低头看着?她。宋槐眼睫颤动两下,想躲闪,但还是?忍住了,倔强地同?他对?视。沉静氛围里,他的?眼神有了细微变化。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下一秒,宋槐听见他开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淡薄的?口吻——“槐槐,你太像她。”25/回忆如昨回到北城的暮也的画室在其中一幢楼的顶层。阴雨天的缘故,画室人不多?。章暮也的一个学生站在旋转书架旁,正低头整理画纸,瞧见段朝泠进来,不着痕迹地愣了下,忙礼貌打了声招呼,带他去里?屋找章暮也。空气中泛着一股松香味,混着檀香,味道很淡,不仔细闻几乎闻不出。穿过贴满旧报纸的长廊,迈上两节台阶,女生敲开房门,让出过道位置,朝段朝泠点了点头,径自离开了。见段朝泠无故出现在这里?,章暮也倒是十分意外。放下颜料盘,将面前的画架踢到一旁,用毛巾擦净双手,似笑非笑地看他,“我原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段朝泠平声说:“过来给?你送样东西。”“什么东西。”“当年你给?她画的画像。”章暮也从铜皮凳上起来,点一支烟,缓缓问:“你去加州了?”段朝泠没?搭腔,坦言:“那家?店的装裱周期不算短。当时你们回国以后?,她应该再三嘱咐过你,记得按时联系人去拿。”章暮也吐出一口烟雾,没?说话。“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东西还闲置在那儿。”章暮也突然笑了声,“想说什么。”段朝泠淡淡道:“她生病那段时间只托你办过两件事——取画像和务必照顾好宋槐。到头来,你一件都?没?做到。”“要是没?记错,这暮也笑了笑,看似不经意地提及,“我们三人曾在这间画室朝夕相处过一年多?,我自认为?比楚宁还要解你。朝泠,抛开楚宁不谈,你我本质上才是一类人。”段朝泠视线拂过他,眼底沾了清霜一样的凉意,语调异常平静:“退一万步讲,至少我没?一错再错。反倒是作为?丈夫的你,明知她亲缘一向浅薄,还眼睁睁看着跟她血脉相连的宋槐漂泊在外多?年。”听他提到这件事,章暮也收敛笑意,默默良久才开口:“我当年的确答应楚宁要把小姑娘接回家?,结果?却食言了。我知道,即便这些年你表面不说什么,内心也一直在怪我。”段朝泠没?说怪与不怪,只说:“宋槐被送进福利院的时候左右不过八岁。”章暮也没?吭声,拿起桌上的白色烟盒,指腹不断摩挲盒身表面印着的鸢尾花,额前几缕长发自然垂落,遮住了面部表情。外面雨势渐涨,红木桌旁边的推拉窗开了条缝隙,雨水潲进来,搁在窗台上的画材被打湿。他没?去管,重新点了支烟,忽然说:“你还记不记得,她暮也自顾自喃道:“我倒记得好像也是个雨天……”回忆如昨。恍惚回到了很多?年前。